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秦司漫拿上修改好的病例,准备去沈琰办公室给他过目。
途经二病区的走廊,秦司漫边走边翻着病例,刚跨过第一个病房,就听见一声咆哮从里面传来——
“你能不能给句准话,你是医生还问我!?”
随后听见有人唯唯诺诺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够专业......”
这声音很耳熟。
说话带着明显的宁市口音,鼻音有些重,像是莫新。
秦司漫回想起她中午的模样,实在是迈不开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后退两步,病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底。她看见莫新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一个劲的跟病人家属道歉,这架势,就差没给跪下行大礼了。
这人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病人家属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说了一句重话会遭来这个医生这么激烈的反应,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烦躁的冲莫新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摸不准用什么药就去找别人来,别耽误我儿子治病。”
秦司漫眼看着莫新又要开始第二轮道歉,快步走上前,递给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
同时抽过她手中的病例,快速的扫了一遍后不解的看向她,最后选择把话咽了回去,转头对家属说:“这个药开得没问题,按照医嘱清淡饮食,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家属见秦司漫态度不卑不亢,心里有了底,顺嘴抱怨了句:“没问题那这个医生支支吾吾的半天给不了一句准话,你来说说,这换做谁听了心里不发毛。”
秦司漫张嘴欲言,还未开口就被她打断:“我看她胸牌上面还是住院医师,怎么技术连个实习的都不如,医嘱都解释不明白,一直‘或许、可能、不太确定’的,听得我都想转院了,你们辽西的眼科不是号称全院最难进的科室吗,这种水准我看都是吹得好听。”
为他人开脱这一套,秦司漫毫无经验。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陈献没什么朋友,偏偏陈献是个左右逢源,江湖皆他友的主,根本谈不上帮不帮忙这一说。
家属这边还在不停的抱怨,秦司漫听得头大,不自然的扯开话题:“我给他再检查一下。”
这话中听,家属很受用,很轻易的被带偏了话题,全然忘记了刚才对莫新的不满,凑在秦司漫身边问着他一些不关痛痒的问题。
秦司漫动作麻利,三言两语把问题解释清楚,回头看时,莫新已不见了身影。
她拿上自己的病例,出了病房,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莫新靠在洗手间门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嘱,药方甚至用药剂量都没有错,病人术后恢复也很好,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莫新说不出一句准话。
秦司漫拍了拍她的胳膊,问:“愣这里干嘛,不干活了?”
莫新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抬头看见是她,怔愣片刻,低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倒是你,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秦司漫也不再自讨没趣,抬腿欲走。
“我不敢,不敢对谁打包票......”
秦司漫顿住,没听太真切,“什么包票?”
莫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阵猛摇头,“没什么,打扰你了。”转身朝着与秦司漫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真是个怪人。
-
秦司漫来到沈琰办公室的时候,他刚被急诊叫下去会诊不到三分钟,说是有病人要手术。
无奈只好作罢,这么一耽误一直拖到了下午下班。
秦司漫今天难得不值夜班,她临走前看了眼科室的排班表,发现沈琰今天也是白班,脑筋一转,急匆匆的拿上包。
走了一半觉得不对,又倒回去把修改好的病例从夹子上取下,放进了包里。
快走到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沈琰提着包从里面出来,一侧身躲进了转角。心中默数三秒才探出头,见他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勾了勾嘴角,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后面安全通道的门,直奔地下停车场。
秦司漫跑得极快,到停车场的时候,看见电梯还卡在四楼的位置,转头跑向自己的车。
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打燃车子,安全带也没来得及系上,将车开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熟练的倒车,熄火,顺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刚才跑乱的头发,才不紧不慢的下车,朝着沈琰停车的地方走去。
沈琰的车一直以来都停在固定的车位,正对着电梯口,只需要走几步。
一出电梯,沈琰按下车钥匙,打开后车门把公文包和资料扔在后座,大抵是觉得热,伸手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听见有人叫他‘沈老师’,手上的动作随即停下,转头看过去。
秦司漫小跑着上前,见周围还有医院的同事,将音量提高了几分:“沈老师,咱们住得近,我今天没开车,可以送我一程吗?”
自从他无奈接下秦司漫这个烫手山芋后,这人非旦没有收敛的意思,还更加的蹬鼻子上脸,说死缠烂打又跟三年前不大相同。
她变聪明了,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比如现在。
沈琰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不太适应,反问她:“没开车你来停车场?”
“忙忘了,下意识就往这里走了,这不,我准备搭电梯上楼就看见您了嘛。”
秦司漫撒起慌来不带脸红结巴的,还顺带得夸了自己一把,多有敬业。
沈琰无话可说,屈身进了驾驶座,带上门,不置一词。
秦司漫把这种动作当做默认,麻溜儿的绕到另外一边,上了车,还不忘系好安全带,侧头跟他道谢:“麻烦你了。”
你哪有一副了麻烦了人的样子。
沈琰轻笑,发动车子,调试好车内空调的温度,左打方向盘,开了出去。
车内无女人的香水味和相关摆设,整洁得如同的刚从车场提出来的新车一般。
秦司漫对此很满意,简单有条理,就像车的主人。
秦司漫指着车里的后视镜,兴趣高涨的提议道:“沈琰,我送你一个符吧,挂车上保平安。”
“不用了。”沈琰拒绝。
秦司漫补充了句:“我认识辽山寺的住持,我让他给开开光,可灵验了。”
沈琰挑眉,说不上是打趣还是嘲弄:“你连寺庙里的和尚都认识,厉害。”
秦司漫看他,“别多想,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沈琰:“......”
跟她搭什么话,活该你的。
秦司漫啧啧两声,坐回自己的座位,兀自说着:“你可真纯情,真不像结过婚的。”
与之回应的是一片死寂。
秦司漫隐约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明其缘由,识趣的不再多言。
-
回到小区,秦司漫等他停好车,跟着他上了电梯,这才想起包里的病例,从包里拿出来,递到他眼前:“你昨晚让我改的病例我改好了,你给看看。”
沈琰接过,并未细看,直接装进了公文包里,“我回去看,明天给你。”
你回去看还有我什么事儿。
秦司漫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安排来的“登堂入室”机会白白溜走,犹豫片刻,试探着问:“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手上有几个病例想问问你的意见。”
“跟我去,去哪?”
“你家啊。”
“秦司漫。”
“怎么了?”
“女孩子不该像你这样。”
电梯门打开,沈琰走出去,秦司漫跟上,拽住他的胳膊,问:“我哪样了?”
沈琰无可奈何,将胳膊抽出来,吐出这三个字:“二皮脸。”
“谢谢夸奖。”秦司漫趁其不备,抢过他手中的房门钥匙,快速的拧开了房门,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沈老师。”
沈琰从她手中拿过钥匙,强调了声:“这是我家。”
秦司漫顺着他说:“知道知道,你家你先进。”
沈琰不再搭话,换鞋走进去,把包和资料放在茶几上,“你自己坐,我换身衣服。”
你不穿都成。
秦司漫心里这样想,可不敢说出口,点点头,自顾自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经典的黑白配装修风格,陈设摆放得尽然有序,餐桌旁边的酒柜被改造成了书柜,上面放着的全是外文医学书,随便抽一本都能砸晕人那种。
沈琰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过秦司漫改过的病例和一只钢笔,刚想跟她说冰箱里有水自己拿,就看到她毫不见外的端着两杯橙汁走过来。
一时之间有点无语。
“喝橙汁不,不喝的话我看还有咖啡,我给你泡一杯?”
“不用,你别说话。”
“哦。”秦司漫点头,走到书柜前抽了本书籍,翻看着。
沈琰头疼的捏了捏鼻梁,不再多理。
越理越来劲,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