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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夸张, 澜师妹过奖了。只不过人生在世, 你若是对旁人多关心些, 旁人自会回馈你同等的善意。人人皆有爱子之心, 许姑母也不例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资质上佳的孩儿, 谁不希望他能展翅高飞, 直入云天呢?”
“但是家族维持的根基是血缘, 分配资源不是很受资质的影响。乙等上品的旁系, 所得到的不一定比丙等上品的嫡系多。更何况到了入宗门的年龄, 一位良师,可能拯救不了一个庸才, 但被误人子弟的天才,例子可不要太多哟。许姑母拳拳爱子之心,澜师妹, 你可不要小瞧, 一位深爱自己孩子的凡人弱女子, 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啊!”
沧澜点了点头, 以示受教。一旁的胖熊凉凉地道:“姐姐,别高兴那么早, 你的演技过关吗?不要说别的, 你的确有秘法, 用来隐匿修为, 可以瞒得过练气筑基期的修士。但那么大的家族,你敢保证,不会偶然撞到一个元婴?不要说元婴期,一个金丹,就够你们喝一壶的。”
“这个几率很小,你以为是在天都城,金丹多如狗,元婴满地走?更何况在宫里,目前元婴期前辈也不过几十位,金丹真人也没上千。一个乙等资质,若是拜不得上等宗门,熬个上百年能结丹就顶天了,老祖能把他召去见一面就不错了。当然,把成事寄托在运气上是很不靠谱的,接下来我再说第二层身份。”
“第二层?”
“他们会发现你也是个修士,之所以自称凡人,是因为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为了他,你甘愿放弃地位身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过自己的小日子。平凡但是有爱的生活,比起筚路蓝缕的仙道,才更接近幸福的真谛啊!有情饮水饱,有了爱,什么都不重要了,天为被来地为床,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啊!”
赤药再次从车外探进头来,望着一脸目瞪口呆的沧澜和胖熊:“小蓟师兄很喜欢表演和剧本创作,这也是他为什么主修变身术,选择进入监察部潜伏厅的原因。给他一个情境,他能瞬间创作出五种不同的走向,是不是很厉害?”
“……”沧澜面无表情地拉了拉,因为颠簸而从肩上下滑的布料,“仆人,好好驾车,再乱动,工钱扣光。”
“语气不要只有冷漠,如果仔细分辨,旁人要从中听出深层次的关怀和心痛来。你深深地爱着他,然而仙凡通婚,虽不悖理,却为世人所耻笑。表面上,你是主,他是仆,你是仙,他是凡;但私下里,你们是深深热恋中的爱侣,每一次视线交缠,都会擦出爱的火花来……”
“这是什么逻辑?先不说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凡人……好,就算我爱上了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我难道不该努力修行,买些能强健身体延长寿命的灵丹与他。再者说,让一个人从无到有地修行,也不是没有办法。找个地方隐居,几十年后他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我青春年少一如往昔,就算我不嫌弃他,他看着这样的我,心里难道不会有怨,有恨?”
“澜师妹,你未免活得太理智,太通透也太无情,”蓟那玩味地看了眼她,“你不了解,‘情’这一字的威力。它能让强大的人软弱,也能让柔弱的人变得坚强,让兄弟反目,夫妻离散,也能让一切不合理变成事实。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心思纯净,一心修行,但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等你见过滚滚红尘世情百态,再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也不迟。”
“我看你话本看多了吧,”沧澜头也不抬地回了他一句,扬了扬手中的书卷,“这一月我在你们监察部养伤,什么《花镜缘》《燕燕传》《九香词》,用来打发时光还好,真入戏了,恐怕对蓟那师兄修行有碍。”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虽然怎么看也是个白烂的剧本,但谁会嫌灵石烫手?这个剧本我接了,先入定一会儿,有事师兄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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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入识海,识海中似乎有什么变化,却还没有具体的显现。天空中悬挂着的日轮,或者说,那橘红色一涨一缩的光圈,的确在努力又有些滑稽地起着太阳的作用。有无形的暖意进入她的魂魄,散入丹田,散入她的四肢百骸,慢慢改造着她的身体,加快她修行的速度。
虽然只能加快半成,但她本就是甲等上品的资质,即使不用丹药和灵石,修炼速度也一日千里。当日定星,尽管她主要引导天火锻体接引星辰真意,残余的灵力,依旧助她突破练气三层,直入练气六层。大概半个月,她就能突破练气中层进入练气下层。
她现在的肉体强度,在养伤的时候实验了下,寻常八品法器以下难伤。在体内大日星辰虚影的帮助下,再过几周,哪怕不修习什么专门的锻体功法,七品法器对她造成的伤害也很有限。
如今人族法修当道,体修衰微。一是因为人族先天体质不强,锻体的效率难以与天生的妖魔相比;二是在消耗相同的资源和时间下,法修的修行性价比的确远强于体修。不是没人想走体法双修的道路,二者虽然有所补益,但还达不到相合相生的程度,若是资源不够,天赋不够,时间不够,很可能老死途中,含恨而终。
如今定星不但能进一步加快她的修炼速度,还能够被动锻体,不占用她的时间,这的确是她意料之外的。《星河诸天法》上没有记载,恐怕这么点好处,对当时的凌天道君根本不值一提,但这,的确帮了她大忙。
也许,蓟那方才说得对,从上往下看,真难免错过很多好风景。
当然,定星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由于事前,她和胖熊都错估了会引起的影响,天火过去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屋子没了,院子没了,防御法阵毁了,门派服连着储物袋一起烧为飞灰,值得庆幸的是手上的纳虚戒保留下来,是她唯一值钱,不,唯一的财产了。
她醒过来那天,糖蜜抓着她的手累得倒在床上,把她的腿都压麻了。不过若非如此,那枚四品纳虚戒可能也保不下来……糖蜜还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内事部的道凌师兄秉承一贯的“人权之上”的原则,宣布免除了她这次的债务,修缮费用由内事部全额负责。虽然他脸色臭得可以,但当着糖蜜和苏砚心的面立下字据,这件事也绝无改悔的余地。
“无论过程怎样,事情总会向好的地方发展的,你相信吗,澜姐姐?”糖蜜离开监察部时,说得最后一句话。
糖蜜那句话似乎是在对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也许把一件事投入时光长河,就像扔进河中一枚小石子,不要说阻塞河道让水改流,幸运些的能被恰巧在岸边的人看到激起的水花,而绝大多数人,都远远地待在远处,事不关己亦不关心。
这又怎么能怪他们呢?站在时光长河向下游凝望,除了起点和终点,其他的,都不过不值一提的微尘吧。
可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事,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在发生的那一刻,它寄托了多少人的爱恨啊……
沧澜从冥思中清醒,难道自己最近话本看多了,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她自嘲般地笑了笑,一旁的蓟那突然道:“刚才看沧澜师妹冥想,情绪似有波动,是在担忧什么吗?”
“担忧吗……”她细细咀嚼着这个词。
“担忧是关心的第一步。当你沉思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可能不是因为你突然有所觉醒,只是你关心的那个人,遇上了而已。从这个角度开始认知世情,也是很妙的。”
“也许吧。”她模棱两可地应了句,“蓟那师兄,我冥想了多久,我们这是到哪了?”
“你冥想了一天一夜,离风神关还有半个时辰,出了风神关,就到林州的地界了。沧澜师妹,你要不先换身衣裳,我们正式开始?”
“换衣服?”沧澜少见得忸怩了一下,“这个……教人家怎么好意思?师兄当面,大家虽都是修行人,师妹我……”
蓟那含笑望着她,美目流盼,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胖熊更是毫不客气,在一旁发出“呕”“呕”地声音,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哎,我说姐姐,在这里装什么傻,还人家……师兄,人家真的好害羞呦……”它用夸张到腻人的嗓音把沧澜的话学了遍,“那里就是屏风,好像别人想看你这个脱毛无骨鸡,不,温泉水煮蛋来着。你还掩饰,刚才你往上拉布的时候,我全都看见了!”
沧澜沉默良久,转进了屏风后面。我现在已经不是魔修了,是一个心地善良,正直有修养的名门正派弟子。她一边缓缓开始拆头上的布,一边对自己说,要温柔,要善良,来,对着镜子笑一个……她默默地把镜子放到一边,挑了件能遮住全身上下的衣裙,认命地开始换上。
凡间的衣服好复杂,丫环呢……妈蛋,我讨厌变身术!
半晌,沧澜从屏风后面转出。胖熊和蓟那对视一眼,咬紧牙关。
一个强忍着笑道:“好看,真好看。这身衣服,真衬你。”
一个干脆文绉绉地开始吟诗文:“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