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在笑》 第1章 邻居 《救赎》 文/南奚川 2017.05.08 it takes a strong man to save himself, and a great man to save another.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肖申克的救赎》 - 辽州市,东郊别墅。 三伏天的清晨,蝉鸣此起彼伏,唤个不停。 所幸别墅区内绿化覆盖率极高,林荫道两旁的榕树盘根错节、交叉相叠,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部分暑热。几缕日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过,在地面形成一块块浅淡的光斑,随着轻风不时晃动,静谧祥和。 秦司漫开着车,从门口入,一路直行,通过林荫道后向右拐了个弯,减慢车速,最后在一栋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停下。 她下车,取下墨镜随手扔在座位上,带上车门。 秦司漫顺着小道往大门走去,一路上看见庭院中的花烛开得极好,红绿相间的一片,她眸色微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秦司漫已经记不大清上次回来这里,究竟是几年前,就连外墙砖都变了颜色。她瞧了眼门牌号,确定与记忆中的数字无异,伸手按响了门铃。 几秒后,大门打开—— 入眼的是一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发亮整齐的中年男人的面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可身材匀称、气质风华不减当年。 秦司漫一怔,随后说:“秦总亲自来开门,我可受不起。” 秦淮洲闻言眉头一横,侧身让她进门,“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檀木地板被擦得发亮,秦司漫啧啧两声,直接踩了上去,留下一个个高跟鞋印,来到客厅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语气不怎么耐烦:“找我什么事,直说。” 秦淮洲的眉头皱得更紧,最后隐忍不发,轻叹一口气说:“公司那边我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去研发部报道。” 秦司漫直接拒绝:“不用,我联系好单位了。” 从进门到现在,秦司漫句句带刺的话,彻底激怒秦淮洲,他一拍茶几,呵斥道:“家里安排好的清闲工作不做,非去医院做什么医生,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消停!” 秦司漫对他的怒气无动于衷,一转话头,意有所指:“院子里的花烛开得真好,难得了。”她起身,准备离开,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补充一句:“这么多年都没死。” “秦司漫,你给我站住!”秦淮洲疾言厉色的叫住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刻板面容似裂了一道缝,“你闹够没有?” 秦司漫站在原地并未回头,嗤笑一声,目光冷如冰:“秦总,谁都没有你能闹。” 话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别墅,驱车离开。 车速比来时,快了一倍。 - 进入主干道后,手机响了起来,秦司漫靠边停车,接起电话,还未言语,那边就开口:“我查到了。” 秦司漫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迫切,追问道:“地址。” 陈献甩着手中的房门钥匙,揶揄着:“你别急啊,哥们儿都处理好了,你楼上他楼下,满意吗?” 秦司漫勾勾嘴角,答案不言而喻。 “你在哪?” “学校啊。” 秦司漫发动车子,一边说:“等着,我来接你。” 陈献看了眼电脑屏幕的时间,还不到十点,“这么早就请吃午饭?” “帮我搬家。” 秦司漫先一步挂断了电话,左打方向盘,汇入了车流中。 一路不断超车,赶在十点半前到了医科大,秦司漫停好车,快步回到研究生公寓,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给陈献发了条微信,坐在箱子上,悠哉的等着。 毕业季已经进入尾声,整栋公寓变得空旷无比,在最后搬离期限的前一天,她总算找到了自己应该落户的窝,秦司漫姑且把这一切称为缘分。 陈献来到公寓的时候,竟然听见了秦司漫哼小曲的声音,面色惊悚走进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陈献小时候和秦司漫家是邻居,从小学到研究生,一直在同一个学校,算是这些年来秦司漫身边为数不多的挚友。 秦司漫对他伸出手,“钥匙呢?” “给。”陈献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在她手心,多嘴说了句:“你真要去眼科?” 秦司漫拿过钥匙,举到眼前反复端详,笑得意味不明,“明天就上岗了,你说我去不去?” “你这么处心积虑——”受到秦司漫扔过来的一记眼刀,陈献识趣的改了口:“这么苦心筹划,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你就算跟他成为同事,住上下楼,也改变不了沈琰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的事实。” 秦司漫把钥匙放进自己的随身挎包中,“啃不动,那就敲碎了直接当下酒菜。” 陈献撇撇嘴,嘟囔一句:“说得好像三年前吃瘪的人不是你一样。” 秦司漫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先一步出了宿舍门。 眼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陈献看着地上的两个超大行李箱,哭嚎连天:“你他妈的倒是自己拿一个啊!” 秦司漫只当没听见,不快不慢的下了楼。 哲学上说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她已经在沈琰身上栽过一次跟头,绝不可能有第二次。 - 沈琰住的小区就在辽西医院附近,周围生活设施齐全,开车不到二十分钟,是个好地方。 陈献替她张罗的房子两室一厅带阳台,户型不大,但一个人住已经足够。 秦司漫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头,“想吃什么,随便开口。” 陈献累得瘫坐在沙发上,刚想开口宰她一顿,就接到了女朋友陆遥的电话,估摸是约吃饭。 秦司漫这顿理所当然的推后。 陈献走后,她去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倒床上,一觉睡到了天黑。 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看了一圈也没见什么有食欲,秦司漫准备出去转转,顺便买生活用品。 外面天热,她随意将头发挽了个丸子顶在头上,素面朝天的出了门。 这个点正好赶上上班族回家,电梯等得时间有点长,秦司漫百无聊赖的玩起了手游,出了电梯低头走也没看路,正好和推门而入的人撞上。 秦司漫回过神来,将手机收进兜里,蹲下身帮着人捡起洒落一地的蔬菜水果,“抱歉,我没看路。” 沈琰捡起最后一个土豆,直起腰淡淡道:“没事。” 秦司漫听见这声,像卡带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声音沙哑了不少,对白衬衣黑长裤的执着依旧不减,就连大夏天也是如此,除了长袖变成短袖之外,并无太大差别。 秦司漫缓缓站起身,看清了他的脸。 额前的几根碎发微垂着,黑而密的眉毛忽隐忽现,高耸的鼻梁将眼眸衬得更加深邃有神,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只是黑眼圈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更加清晰,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这张脸,此刻见到,依然能和三年重叠在一起,时间似乎格外善待他,连皱纹都没有多留下一条。 他一点都没变,还是这幅禁欲十足、生人勿进的俏模样。 秦司漫见他步步走远,心里涌起一股恼怒。 他没能认出自己,这个现实让秦司漫觉得不可思议。 “沈琰。” 这一声叫得突然,两个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人停了一秒,伸手按了电梯的上箭头,转头看她,“你认识我?” 好一个你认识我。 秦司漫将手伸到脑后,一口气扯下橡皮筋,长发倾泻而下,披在腰间,她几步走到沈琰跟前,鼻息扑在他的脖颈,有些痒,“沈老师,你的记性可不大好。” 三年前在医院,同样的动作,在此刻如同回放了一遍。 沈琰刚觉她只是眼熟,但每天见到的人太多太多,他没法对上号。 “是你。” 秦司漫以前的刘海不复存在,中分将她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本就是一副好面孔,褪去了几分稚嫩,余下的全是成熟干练的女人味。 也难怪沈琰认不出来,他就不是记性好的人,除了工作之外。 秦司漫的目的已经达到,退后几分,主动伸出手,“以后多多关照了,沈老师,哦不,现在应该叫沈大夫了。” 沈琰未动,眉头微蹙,问:“你怎么在这?” 秦司漫顿了顿,将手收回来,毫不在意的笑,“我住你楼上,今天刚搬来的......” 刚说一半,“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沈琰跨门而入,明显不想再和她过多交谈。 秦司漫冲他挥手再见,说完后半句:“我考进眼科了,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她隔绝在门外。 他不记得,现在想起便好,至于沈琰有多难忘, 时间已经对她说了答案。 第2章 戾气 第二天。 秦司漫踩着点来到医院。 在更衣室套上白大褂,别上胸牌,踩着高跟鞋一路急走。推开医师办公室之前,她看了眼腕表,刚好八点。 深呼一口气,从上到脚整理了一下仪表,确定无不妥后,抬腿走了进去。 未见其人,室内的医生护士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辽西的味道—— 是香水,不浓烈,但比起消毒水来不难分辨。 辽西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医生护士上班期间禁止化妆喷香水,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脸抹淡妆的秦司漫身上。 科室主任郭安民见此,收敛了几分笑意,看向大家:“正好,人终于到齐了,咱们先欢迎一下新同事。” 秦司漫装作没听出他言语里的不快,冲大家点点头,越过人群,站在几个实习生前面,一言不发。 晨会的站立顺序都是有讲究,护士和医师各一列,按照职务职称从前往后依次排下去。 秦司漫一眼扫过,发现沈琰竟没有站在前面,按照他的资历,现在早该是副主任医师,没道理还跟主治级别的站在一起。 “三位新同事做个自我介绍吧。”护士长白秋蕊打破僵局,站出来笑着说。 经她这么一提,秦司漫才把注意力从沈琰身上移回来,打量了几眼站在身边,跟自己同级别的住院医。 “大家好,我叫钟向文,毕业于辽州医科大学,研究主攻方向是□□移植,请前辈们多多指教。” 小平头,个不高,白衣黑裤,鼻梁上架个黑框眼镜,大概是长了一张显小的脸,看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 居然还是校友,可秦司漫却完全没有印象。 大家鼓掌表示欢迎,秦司漫象征性的拍了两下,轮到下一位。 莫新半天没捋清楚一句话,倒是自己急红了脸,局促不安的攥着衣角:“大家好,我......我叫莫新,毕业于宁市医科大学......那个,我......” 辽西是辽州医科大的附属教学单位,全市着名三甲医院,其眼科在全国都享有盛誉。不少医科大的学生毕业后,会选择进入辽西。 这种情况也造成了一定的人才垄断,而莫新口中的宁市医科大,不过是一所普通的院校,在辽西挑选人才时甚是少见。 秦司漫轻笑一声,出声打断她不成章法的介绍,开口:“我是秦司漫,共事愉快,多指教。” 莫新抬眼看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不止是莫新,秦司漫这话一出,室内再一次陷入冷场。 郭安民的得意门生郑明辉瞪了秦司漫一眼,咳嗽一声进入正题:“行了,从值班护士开始汇报病情,完成交接。” 晨会结束后,秦司漫被安排在主治医师简卉手下,钟向文和莫新由沈琰负责指导。 秦司漫对这个安排不满意,正想跟上郑明辉,去进行调整,被沈琰叫住。 “沈大夫,你有事吗?” 沈琰将她从头到尾的表现看在眼里,秦司漫轻狂无畏这一点,哪怕隔了三年,都还是一点都没改。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做医生?” 秦司漫一愣,难得的没有轻佻的搪塞过去。 “我想救人。”秦司漫看向他,瞳孔里毫无波澜。 “眼科没那么多性命攸关的时刻。” 秦司漫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嘲讽,不在意的笑,“但这里有你。” 沈琰没法跟她正常交流,秦司漫的思维跳跃太快,他拿过病历夹,准备离开。 秦司漫不阻不拦,靠在桌边,像是说给他听,也像自言自语:“沈琰,因为你,我放弃了心外。” 沈琰顿在原地,半响,留下一句:“你不该跟来。” - 沈琰离开后,秦司漫被简卉叫去跟门诊,一路上,她絮叨着: “你刚来,这几天我带你先熟悉熟悉,一周后安排你开始管病人。” “我今天有门诊,你跟着我做助手。” 秦司漫时不时“嗯”两声,漫不经心的看向楼下来往的人群,对简卉说的话全无兴趣。 她脑子回放着刚才和沈琰的对话,心里窝了一团火,烧得她难受。 “.....秦司漫,秦司漫!” 简卉一个人嘀咕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反应,转头一看,秦司漫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这里,面上有些挂不住。 简卉撑着笑,尽量平和的说:“我是你的上级医师,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提。” 秦司漫收回目光,停在原地,双手插兜瞧她,“没意见。” 简卉没遇到过这样没规矩的新人。 “你没来辽西实习过?”她问。 秦司漫笑,“每年都来。” 简卉扶了一下眼镜,正色道:“医院规定不让化妆喷香水,一会儿去处理了。” “香水会挥发,另外我没带卸妆液,处理不了。” 简卉微眯眼,语气冷了几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秦司漫个子在女性中本就不算矮,今天还穿了八厘米的高跟,站在简卉跟前,气势上就赢了一半。 她淡淡说:“你不用在我这树立威信,这个科室我只认一个人。” “你说什么?!”简卉提高了半分音量。 秦司漫拢了拢衬衣领,避而不答:“走吧,简大夫,不是要我做助手?” 走廊人来人往,简卉用手指了她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负气的走到了前边。 秦司漫信步跟上,脸上带着惯有的淡漠。 因为起先的不愉快,简卉在门诊室坐下后,特意遣走了门诊护士,让秦司漫揽下了喊号跑腿的活儿,想借此给她点颜色瞧瞧。 秦司漫深喑其缘由,接过护士手中的排号单,站在门诊室外的工作台,有条不紊的工作起来。 谈不上敷衍,也不能算热络。 秦司漫看了眼腕表,准备叫下一位,可里面那位还没出来,决定再等五分钟。 这时,一位成年男人将挂号单一手排在工作台上,冲秦司漫嚷嚷着:“怎么还没到我,前面那人都进去快二十分钟了!” 秦司漫向后仰了几分,躲避他的唾沫星子,说:“你急什么,到了我会叫你。” “你这什么态度,你们医院的号太难挂了,这好不容易挂上又不给看,端什么臭架子!” 秦司漫低头不言,不想与他争论。 男人不知是怎的,火气更甚,走到旁边伸手推了一把秦司漫,嘴上更不客气:“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聋子。” 秦司漫扶住墙勉强站稳,手腕碰到桌角划了一条口,头微垂着,闷青色的长卷发遮住了她的眼,看不清表情。 过了几秒,她发出一阵嗤笑,拉下袖口掩住伤口。 秦司漫扣上笔盖扔在桌上,碎发被她随意的别在耳后。 “你不就是要看病吗。” “是啊,你开门让我进去。” 秦司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手冒虚汗,眼部周围发黄,情绪易爆易怒,刚才跟他交谈的时候离得近还闻到了轻微的口臭。 秦司漫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挑眉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出现眼睛胀痛、视物模糊甚至眼球转动不灵活的症状?” 男人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脾胃不好,一般过量饮食之后就会产生胃疼甚至腹泻,不过比起你的脾胃问题,眼部的症状治起来特别简单,甚至都不用吃药。” 秦司漫简单几句话就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她是医生,也没忍住好奇心多问了句:“怎么治?” 她说了这么多就为着等这句话。 秦司漫不经意的瞥了眼男人的某处,讥诮的笑,刻意提高了音量:“纵.欲.过.度,你减少频率试一个月眼部问题就能改善。” 全场哗然。 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带打量这个男人的眼光都带点颜色。 是真是假,最清楚不过的人莫过于他自己。 男人恼羞成怒直接上去就要呼她一巴掌,“你个臭娘们是不是活腻了!” 秦司漫料到他会动手,微侧身,便轻松的躲开,顺势绕道了他的身后,顾虑到今天穿的包裙,她抬腿用高跟鞋跟踢了一脚男人的小腿肚,男人毫无准备,直接跪倒在地上,吃痛的捂住了腿部,及其狼狈。 秦司漫俯视他,“抱歉,正当防卫,伤着骨头没,我帮你再挂个骨科号?” “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女疯子,老子要找院长投诉你!” 秦司漫“哦”了一声,思忖片刻,装作恍然大悟,“爬着去?” 男人彻底被激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拿起旁边护士推车上的玻璃输液瓶就准备朝秦司漫砸过去,被周围看热闹的人及时拦下。 这动静惊动了门诊室里的简卉,她打开门,见此状况,冲秦司漫呵斥道:“你在瞎折腾什么!” 男人挣脱开来,看见终于有个管事的医生出现,不由得把刚才的火气撒到了简卉身上,指着秦司漫骂骂咧咧:“你们医院的医生都什么素质,随便对病人进行人身攻击,居然还动手?” 秦司漫睥睨着他,嘴上不饶人:“谁先动的手,监控最清楚。” 第3章 执念 简卉头疼到不行,出声了安抚了男人几句,走过去,压低声音呵斥她:“秦司漫,你跟病人动什么手!” 秦司漫迎上她的目光,正色道:“简大夫,话不能乱说,我只是正当防卫。” 男人气红了眼,抢过话头大声嚷嚷:“还正当防卫,你们医院不常说保护病人隐私吗,她保护个屁,老子要投诉她!”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她脸色愈发难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瞪着秦司漫,说:“给这位先生道歉,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多少钱。”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问:“什么多少钱?” “你的隐私和你的腿,值多少钱,我给你。” 男人不知是目的被揭穿的难堪还是自尊受到了第二次的侮辱,气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前后动静不小,本就人来人往的候诊区,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 简卉觉得此事儿闹下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递给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安抚着男人先去了办公室,把秦司漫拉到一边,劝说着:“你这才第一天上班就闹出这么个事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去,跟他道个歉。” 秦司漫吐出两字:“不去。” 简卉有些急了,按住她的胳膊,“我以上级医师的身份命令你,去给他道歉。” “简大夫。”秦司漫抚开她的手,“你可真逗。” 简卉的容忍度到了极点,撂下句狠话:“秦司漫,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自便。” 秦司漫不顾简卉的反应,转身往医师办公室走去,中途去药房拿了瓶碘伏。 这个点办公室没人,秦司漫脱了白大褂放椅背上,挽起被血渗红了一大块的袖口,皱了皱眉。 这一脚踢得还不够狠,她心里想。 秦司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棉签,用牙咬开包装,抽出两根,蘸了碘伏面不改色的往还在流血的口子抹去。 接触到伤口那一瞬间,她“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 沈琰不知何时进了办公室,站在桌边,瞧见她手腕上的伤口,说了一嘴:“你还真是不消停。” 秦司漫一怔,随后装傻充愣,将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对他伸出手:“纱布递给我一下。” 过了几秒,沈琰将放置一旁的纱布放在她手心里。 秦司漫本想借此揩油摸一把他的手,无奈有人抽回的太快,只好作罢,单手熟练的给自己包扎起来,一言不发。 “你不适合做医生。” 秦司漫拿过剪刀,准备剪下最后一根胶带,听了这话,手悬在了半空中。 “沈琰,你对我有偏见。”秦司漫一刀剪断了胶带,将剪刀扔在桌上。 沈琰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他对你动手,你也不能为了报复他,将病人隐私宣之于口,这很不专业。” 秦司漫不服气的站起来,基于身高差也没能和他平视,攥紧了拳头,急于证明什么:“可我说错了吗,有污蔑他吗,除非你觉得我误诊了。” 沈琰眼神加深了几分,更显凝重:“你没有误诊,这也不是污蔑。” 秦司漫抿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瞪大眼珠子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是你的事。”言尽于此,沈琰作势要走。 秦司漫拽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的说:“你给一句话,我听听。” 沈琰张口欲言,秦司漫连忙出声打住:“除了让我走。” 沈琰抽出自己的手,“那没什么好说的。” 秦司漫早上那团没熄灭过的心火烧得更旺,冲着他的背影爆了句粗:“沈琰,我适不适合做医生,你他妈的给我看好了——” 沈琰步子一顿,随后走得更快,消失在门外。 - 秦司漫最后还是没有低头道歉,单方面掏了钱给男人作为精神损失补偿,比简卉协调的结果多了一半。 科室对秦司漫的处罚在第二天开晨会的时候宣布了结果—— 暂时撤回处方资格,扣除三个月工资。 借此为由头,秦司漫被简卉打发到辅助治疗室做护士的活儿,几乎隔绝了所有看诊病人的机会。 陈献坐在秦司漫对面,见她胃口缺缺跟一个包子较劲,出声劝道:“要不咱算了,何必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你懂个屁。”秦司漫回呛一句,觉得不对,抬头瞥他,“你说谁歪脖子树?” 陈献识趣的讨饶:“我歪成了吧,我说我自己,不过哥们儿这话糙理不糙,沈琰这些年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司漫放下筷子,大有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意思。 没等她开口,陈献便就此打住,“不说他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医科大高材生就天天窝在治疗室捯饬检查仪?” 秦司漫见被自己扎的体无完肤的肉包子,更败胃口,推到一边,无力的耸耸肩:“能怎么,她职称比我高她说了算。” 说道职称,陈献想起一事儿,冲她勾勾手,一脸神秘的说:“我前几天听科里的小护士说了件事,关于你们眼科的。” 秦司漫神色懒怠,并无兴趣,“什么时候眼科的八卦都传到血液科了。” 陈献端起餐盘,起身颇为遗憾的留下一句:“沈大夫的,不听算了。” 秦司漫脸色一变,端上餐盘追上他,追问道:“什么事?” “你不是没兴趣吗?” “现在有了,你别磨叽。”秦司漫有些不耐烦。 陈献跟她并肩走出食堂,引着她走进医院的小花园,午饭时间,四处僻静,挑了张长椅坐下,他才开口:“沈琰是博士出身,三年被高薪聘请到辽西,博士学位一上任就是主治就没话说,三年过去,他本来早该副高了,可为什么现在都还是主治,论资质和文章数量,哪样不是甩其他人好几条街。” 秦司漫眼珠子一转,把科室里的副高职称的医师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人玩阴的?” “两年前眼科出了个医疗事故,估计是因为这事儿,沈琰的职称被郭安民给扣下来了,第二年评选的时候,郑明辉顶替沈琰,升了副高。” “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眼科的人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都套不出话来。” 秦司漫觉出不对味来,连陈献都打听不到的事情,这还是头一件。 陈献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眼科是辽西的招牌,你的脾气还是收收得了,沈琰可不像是会护着你的人。” “我不需要。” 秦司漫心里装着事,没听进去几句。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这么无休无止的。” 秦司漫轻笑,真假参半的回答:“一见钟情需要什么理由,长得帅,声音不错,还是器.大.活.好?” “你试过?” “目测。” “......” 秦司漫见他吃瘪的样子实在有趣,笑了几声,目光一瞥,看见一抹身影,被留住了视线。 沈琰站在落地窗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轻轻一抖,落出一支烟。他用手指夹住,也不抽,就这么把玩着,眼神没有焦距,明显是在发呆。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沈琰微转过头,秦司漫不闪也不躲,□□裸的瞧着他,上午的不愉快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视线交汇不过三秒,沈琰将烟含在嘴里,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身子换了个方向,留给秦司漫一个后背。 秦司漫摸了摸鼻梁,自言自语了一句:“有意思。” “你刚说什么?” 秦司漫摇头不言,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陈献自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作罢,准备回科室。 “全部。”秦司漫突然开口。 陈献懵,回头问:“什么全部。” 秦司漫张开双臂搭在长椅背上,平日里少有露出情绪的面容上布上一丝柔和,“你问我喜欢他什么,我说全部。” “我信命,命运告诉我,这辈子就他了。” 第4章 邀功 科里对秦司漫的处分并未说明固定日期,但按照惯例都是小惩大诫,期限不会太长,何况住院医正是一个处于需要实际接触病人、病例以此增加自我操作水平的阶段,平时的工作表现直接与以后评职称息息相关。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秦司漫见简卉还是没有丝毫松口把自己调回住院部的意思,心里了然,自己是彻底把这位顶头上司得罪得很彻底。 秦司漫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窝在辅助治疗室发霉,却无计可施。 秦司漫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支笔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眼珠时不时转来转去,把自己这些年在医科大认识的老师,并且能在辽西眼科说得上话的全过了一遍,最后竟然只剩下个沈琰。 “秦大夫,你去药房把这些药拿过来。” 秦司漫瞟了眼药单,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护士,并为起身,反问道:“你怎么不去?” 眼科上下没人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住院医上班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给得罪,简卉在辽西工作多年,积累的人脉远比秦司漫多得多,这般形势下,就连护士都没几个把秦司漫放在眼里的。 小护士白了她一眼,直接将药单拍在桌面上,命令般的说:“你看看这治疗室,就你一个人闲着,你就跑一趟吧,辛苦了。” 秦司漫嗤笑一声,放下笔,拿起桌面上的药单抖了抖,“你气性挺大。” 小护士被她这话一噎,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嘴上依旧不客气:“别废话了,快去吧,等着要呢。” 秦司漫盯着她,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也是,没有学历的关系户,也只能擦擦仪器了,我理解,帮你拿就是了。” 被戳中痛处的小护士,大声嚷嚷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 秦司漫起身站起来,过滤掉周围医护人员看好戏的目光,把药单揣进兜里,轻推开她,嘴上毫不留情:“下次在俯视别人之前,先用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足够高。” - 秦司漫提着两大口袋的针剂,因为全是易碎品,步子都不敢迈得太急,穿过拥挤的门诊大厅、为了避开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电梯,选择了爬楼梯。 等到上了五楼的辅助治疗室,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丝丝薄汗。 正当她把两口袋药品递给办公室里的同事,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的时候,路过走廊,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拦住了她:“大夫,请问辅助治疗室往哪走?” “直走到头就是。” “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妇人礼貌的跟她道谢,馋过一旁的中年男人,大概是走得有点急,男人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凶道:“我头晕脑胀的,你走那么快干嘛。” 职业习惯使然,秦司漫对于一些症状名词总是特别敏感,她停下脚步,回头多看了两人一眼。 “刚你怎么不跟明辉说......”妇人担忧的说了一嘴,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打断:“说什么说,我的身体我自己门清!” 妇人怕他气上头,放软语气顺着他:“是是是,你门清你门清。” 秦司漫越听越不对劲,特别是看到女人口袋里装着的散瞳剂之后,再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往回走了几步追上两人,“你们等一下。” 妇人转头看她,不解的问:“大夫你还有事吗?” “他如果有青光眼病史,就不能做散瞳检查。”话毕,秦司漫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女人口袋里的药剂。 不料男人一听这话,直接否认:“什么青光眼,我没病!” 妇人瞪了他一眼,客客气气的追问道:“他是高度近视,这段时间一直说眼睛胀痛,我想着是不是眼睛度数又涨了,所以拜托了家里的亲戚过来做个检查。” “有失眠、眼部干涩症状吗?” 秦司漫说话的同时,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男人的眼睛,结膜上有些红血丝,心里更加肯定了几分。 “有的有的,他带着眼镜都看不大清了,这视力又下降了,对了,晚上还睡不好,总是醒。” “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听明辉的不就好了。”男人拉过妇人的手,作势要走。 秦司漫这算明白,自己这是碰上了个讳疾忌医的主。 “眼睛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回去找首诊大夫确诊一次,你自个儿掂量。” 男人语塞,正想跟她呛呛几句,被拉着强行往回走。 秦司漫站在原地看那个男人对自己老婆嘴上骂骂咧咧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不放心,抬腿跟在两人身后,等走到门诊室,她才明白男人口中的明辉指的就是科室里的郑明辉。 一个副高居然连青光眼的前兆都没看出来,秦司漫觉得这事儿挺可笑。 郑明辉这边刚结束上午的门诊工作,正准备去赶一场中午的应酬,刚起身就看见两人走进来,出声问:“伯父,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明辉啊,刚刚你们科室有位大夫说你伯父可能得了青光眼,不能做什么散瞳检查了。” 郑明辉心想这不是耽误事儿吗,连带着嘴上说话也有些不客气,“哪个大夫啊,伯母你别听人瞎说。” 秦司漫越过两人,站到他跟前来,不卑不亢的应了声:“是我,我说的。” 郑明辉没成想还真是科室的大夫,面露尴尬,故作熟稔的跟她搭话:“是小秦啊,你不是在治疗室吗?” 秦司漫最烦这种假客套,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这个患者出现眼部胀痛、干涩有段时间了,并且伴随着结膜红血丝和失眠,我怀疑是慢性闭角型青光眼,确诊的话需要做一步的检查。” 刚才门诊室接诊量多得看不过来,郑明辉凭着自己的关系给亲戚加了个号,可不能光明正大耽误正规病人太多时间,听了大伯母的三言两语后也没细问细看,开了个散瞳检查的单子便把两人给打发走了。 此时门诊室还有一名随班护士,当着自家亲戚和同事的面,郑明辉自治理亏,脸上还是挂不住。 郑明辉轻咳一声,想着先把秦司漫给打发走:“小秦,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去把饭吃了......” 沈琰从隔壁的门诊室走出来,看见郑明辉诊室门口这阵仗,出声问了句:“加号了?” 郑明辉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间被秦司漫抢过了话头:“我先走了,郑医生你好好看看吧。” 郑明辉心里对秦司漫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发作,笑着把她送走:“好,麻烦你了。” - 秦司漫走过门诊室的转角,在电梯口站着,也没摁按钮。 没过多久,沈琰朝着这边,信步走来,看见秦司漫还没走,有些惊讶。伸手摁了下楼的按钮,跟她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秦司漫朝着他那边,走了两步,跟他并肩站立着,主动邀功,“沈大夫,你不该夸夸我吗?” 沈琰刚在诊室门口多站了会儿,从病人嘴里把事情的原委听了个大概,心里谈不上什么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这不太像秦司漫的行事风格。她不爱管闲事,对病人说话也没这么客气,这一点,他早就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识过。 沈琰淡淡的回了句:“都是分内之事。”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司漫笑笑,似感慨:“你还是真是位严师,可我却不争气,成不了高徒。” 沈琰盯着屏幕上浮动的楼层数,不置一词,他迎着光线站着,从秦司漫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淡,向上微翘的眼睫毛染上了几抹光华,灼灼发亮。 沈琰没有接话,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跨了进去,秦司漫随之跟上。 电梯里人不少,秦司漫借此机会,憋足劲往沈琰身上靠,靠到最后,沈琰已经没了可以后缩的空间,肩膀死死的抵在箱壁上。 两人都穿的短袖,秦司漫透过皮肤的触感感受到了沈琰臂膀的温度,有些凉。 沈琰压低声音,警醒着她:“秦司漫,你自重。” 秦司漫觉得他这副避无可避的模样实在是难得,直接双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手指尖时不时撩拨着他表面的肌肤,从上往下,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指甲被修得紧贴指腹,没有一丝多余的部分和杂质,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因为常年用手术室消毒液的缘故,这部分皮肤显得更加的白,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就在沈琰觉得快被电梯里这气氛弄得将要窒息的时候,一楼终于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沈琰猛地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像见了鬼一样,匆匆出了电梯。 秦司漫加快脚步跟上,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收起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正色道:“给我次机会,证明一下。” 沈琰转身看她,问:“证明什么?” 秦司漫放开他的衣角,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笃定:“证明我适合做医生。” 第5章 撩汉 沈琰闻言一怔,紧接着笑起来,带了些嘲弄,“是你要证明,问我要什么机会?” “我找不到别人了,只能厚着脸皮问你要。” 秦司漫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全然忘记,眼前这人是整个眼科最看不上她的大夫。 沈琰拍了拍衣角的褶皱,轻描淡写的说:“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趁机把你赶出眼科。” 秦司漫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你犯不上给我使绊子,我可没得罪你。” 沈琰“呵”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对你的闲事没兴趣,你是走是留都跟我无关。” “不,有关。”秦司漫朝他走了几步,冲他勾勾手指,见他没反应,直接拽住他的衬衣领,强逼着他附耳凑过来,“我留在这里,多少会顾及点咱俩在单位的影响,可我要是走了,咱俩既不是同事,也不是师生。沈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天天缠死你。” 女无赖。 沈琰对上她挑衅的目光,觉得头疼得厉害。 秦司漫见目的已经达到,松开他的衣领,还贴心的替他理了理,嘴里念叨着:“你慢慢考虑,我不着急,万事听你的,我没意见。” 沈琰推开她的手,眉头紧蹙,语气不耐:“这算威胁?” “没有,我是在求你啊,沈老师。” “你有底线吗,要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死心?” “当然有,就算追不到你,我也要睡一次。”秦司漫看沈琰一脸吃瘪样,趁热打铁多问了句,“怎么,要不然略过过程,直接实战?” “......” 沈琰这才清楚的意识到,是自己低估了秦司漫的无赖程度。 她还是真是什么都敢宣之于口。 “没羞没躁。” 沈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四个字,转身加快脚步离去,唯恐再被秦司漫追上一般。 而秦司漫,站在原地看见沈琰仓惶的背影,乐得只想捧腹大笑。 - 午饭后,秦司漫临时接到通知,跟着几个科室里的同事去了两个小学的学生做近视眼检查,结束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本想回家洗个澡,一看表已经到了夜班的上班时间,只好作罢。 住院医都是值一线班,休息时间少,夜班轮的次数多,而她因为得罪了简卉的缘故,一个星期已经值了五天夜班,算上今天便是第六天。 秦司漫拿出抽屉的小镜子,放在桌面上,用粉饼遮盖眼角的黑眼圈,扑了两三层也无济于事之后,她低咒一声,烦躁的把前几天刚买的气垫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滑开页面,准备给陈献打个电话,疏解一下心理的阴郁之气。 电话还没拨出去,一阵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最后,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些许回音。 是早上那个气焰嚣张的小护士。 “秦......秦大夫,急诊收......收了......”小护士跑得上接不接下气,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秦司漫听得难受,起身用纸杯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冷言道:“一口气说完。” 小护士仰头,两三口把水喝了个干净,气息平稳了些才急忙忙的把话说清楚:“急诊收了个暴发型青光眼患者,让眼科下去接病人,可今晚负责的郑大夫电话一直打不通,另外的医生不是休息就是还在台上,我看现在就您一个大夫,要不您下去看看吧。” 现在都用上了敬语了。 秦司漫拿过衣架上的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外往走,见小护士跟无头苍蝇一般跟在她身后,转头命令她:“给郑大夫打电话,让他回医院,再打不通就给沈大夫打,另外跟手术室那边打招呼,空一间出来,有可能要开台。” “好好好,我这就去。”小护士忙不迭的点头,按住摇摇欲坠的护士帽,往护士站跑去。 秦司漫一路连走带跑,来到急诊大楼的时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为之一愣。 是上午刚打过照面那两个郑明辉的亲戚。 急诊科的护士见她眼生,看了眼胸牌见她是眼科的住院医,心存疑虑嘟嚷着问了句:“眼科没人了吗......” 秦司漫瞟了她一眼,当做没听见,走到病床前,熟练的进行起一系列的看诊检查,嘴里问着:“眼压多少?” “快四十了。” “注射维生素b,通知激光室,准备照射虹膜。”秦司漫边吩咐着,边拿过病例看他的各项指标数据,过了几秒见周遭的护士都无动静,问,“你们愣着干嘛,让他自生自灭吗?” “秦大夫,你现在没有处方权,按照规定我们不——” 秦司漫把病例往桌上一摔,“出了事我担着,要是这人因为治疗不及时造成了什么后果,你们来负责?”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最后两权相害取其轻,终于还是由了她的意思。 妇人见秦司漫眼熟,心里急得炸开了锅,上前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大夫,我先生没事吧,今天上午检查的时候眼压才20,郑大夫说无碍药都没开就让我们回去了,怎么现在弄成这样了啊。” 秦司漫不习惯不熟的人对自己进行肢体上的触碰,但此刻情况特殊,她按耐住心里的不适感,开口说:“你先生患有慢性闭合型青光眼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有进行正规的治疗,现在病情加重,演变成暴发型青光眼,需要进行手术。” “那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失明啊,这可不行啊大夫,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养活呢,他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妇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秦司漫心里更加烦躁,却不擅长安慰这一套,只能如实说着:“我现在先用药物和辅助治疗把他的眼压降下来,一会儿等主治大夫来了会为他进行手术。” “手术有没有风险,能保证成功吗?”妇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渴求一个肯定答案。 “不能,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秦司漫见妇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会尽力的,你先去外边等,一会儿会有护士让你签手术同意书。” 秦司漫递给身旁的护士一个眼神,护士会意,看着护士掺着妇人走出了急诊室,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安抚病人家属情绪这一点,对她来说太过困难。 - 小护士最后还是没能打通郑明辉的电话,按照秦司漫的嘱咐,最后把本该休息的沈琰叫回了医院,完成了这台手术。 秦司漫跟台做了他的助手,由于急救措施处理得及时,没有耽误病情,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换下手术服,秦司漫去了趟病房,透过门窗,看见沈琰温声细语的跟病人家属说着术后护理注意事项,妇人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嘴里一个劲的道谢。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眼科比不了其他科室,动辄就是生存死亡,但失明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沈琰出病房的时候看见靠在墙壁上出神的秦司漫,思忖片刻,把护士支走,自己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却一言不发。 沈琰刚刚亲眼看见了她的缝合技术,老实说,带教这么多年,这是他看过的,在住院医这个阶段里最标准的缝合,甚至比好些主治大夫都要娴熟几分。 缝合是练出来的,这是每个外科大夫都懂的道理。 可这个道理现在放在秦司漫的身上,沈琰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司漫偏头看他,深绿色的手术服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分明是一身丑到不行的衣服,v领的设计在此刻看来却刚刚好,穿到他身上愣是多了几分禁欲性感。 秦司漫打趣着他:“想夸就夸,我尽量表现得宠辱不惊。” 沈琰轻笑,伸手放在额头上,掩住部分光线。刚才盯着手术台的强灯光有些久,眼下就连楼道的白炽灯都觉得太刺眼。 “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有偏见,这么些年,我一直是照着你的路走过来的。” 秦司漫的话似真似假,沈琰不敢全信。 “你抬举我了,我可没你这么......”沈琰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秦司漫顺势接上,“放.荡不羁。” 沈琰摊手,不置可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司漫刚把手术帽取了后就没有再扎头发,一头如瀑的长卷发披在脑后,几缕较短的碎发垂在耳边,倒比平日里的一头马尾柔和娇.媚许多。 秦司漫一转话头:“古人说烈女怕缠郎,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琰顺嘴一问。 沈琰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回答,转头准备看她,没有防备的被勾住了胳膊。随后,嘴唇上触碰到一片柔软,温热还带有一丝柠檬清香。 不到五秒,秦司漫点到为止,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见沈琰面色呆滞,显然还未刚才的“突袭”反应过来。 她莞尔一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没什么味道,可她觉得甜。 “古人的话,就算视角颠倒,一样奏效。” 第6章 师生 第二天晨会,郭安民头一次迟到了五分钟,脸色阴沉的走进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跟着他进门的还有失联了一晚上没找着人的郑明辉。 他还穿着昨天中午的那身衣服,衬衣上有淡淡的红酒渍,头发也未梳理,整个人恍恍惚惚,酒气很快扑满了整个办公室。 秦司漫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正经的睡过一场好觉,可见此景,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经院务会商议决定,扣除半年奖金,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第7章 不甘 沈琰好看归好看,心肠可不软。 秦司漫按照沈琰的要求将一病区弄得一尘不染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和消毒液水渍,狼狈不堪。 沈琰利用下午上班前的空隙,绕着一病区检查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秦司漫面前,扔给她一瓶水和一袋干面包,说:“干得不错,去换身衣服。” 秦司漫早就饿过了头,哪还有什么胃口,用手撑住地,一鼓作气的站起来,拿着手里的干粮晃了晃,跟他讨价还价:“我劳动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吃这个?” 沈琰看了眼腕表,“还有十分钟,两点半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在门诊室看见你。” 秦司漫拧开瓶口,喝了一大口水,装作没看见他胸牌上的名字,漫不经心的问:“您怎么称呼?” “沈琰。” “得嘞,沈老师。”秦司漫见他要走,出声叫住,问了句题外话,“老师你有对象吗?” 沈琰转头看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随后了然,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你还有九分钟。” 啧,真小气,瞎正经。 秦司漫拍了拍裤子的灰,脱了全是污渍上衣外套,连同手中的水和面包一起扔进了垃圾筒里,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大摇大摆从沈琰身边经过。 紧身吊带将秦司漫的小蛮腰包裹其中,身段窈窕,事业线隐约可见,这么招摇带点小性感的上半身,下面却配着一条土得要死的工作裤,整个人看起来乖张怪戾,惹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观望。 沈琰脚步一顿,不知作何反应。脑子里在想,这种装扮算不算违反了医院规定。 还没开始带教,他就已经产生了让她走人的心思。 骄傲难驯,这种人注定是个麻烦。 - 秦司漫研究生选的是心外方向,对眼科的研究不多,但好在基础知识都懂,一个多月下来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不过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倒是犯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高调追求自己实习老师的缘故,沈琰对她的惩罚力度只增不减。 本意是想要借此让她知难而退,中途退出实习或者申请更换带教老师,结果秦司漫除了笑着接下所有招数,一丝退缩的意图都没有。 这才是让沈琰最为头痛的。 好在实习期即将结束,他的生活马上也会归于平静。 这天,秦司漫按照沈琰的吩咐,去给几个术后的病人换药。 真本事没学到,护士的活她倒是做得越来越多,秦司漫腹诽。 “13床,换药了。”秦司漫将推车推到床边,拧开消毒水盖子,懒怠的提醒着。 病人家属扶着病人从床上坐起来,见秦司漫丝毫没有要来搭把手的意思,有些不高兴:“你这实习生摆个臭脸色给谁看呢,帮忙弄下床啊。” “没看我忙着吗。”秦司漫拆开一袋棉签,放在一边,上前几步拆开了病人眼部包裹的纱布,见伤口有些红肿,问,“早上吃的什么?” “稀饭和小咸菜。”家属挑眉看向桌子,冲她示意。 秦司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瓶老干妈,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拆线,盐都最好别吃,沈大夫不是叮嘱过吗?” 家属不以为然,反驳道:“这不是有医生吗,他想吃我就给他吃了,就一点点,应该不碍事吧。” “你这么懂医,你来?” 秦司漫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仗着在医院就随心所欲,医嘱在他们眼中根本是废话,最后出了事三言两句又把责任推到医生头上来。 家属更加蛮横,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这实习生怎么回事,吃火药了!?” 秦司漫缓了几秒,使劲压住心头的火气,伸手从推车上拿过棉签和消毒水,准备开始换药。 刚把棉签伸进消毒水瓶口,还未浸湿,身后就有人命令道:“秦司漫,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沈琰见她没有动作,脸上更添了几分冷然,走上前伸手拿过棉签和消毒水,二话不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转头对一旁的护士说:“去拿新的,你来帮他换药。” 秦司漫一头雾水,正想跟沈琰争辩几句,余光瞟到了不知何时散落在托盘上的棉签,愣在了原地。 她刚刚拿的棉签,是落在托盘的那两根。 换药讲究个无菌操作,力争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病人的二次感染。而这种术后的伤口,一点小感染就可以恶化成失明。 秦司漫无从解释,她刚才犯了个有多弱智的错误,不用沈琰说,她自己都门清。 沈琰从秦司漫跟病人争论开始就站在病房外,他这段时间虽然对秦司漫苛责有加,但她在医学方面的天赋还是无可挑剔的,本想借实习这段时间对她严格些,正好磨磨她的性子,没成想她竟能因为跟病人拌了几句嘴角,直接影响身为医者的专业水准。 沈琰很失望,可理智支撑着他在病人面前为秦司漫保留最后的颜面。 沈琰绕过秦司漫,看了眼病人的伤口,语气温和的叮嘱了几句,却不失严肃,家属听了很受用,甚至跟他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话毕,沈琰直起腰,冲家属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冲秦司漫递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出去。 秦司漫百口莫辩,决定态度诚恳的认个错。 出了病房,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你实习结束了,下午不用来了。” “你说什么!?” 沈琰面色不善,冷着声重复了一遍:“你下午不用来了。” 秦司漫自嘲的笑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这就是个意外,再说了那个病人不听你的医嘱自作主张,我还不是因为要帮你才——” “如果我没阻止你,这就是个能让他失明的意外。”沈琰打断她。 秦司漫气得胸口疼,笑容凝固在脸上,“你就因为这点可能性要赶我走?” 沈琰睨着她,似答非答:“你是很优秀,但只存在于学识层面。” 秦司漫这才切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打心底就瞧不上她。她一直以来被老师赞赏有加的专业水准,在沈琰眼里,完全不能成为弥补今日这个失误的借口。 “医院不是实验室,病人也不是小白鼠,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医生都不重视,那么,”沈琰上前几步,伸手直接替她取下了白大褂上的胸牌,“作为医学生的你可以回炉重造了。” 秦司漫有一万句话可以用来反驳,可委屈、羞耻、不服、后悔,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到底是个女孩子,有脸有面,被自己喜欢的人批得这般体无完肤,再心高气傲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情绪。 秦司漫不顾周围的人来人往,当场脱下了这身白大褂,早上随意绑得马尾松散的垮在脑后,她觉得更烦躁,索性扯下橡皮筋,及腰的长发挣脱了束缚,在脑后铺散开来。 她来不及整理耳边的碎发,抓住沈琰的手,将衣服放在上面,两眼被气得发红,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做错的我认,今天我可以听你的离开这里,但其余的事情,沈琰你说了不算。” 衣服上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沈琰看见小姑娘扭头离去的背影,黑色如瀑的长发似为她披了件黑纱,随风而动。 她不哭不闹不折腾,沈琰反而不适应。 如此一想,沈琰觉得手上的白大褂似乎比平时重了些,如同他今天对这个小姑娘说的话。 - 秦司漫收回思绪,推开办公室的门,拉开椅子坐下。 中午没有吃饱,她打开抽屉倒腾着里面放的小零食,伴随着食品包装袋相撞的清脆声,从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啜泣声。 秦司漫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可声音不断,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原本被掩盖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办公室,显得异常清晰起来。 秦司漫站起身,看向身后,却空无一人,沉着声问:“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就连啜泣声都销声匿迹。 真他妈见鬼了。 秦司漫凭着刚才的记忆,最后来到了与她相隔三张桌子的办公桌前,顿了顿,一把拉开椅子—— 莫新缩在桌子下,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一脸错愕的望着她。 幸好是人,秦司漫松了口气。 她对这个跟自己同期新人的印象不深刻。莫新平日里少言寡语,个头不高,皮肤偏黄,加上说话时也习惯低着头,厚重的平刘海几乎把她的脸遮了一大半,存在感极低。 因为抬头的缘故,秦司漫这才看清她的面容,长得不赖,算得上清秀,抛开厚重的刘海,应该还能加上几分。 秦司漫俯下身,主动跟她搭话:“你在这里练功还是修仙?” 莫新猛擦眼泪,想从桌下钻出来,可太过心急一起身刚好撞到头,“砰”的一声,震得桌面上的水杯直接掉下来,幸好秦司漫手快,一把接住。 这动静倒把莫新自己吓了一跳,狼狈的站起来,慌忙的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如往常一样垂下头,一个劲的跟秦司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秦司漫把水杯放回原位,出声打断她:“你给我道哪门子歉,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忙你忙,我......我查房去了......” 莫新不顾秦司漫的回应,越过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秦司漫站在原地,回想刚才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莫新这样的奇怪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大中午的,查什么房。 第8章 心机 午休过后,秦司漫拿上修改好的病例,准备去沈琰办公室给他过目。 途经二病区的走廊,秦司漫边走边翻着病例,刚跨过第一个病房,就听见一声咆哮从里面传来—— “你能不能给句准话,你是医生还问我!?” 随后听见有人唯唯诺诺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够专业......” 这声音很耳熟。 说话带着明显的宁市口音,鼻音有些重,像是莫新。 秦司漫回想起她中午的模样,实在是迈不开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后退两步,病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底。她看见莫新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一个劲的跟病人家属道歉,这架势,就差没给跪下行大礼了。 这人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病人家属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说了一句重话会遭来这个医生这么激烈的反应,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烦躁的冲莫新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摸不准用什么药就去找别人来,别耽误我儿子治病。” 秦司漫眼看着莫新又要开始第二轮道歉,快步走上前,递给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 同时抽过她手中的病例,快速的扫了一遍后不解的看向她,最后选择把话咽了回去,转头对家属说:“这个药开得没问题,按照医嘱清淡饮食,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家属见秦司漫态度不卑不亢,心里有了底,顺嘴抱怨了句:“没问题那这个医生支支吾吾的半天给不了一句准话,你来说说,这换做谁听了心里不发毛。” 秦司漫张嘴欲言,还未开口就被她打断:“我看她胸牌上面还是住院医师,怎么技术连个实习的都不如,医嘱都解释不明白,一直‘或许、可能、不太确定’的,听得我都想转院了,你们辽西的眼科不是号称全院最难进的科室吗,这种水准我看都是吹得好听。” 为他人开脱这一套,秦司漫毫无经验。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陈献没什么朋友,偏偏陈献是个左右逢源,江湖皆他友的主,根本谈不上帮不帮忙这一说。 家属这边还在不停的抱怨,秦司漫听得头大,不自然的扯开话题:“我给他再检查一下。” 这话中听,家属很受用,很轻易的被带偏了话题,全然忘记了刚才对莫新的不满,凑在秦司漫身边问着他一些不关痛痒的问题。 秦司漫动作麻利,三言两语把问题解释清楚,回头看时,莫新已不见了身影。 她拿上自己的病例,出了病房,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莫新靠在洗手间门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嘱,药方甚至用药剂量都没有错,病人术后恢复也很好,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莫新说不出一句准话。 秦司漫拍了拍她的胳膊,问:“愣这里干嘛,不干活了?” 莫新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抬头看见是她,怔愣片刻,低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倒是你,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秦司漫也不再自讨没趣,抬腿欲走。 “我不敢,不敢对谁打包票......” 秦司漫顿住,没听太真切,“什么包票?” 莫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阵猛摇头,“没什么,打扰你了。”转身朝着与秦司漫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真是个怪人。 - 秦司漫来到沈琰办公室的时候,他刚被急诊叫下去会诊不到三分钟,说是有病人要手术。 无奈只好作罢,这么一耽误一直拖到了下午下班。 秦司漫今天难得不值夜班,她临走前看了眼科室的排班表,发现沈琰今天也是白班,脑筋一转,急匆匆的拿上包。 走了一半觉得不对,又倒回去把修改好的病例从夹子上取下,放进了包里。 快走到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沈琰提着包从里面出来,一侧身躲进了转角。心中默数三秒才探出头,见他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勾了勾嘴角,二话不说直接推开了后面安全通道的门,直奔地下停车场。 秦司漫跑得极快,到停车场的时候,看见电梯还卡在四楼的位置,转头跑向自己的车。 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打燃车子,安全带也没来得及系上,将车开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熟练的倒车,熄火,顺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刚才跑乱的头发,才不紧不慢的下车,朝着沈琰停车的地方走去。 沈琰的车一直以来都停在固定的车位,正对着电梯口,只需要走几步。 一出电梯,沈琰按下车钥匙,打开后车门把公文包和资料扔在后座,大抵是觉得热,伸手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听见有人叫他‘沈老师’,手上的动作随即停下,转头看过去。 秦司漫小跑着上前,见周围还有医院的同事,将音量提高了几分:“沈老师,咱们住得近,我今天没开车,可以送我一程吗?” 自从他无奈接下秦司漫这个烫手山芋后,这人非旦没有收敛的意思,还更加的蹬鼻子上脸,说死缠烂打又跟三年前不大相同。 她变聪明了,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比如现在。 沈琰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不太适应,反问她:“没开车你来停车场?” “忙忘了,下意识就往这里走了,这不,我准备搭电梯上楼就看见您了嘛。” 秦司漫撒起慌来不带脸红结巴的,还顺带得夸了自己一把,多有敬业。 沈琰无话可说,屈身进了驾驶座,带上门,不置一词。 秦司漫把这种动作当做默认,麻溜儿的绕到另外一边,上了车,还不忘系好安全带,侧头跟他道谢:“麻烦你了。” 你哪有一副了麻烦了人的样子。 沈琰轻笑,发动车子,调试好车内空调的温度,左打方向盘,开了出去。 车内无女人的香水味和相关摆设,整洁得如同的刚从车场提出来的新车一般。 秦司漫对此很满意,简单有条理,就像车的主人。 秦司漫指着车里的后视镜,兴趣高涨的提议道:“沈琰,我送你一个符吧,挂车上保平安。” “不用了。”沈琰拒绝。 秦司漫补充了句:“我认识辽山寺的住持,我让他给开开光,可灵验了。” 沈琰挑眉,说不上是打趣还是嘲弄:“你连寺庙里的和尚都认识,厉害。” 秦司漫看他,“别多想,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沈琰:“......” 跟她搭什么话,活该你的。 秦司漫啧啧两声,坐回自己的座位,兀自说着:“你可真纯情,真不像结过婚的。” 与之回应的是一片死寂。 秦司漫隐约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明其缘由,识趣的不再多言。 - 回到小区,秦司漫等他停好车,跟着他上了电梯,这才想起包里的病例,从包里拿出来,递到他眼前:“你昨晚让我改的病例我改好了,你给看看。” 沈琰接过,并未细看,直接装进了公文包里,“我回去看,明天给你。” 你回去看还有我什么事儿。 秦司漫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安排来的“登堂入室”机会白白溜走,犹豫片刻,试探着问:“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手上有几个病例想问问你的意见。” “跟我去,去哪?” “你家啊。” “秦司漫。” “怎么了?” “女孩子不该像你这样。” 电梯门打开,沈琰走出去,秦司漫跟上,拽住他的胳膊,问:“我哪样了?” 沈琰无可奈何,将胳膊抽出来,吐出这三个字:“二皮脸。” “谢谢夸奖。”秦司漫趁其不备,抢过他手中的房门钥匙,快速的拧开了房门,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沈老师。” 沈琰从她手中拿过钥匙,强调了声:“这是我家。” 秦司漫顺着他说:“知道知道,你家你先进。” 沈琰不再搭话,换鞋走进去,把包和资料放在茶几上,“你自己坐,我换身衣服。” 你不穿都成。 秦司漫心里这样想,可不敢说出口,点点头,自顾自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经典的黑白配装修风格,陈设摆放得尽然有序,餐桌旁边的酒柜被改造成了书柜,上面放着的全是外文医学书,随便抽一本都能砸晕人那种。 沈琰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出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过秦司漫改过的病例和一只钢笔,刚想跟她说冰箱里有水自己拿,就看到她毫不见外的端着两杯橙汁走过来。 一时之间有点无语。 “喝橙汁不,不喝的话我看还有咖啡,我给你泡一杯?” “不用,你别说话。” “哦。”秦司漫点头,走到书柜前抽了本书籍,翻看着。 沈琰头疼的捏了捏鼻梁,不再多理。 越理越来劲,没完没了。 第9章 晚餐 约莫半小时后,沈琰放下病例,出声叫她:“拿去,有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圈出来了,你自己看看。” 秦司漫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过病例,慢吞吞的看着。 他的字很工整,全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种潦草的“医生体”。 秦司漫的母亲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放在古代定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受她的影响,秦司漫自小被逼着学习这些东西,可性格使然,最后坚持下来也只剩下一个书法这一项。 谈不上专业,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标准的行楷,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方正无顿笔,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话音落,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也没多问,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将其放在一边,侧头看他,“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等她说完。 “长得正,做事正,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起先看到字的时候,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沈琰拿出碗筷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赶紧吃,吃完就回去。” 秦司漫按开电饭煲,主动给他盛饭,“细嚼慢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沈琰看她坐下,津津有味的吃着,沉吟片刻,问:“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 “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沈琰越发看不懂秦司漫。 她平时在医院话不多,好在做事麻利,专业水平高,勉强算一个可塑性人才。可情商没有一刻在线,也不怕得罪人。 不,与其说是情商不在线,不如说是性情乖张怪戾。 有些像刺猬,见人就扎。 秦司漫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随心情决定。” 见他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近你,甚至于讨好,至于其他的,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琰皱眉,“你做事一直都这么不计后果吗?” “随心生活,哪有不计后果这么严重。”秦司漫不以为然。 沈琰失笑,说不上赞同,但觉得这个理论新鲜。 换做旁人说他可能不会信,毕竟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事情是能随心的。可从秦司漫的嘴里说出,他倒觉得十分契合。 因为见识过太多次,她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的性子太烈,在医院这个大环境中,长此以往,总有天会脱下这身白大褂。 想到这,沈琰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医学生誓言吗?” “当然记得。” 只是这种挂在嘴边的口号,秦司漫一向不怎么在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沈琰说出第一句,看向她,神情肃穆,“你口中的随心生活,希望不会让你愧对这句话。” 秦司漫被他的神情震住,为之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除了命令就是指责,她习惯了反抗,这种劝导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眼眸微垂,轻声问:“你有愧对这句话吗?” 沈琰顿了顿,回答道:“目前没有。” “那今后,我便不愧对你吧。”她伸手握住他的,抬头望进他眼底,仿佛淬着光,“忠于人民,忠于你。” - 第二天上班,秦司漫一改平时踩着点去的毛病,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晨会后,她把查房后的病人指标一个不落的报给沈琰听,钟向文在一旁听着,起先还以为她是照着病例在读,凑上前一瞧,发现这厮竟是凭着记忆说完了一个病区所有病人的指标情况,惊呼出声:“秦姐,你今天吃错药了?!” 秦司漫横他一眼,顿了一秒继续说着,等报完最后一床,见沈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邀功似的说:“想夸我?” 沈琰看了眼值班医师写的病例,提出质疑:“23床的眼压是17不是20。” 秦司漫回想片刻,反驳道:“是17,这些数据是我晨会前测的,比值班医师的更准确。” 站在两人身后的钟向文和几个实习医生,眼珠子都差没掉地上。 沈琰看她一眼,又翻了翻病例,确认无误后,说:“干得不错。”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秦司漫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琰选择无视,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钟向文,你来说说16床的治疗方案。” 钟向文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胸有成竹的说起来。 沈琰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肯定,话毕,习惯性称赞了句:“可以,就照你说的办,这个病人交给你负责,下午手术你来跟台。” 钟向文喜不自胜,连连称好。 秦司漫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气得想爆粗口,越发觉得这个四眼碍事。 她忙活一早晨记数据就得到了四个字,这人随便说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方案居然得到了这么长一句话,还得到了跟台的机会? 没天理。 沈琰你真是好样的。 第10章 例外 下午下班前,秦司漫接到了陈献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秦司漫”哦”了一声,反问:“难得轮休,不跟女朋友风花雪月?” 陈献懒洋洋的回答:“她晚上有课,没空搭理我。” 秦司漫打趣着:“谁让你老牛吃嫩草。” “医院外面开了家海底捞不错,给个痛快话。”陈献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秦司漫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痛快,没多问,只管应下:“你先去,我一会儿过来,科室还有点事。” “成,回见。” 挂断电话后,秦司漫了然的笑笑。 不用多想,准时陆遥那边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有公主病的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 秦司漫把最后几个病人的指标记录好,沈琰办公室走去,打算请两小时的夜班假,正准备敲门,听到了从那头传来的女人说话声——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试试?” 这架势,有情况。 秦司漫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轻手轻脚的将微掩着的门推开了一道小缝,探头往里瞧。 简卉和沈琰面对面的站着,沈琰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可简卉通红的眼眶她可是看了个真切。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沈琰清冷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简卉一直喜欢沈琰,可她脸皮薄,盼着有天他能主动。 可这段时间看见秦司漫和沈琰一天天的同进同出,她实在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今年她就三十,实在是耗不起了。 是好是坏,她必须给自己一个结果。 可没想到,沈琰能拒绝得如此干脆,连犹豫都不曾有。 简卉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声音哽咽的哀求着:“我知道你心里没有人,那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你忘记不好吗,这辈子还有那么长啊。” 沈琰顿了顿,扒开她的手,声音更显凉薄:“是很长,所以别耗在我身上,抱歉。” 简卉哭花了脸,歇斯底里的问,不让自己彻底死心不罢休似的:“你对谁都这么绝情吗,秦司漫呢,换做是她你也会这么说吗!?” 话一出,不止简卉,就连蹲守在门外的秦司漫,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沈琰对她没兴趣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第六感的驱使下,秦司漫觉得这个答案与之前的不同。 这个答案,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如三年前他让自己走。 不知过了多久,沈琰开了口:“我对事不对人,没有例外。” 简卉一字一顿的问:“任何人都不可以?” “无一例外。” 没有例外,无一例外。 秦司漫觉得懵,随之涌上心头是认清现实后的无望。 心好像被掏了一个洞,哗哗的风从中呼啸而过,撕裂的疼,刺骨的凉。 隔着一道门,他就这样无声息的同时判了两个人的死刑。 秦司漫听到那头的脚步声,全然忘了请假的事,狼狈得拔腿就跑,手里的病例落在门口也不自知。 沈琰推开门,感觉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病历夹。 弯腰捡起,看见医师栏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的“秦司漫”,眸色微沉,抬眼望向走廊,不见那人身影。 终是无言,抬腿往病房走去,步履缓缓。 - 陈献点好菜,掐着时间让服务员把菜倒进去,还未煮熟,秦司漫便推门而入。 抛开她身上还穿着的白大褂,一切都很正常。 “你要不要这么拼,衣服不换就出来了?” 秦司漫一路跑过来,太阳还未下山,汗水浸湿了她的耳发,贴在泛红的脸上,微喘着气,白大褂歪七扭八的挂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 被空调的冷气一吹,终于让她清醒过来,秦司漫迎上陈献探究的视线,摆摆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过桌上冰冻过的可乐,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 陈献被她生猛的喝法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抢过,问:“你什么情况,又被骂了?” 秦司漫喝得急被呛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扔在旁边的椅子上,“被枪毙了。” “什么!?” 秦司漫自嘲的笑笑,不愿多谈:“没事,忙昏了头。”说着,她拿起筷子,在锅里捯饬着,“怎么没看见肉呢,老陈你这么抠门儿?” 陈献见她不愿多谈就不再问,用漏勺替她盛了两个虾放进碗里,“亏待不了你,敞开吃。” “这还差不多。” 秦司漫没多少胃口,埋头吃了几个虾后就放下了筷子,撑着头问他:“说吧,跟陆遥怎么了?” 陈献扒拉着碗里的青菜,食不知味,“她要跟我分手。” 秦司漫见怪不怪,“那就分,分了我请你喝酒。” 陈献苦笑,“别人都是劝和不劝离,你怎么老是反着来?” “陆遥这种公主病晚期,你治不好的。”秦司漫撇撇嘴。 陈献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知道,秦司漫说的是事实。 陆遥是他的学妹,小他四岁,医科大护理系,在一起两年多,分分合合的次数已经数不清。 归根结底的理由就是他太忙。 特别是现在工作之后,身不由己的次数太多,陆遥这种还在象牙塔的小公主,完全没法理解。 陈献沉默了半晌,还是狠不下心,认命的说:“可我喜欢她,舍不得。”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秦司漫朝他举杯,一副‘理解万岁’的样子,“那就去哄,哄好为止。” 陈献笑,举杯跟她碰了碰,喝下一大口,擦了擦嘴,感叹道:“近墨者黑,你身上这股固执劲,我算是深受其害了。” 秦司漫晃着杯中的可乐,兀自说着:“你比我好,至少看得到头。” 陈献一怔,竟不知回什么。 这种丧气话,他还是头一次从秦司漫口中听到。 秦司漫性格从小就强势,一旦认定一件事或者看上一个东西,不走到头,得到手便不罢休。 能说动她的人只有她的母亲,只是现在,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伴随着这个人的离开,秦司漫固执的心性只增不减。 尤其是碰上沈琰之后,一下子飚到了最高值,时间也不能将其消耗半分。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司漫放下杯子,话头一转:“之前你说的那个事儿,再帮我查查。” “哪件事?” “眼科的医疗事故。” “查不到啊,你们眼科的人嘴严得——” 秦司漫打断他:“所以我才拜托你,老陈你帮我这一次,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 陈献觉出不对味来,“查到什么份儿上?” “全部,所有细节。” 陈献了解她的决心,可无法作保证,“好,不过你别太指望我,可能最后一场空。” “尽力就好。” 秦司漫表示理解。 话毕,秦司漫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脸。 一脸挫败的死相,和两年前知道他结婚的时候如出一辙。 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却觉得越发苦涩。 秦司漫自知自己的可笑之处,明明已经感受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还是不愿死心,非要知道个底朝天。 她侥幸着,上帝能为她开一次眼。 这辈子,就这一次。 第11章 踏实 秦司漫吃完饭回到医院的时候,晚上的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 她却一点也不急。 走进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将布满皱褶白大褂扔在桌上,动也不想动。 钟向文正埋头写病历,看见她进来,有恃无恐般的模样,走上去嚷嚷了句:“你总算回来了,郑明辉的事情之后科室查得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任还在气头上,一发现估计饭碗都没了,这不,刚刚他来查岗,你差点就完蛋了!” “差点?”秦司漫晃着转椅,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是啊,沈大夫说你家中有事,请了假,这才给糊弄过去......” 秦司漫顿住,抬眼盯着他:“你说谁?” 钟向文被他看得一怔,“沈大夫啊,今晚他负责,喂,你去哪啊——” 没等钟向文把话说完,秦司漫抓起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步子一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他办公室前,秦司漫轻喘着气,犹豫要不要推开。 脑子闪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可最后全被一一否决。 秦司漫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愚蠢,摇摇头,准备往回走。 沈琰从病房出来,刚好跟她打了个照面。 目光交汇之下,秦司漫从他眼眸里看见自己此刻是如此狼狈—— 白大褂松垮的挂在身上,扣子从第一颗开始就扣错了位,显得格外滑稽,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大概是橡皮筋断了,滑稽的跑到了左脸颊,就这样斜吊着。 当真是比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丑。 秦司漫伸手将断掉的橡皮筋扯下,随意扒拉了几下头发,跟他打招呼:“沈老师,晚上好。” 沈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进来。” 秦司漫挑眉,看他走进办公室,有片刻的恍然。 下午他就是在这里拒绝简卉的。 沈琰打开门,见她还愣在原地,反问:“你想让大家都看看眼科的大夫可以多不修边幅?” 秦司漫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顺势带上了门。 “你又迟到了。”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闻言皆是一愣。 秦司漫看看他,笑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看来我第一次给你留下的坏印象,是很难抹去了。” 沈琰未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有事要请假,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第三次吧。” 没等沈琰开口,秦司漫又接了句:“三年前还有一次。” 室内只剩下空调扫风的空气流动声,冷风吹到秦司漫脸上,有些凉。 秦司漫点到为止,站起身,“下次一定跟你请假。” “等等。” 沈琰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随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秦司漫听到椅子被推开,听到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沈琰将病历夹放在她手上,“病例收好,留在这里就踏实工作。” 秦司漫一看便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病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伸手接过,端详了几秒,却发出一声轻笑。 “行,我踏实。” 沈琰抿了抿嘴唇,沉声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司漫照做不误。 轻轻的带上门,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 她看见了病例上沈琰做的批注,简单几个字,但第一个字的字体变了。 不明显,但秦司漫练过,细微之处轻易的便捕捉到。 只有第一个字偏向于正楷的笔锋,后面的跟以前的无差别,流畅的行楷。 是他无意识中写下的。 秦司漫爱死了这个无意识。 - 第二天交班后,秦司漫换了衣服,拿上包和车钥匙,准备回家昏睡一天。 刚到地下停车场,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外公”。 秦司漫心里有些发憷,电话响了第四声的时候,接了起来:“外公。” 何学景浑厚严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今天找个时间,回来一趟。” 老人已经许久没跟自己联系过,本就不是热络的爷孙关系,在秦司漫的外婆楚澜和母亲何婉兮相继去世后,变得更加僵化。 除开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秦司漫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老爷子大清早就打来电话,恭敬的问:“我刚下晚班,现在过来方便吗?” “你来吧。” 不等她再多说话,何学景便挂了电话。 秦司漫听着耳边的占线声,沉默了半晌,最后收起手机,开车往辽州大学驶去。 何学景和楚澜都是辽州大学的名誉教授,前者在中文系,后者在历史系,何家三口一直住在夫妻俩刚结婚时,单位分配的员工楼里。 在秦司漫小学时候,何婉兮出钱为两个老人买下了校区里的一所老式四合院,面积够大,方便何学景在家中招待前来吃茶闲聊的老友。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还住在那里,辽州大学经过不断的搬迁,四合院所在的校区也成为了老校区,因为建筑极具当地特色,政府出面将其保留下来,当做一份对这所百年名校的纪念。 赶上早晨上班的高峰期,从市中区开到市郊,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秦司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停好车,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盖住因为夜班造成的黑眼圈,理了理衣领,确定无不妥之处后,拿包往停车场后面的教职工区走去。 正值暑假,学校的人并不多,古朴的建筑风格下,衬得这里更显清幽。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院子的门大敞着,秦司漫抬腿走进去,穿过菜园子,还未进屋,听到后院传来的谈笑声,拐弯绕过屋子,通过一条小道,进入后院。 后院的香樟树是早年楚澜种下去,如今已然成了能供人庇荫之所。 何学景前年在树下在用木头做了张桌子,放上几张小凳,摆上茶具,闲暇之余在此看书会友,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秦司漫看见坐在何学景对面的人有些眼生,放缓脚步,朝树下走去。 那位老者先看见了前来的秦司漫,出声问:“老何,这位是?” 何学景本来跟老友相谈甚欢,转头看见秦司漫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秦司漫见惯不惯,老人对外人的态度远比对自己要熟稔许多,她淡淡道:“外公。” 何学景从桌底抽出一个小板凳,秦司漫顺势坐下。 “我外孙女,秦司漫,这是你王伯伯。” “王伯伯好。”秦司漫冲老者点头示意。 “这是他的孙子,王浩源。” 秦司漫顺着何学景的看过去——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体态匀称,普通的大众脸,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只需一眼,秦司漫已经了然老爷子这通电话的目的。 相亲而已。 只是老爷子的眼光,怕是差了点。 王浩源似乎对秦司漫很是满意,殷切的伸出手,文绉绉的:“你好,我是王浩源,常听何老提起你,不知你在何处高就?” 说个话都前后矛盾。 这股文人的酸臭气息,秦司漫觉得反感。 碍于老爷子的面子,秦司漫伸手回握,语气淡淡:“辽西。” 王浩源握住不放手,继续追问:“原来是医生,平日里救死扶伤很累吧?” 秦司漫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抽回自己的手,“死不了,顶多瞎。” 王浩源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何学景横了秦司漫一眼,笑着圆场:“她自小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小王你别见怪。” 王浩源收回手,谦卑道:“哪能哪能,何老您说的哪里话。” 一来二回的场面话,秦司漫身处其中,如同一位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从他们的谈话间,秦司漫得知这位王浩源是何学景之前带过的博士生,现任职于中文系。 难怪深得老爷子的喜欢。 老爷子这辈子唯一看得上,怕也只有这种书生。 秦司漫不停看时间的细节被王老捕捉到,他顺口一问:“小秦若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去忙吧。” 秦司漫知道这是句托词,当不得真,可却顺嘴接下,站起身来,“医院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气氛就此凝固。 何学景在前院拦住秦司漫,语气染上一丝薄怒:“秦司漫,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司漫停下脚步,“外公,您不喜别人干涉您,我也一样。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您教给我的。” 何学景被她呛得一顿,眉头紧锁,“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操操心,我看小王人不错,你们相处着试试有何不可?” “我是个俗人,配不上这种高雅人士。我的个人问题你不用操心了,过好你的小日子吧。” “我不操心?让你那个有钱的爸去操心吗,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何学景自知失言,可却来不及。 秦司漫好笑的看着他:“我妈怎么死的?” 何学景被孙女肃杀的眼神怔住,不自在的别开目光,正欲开口,就听见:“比起在她临死前,也不肯屈尊去见她一面的您,我大概更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句句诛心。 秦司漫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终是不忍,将嘴边更加难听的话咽回去,“我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您,您保重。” 第12章 纠纷 昨天睡了个好觉,秦司漫今天起了个大早。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挎着包朝着电梯走去。 这个点医院的人还不太多,距离上班时间也还有二十多分钟左右,电梯下来得很快,门打开,也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人。 秦司漫跨门而入,摁亮楼层,电梯门合上之前,一双细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拦住了门。 “沈老师,真巧。” 沈琰对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待电梯门重新合上后,秦司漫开口:“你每天都这么早?” 沈琰顿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淡淡回应:“差不多。” “你一般几点出门?” “七点。” “你撒谎。” 沈琰看她,不明所以。 秦司漫抬手,将腕表放在他眼前,“现在不到七点四十,小区开到这里不到二十分钟,这个时间段不堵车。” “今天起早了些。” 沈琰面色有些不自然。 秦司漫收回手,语气上扬:“这么怕碰见我?” “什么?” 秦司漫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我的存在感在你这里不弱。” 沈琰反问:“你一直都这么自信?” 秦司漫话里有话:“昨天看了几个字,深受鼓舞。” 沈琰听得一头雾水。 秦司漫不再多言,电梯门打开,和他并肩走出去。 住院医的办公室离电梯口不远,秦司漫在门口停下脚步,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正欲打开门,听见:“晨会结束后跟我去门诊。” 秦司漫顿了顿,拧了两圈,推开门,挑衅的看着他:“不怕我泄露病人隐私了?” 从第一天上班出了岔子后,沈琰带教以来,从未让她跟过一次门诊。 沈琰抬了抬眉,“除非你想走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秦司漫转着钥匙,靠在门边,揶揄着他:“踏实工作嘛,我懂。” “......安分点。” 秦司漫见他走远,哼着小曲儿进了办公室,一来二往,昨天的阴郁心情消散了一大半。 不是踏实就是安分。 这男人是多怕自己再挑事? 秦司漫不愿细究,总归是有了存在感,她这个月来的厚脸皮也算没白费。 - 沈琰主管着眼科病人最多的一个病区,一周里的门诊时间只有一个半天,物以稀为贵,冲着这些年他靠实力积攒下来的名气,挂他专家号的病人从来只增不减。 秦司漫跟着他在门诊室工作了俩小时,总算体会到为什么钟向文每次跟完门诊下来,脸色比跟完一台手术还难看。 繁琐重复的例行询问、检查,在面对一些耳背的老人的时候,一句话需要重复上好几遍,声音还不能小,几个老年人轮番上阵,问诊下来,嗓子堪比吼了一首山歌。 沈琰已经见惯不惯,问诊过程中,把秦司漫的烦躁看在眼里,却视而不见,等着看她作何反应,是否会和之前一样,把这种情绪带进工作之中。 好在有所长进,虽然脸色算不上好看,但工作还算尽心,没出岔子。 看来还没有到桀骜不驯的地步,有的救,沈琰如此想着。 趁着下一位病人进来的空隙,他拿过桌上的水杯,准备润润嗓,才发现水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干净,入口净是胖大海的残渣。 准备起身加点热水,秦司漫早就耐不住,眼看着有个摸鱼的机会,主动凑上去,接过杯子,“病人需要你,加水这种事我来代劳吧。” 没等他回答,拿着水杯麻溜儿的走了出去,要多迫切就有多迫切。 沈琰看向角落里烧着热水的饮水机,好笑的摇了摇头,见人都走没影了,倒也没说什么。 秦司漫不想那么快回去接受病人的“洗礼”,特地绕路回办公室给沈琰添了热水,晃晃悠悠来回折腾,快走回门诊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她看了眼腕表,脑子里盘算着一会儿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还没想清楚,抬头一瞟,看见门诊室不知何时围了一大群人。 秦司漫来不及细想,把水杯放在旁边候诊区的椅子上,越过人群,挤了进去。 秦司漫站在门前,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她的旁边站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指着沈琰的鼻子骂骂咧咧,声音中气十足:“我让你开贵的药,可我妈吃了怎么一点都没用,现在都看不见了,你是不是吃回扣了,一千多块钱的药,一点屁用都没有!” 沈琰翻看着护士刚刚调出来的既往病例,眉头紧蹙,“我让你一个月内务必带你母亲来复诊,为什么不来?” “我来一次要开五个多小时的车,难道我不工作吗,每天都有闲心往你们医院跑!?” 沈琰放下病历,面色沉重,“我提议过,让你的母亲住院观察治疗,这样有利于我们检测她的病情,如今发展成这样,我很遗憾。” 中年男人听了火气更甚,一拍桌子,伸手抓住沈琰的衣领,“我母亲都瞎了,瞎了你懂吗,你还在这里跟老子推卸责任,你他妈的还配当个医生?你这个庸医,良心被狗吃了吗!” 秦司漫再也听不下去,使劲掰开男人的手,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沈琰身前,眼神凌厉的看着他:“说人话,别动手。” “你骂谁不是人,再说一遍?” 秦司漫尽力克制住想揍人的冲动,沉着声说:“这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沈琰起身站起来,看了眼外面围观的群众,轻推开她,将她隔绝在两人之外,“秦司漫,去把门关上。” 秦司漫顿了顿,照做不误,走过去关上了门。 沈琰将之前男人踢翻在地的凳子,弯腰扶起来,冲他示意:“张先生,你坐,我们慢慢说。” 男人却毫不领情,一脚踢到身后,“坐个屁,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咱们法庭上见!” “这是病例,你看看。”沈琰忍下心中的无名火,直起腰,把桌上的病例递到男人手中,“你的母亲三个月前被诊断出葡萄膜炎,并且已有较为严重的视网膜脱离。” 说到这,沈琰伸手指了指医嘱的位置,继续补充:“我当时考虑到老人年事已高,且患有多种全身性疾病,治疗所用的激素和其他免疫抑制剂可能引发副作用,建议最好入院观察治疗。” 男人听着他的复述,见与病例上写的丝毫不差,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你说自己及其家人工作繁忙,无暇分.身留在这里照顾病人,强烈要求回家治疗,不惜花钱用最贵的药。” 男人扔开病例,一副不闹到底不罢休的架势:“对,事实证明你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问题就出在这,我母亲现在失明了,你说怎么办吧。” 说了半天无异于对牛弹琴。 秦司漫不做声,拿过病例快速的阅读,另一边,两人的争吵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并不是贵的药就能得到最好的疗效。” “那什么有疗效你就开什么药啊,你到底是不是医生!” “入院治疗就是最好的办法,你执意不肯,我作为医生,只能给出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们手中,我无法干涉。” “你什么态度,一句遗憾就撇清关系了吗?” 秦司漫放下病例,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你要打官司就去法院,别在这嚷嚷。” “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秦司漫摇头,“你尽管去,哪怕你告破天,也是于事无补。你有功夫在这里把这一切过错扔在医生的头上,还不如跟你的母亲说声对不起。” 这时,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吭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伸手四处摸,男人见状,走过去搀着她,还未言语,便听见:“强子,别吵吵了,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个庸医还没——” “回吧,你来时不还说晚上有个饭局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句话打在三个人心上,掀起不小的波澜。 男人更是红了眼,“什么饭局啊,妈,咱治病要紧。”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两行清泪落下来,“别在这闹了,影响人医生工作,儿啊,做人可别昧了良心,冤枉好人,自己选择的,自己承担后果。” 男人被老人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目光呆滞的搀扶着老人离开。 他本想赚更多的来孝敬母亲,让她安享度过晚年,没想到最后因小失大,落到这般田地。 对母亲的这份愧疚,怕是用余生都无法弥补回来。 第13章 流言 闹事者离开后,门诊室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继续接诊。 还有一半的病人没有问诊,一场闹剧并不能成为医生就此罢工走人的理由。 该做的工作依然要继续做完。 秦司漫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琰。 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件勉强的事情。 他平日虽说少言寡语,待人也淡如水,但只针对于病人之外的群体。 秦司漫前几天还跟陈献感叹过,说沈琰估计把这辈子的好脸色和热情都投入到伟大的医学世界中去了。 所以对其他人的感情,才显得如此匮乏。 她见过沈琰三叮宁万嘱咐给病人交代医嘱的啰嗦模样,也见过沈琰连续做五六台手术,满脸倦意还坚持要亲自去病房看一眼术后病人状况的死脑筋行为,就连她自己,次次挨骂受罚,也是来自于对病人的不尽心。 沈琰是她接触过的最负责的大夫,抛开私人感情,秦司漫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今天的门诊总算告了一段落。 秦司漫站在一旁整理着桌上的单据,斟酌着要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你吃饭去吧,这些我来弄。”沈琰说着,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所有单据,拉开抽屉,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反常,太反常。 秦司漫抿了抿嘴唇,不甚在意的劝他:“你不用太在意那个人说的话,他不懂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何必......” 沈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冲她摆摆手,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出去吧。” 秦司漫站在原地不动,不再多言。 过了几秒,她从一垒病例中抽出老人那份,结合里面最新的检查结果,重新看了一遍。 似乎猜到秦司漫在打算什么,沈琰无力的开口:“别看了,这情况做不了移植。” □□移植,是挽救失明患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已经太晚了,这个老人双眼的视网膜高度脱离,完全失去光感,就算移植,也无济于事。 秦司漫当做没听见,坚持着看完,最后颓然的放下资料,几欲张口,却是无言。 她觉得可惜,但不认为沈琰需要这般自责。 医生的本分如此,法律赋予了其救治的权利,却把最终选择权留给了病人。 矛盾的是,病人来选择生死,最后承担罪责的和社会舆论,往往却不是他自己。 赦免世人遭遇一切病痛,那是上帝做的事。 可病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医生当做上帝。 秦司漫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这是病人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背上心理包袱,我觉得你没错。” “你不会懂。”沈琰迎上秦司漫的视线,眼底晕开一层难掩的苦痛之色,“你能这么说,那是你因为没有经历过。” “经历过什么?” “替选择权还债。” - 医院里的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 秦司漫在听到邻桌的两个小护士说到“听说沈大夫把病人给治瞎了”这句话后,终于没能耐住性子。 “哐当”的一声,把汤勺扔在了不锈钢材质的餐盘上,吓了坐在对面的陈献一跳,筷子上刚夹起来的糖醋小排直接掉在了地上。 秦司漫不急不缓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两个小护士的桌边,俯视着:“在背后编排别人很爽?” 俩小护士被她周身肃杀的气场给怔住,对视一眼,纷纷端起餐盘离开,嘴上念叨着—— “这谁啊,简直有病。” “就是,吃饱了撑的吧。” 陈献见她一副还要追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连忙起身拽住秦司漫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回了座位,“行了行了,姑奶奶,你消消气。” 秦司漫瞪着他,“我正愁一肚子闷气没处撒,这两个傻逼上赶着来当炮灰,你拉我干嘛?” “你别惹事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秦司漫泄了气,她不在乎自己会怎样,但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再给沈琰添麻烦。 陈献试图安慰她:“那个病人和家属都离开了,这事儿传不了多久大家就忘了。” 秦司漫暗笑陈献的天真,“知道流言的厉害之处在哪吗?” 陈献摇头,洗耳恭听。 “诛心于无形,寥寥几句,当事者能记一辈子。” “沈琰哪有这么脆弱。”陈献不以为然。 秦司漫不再接茬,埋头继续吃饭。 往一个人最在乎的地方捅上一刀,任凭是谁,也无法释怀。 这种感觉,她几乎感同身受。 秦司漫一下午思绪紊乱,眼科上上下下,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不断,就算明面上避讳着,暗地里却一点也无收敛的迹象。 沈琰身处其中,不可能没听到。 掐着沈琰下手术台的时间,秦司漫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刚去外面咖啡店买的黑咖啡。 半勺糖,加冰。 这是秦司漫从平时的观察中,知道的他的习惯喝法。 可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人。 秦司漫只好作罢,将冰咖啡放在了护士站,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临近下班的时候,秦司漫揉着酸痛的脖子从病区走回办公室,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的议论纷纷—— “这郭主任够偏心的,每年都派沈大夫去棠县,这郑明辉来辽西这么多年可是一回都没去过。” “谁让别人是主任的得意门生呢,要说这沈大夫脾气也是怪,服个软的事情。” “真是倒霉催的,要不是两年前......” “打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提这事儿干嘛,散了散了。” 听见里面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秦司漫收起脸上的疑虑,装作无事人似的跨门进去,拉开自己座位的凳子坐下。拿过桌上的水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却并未放回原处,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头敲打着。 余光瞟见钟向文进来,秦司漫对他勾了勾手指头,“来,问你点事。” 钟向文扶了扶眼镜,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秦姐啥事儿?” “科里对上午的事,什么态度?” “郭主任简单批评了几句,出面跟病人及其家属道了歉,另外……” “另外什么?” 钟向文有些欲言又止,脸上愤愤不平,“今年去棠县下乡的医疗援助项目组的负责人,又是沈老师。” 又是。 秦司漫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我记得辽西规定的是,除开当年新招的,住院以上级别的每年轮流去。”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郭主任和沈老师好像不怎么对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替咱们沈老师不值。” 看来他也不知道两年前的事。 秦司漫心想着,不再多问,三言两语把钟向文应付过去。 坐了不到五分钟,终是没能耐住性子,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起先还是慢走,后来越走越快,近乎于小跑。 秦司漫一把推开沈琰办公室的门,门与墙相撞,发出一声巨响,沈琰看向她,满脸惊异。 “秦司漫,你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 “棠县。” 沈琰一怔,轻叹一口气,冲她招手:“把门关上,过来坐。” 秦司漫微喘着气,顺手带上门,上前几步拉开椅子坐下,迎上沈琰探究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去棠县。” “你今年刚来的,不在筛选范围内。” “那你破个例,这个下乡活动,本来就没什么人自愿,我拿走一个名额,对科室的人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说得句句在理,沈琰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棠县位于辽州市的一个山区,是市里重点扶贫县区。 辽西作为辽州市排名第一的医院机构,为响应市里的要求,每年都会在各个科室挑选医生成立项目组,前往棠县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医疗援助,义务帮当地人看病治疗并且科普简单的医学知识。 但受环境影响,每年主动申请的人寥寥无几,受苦受罪先不说,关键是没有实质性的奖励,当真是把义务两个字在明里暗里都贯彻到底。 沈琰只当秦司漫是头脑一热,轻笑一声,奉劝她:“别以为去那里是度假的,工作一点不比医院轻松,大夏天也没有空调,你可想清楚了。” “那你呢,条件这么不好,为什么每年都去?” “总要有人去。” 秦司漫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郭安民这么针对你,你为什么要忍?” 沈琰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一问,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不存在忍或者不忍,我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你沈琰把这身白袍看得有多重要谁不知道,你跟我说你不在乎?!” 秦司漫不知道自己的一腔怒意从何而来,话一说出口便后悔。 她越了界,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琰沉吟片刻,说:“它很重要,我对它负责,但我不在乎负责的环境是好是坏,职称荣誉对我来说已经可有可无。” 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理由, 职称和荣誉是对一个医生的肯定,它虽为身外之物,可没有几个医生不在乎,就连什么医术都不懂的病人都知道用职称来评判一个大夫医术的高低,何况是在这个人才济济的辽西。 可现在,整个辽西眼科最有实力的大夫,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他不在乎这一切。 秦司漫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觉得荒唐。 沈琰不想再聊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埋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淡淡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秦司漫目光灼灼,见对面的人也无丝毫再开口之意,又一次败下阵来。 这个男人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他不想说,谁也别想撬开那张嘴。 “名单里记得加上我,你能忍受的,我也可以。” 秦司漫留下这么一句话,起身离开。 你能忍受的,我也可以。 沈琰耳边回响着这句话,直到听见门重新被关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暗自摇头,说不上是喜还是悲。 第14章 棠县 拗不过秦司漫的死缠烂打,沈琰最后还是把她的名字加了上去。 眼科与之同行的还有和秦司漫一样主动请缨的莫新、以及护士长白秋蕊。 出发当日,秦司漫掐着点乘电梯来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熟轻熟路的找到沈琰的车,把行李箱放在车旁,自己则跃身一跳,一口气坐到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 秦司漫悠哉的玩着手机,等着车的主人来。 不到五分钟,她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秦司漫抬头向前看,眼前一亮。 沈琰一改平日里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的正式打扮,套了件蓝色的polo衫和七分休闲裤,拖着一个商务行李箱,迎面朝这边走来。 贴身的上衣将其倒三角的标准身材展露无疑,少了几分老成稳重,多了几分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啧,三十岁的男人也能好看得如此过分,真是不公平。 秦司漫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学长,缺女朋友吗?” 沈琰扫了眼立在车旁的行李箱,面色无奈,冲她招手,“你下来。” “行,听你的。” 秦司漫穿了件吊带长裙,一口气跳下来,风掀起了些许裙摆,露出骨骼分明的白皙脚踝。 真瘦。 沈琰暗自感叹,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搭个便车吧,学长。” “你有车。” “没油了,开不动。” “......” 昨天和他在加油站偶遇的人是鬼? 沈琰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想跟她在这里继续折腾下去,最终又一次妥协:“上车。” “谢谢学长。” 回答得那叫一个得意。 秦司漫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继续矫揉造作下去,拉住行李箱的拉杆,准备将其扔进后备箱。 沈琰站在她身前,秦司漫一弯腰,胸前的隐隐约约显现的事业线,落入他眼底。 沈琰将头一转,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补了句:“棠县路不好走,你这裙子会碍事。” 秦司漫一愣,看了看他,停下手下的动作,把行李箱平放在地面,拉开拉链,半蹲着翻找起来。 沈琰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问:“你在做什么?” 秦司漫忙着找那件同色系的蓝t,没有回答。 “啊,找到了。”秦司漫从最底层抽出那件t恤,顺手抓了条短裤,抱在怀里,看向他,“借你车换身衣服。” 沈琰近乎无语,想说点什么却是词穷。 最后摸出车钥匙,解开了车门的锁,默不作声的把两人的行李箱利索的放进了后备箱。 “动作麻利点,医院那边集合不能迟到。” 没等她回答,沈琰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秦司漫钻进后座,关车门前,冲他背影嚷了句:“你不这么绅士,我也是不介意的。” “快换。”沈琰提高了音量,带着些许恼怒。 哟,这是害羞了? 秦司漫不再多言,关上车门,麻溜的换好了衣服。 把换下来的长裙塞进了行李箱里,她打开车门唤他:“走吧,学长。” 沈琰关掉手机的新闻界面,揣进裤兜,打开驾驶座的门屈身坐进去。 待秦司漫系好安全带,他转动方向盘,总算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秦司漫丝毫不清楚沈琰此时心里的一团乱麻,从包里拿出一根橡皮筋,对着这遮光板的化妆镜绑了个马尾。 她的头发太长,空调风口的风一吹,扫了几根在沈琰的侧脸上。 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还有些痒。 沈琰用手拂去,什么也没说。 秦司漫微侧身,看了看镜子的长发,自顾自的感叹了句:“好像该剪头发了。” 车这时在一个红灯口停下。 秦司漫收起遮光板,跟他搭话:“你觉得长点好还是短点好?” 沈琰看了眼时间,沉默了几秒,吐出两个字:“短点。” 短一点也不会扫到别人的脸了。 “答案错误。” “什么?” “以后你女朋友问你,你应该说,‘你怎么样都好看’。” “......你想太多了。” 秦司漫笑,胜券在握似的,“不多,早晚的事。” 绿灯亮。 沈琰发动车,跟上前面的车流,一路上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 沈琰把自己的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老位置,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人的行李箱,抽出拉杆拖到车头前,却不着急走。 他打开车门最后检查了一边车内的情况,确定无误后关上车门,锁车。 秦司漫坐在自己的箱子上,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在心里由衷的感叹:一个男人能细心到这种程度,真是难得了。 因为之前耽误了一些时间,两人成了最后上医院大巴车的人。 一去就是一个月,大家的行李都是不老少,秦司漫站在车下面的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的行李舱发愁,不知道把自己的大箱子往哪塞。 沈琰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接过秦司漫的行李箱,放在一边,“你先上去,我来放。” 秦司漫点点头,迈着小步往车门走。 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弯腰把里面乱扔占位置的行李箱一一拿出来,再按照其大小,将其规矩的放进去,腾了不少空间出来。 连他搬个行李自己都觉得是在散发荷尔蒙。 秦司漫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废了。 车内已经没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秦司漫淡淡的扫了眼,最终走向了莫新身边的那个。 莫新一直处于神游,突然感受到身边来了人,下意识的往窗边一缩,头埋得更低。 秦司漫顿时:“……” “我是洪水猛兽吗?”秦司漫拍了拍莫新的肩膀,好笑的问。 莫新拼命的摇头否认,却不看她,声音低低的:“没有……我只是没……没准备好……” 这姑娘性格还真是,内向到了一种自卑的境界。 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在怕个什么。 秦司漫没兴趣做她的人生导师,不再搭话,摸出手机自顾自的刷起了网页。 沈琰放好行李。合上行李舱的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快速的上了车。 他清点了一下总人数,确定人齐后,让司机师傅发动了车子。 等到车子驶离市区,进入高速之后,沈琰从副驾驶的位置站起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扩音器放在嘴边,走到车厢内的最前方,说:“大家好,我是眼科的沈琰,是这次下乡医疗援助的负责人。” 话音落,车内响起了整齐的掌声。 刚好三下,不多不少,标准到了极点。 秦司漫靠在椅背上,随意扫过几个人,每个人脸上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这些医生,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沈琰对这阵掌声没有什么感觉,顿了几秒继续说下去,公式化不带一丝情绪:“医院包了个当地的招待所,两人一间,大家自行安排。今天到了先休息,正式工作从明天开始,具体的工作安排,我已经发在了群里,大家抽空看看。” 大家十分配合的回应—— “好。” “辛苦了,沈大夫。” “知道了。” …… “休息会儿吧,车程还有五个多小时。” 沈琰关闭扩音器,放在一旁,坐回了之前的副驾驶座。 他也不喜欢这种阳奉阴违的虚招子。 很好。 不到两个小时,沈琰的形象在秦司漫不知不觉又高大了几分。 秦司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然而这种畅快感并没有支撑她清醒多久,以至于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后来是被活生生的给颠醒的。 秦司漫从没来过这种大山区,一辆大巴车愣是给坐出了过山车的既视感。 身旁的莫新还在昏睡,完全不受其影响。 秦司漫侧头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一个个山包,觉得头更晕。 胃里翻滚得厉害,她早上出门早,什么也没吃。 晕车的时候,连吐都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更加难受。 秦司漫拿出手机,本想着玩把游戏来分散注意力,奈何这山区已经偏僻得连2g信号都找不到,手机直接成了无服务。 妥妥的一块板砖。 大概是脸色太难看,坐在过道另一边的一个医生朝她递过来一个口袋,“秦大夫,你还好吧?” 标准的大嗓门。 秦司漫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她不敢张嘴说话,晕车带来的唾液分泌旺盛让她胃里的恶心感越发强烈。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还不停车? 沈琰听到后面的动静,瞧着秦司漫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心中了然。 从包里摸了几个东西放在手里,起身走到她旁边,开口说:“张嘴。” 秦司漫哪敢张嘴,她实在不能保证下一秒不会吐他一身。 沈琰也不多跟她废话,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巴,挤出一个口,将另外一直手里的橄榄直接塞了进去,见她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命令道:“嚼碎咽下去。” 毋庸置疑的强硬态度震住了秦司漫。 她照做不误。 这橄榄酸得倒牙,可多嚼几下,胃里的恶心感竟然有所缓解。 秦司漫舒服了些,才明白沈琰的用意。 橄榄能减少唾液的分泌,从而从根本上缓解晕车症状,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小常识而已。 只是难为他还把橄榄带在身上。 沈琰把手中剩下的橄榄递给她,“拿着,难受了就吃,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秦司漫接过,心里美滋滋,嘴上还不忘调戏:“沈老师,你离二十四孝好老公只差一张咱俩的合照了。” 沈琰横她一眼,“别胡闹。” 秦司漫“会意”,凑近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是是是,等会儿我私底下跟你说,这里人多,我懂的。” 你懂个屁。 沈琰脸上隐忍着,在心里爆了句粗,转身离开。 第15章 心虚 秦司漫吃完了沈琰给她的最后一个橄榄没多久,大巴车终于颠到了目的地——棠县。 秦司漫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出去旅行也从不考虑风景极美但环境极恶劣的地方。 她觉得旅行是享受,而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正值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秦司漫下车刚在地上站稳,还来不及多看,热辣的山风迎面吹过来,顿时尘土飞扬,险些让她迷了眼。 “我操。” 秦司漫没忍住咒骂一句,用手臂挡住眼睛,往旁边呸了几下入口的尘土。 待这阵风吹过,她才伸回手,拍着t恤上的灰,打量着这个地方。 大巴车直接停在了县政府的门口,从建筑来看,还是上个年代的风格—— 最原始的红砖直接刷了层水泥作为外墙砖,老旧生锈大铁门旁的柱子上挂着被常年的风沙刮得褪色的写着县政府字样的牌匾。 秦司漫回想起辽州市政府亮堂大气的模样,才顿时理解,为什么如此多的同事,不愿意来到这里。 透过人群,她看见沈琰正在与一位中年男人握手说话,看这架势应该是政府的领导。 如果抛开男人胸前那扎眼的红领带不看的话,这身发黄的白衬衣和带着泥渍的西装裤,还勉强......好吧,那也算不上得体。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糟糕得多。 这番视觉冲击,让秦司漫对即将入住的招待所的期待感,被吹得一干二净。 沈琰并未与这位领导寒暄多久,目送他离开后,走过来对大家说:“招待所就在前面不远,把自己的行李拿上,我们先去办入住手续。” 大家纷纷点头称号,各自行动起来。 秦司漫让出道,走到大巴车的一边,等着大家拿完,再过去把自己和沈琰的行李箱拖出来。 沈琰跟司机师傅交接完,从车上下来,准备去行李舱,看见秦司漫站在两个箱子前,怔愣片刻,走下去接过自己的,“谢谢。” 秦司漫笑:“不客气,都自己人。” 沈琰自动无视后面半句话,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秦司漫狗腿的跟上,与他搭话:“你怎么想到带橄榄的?” “习惯。”沈琰说完大概是觉得会引她遐想,又补了句:“每年都会有同事晕车。” 还特别强调了“同事”两个字。 结果弄巧成拙。 如此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司漫挑眉看他,并未言语,却让沈琰觉得周身不自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还真是温得一杯水一样。 秦司漫心里想着,悠哉的跟在队伍最后。 住宿两人一间并没有统一安排,加上来的人中大多都不是辽西的新人,如此下来,三三两两的结伴,最后毫无疑问的,莫新成了秦司漫这一个月的室友。 秦司漫见沈琰准备把两人的房门钥匙递给莫新,走上前先一步接过,不经意问了句:“你住哪?” 沈琰避重就轻的回答:“也住这里。” 说了等于没说,一句废话。 莫新再傻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寻常,随便找了个借口先一步走开。 沈琰站在原地,顿时百感交集。 秦司漫哪能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主,摇摇头,转身欲走,颇为遗憾的感叹:“那没办法了,一会儿我一间一间的去敲门好了。” “......307。” 秦司漫心满意足,冲他挥手:“谢谢沈老师,我先上去了。” “......” 沈琰突然产生了一种,这一个月并不会如往年那般过得平静无波的感觉。 - 秦司漫住四楼,这个老式的招待所没有电梯,等她提着满当当的行李箱爬上四楼,已经热得不行。 莫新原本站在门边发呆,见她来,主动走上前,接过秦司漫手里的箱子,依然垂着头:“我帮你吧......” 秦司漫一怔,“好,谢谢。” 随后拿出钥匙,插.进门孔,大概是里面有锈的缘故,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秦司漫不由得蹙了眉,侧身让莫新先一步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进门便是洗手间,里面一个洗漱台一个淋浴喷头,往前走摆着两张床,中间有个掉了漆的木头床头柜,两扇窗户,还是木框边那种推拉式的。 屋子正中间放着一个上个年代的旧电视,秦司漫不用开,大概也能想象这个电视的画质会有多感人。 从最开始山路到县政府,最后到这个招待所,秦司漫里里外外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即将度过有多原始社会的一个月。 对比秦司漫的满脸不适,莫新显然习以为常,将床上的被子翻了个面,推开了窗子,难得自然的跟她说话:“洗个澡吧,我打开窗吹一吹就没这么大味道了。” “不怕我了?”秦司漫好笑的看她。 莫新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支支吾吾的回答:“不是怕,我......我想跟你好好相处,你是个好人......” 好人。 这倒新鲜。 秦司漫活了25年,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评价。 莫新看起来傻乎乎的,可秦司漫并不讨厌,哪怕她身上自己最讨厌的懦弱。 可至少心眼不坏。 秦司漫弯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站起身往洗手间走,突然转身,冲这傻姑娘一笑:“行,好好相处。” 莫新先是一愣,随后笑弯了眼。 真是傻气,没见过这么傻的。 -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秦司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数不清,夜里被热醒了多少次。 棠县的气温比辽州还要高上几度,更为痛苦的是,这个地方日头特别足,阳光晒在皮肤上,触感不是热,而是辣。 今天的工作就是在各个社区进行普通疾病的科普及其简单预防知识,县城不大,但山路不好走。 有些社区之间相隔的距离还较远,步行是不可能的。 结束三个社区之后,沈琰不知道去哪搞了一辆车,灰扑扑的不说,连车窗都没有。 沈琰先一步坐进驾驶座,摆弄了几下,确定还能开,冲她们挥了挥手,“上车,中午之前争取过去吃午饭。” 秦司漫踢了踢车轮胎,心里有点虚,调侃着他:“沈老师,你行不行啊?” “你可以走路。” “除非你背我。”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 站在一旁的护士长白秋蕊见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站出来打圆场:“行了,小沈,跟自己学生较什么真,出发吧。” 秦司漫故意装作没看见沈琰的黑脸,凑到白秋蕊身边,卖着乖:“护士长,我能坐前面吗,我晕车。” 白秋蕊哪能不了解小姑娘的心思,只当做不知道,点点头,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好,你坐前面。” 沈琰的脸在此时,又黑了一个度。 秦司漫打开车门走进去,扯过安全带系上,“出发吧,沈老师。” 沈琰轻叹一口气,见秦司漫的脸被晒得通红,拧开空调开关。发动车子,开了出去才幽幽开口:“今天没带橄榄,别吐车上。” “您放心,我对着您吐不出来。” 可以说十分狗腿了。 “......” 这次轮到莫新没崩住,一下子笑出了声,随后垂下头,弱弱补了句:“不好意思,你......你们继续......” “沈老师,车头歪了,你好好开,不行就我来。”秦司漫借机往他身边靠。 不行不行。 神他妈不行。 沈琰压抑住爆粗的冲动,一转方向盘,摆正了车身,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将秦司漫推开,语气恶狠狠的:“你闭嘴,再说话就下车!” “我最后说一句。” “说。” “油不多了,没窗户不用开空调。” 本事一句寻常的提醒,沈琰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啪”的一下按掉,像是要证明什么:“我看大家都热才开的,不是因为你。” 秦司漫听了后半句,心中暗喜,明面上却严肃的点头,字字恳切:“没错,肯定是因为大家都热,绝对不是因为我,我知道的。” “......” 沈琰从这一秒开始后悔在名单上为秦司漫开了后门。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己这就是现成的。 第16章 冒险 因为担心路开一半没油,到时候四个人在在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沈琰只好掉头,回县城先把车的油给加满。 天公不作美,油加满,路程刚开到一半,山里一改刚才的红火大太阳,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偏偏这还是一个没有车窗的破车,如豆大般的雨点透过四面通风的窗户钻进来,打在四个人的身上,没多久便都成了落汤鸡。 最遭罪的还是沈琰,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山路本就不好开,这一下雨,四处都是泥坑,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丝毫不敢松懈,任凭雨水在脸上肆意滑落,浸入眼底。 秦司漫坐在一旁,见他眼睛因为雨水的关系,已经开始泛红,眸色渐沉。 车刚拐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弯,她出声:“你停车。” 可暴雨的砸向车身的击打声把这三个字淹没在其中。 无人听到。 秦司漫只好提高了音量,冲沈琰喊道:“你停车!” 沈琰不停反而加速,无视眼睛的不适,提高音量回答:“不能停,这里到处都是山,赶紧走!” 话音刚落,沈琰感觉手中的方向盘猛的往右边一打,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想呵斥秦司漫的胡来,余光从后视镜里看见车身刚避开的左边的一个大坑,为之一怔。 大坑旁边的护栏破了一个大洞,如果不是刚才秦司漫的反应迅速,这会儿一车人怕是已经栽倒了山沟里。 “给我一分钟,停下来。” 沈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缓缓踩下刹车,小破车滑行了一段小距离后,在一条直道上停了下来。 秦司漫二话不说,直接把上身的薄纱罩衫脱下,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吊带,拉开车门下了车。 秦司漫站在车前,打量了一下驾驶座到道路边缘之间逼仄的距离,小心翼翼的侧身走过去,勉强站稳后,她对后座的莫新说:“给我胶布和剪刀。” 莫新应了声,拿出脚下的急救箱,将东西递给她。 秦司漫在驾驶座的车门边,弯着腰,拿着那件罩衫左右比划着,胸前的风光尽数落入沈琰眼底,一览无余。 “你要做什么?” “给你弄个窗。” 秦司漫说着,用剪刀对着衣袖剪了个口,一把撕开,把驾驶座的车门拉开一条缝,将袖口塞了进去,“你拿着。” 沈琰大概猜到她的意图,“我来吧,你回去做好。” “你站不下,这外面窄。” 沈琰探头一望,秦司漫的身子几乎都靠在了车身上,地面的空间仅够她双脚站稳,一个踩空,下一秒就有可能掉下去。 这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你不要命了,快回去!” “我瘦你又不是没看见。” 秦司漫不以为然,一只手伸进窗里拽住衣袖,腰部一使力,将车门关上。 一头卡住之后,另外一头容易了许多。 秦司漫把手里的胶布和剪刀扔给沈琰,双手撑着衣服不让它掉下,“用胶布贴上,贴里面。”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条山路。 沈琰看着秦司漫脚下踩着的泥土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山沟里掉,心里一紧。 拿过东西,动作麻利的剪好胶布,将衣服贴好。 一个简易的“窗户”就这么固定好。 秦司漫在外面戳了戳衣服的右下角,“这里开个洞,看后视镜。” 沈琰拿着剪刀,开了个小口。 “你快进来!” 隔着一件薄纱,沈琰冲窗外喊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迫切紧张。 秦司漫对着那个小口比了个“ok”的手势,双手扶着车窗边缘,缓缓移动。 沈琰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秦司漫移到前轮处,看着前面几乎没有下脚地的路,心一横,借着手上的力,翻身坐上了前面的引擎盖。 几乎是没有停留的,身子一转,长腿一着地,几秒之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对比车内三个人心有余悸的眼神,秦司漫倒显得十分无畏,拍了拍沈琰的肩膀,“走吧,方向盘往我这边多打一点,那边太窄了,容易掉下去。” 沈琰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的用力,青筋暴起也不自知。 愤怒、慌乱、后怕的情绪在胸中挤压,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司漫正想说什么来调节一下车内紧张的气氛,却被沈琰周身的气场震住,讪讪的收回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在生气。 可秦司漫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也不敢问。 过了几秒,沈琰将情绪收好,重新发动车子,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多了一层遮雨布,视线比起先好了许多。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泥石流。 沈琰只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最大限度的提快车速。 几经周折,最后到达社区的时候早过了午饭点,已经下午两点多。 四个人皆是狼狈不堪。 雨比之前下得小了些,沈琰停好车,社区的负责人招呼自家人,撑着伞热情的迎上来。 沈琰见都是男士,打开车门先下了车,让另外三人在车里等着。跟负责人交代了几句,没多会儿,便有两个妇人撑着伞拿着几张干毛巾走过来。 沈琰一一接过,把毛巾递给了车内的三个人,轮到秦司漫的时候,把自己的那张一并给了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露在外面的胸口和肩膀,说:“披好了,别感冒。” 秦司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琰便跟着负责人先一步走远。 个子稍高的那位妇人见状,以为两人是一对情侣,笑着打趣,带着浓浓的口音:“姑娘你快披上,小伙子都不高兴了。” 秦司漫也不反驳也不接茬,抖开手中的毛巾披在肩头,前后各一张, 冲她点点头,“谢谢。” 秦司漫撑开雨伞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倒回去,对着后视镜端详着自己—— 妆花了,头发也乱了,就连手臂和腿上都布满了泥浆。 分明是狼狈到不行的模样。 这么大的雨谁会有兴趣多看她一眼。 难为某些人还会不高兴。 想到这,秦司漫突然笑出了声。 暴雨天什么的,真是个好天气。 - 秦司漫就着农村小院里有限的热水洗了个战斗澡,换上了这屋女主人好心给自己穿的麻布长裙,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后院走出来。 站在屋檐下,看着丝毫不见停下来的雨,渐渐出了神。 远处在大小山包在雨中若隐若现,像是被笼了一层纱,随着这山风,悠悠晃动。 秦司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泥土的清香。 充满了新生的气息。 刚才的妇人端着一个土碗,朝她走过来,言语关切的说:“喝杯姜茶吧,驱寒。” 这种非亲非故的,来自陌生人的好意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秦司漫有些不知所措。 双手接过,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山里天气变化无常,别看这是夏天,还是容易着凉的,这山里的雨,寒气可足了。” 妇人在旁边跟她唠叨着,秦司漫捧着手里的姜茶,喝了一小口。 姜放得刚刚好,不辣。 比何婉兮以前做的好喝。 妇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不好喝,不好意思的解释:“喝得惯吗,家里没有药,只能用这个对付一下了。” “好喝,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喝。” 秦司漫闷声回答,一口将碗里的姜茶喝尽。 妇人接过她的碗,刚想说什么,看见沈琰从厨房里走出来,冲秦司漫笑笑:“你这话留着跟沈医生说吧,这是他做的。” 见两人都愣在原地,妇人捂嘴偷笑,识趣的走开。 耳边尽是淅沥沥的雨声。 秦司漫先一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调侃着:“你煮的姜茶挺好喝的。” “嗯,大家都淋了雨。” 又是大家。 今天大家似乎背了很多锅。 秦司漫在心里偷笑,步步走向他,“之前在车上,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 “......” 秦司漫执拗的抓着这件事不肯松口,沈琰避无可避,只好承认:“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秦司漫点头,“我考虑过了。” 沈琰脸一横,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对她吼道:“你考虑了还去,你不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摔下去吗!” 秦司漫何曾见过沈琰这般失控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冷静到死的一个人。 不止是秦司漫,就连沈琰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力的抓了抓头,“抱歉,我不是——”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你分担点。” 秦司漫收起平日的不正经,站在他身边,看向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小破车,兀自说着:“我说喜欢你,不是玩虚的,我受不了看你死撑。” 第17章 隐忍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才有了停下来的迹象。 科普宣传只好改期,定在了第二天上午。 当天晚上,社区主任特地命家里杀了一只鸡,拿出了私藏了将近十五年的桃花酿,盛情款待了这四位从大城市过来的医生。 这酒入口香甜,大概是劳累一天的缘故,秦司漫竟然觉得这比在去年陈献生日宴会上那瓶上万的红酒还好喝。 贪杯便多喝了点。 好在秦司漫酒量不差,不然在这后劲十足的酒劲下,怕是要醉得对沈琰说出上百句荤话。 可醉没醉是一回事,让人看起来醉没醉,那又是另一回事。 秦司漫见差不多快散场,手里拿着空着就酒杯,顺势往沈琰身上一倒,趁着装醉摸了一把他的腰。 社区主任见状,站起身提议:“秦医生喝了不老少,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沈琰闻着秦司漫周身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眉,扶着她站起来,“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秋蕊见秦司漫脸颊泛红,嘴里还叨叨着一些胡话,有些不放心的说:“小秦就住这里吧,我和莫新去大婶家里住。” 农家小院的床有限,他们四个人不能全部在一家院子里住下,白秋蕊和莫新被安排在社区主任家,而沈琰和秦司漫就近住在了下午那个大婶家里。 秦司漫明面上装醉,心里却还清醒着。 这里走到大婶家,好像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月黑风高,怎么能够就这么错过? 想到这,秦司漫顺势,整个人挂在了沈琰身上,颇有几分撒泼的意味:“散步,我要散步,你跟我一起去散步!” 沈琰眼看着她就要贴在自己脸上的嘴唇,不着痕迹的往后仰了仰,“醉成这样散什么步,你走得动吗?” “走得动,我还能跑!” 说着,秦司漫爬到沈琰的背上,孩子气的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大声喊道:“皮皮虾,咱们走!” “......” 秦司漫这般疯癫样跟平时实在相差太大。 白秋蕊见她实在是醉得不轻,失笑着说:“你依了她吧,我和莫新留下,明早见。” 莫新想着男女终归有别,轻声补了句:“要不我陪她——” 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瞅见秦司漫回头扔过来的一个眼神,便卡在了嗓子眼。 沈琰忙着跟主任道别,没听真切,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莫新犹豫片刻,摆着手否认:“没什么,你们路上小心。” 沈琰点点头,把秦司漫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她往大门口走去。 秦司漫心里乐开了花,趁着沈琰不注意,将右手背在身后,冲莫新竖起了个大拇指。 多谢助攻。 待他们走远,白秋蕊把这前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才明白其缘由,笑呵呵的感叹了句:“这个小秦,鬼心眼还真是多。” 莫新一怔,以为她对秦司漫有什么误会,小声辩驳了句:“护士长,她是个好人。” 白秋蕊“哦”了一声,抬腿往里屋走去,“咱们科室,在你眼里都是好人?” 莫新抬腿跟上,思忖片刻,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憨憨的,“对,都是。” 白秋蕊轻笑一声,似想起来什么事,终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 另一边。 夜晚的乡间小道上。 沈琰扶着“烂醉如泥”的秦司漫,艰难的一步步走着。 奈何不了一直执着于她一直在往自己背上爬,沈琰最终妥协。 沈琰走在秦司漫的前面,半蹲下,“上来。” 秦司漫用手指甲似有似无的撩拨着他背部的曲线,打趣着:“我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吗?” 沈琰作势要站起来,语气不耐:“那你自己走。” 秦司漫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背上,与他咬耳朵:“我上还不行吗,原来你喜欢在下面?” 沈琰选择无视,背着她,借着月光,迈着步子一深一浅的向前走。 大雨过后,泥土路上满是泥坑,避无可避。没走几步,脚上腿上便溅起来一滴滴泥点。 偏偏背上的人还不怎么老实—— “沈老师,触感怎么样,还满意吗?” “别吵。” “你怎么这么硬,我摸摸有几块腹肌。” “闭嘴,别动。” “你好小气啊,上次接吻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冷淡的。” “......” 这下沈琰算是明白,自己又中了套。 背上这个人哪里有醉汉的样子。 一句接一句的,记性还挺好? 秦司漫见他停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走了?” 沈琰顿了顿,将她放下,秦司漫本还想趁着装醉顺势倒在他身上,还没来的行动,便听见:“玩够了吗?” 沈琰面色不悦的看她,“你觉得我脾气好?” 又生气了。 秦司漫撇撇嘴,“不好,你总是生气。” 沈琰被她一呛,倒把刚才酝酿好的话忘了个干净,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回去,不早了。” 沈琰转身欲走,秦司漫叫住他:“沈琰,你在怕什么?” 沈琰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却不知何时,秦司漫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跟他仅仅相隔一指间的距离。 他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声,夹杂在田间里的蝉鸣中。 “我怕什么?” 秦司漫的眼底都像是染了几分酒气,盯着他一动不动,“你害怕靠近我,为什么?” “什么意思?” 秦司漫有些恼怒,“我进一步,你退一尺,沈琰,你并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这么排斥我?” 沈琰不自然的别开眼,淡淡道:“这二者没有因果关系,何况我没有排斥你,是你越界了。” 秦司漫双手别过他的头,逼他正视自己,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那你看着我说,说你对我完全没有兴趣,精神上生理上都没有。” 沈琰按下她的手,呵斥道:“胡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司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我还能更胡闹,你尝尝?” 没等沈琰过多反应,秦司漫将头凑过去,贴上了他的嘴唇。 与上次的浅尝辄止完全不同,她熟练的撬开沈琰的唇,舌尖直接钻进去,与它的唇舌缱绻交.缠。 桃花酿的香甜萦绕在嘴里,带着秦司漫身上独有的气息,这一瞬间,沈琰竟忘了如何推开她。 秦司漫铁了心要撩拨到底,双手也没闲着,穿过他t恤的衣摆,时不时的抚摸着男人精瘦的身体曲线,从后背一直到小腹的人鱼线。 顺着人鱼线的纹路,步步向上,秦司漫的清晰的感受到了平日里被衣衫遮住的八块腹肌。 真他妈硬。 秦司漫不怀好意的戳了戳,手指一路往下,刚碰到皮带,被沈琰用手抓住。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汗湿感。 沈琰从刚才的失神中清醒过来,抓住女人不规矩的两只手,哑着声:“秦司漫,你疯了吗?” 秦司漫双目含笑看向某处,“看来性取向没错。” “你到底要疯到什么程度?” 沈琰推开她,从心里对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感到无可奈何。 秦司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漫不经心的回答:“疯到床上去怎么样?” 沈琰刚想说什么,被前方极速飙过来的摩托车灯一晃。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冲过去一把拉过站在路中间的秦司漫,往旁边一闪,两人双双倒在了路边的泥坑里。 前后不过十秒钟。 摩托车上坐着两个社会青年,看见倒在路边的两人,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而对两人竖起了中指,扬长而去。 沈琰顾不得去搭理,撑着地扶着秦司漫坐起来,紧张得加快了语速:“你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起来走一走?” 刚才秦司漫整个人差不多是躺在沈琰身上的,能有什么事。 秦司漫好笑的看着他:“这么怕我死?” 沈琰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确定她无事后,站起身来,“别把生死挂在嘴边。” 秦司漫见他不等自己,抬腿就往前走,连忙起身跟上,“你这么严肃干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不好笑。”沈琰脚步不停,语气更冷了几分。 秦司漫不明其缘由,只好口头上服软:“行,我以后不说了。” 一路无言。 眼看着大婶家里的灯火就在前方,沈琰却停下了脚步,待秦司漫跟上后,转身看向她,“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听着。” 秦司漫一怔,随后应道:“你说。” 沈琰心一横,刻意压制住心里的不忍,冷着声说:“我没有再结婚的打算,更不想再和任何女人扯上瓜葛。” 秦司漫攥紧自己的拳头,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我需要一个理由。” “这不能告诉你。” “那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你走吧,离开眼科,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司漫气笑,反问他:“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我是为了——” 为了你好。 “沈琰,你别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在我这里嘚瑟跟个皇帝陛下似的,我不吃这一套。” 秦司漫嘴上强硬着,眼眶却开始发红。 “由我开始的,只能我来喊停,你管不着。” 话毕,秦司漫别过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沈琰站在原地,垂下头,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融入这夜色之中。 第18章 不敢 受昨天暴雨的影响,其余科室的人第二天早上才上山,等到所有人到齐,科普讲座开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有沈琰在,秦司漫和莫新两个住院级别的医师,也没什么可发言的,站在台下跟大多数人一样做一个吃瓜群众。 秦司漫站在台下,看着上面的沈琰,他一如往常,带着工作中惯有的温和态度,枯燥难理解的病症经过他的描述,变得简单易懂,考虑到在场大多为中老年人的情况下,他还特地放慢了说话语速。 每个科室的发言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沈琰说完最后一句话,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刚好撞上秦司漫的目光。 想到昨晚的不愉快,沈琰思忖片刻,正准备走过去跟她说点什么,秦司漫却先一步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沈琰没有追上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追上去要说点什么。 讲座结束后,已经接近饭点,一群人留在社区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留下带过来的常用药品,便驱车离开。 依旧是昨天的那辆小破车。 秦司漫站在车前,顿了顿,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车外的三个人皆是一愣。 白秋蕊俯身到窗前,问她:“小秦,你坐前面去,一会儿晕车有你难受的。” 秦司漫脑袋昏沉沉的,瞥了眼驾驶座窗户上还未取下来的薄纱,淡淡道:“坐前面更晕,我就坐这。” “可是——”白秋蕊想着昨天两人还好好的,还想多嘴说几句,却被沈琰打断,“护士长,上车吧。” 气氛僵持得厉害,白秋蕊和莫新交换一个眼神,都是不知所云。 沈琰打开车门,薄纱的一角顺势掉下来,眼看就要掉下来,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把另一头的胶布一扯,裹成一团,正打算放进车里,却听见:“扔了吧。” 秦司漫看着他手里的破布,话里有话:“没什么用,留着也碍事。” 沈琰站在车前,不可察的攥紧了布料,却是隐忍不发。 秦司漫索性推开车门,直接从他手里抢过,径直走到车后面不远处的垃圾桶,毫不犹豫的扔了进去后,回到车上,“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白秋蕊见两人这一前一后的“互动”,不了解缘由也不好劝什么,只能笑着打圆场:“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跟上,大家都折腾累了,回去好休息休息。” 手中已空无一物,沈琰压下心头的情绪,冲白秋蕊点了点头,俯身坐了进去。 今天的运气原比昨天好太多,一路大晴天,也不堵车,开回招待所只用了昨天的一半时间。 秦司漫等车一停稳,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一秒都不愿多待。 房门钥匙在莫新身上,她担心秦司漫进不了门,草草跟沈琰和白秋蕊打了声招呼,抬腿追了上去。 白秋蕊不着急走,看着秦司漫走远的背影,问道:“你惹她生气了?” 沈琰把车熄了火,检查着车内的设施,一句也不答。 白秋蕊适时的补充,劝导着:“小秦性子烈是了点,但心眼不坏。” 沈琰烦躁的捏了捏鼻梁,婉拒道:“白姐,你不用劝我。” 白秋蕊已经年过四十,在辽西眼科已有二十年,算是科室里的老人了。 为人随和好相处,身上丝毫没有郭安民那种长者架子,颇受科里同事的欢迎,平时有个大小事,大家也愿意跟她说。 沈琰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若不是两年前的事情,现在怕早就是主治医师,成为眼科现在风头最盛的人。 哪里还会有郑明辉那个草包什么事。 白秋蕊苦口婆心的念叨着:“都这么久了,你该走出来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一个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我习惯了。” 沈琰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上去休息吧,我去还车。” 白秋蕊轻叹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下了车。 沈琰坐在车上,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却动也不动。 直到听到后面同事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与那人打了个招呼,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 秦司漫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不连贯的梦。 从小时候到现在,所有零星的记忆片段,如旧照片一般,一张张的在眼前扫过。 不停重复着显现的竟是三年前离开辽西后,最后一次见到沈琰的场景。 那是一个冬天,她上完期末前的最后一堂专业课,顶着风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还未走几步,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秦司漫掏出来一看,是陈献。 正值饭点,秦司漫想着是约饭,张嘴便来:“咱们去吃涮羊肉,把你小女友也叫上?” “不是吃饭,跟你说个事儿,你做个心理准备。” 陈献反常的语气,让秦司漫心里莫名的发毛。 什么事还轮得到她要来先做个心理准备? “你说。” 那边沉默了几秒,接着说道:“刚我听别人说,沈琰结婚了。” 话音刚落,陈献便从电话那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心里一紧,追问着:“你没事吧!?” 秦司漫的手上还保持着刚才抱着厚重的专业书籍的姿势,顾不得捡起摔在地上的书,满脸的难以置信,一字一顿的问:“你说谁结婚了?” “沈琰,我听在辽西实习的学长说的,据说不办婚礼就扯了个证。” “什么时候?” “啊?” 秦司漫脸色惨白,声嘶力竭的对着电话吼道:“我问你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陈献被她一吓,连带着声音都有点结巴:“就.....就前几天,你别冲动,我来——” 找你啊。 后面三个字被堵在了占线声中。 秦司漫脑中一片空白,把手机塞回兜里,捡起地上的书籍,一股脑的跑到了校门口,打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声音因为奔跑变得有些不稳,她像是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对司机急匆匆的说:“去辽西,快点师傅。” 师傅懒散的发动车子,本就是中午饭点休息时间,他刚想着收车回家赶午饭,就碰上一个上车的,又不能拒载,口气自然客气不到哪里去,“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怎么快得起来。” 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三张红色毛爷爷“啪”的一下按在了中控台上。 “现在快得起来了吗?” 师傅眼前一亮,殷切的收起三张票子,忙点头:“放心,我抄近道,十五分钟送你到目的地。”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十分钟后,比之前承诺的时间还提前了五分钟,车稳稳的停在了辽西医院的门口。 秦司漫拿上书和包,一路狂奔,穿过门诊大厅,乘电梯直达眼科科室。 凭着记忆向沈琰的办公室走去,没成想在半道上就看见了正主从里面出来。 秦司漫正想出声叫他,下一秒看见和他一同从办公室里携手走出来的女人,瞬间失声。 沈琰小心翼翼的牵住女人的手,跟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的向前面走去。 不知道聊了什么,女人突然间停下脚步,摸上他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而沈琰,站在原地,任由着她的行为,动也不动。 秦司漫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一直在让自己变得更好,直到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重回这里,骄傲的站在沈琰面前,跟他说一声“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还不赖。” 秦司漫一直沉浸在这样莫名的热血中,忘记了沈琰有一天,也会结婚。 而且这个结婚的对象,还不是自己。 如今赤.裸.裸的真相就在离她不远的前方,秦司漫甚至懦弱到不敢上前一步,去看看那个女人的模样,是不是比自己好看了千百倍。 她不想认输,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更不敢去当面质问沈琰,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你是不是因为很爱她。 秦司漫害怕听到答案。 只能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携手的两人,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越走越来。 直到转过弯,再也看不见。 ...... 秦司漫是被浑身滚烫的温度给热醒的。 她费劲的抓过床头的手机,摁亮屏幕一看,才凌晨四点多。 另外一张床上的莫新还在沉睡。 秦司漫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她将手放在额头,被炙热的温度激的连忙缩了回去。 心情最差劲还碰上发烧,生活好像不能更糟糕了。 秦司漫挣扎的坐起身,走到医药箱,熟练的拿出一颗退烧药,也懒得倒水,就这么直接咽了下去。 白色的药片没有包裹糖衣,入口满腔苦涩,让她皱紧了眉头。 吃完药准备回床上继续睡,奈何被子已经被刚才出的一身冷汗弄得有些湿润,秦司漫一只手摸上去,感到有些恶心。 直接扯过枕头,随便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一口气坐在墙角,就这么凑合着又睡过了过去。 第19章 发烧 早上七点整。 莫新被手机的闹铃给叫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隔壁空无一人的床上。 不对,不只是没有人,连带着枕头也没了踪影。 秦司漫几乎每天都要她梳洗完毕后才会起床,哪有一天这么早过? 莫新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秦司漫的身影,最后踱步到窗台前,也没仔细着看路,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莫新低头一看,惊呼出声:“秦大夫!?”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蜷在墙角睡地上了。 莫新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下意识往后缩。 烫得吓人。 不仅是手,就手和□□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烫的,平日里白得发亮的脸颊也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 “秦大夫你没事吧,快醒醒,秦大夫……” 秦司漫已经烧得糊里糊涂,哪里还会听得到莫新的声音。 莫新叫了几声也是没反应,试图用力将她托起来,却奈何不了,秦司漫烧得昏昏沉沉,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更不可能任由着她这么烧下去,莫新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大多同事应该都已经起床,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穿过四楼的走廊,没看见一个打开的房门,莫新顺着楼梯直接下了楼,满脸着急的一间间走过。 她不爱交际也不爱说话,更记不得哪个房门里住的才是辽西的同事。 沈琰一向起得早,打开房门准备去外面吃个早餐,刚好看见急得团团转,从自己门前走过的莫新,心存疑虑,出声叫住她:”莫新,你在找谁?” 听到熟悉的身影,莫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是沈琰,脸上的表情几乎能够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秦大夫发烧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应该要去县医院打个退烧针,可我一个人扶不动她,想着下来找人搭把手……” 莫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清楚,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沈琰脸色一变,直截了当的问:“房门号多少?” “402。” 话音刚落,莫新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沈大夫,迈着大步子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直接跑了起来,短短几秒便没了人影。 莫新来不及过多感叹,忙抬腿追上去。 房门并没有关严实,沈琰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掀开两张床的被子也没发现人,四周看了看,发现秦司漫竟然谁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沈琰伸手试了试秦司漫额头的温度后,用手捏住两颊,看了看舌苔的情况,心中了然。 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水银温度计,又回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胳膊,微微扯开衣领口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别开了头,别扭的将温度计放入了秦司漫的腋下。 紧接着二话不说的将人直接抱起,就往门外走。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莫新站在门口,欲跟上去。 沈琰摇摇头,“不用,今天还有工作,你留在这里,我带她去医院打一针。” 上级领导发话了,莫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点头。 沈琰抱着秦司漫来到楼下,问招待所老板借了车,一路飞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县医院。 沈琰几乎每年都来棠县,这个县医院仅有的几位医生对他并不陌生,一看他大清早的抱着个女人急匆匆的进来,急诊的医生放下手中的病例走上前问道:”沈大夫,这大清早的怎么了?” 沈琰测过身,从她腋下拿出温度计,看了眼递到他手里,说:“39.3度,打一针柴胡和安痛定,把烧退了。” 医生接过温度计看了看,“行,你跟我来。”收起心中的八卦心思,引着他走进注射室,待沈琰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用听诊器给秦司漫听了听心跳。 半晌,他取下听诊器,递给沈琰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什么大碍,我让护士进来给她打退烧针,一会儿去病房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沈琰心里松了口气,“好,麻烦你了,张大夫。” “没事,举手之劳。” 过了会儿,沈琰见护士推着推车进来,自觉的退了出去。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了几分钟,护士推着车出来,“针口的血我帮她止住了,你抱她去前面的病房吧。” 沈琰站起来,对她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大抵是药效起了些作用,秦司漫睡得比来的时候安稳了不少,嘴上也没有再呓语。 沈琰怕她再着凉,连带着被子一起,将她裹住,一并抱到了隔壁病房的床上。 县医院不比辽西,总有几张空床,沈琰见旁边没人,就把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又盖在了秦司漫身上。 两层被子,加上退烧针的药效,足够让她闷出一身汗。 然后快点好起来。 - 秦司漫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恍惚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了辽西。 一翻身,却是无用,身上像是被压了很沉的东西。 秦司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扎扎实实的盖了两床被子,有一床还是严实的裹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个大热天,无异于真桑拿。 高烧刚退,秦司漫浑身没什么力气,刚艰难的把自己从这个”桑拿房“里解脱出来,下一秒就从上方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按了回去,“躺着别动。” 是沈琰的声音。 秦司漫抬眼看他,不耐的挣扎了下,“你想热死我?” 沈琰将手中打包好的白粥和小咸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替她掖好被角,解释道:“你昨晚高烧,刚退不久,再捂会儿,莫新一会儿给你拿换洗衣服来。” “你送我来的?” 秦司漫捕捉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沈琰打开食品包装袋,闻言怔了怔,“是我。” 秦司漫本来心里一喜,可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一下子这份小欣喜给扑灭。 什么理由都好,总归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秦司漫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理好身后的枕头,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自顾自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白粥,用勺子漫不经心的搅着,对沈琰淡淡说了句:“麻烦了,沈大夫。” 沈琰见状,脸上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尴尬迥然。 默默将另外一只手刚拿上的饭勺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一边装作没事似的,回答:“不麻烦,这粥刚买的,有点烫。” 秦司漫“嗯”了一声,垂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嘴里淡得出鸟来,配上这白粥,味同嚼蜡。 正值饭点,病区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谈话声,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交叠在其中,人情味十足。 “对不起。” 秦司漫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错愕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沈琰迎上她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秦司漫放下食盒,轻笑一声,“然后呢?” 沈琰不解:“然后?” 秦司漫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挑衅的看着他,“后面不该接一句你最爱说的,我们不合适吗?” 沈琰顿住,他本没有此意,只是想要单纯的为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道个歉。 可眼下被她指出来,却连反驳也不知从何反驳起。 矢口否认也不对。 给人没有结果的希望值,远比直接宣布死亡更加残忍。 他是医生,比常人更清楚这一点。 秦司漫情绪化归情绪化,可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既不是女朋友,也是被追求的对象。 相反的,是她一直在沈琰索取自己想要的一种感情。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沈琰没有非接受不可的理由,就如同她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停下来一样。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何况秦司漫自己还不想死心,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秦司漫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不再为难他,说:“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嗯?” 秦司漫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沈琰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简单的客套话:“这粥够清淡,谢了。” 在这一刹那,几缕名为失望的情绪笼在心头,沈琰怔愣片刻,正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莫新拿着东西正准备从门口走进来,便起身站起来,简单的叮嘱了一句:“不客气,今天你就在房里休息,不用工作了。” 在门口碰见莫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司漫盯着碗里白乎乎的粥,苦笑一声。 她刚刚想说的明明就不是那句。 她是想问,离婚这么久了,你不考虑别人,是不是还在等着谁。 最后还是退缩了。 她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是那个害怕听到答案的怂包。 第20章 理智 秦司漫在屋里歇了一天,精神头恢复了一大半,第二天掐着点来到了县医院。 根据沈琰发在群里的工作安排,未来的一周多的时间,他们都将驻扎在这里,协助当地医生为一些疑难杂症患者做义务性的治疗,必要的将由医疗车转移到辽西进行更专业系统的治疗。 这样的机会每年就一两次,比起前几天的下乡科普宣传,让大多数人翘首以待的还是这周免费看病的机会。 医疗设施有限,每天的名额就只有这么多,有的人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看病机会,不惜抱着棉被从前一天医院下班就跑到门口来通宵排队。 这架势几乎跟春运买票、新楼盘开盘排号相差无几。 秦司漫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就算见识过大医院人流量的高峰期,在看见县医院门口的长队排到第二条街街口的时候,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顺着长队,步步走进门诊大厅,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政.府发出的公告上清楚明了的写着这次主要针对疑难杂症,可这些排队的—— 有感冒的、伤口包扎的、术后换药的,甚至还有几个妇女凑一堆,说是来讨个吃了能生男孩的药方。 荒唐至极。 这种搁一个小诊所都能解决的问题,在今天被无限放大,敢情人人都成了重症患者。 秦司漫走到二楼的眼科科室,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人,陪同的家属差不多把过道给霸占干净,几个护士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其中。 说话的、催号的、小孩的哭闹混成一起,整个科室乱成了一锅粥。 莫新刚换完衣服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秦司漫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得看着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出声唤她:“秦大夫你好些了吗?” 秦司漫回过神来,对她点点头,“好多了,昨天谢谢你了。” 莫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厚重的刘海,“没什么,大家都是同事。” “我去换衣服。”秦司漫向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回头叫住她,展颜一笑,“你可以叫我名字,莫新。” 莫新闻言一愣,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后,傻兮兮的咧嘴笑开,拼命的点着头。 傻气十足。 秦司漫换完衣服出来,顺着三个门诊室一个个找,最后看见了沈琰的身影,伸手敲了敲门。 正在埋头开处方的沈琰抬起头,看见是她,招手让她进去。 秦司漫走进去,规矩的站在一旁,问:“门诊室都满了,我去哪?” “等等。”沈琰将打印机里刚吐出来的处方单交到病人手上,简单嘱咐了两句,见他离开,自己站起身来,跟秦司漫说道:“你来接我的班,后面还有好几十个号。” “那你呢?” “我去手术室,有两台白内障。” “带上我啊,我做一助。” “你不用做助手了。” 秦司漫心里一凉,以为这人又要赶她走,准备好好理论一番,又听见:“这边的三个医生技术不行,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你比他们好,就别来凑热闹了,待这里帮忙分担点。” 啧,原来是夸奖。 秦司漫轻咳一声,“你怎么不叫莫新?” “心理素质不行,对了,你叫她过来做你助手,你俩互补。” 一个爱搞事,一个怕担事,正好凑一起。 沈琰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放心的还想交代几句。 秦司漫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对谁都如春风般温暖,五星级服务,这样你可满意?” “但愿如此。” 沈琰心里清楚这话有几分真假,也没时间细究,便离开了门诊室。 - 秦司漫连续看了十多个假性近视,用眼疲劳导致发炎,术后换药等等一系列小病小灾过后,面色不耐的转着笔杆子,嘀咕了句:“能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 莫新站在她身边,闻之一笑,“没大病不也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想到刚才来上班时候医院门口的盛况,难掩嘲讽接了句:“怕是怕真正有病的,根本排不上号。” “还有一周多呢,总会排到的。” 秦司漫暗自感叹莫新的天真,趁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前,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下:“你以为今天来了眼科的,明天不会去心外、骨科、五官科什么的再挂号吗,趁着免费做个全身检查顺便还能得到一些平时买不起的药,在这个穷苦山区,看病难像上天一样,谁会不稀罕这个机会,没有哪个是傻子。” 莫新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弱弱的反驳了句:“可政.府那边,应该会管吧。” 秦司漫指了指刚才看过的十多张挂号单,“管得过来吗,病人说自己难受,你还能让人忍着不给看?” “可他们,不像是这种……” 贪小便宜的人。 “并不是每个穷苦地方都是民风淳朴,这世界上什么都有人。” 点到为止,秦司漫自己都觉得她今天话说点多了。 大概是被气的。 这个能让那个男人每年都死心塌地过来受罪一个月的地方,摊上的竟然全是这么一群人。 当真是不值当。 真不知道他在图个什么,秦司漫完全不能理解。 ”下一个,杨晓军。” 听见叫号声,秦司漫收回思绪,只见一位老阿姨牵着一位青年男人走进来,应该就是这个叫杨晓军的。 秦司漫见他自己四处摸了摸,才摸到椅背,有些不确定的缓慢坐下,短袖下□□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多不少的皮疹子。 心存疑虑,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 杨母把手里的挂号递过去,面容堪忧的说着他的病症: “大夫,我儿子这几天老说眼睛出现黑影,视力减退,你给看看这是怎么搞的。” 秦司漫接过看了看,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小电筒,起身走到杨晓军身边,“有光感你就吱一声,我逐步增加亮度。” 杨晓军不安的搓了搓手,“好。” 接触到杨晓军额头皮肤的那一刻,有些发烫。 秦司漫缩回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皮疹,不经意问了句:“感冒了?” ”有点发烧,全身无力,哪都疼。” 听起来就是发烧的正常症状。 可秦司漫总觉得看着这些皮疹,心里毛毛的,又问了句:“这些疹子是因为过敏吗?” 杨晓军看了眼,有点烦躁的回答:“我不过敏,这疹子你能看吗,长好几天了,我懒得去挂皮肤科的号。” 皮疹,也不是过敏。 发烧、关节酸痛、眼部出现黑影,明显的视力衰退。 秦司漫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检测结果不能妄下断论。 “莫新,拿两副手套过来。” 光感检查用什么手套,莫新刚想反问,被秦司漫的眼神一震,给咽了回去,只好照做不误。 秦司漫自己戴上后,瞥见莫新手上有个小小的刮口,“你也戴上,无菌操作。“ 这话给不懂医的病人听听还能唬住人,以为医生够专业,可在内行人听起来却觉得奇怪。 不见血不开刀的,哪里上升得到无菌操作这个层次。 杨母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对劲,反而夸赞:“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医生就是不一样,问个诊都比咱们这里的专业。” 秦司漫盯着莫新戴好手套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为杨晓军做常规检查。 待手电筒的光调整倒数第三个亮度的时候,杨晓军终于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光感。 情况并不乐观,比起之前看的十多个小病小灾,这个确实算得上有技术含量。 秦司漫放下工具,思忖片刻,给他开了几张血常规、尿常规的检查单,“你先去检查一下,然后拿着检查结果再来找我。” “好,辛苦了大夫。” “应该的。” 送走病人及其家属后,莫新终于将刚才憋在肚子里的不解问出了口:“你刚才好反常,这不像你。” 秦司漫脑子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儿才算符合规定,一时没来得及搭话。 莫新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司漫纠结成这样的表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又说了句: “你想什么呢,不就是个视弱吗?” “我怀疑是hiv引起的葡萄膜炎。” “你说什么!?” “棠县没有做hiv抗体检测的设施,得转移到辽西去,不出结果我没法确诊。” 艾滋病至今还是一个不治之症的存在,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控制,想要完全治愈几乎不可能。 秦司漫和莫新一样吃惊,她无法肯定的说杨晓军就是hiv携带者,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可能性。 毕竟他的症状,和之前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讲过一个病例太相似。 ”可你因为一个猜测贸然让他转移去辽州做hiv检测,病人怕是会闹翻天……” “我知道,所以在发愁。” 秦司漫哪会不知道她说的这层利弊。 没人不怕艾滋病。 人人惧之避之,堪比古代的瘟疫。 传播途径就三个,可人害怕起来,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病人自己闹翻天都还是小事,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县城,八卦消息传播得尤其快,到时候炸开了锅,弄出大新闻来都不是没可能。 秦司漫顶的是沈琰的班,她不能往他身上扣屎.盆.子。 想到这,秦司漫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对莫新说:“我去趟县政.府,这儿你盯着,沈大夫下了手术台给我打个电话。” 莫新忙摆手,一脸无措:“可我……我不行……” 事态紧急,秦司漫哪有时间跟她磨磨唧唧灌鸡汤,近乎命令道:“你是医生,哪有不治病的道理,出了问题甩我头上,你尽管开处方,别他妈这么怂。” 秦司漫说完就快走了出去,丝毫没给莫新留一丝犹豫的空间。 莫新愣在原地,看着被她随手扔在椅子上的白大褂,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过了几秒,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将秦司漫的白大褂拿起来规整的挂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冲外面的护士说了句:“秦大夫有事出去一会儿,我来替她。” 替她好好的看完这剩下的病人。 绝不出错,绝无遗漏。 第21章 闹剧 秦司漫在县医院门口叫了个三轮车, 直接坐到了县政.府。 门口看门的老大爷坐在藤椅上打盹儿,对秦司漫的出入毫不知情。 秦司漫只想找能管事说得上话的,这政.府虽然不大,但也有五层楼,她初来乍到,压根不知道最大的头的办公室在哪。 想了想,秦司漫随便找了个一楼有人的办公室,敲响了门。 闲着无事, 几个人凑在一堆唠家常,冷不防的被打断还以为是领导下来查岗, 皆是一脸惊吓, 见到是个眼生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站在最前面的阿姨开口问道:“姑娘你找谁?” “县委书记办公室在哪?” 全场哗然。 年纪轻轻一小姑娘,开口就要找官最大的人。 另外一位上了些年级的大叔听完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劝她:“你找书记啥事儿,书记忙着哩,没空管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家长里短。” 倚老卖老。 秦司漫在心里啐了声,压下这股无名火,从口袋里摸出证件放在桌上, 言简意赅的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是辽西过来下乡的医生,今天在县医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病例,我需要和书记面谈。” 大叔拿过证件瞧了瞧, 半信半疑的追问:“救死扶伤是你们医生的职责, 找书记谈什么谈?” “你是书记?” “我不是啊, 我是——” “你不是跟我废什么话,多大的官在这摆臭架子?” 秦司漫从他手中抽过自己的证件,厌烦的走出门外,想着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过去。 经过门口大厅时,看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了进来。 这车,勉强算得上这个山区里上档次的。 被擦得锃亮锃亮的。 秦司漫顿了顿,看见车的后座走出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比起那天刚来堂县跟沈琰握手的那位领导的衣着,看起来要得体许多。 至少没配个红领带。 秦司漫收起证件,步履匆匆从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的,“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县委书记吗?” 唐少明打量了她几眼,最后点点头,和气的回答:“是我,你找我有事?” 总算找着了正主。 秦司漫瞥了眼站在唐少明身边的司机,意有所指。 唐少明这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怎会不懂其用意,冲司机说道:“小李你先上去,帮我泡杯茶。” 司机识趣的应下。 待他走远后,秦司漫重新递出自己的证件,把几分钟对那些人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唐少明越听脸色越差,“你有几成把握是hiv?” 秦司漫思忖片刻,肯定的回答:“七成,剩下的三成需要做检查。” 唐少明联想起这几天扫.黄队调查的那个县城卖.淫小团队,眉头越蹙越紧,立刻下了决断:“行,你先回去,别张扬,先把人留住,我一会儿就派人过去接。” 秦司漫的目的已经达到,让政府来出面来解决这件事,后面不管这件事发展到什么地步,都牵扯不到沈琰身上去。 收起证件,留下个电话号码,也没再寒暄,“好,我先回去。” - 秦司漫回到医院,走到办公室门口特地没有进去,透过门缝看见莫新坐在座位上,井然有序的为病患进行着问诊。 说话还是有些结巴,但比那日在病房里,支支吾吾半天给不了一句准话的样子,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倍。 想来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情,秦司漫心里记挂着那个杨晓军,拐弯去了楼上的检验科,发现母子俩还在排队,并没有走人,心里松了口气。 盯了约莫有半小时左右,秦司漫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估计是唐少明派过来的人。 秦司漫靠在墙上,摁下通话键,跟电话那头的便衣警察简洁明了的交代自己的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等了大概五分钟,两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秦司漫挥了挥手,引着两人来到楼梯间。 “上面吩咐我们把人带到局里,进行审问。” “这里人这么多,你们贸然带走,会引起骚动。” 两个大块头交换一个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只是按照上面领导的意思做事,只要结果,没计划过程。 秦司漫对这两名警察的素质感到有些无语,想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开口说:“你们去楼下等我电话,我想办法把人带过去。” “行。” 麻烦得到解决,两个人转身欲走。 “等等——”秦司漫叫住两人,又补了句:“不管你们怎么处理,这人最好还是先送到辽州做个hiv检测,这个病不能拖。” “好,我们会和上面建议。” 等两人走后,秦司漫走向那对母子,用先前想好的措辞,说:“今天病患流量大,这个检查一时半会儿排不上号,你们跟我去其他地方做这个检查吧。” 杨母对秦司漫说的话毫不怀疑,心里还觉得这个医生很是负责任,牵上杨晓军的手便跟着她走。 秦司漫直接领着两人下了楼,来到医院大门口,找到警察的车,替两人打开车门:“有点远,咱们坐车去。” 杨母有些犹豫不决,秦司漫顺势再添了一把火:“守在这里等拿到结果都要下午了,这样耽误治疗对他也不好。” 事关自己儿子的健康,杨母二话不说的上了车。 秦司漫冲两个男人递了个颜色,关上车门,自己却不上车,撂下一句:“你们先去,我这边还有病人,一会儿再过去。”就重回了医院。 这边,沈琰下了手术台,回到办公室,看见莫新独自一人在接诊,“秦司漫呢?” “她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 莫新看了看旁边的病人及其家属,实在不好多言,为难的说:“您打电话问她吧。” 沈琰觉出不对,退了出去,往安静楼梯口走去,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司漫的电话。 隔了几秒,铃声在楼梯口响起。 沈琰转过身,和正在上楼的秦司漫撞了个正着。 他不动声色的按断电话,走到她身前,问:“你出去做什么了,不是让你留在办公室看诊吗?” 秦司漫正打算打电话跟他说这事儿,没成想一抬头就碰上了,直接实话实说:“我去县政府了。” 沈琰更加一头雾水,“你去县政.府干嘛?” “接诊了一个病人,我怀疑是hiv引发的葡萄膜炎,怕公然叫辽西的车送他回去做筛查会引起骚动,我就去找了书记,让他出面派人把病人接走了,现在应该在警察局。” “警察局?” 一个病人送警察局做什么。 秦司漫耸耸肩,“估计犯了什么事,我没多问,着急回来守着。” 沈琰把这件事前后都捋了一遍,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反而盯着秦司漫看,眼神怪异。 “你看我干嘛,爱上我了?” “你什么时候转的性?” 换做之前,秦司漫怕是早就叫楼下的医疗车把人拖回辽州做检查了,哪管什么影响不影响。 反正她觉得自己有理便是对的。 “怕被你赶走呗。”秦司漫吊儿郎当的回答。 沈琰难得夸了她一句:“做得不错。” 秦司漫笑,“换了四个字,值了,那我先走了。” “又去哪?” “去警察局看看,总不能扔那不管了吧。” “我跟你一起去,等等。” 沈琰脱下白大褂,放回办公室,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上了证件和钱包,又走出来,见秦司漫还站在原地,“走吧。” 秦司漫悠哉的跟上,“你不放心我办事?” “你一个女的,不适合一个人去那个地方。” 一个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的男人,看见这个给他诊断出病情还顺带着给自己弄进了警察局的医生,不敢保证还有理智。 沈琰对棠县的治安不放心,对这个病人更不放心。 说什么也不能让秦司漫一个人去。 秦司漫怔住,平日里张嘴就来的荤话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砸得有点晕。 - 秦司漫和沈琰刚到警察局门口,还有一只脚没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咆哮—— “老子没病,你他妈才有病,你们全家都得艾滋!” 随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砸东西的声音。 沈琰先一步进去,秦司漫连忙跟上。 警察局里面很是简陋,审讯室也不像个审讯室,显然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只是少了几张桌子。 透过玻璃窗,沈琰看见男人近乎于暴跳如雷,身边老泪纵横的老妇在极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好。” 沈琰对守在外面的警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那人为他打开了门。 走进去简单和里面的审讯员聊了几句,沈琰总算是把这件事给搞明白。 这个杨晓军一周前和朋友聚会,喝断了片,听朋友的介绍去一个按摩店找了小姐,图一时的乐子,就这么染上了病。 家里经济还不宽裕,就剩下过年过半百的老母,把这个独子视作自己的命。 眼下出了这么个糟心事,老太太的内心也近乎于崩溃。 杨晓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情绪极度不稳定,逮着个人就骂:“你谁啊你,把那个臭.婊.子叫出来,看老子打不死她,这种庸医就该被抓起来坐牢!” 这嘴脏的,就像天天用下水道的水刷牙一样。 秦司漫听着倒无所谓,就当是个疯子在发疯。 可沈琰听着却格外刺耳,连带着脸色都冷了几分,“你嘴巴放干净点。” “关你屁事,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晓军你闭嘴!” 杨母一声吼,像是用光浑身所有的力气。 听到母亲的声音,杨晓军总算冷静下来,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满脸错愕。 杨母一直对这个儿子抱有很高的期待,捧在手里宠着都怕化了,可怎么突然间,这个孩子变得这么陌生,就像是个地痞流氓。 如今还染上个治不好的病,这个丑闻要是穿出去,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要给他败光。 想到这,杨母抬起头,近乎的恳切的对沈琰和审讯员哀求道:“请你们放我们回家,我们不花政府的钱治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您儿子的病不能拖,一旦确诊必须进行——” “我说不治了,哪怕就这样让他死在家里,也好过每天苟活着被人戳脊梁骨!” 此话一出,就连杨晓军,都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声音颤巍巍的:“妈,你要让我死?” 第22章 秘密 杨母哭天抢地的扑过去, 一拳一拳的狠狠砸在杨晓军的身上,“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是白疼你了,去惹这么一身脏病,我死了还有什么脸去找你爹!” 杨晓军避无可避,面对这个几乎要发疯的娘也是没辙,蜷着身体步步后退,还不忘呛回去:“我是你亲儿子, 你居然狠下心让我去死,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不得安生!”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你爹, 你跟我回家, 再也不要出去见人。”杨母说着,作势要去拉他。 杨晓军满脑子都是刚才自己母亲说的那句“就这样让他死在家里”,一时之间,对疾病的恐慌,来自母亲的愚昧冷漠以及身处警察局的不安交杂在一起,让他变得异常极端。 杨晓军一把推开杨母,杨母没料到,毫不准备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扶着腰直嚷嚷。 而杨晓军,一把将桌上的玻璃水杯摔在地上,弯腰捡起一块碎片, 往自己手臂上一划, 鲜血瞬间溢出来, 流了一手臂。 杨晓军面色狰狞的向在场的人靠近,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你们一个个都要去死,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沈琰一把拉起坐在地上杨母,护在自己身上,步步往后退,“杨晓军你别冲动,我们都还没有确诊,有可能你什么事都没有。” “你少骗老子,老子没得艾滋你们躲什么。”杨晓军扬了扬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臂,“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 劝慰已是无用。 沈琰瞥了眼旁边的审讯员,发现他手指还有创口贴,面色一沉,“你手上有伤口?” “是啊,昨天切菜不小心切到了。” “别靠近他,你俩往后退。” 杨母刚才跌倒,手碰到了椅子尖角,身上也是有伤口的。 杨晓军的血触碰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伤口,那都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就算没有确诊,那也存在可能性。 沈琰不动声色把整个屋子打量了一圈,发现另一头的墙角立着一根木棍,决定赌一把。 他一边往另一头走去,嘴上故意说些话吸引杨晓军的注意:“你有种就过来,我帮你看看,你有没有得艾滋。” “少他妈放屁,你看得出来个鬼。” 沈琰见他脚步停下,顺势添了一把火,抬起自己的手端详着说:“你不是想同归于尽吗,来啊,往我这边走,正好我上午手术,手上割了个小口。” 杨晓军满脸戾气,朝着沈琰冲过去:“这是你自找的。” “沈琰,不要——” “砰——” 一瞬间,两道声音同时在沈琰耳边响起。 秦司漫一脸惊恐的推门而入,看见刚才还如同死神一般宣判沈琰死刑的杨晓军,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而离他不到半米的沈琰,手上还保持着挥动木棍的姿势。 杨母看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哭着就要冲过去抱住,沈琰眼疾手快,丢开木棍拦了下来:“你别靠近他,这里都是血,你手上有伤口会感染。” “我的儿啊,这都是作的什么孽……” 杨母跪倒在地,想碰就不敢碰,哭得险些岔了气。 场面一片混乱。 刚才被吓得只敢在外面看热闹的几个警察,见终于消停下来,带上口罩和手套把杨晓军拖了出去。 沈琰对身边的审讯员说道:“带她出去,冷静一下。” 这医生胆子大得还真是不要命。 审讯员暗自感叹,弯下腰,扶着满脸泪痕的杨母走出了屋子。 秦司漫这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拉着沈琰的手四处看,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红了眼眶,“你要死啊,逞什么威风,你以为自己是盖世英雄来拯救世界的吗,你手上有伤口还去靠近那个疯子!” 沈琰被她连着来的几句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好像……还不错? “我没受伤。”沈琰张开手,翻了个面,以证真假。 秦司漫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发现白白净净的,一道伤口也没有,这才放心。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你骗他的?故意刺激他过去好给他当头一棒?” 沈琰抽回手,克制住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并不否认,“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看不出来啊小沈,你还会使诈,有长进。”说着,秦司漫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兹鼓励。 沈琰不禁失笑,回了句:“你看不出来的还多得很。” “有道理,有些东西只能靠感受,看得可不准。” “……”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如果抛开秦司漫落在某处的视线的话。 正经不过三秒钟。 - 唐少明下了死命令,今天在警察局发生的事情不准对外一句。 当天下午,秦司漫和沈琰陪同着几位警察,带着杨晓军回辽西做了hiv检测。 棠县政府这边在他们出发前就和辽州市政府通过了气,疾控中心早就做了准备,这边杨晓军一下车就被押着送进了检测室。 一秒都不带多耽误的。 加急做的检测,没等多久便出了结果。 呈阳性。 距离杨晓军胡来过去仅仅一周,此时的检查结果只能做个参考,后面还要进行复查,但第一次就检查出阳性,最终结果存在偏差的可能性也不大。 沈琰出面和辽西传染科的医生商量之后,结合杨晓军目前的病情,一致认为现下马上住院隔离治疗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件事涉及社会案件,最后拍板的人既不是杨晓军,更不会是几个医生。 上面的领导还要商议。 晚饭过后,总算出了结果。 经过调查,程晓军那晚去的声色场所的确是近几天来棠县扫黄队暗中盯着的□□小团队的根据地。 杨晓军本人留在辽西进行治疗,口供收入档案备用。 辽州市公安厅排了几名有经验的干警随同棠县的警察回去,配合抓捕。 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 秦司漫原本想着可以借此事不再回棠县,结果郭安民一通电话彻底打破她的美梦。 “这次你们两个做得不错,不愧是眼科重点培养的人才,等下乡回来科里给你们接风,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郭安民会这样说,沈琰早在意料之中,“嗯”了一声,面不改色的挂断了这通电话。 秦司漫凑在他耳边把电话内容听了个真切,不需要沈琰再重复一遍。 这个死老子头,还真是老奸巨猾。 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给翻了篇,唯一的功劳还被安插在了科室的头上。 沈琰把手机收回裤兜里,招呼着她走:“医院派了个车连夜送我们回去,就在医院门口。” 秦司漫愤愤不平的说:“诶不对啊这事,他算几个意思,这不明摆着针对你吗?” 沈琰心里跟明镜似的,淡淡的回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表扬就算了,这连夜赶我们回去,人情味被狗吃了?” 沈琰见她实在不愿回去,思忖片刻,“要不你留下,我去跟主任说。” 秦司漫瞪大了眼睛,敢情自己在这极力声讨了大半天,这呆子只认为她是因为不想回去? “沈琰,我怀疑你情商是负的。” 撂下这么一句话,秦司漫绕过他,走在了前面。 沈琰不明状况,抬腿追上去,还在劝她:“你本来就高烧刚退,留下来休息也是应该,不用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二百五?” 怎么还骂人呢。 沈琰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我要是不想回去,还用你帮我说情?” 秦司漫这莫名其妙的火气弄得沈琰一头雾水。 见他不说话,秦司漫火气更旺,“我在替你打抱不平你听不出来?” 看来是自己误解了。 沈琰了然,不在意的摇摇头,“这没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凭什么不在乎?” “什么?” 不在乎职称,不在乎被针对,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在哪。 这不像是秦司漫三年前认识的沈琰。 三年前沈琰带她实习的时候,秦司漫不止一次看他忙碌一天过后,晚上还熬夜窝在办公室里写论文,学术期刊上几乎每个月都出现他的名字。 甚至有一次无意间她听见沈琰和同科室的医生说了句:“行医过程中一些新办法整理成论文让更多人看见,这也是一种医生的职责。” 可这一两年来,秦司漫再也没有在任何期刊看见过沈琰这两个字。 他好像就突然间淡出了这个圈子,整天就窝在辽西这片小天地里,守着这些病人。 对他们掏心掏肺,除此之外,关于自己的事业前途,以前口中的医生职责,完全抛在了一边。 秦司漫觉得眼前所看见的沈琰,是他却又不是他。 他的面容气质声音都没有变化,只是曾经那份感动过她的职业信仰,早就不见了踪影。 秦司漫本来是生气,看着他,盯久了,却觉得越来越难过,“你明明有能力得到更多你应得荣誉,可你为什么都拒之门外宁愿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沈琰,你凭什么这么怂?” 沈琰一怔,他不知道回答什么。 逃避得太久,他都快看不清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往事如一杯陈年烈酒,一口饮下,灼心得发痛。 沈琰苦笑,“原本就是我配不上。” “你怎么就配不上了?” “我身上,背着一条人命。”沈琰看着她,眼里满是痛楚,“我连作为一个医生都不够格,还谈什么荣誉。” 第23章 心酸 杨晓军的事情, 政府考虑到他家里的特殊情况,出面封锁了消息。并没有在棠县引起什么骚动,杨母口中祖宗十八代的颜面就此保留了下来。 回到棠县后,工作每天按照原本的步调进行着,之前听起来很漫长的一个月,不知不觉也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天。 县政府为了表示对这批医生下乡医疗援助的感谢,包了棠县最大的一家农家院为大家送行。 大鱼大肉,美酒佳酿。 甚至还有姑娘穿着极具当地特色的服饰, 进行免费表演。 原生态的一切,只属于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偏远小山村。 秦司漫坐在座位上, 有一杯没一杯喝着村长家里酿的米酒,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新的老家也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虽然谈不上如此贫穷,但有些东西总归是相像的。 比如在重大节日或大型集会上,他们老家的姑娘们,也会衣着盛装载歌载舞。 她坐在秦司漫身边看得津津有味,平日里一惯低垂着眼眸,难得的泛起了丝丝光芒,充满向往的闪烁着。 秦司漫拿过一个空杯子, 倒满了米酒,递到这个傻姑娘的面前,诱导着说:“尝一口。” 莫新连忙摆手, “我不喝, 我妈说女孩子不能在外面喝酒的。” “你还没断奶?” 这还真是秦司漫听过的最乖巧的理由。 莫新支支吾吾的:“我真不喝, 我酒量不行……” 秦司漫哪会看不出她是在说谎,轻笑一声:“没喝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来,尝尝,甜的。” 莫新望着杯中还沉淀着几颗米粒的酒,终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半信半疑的问:“甜的?” “对,甜的。”秦司漫为了证明其真实性,仰头将另一杯一口饮尽,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补了句:“很甜。” 莫新见状,犹犹豫豫的接过,看样子是准备抿一小口。 秦司漫伸手按住她的杯口,“这种酒,一杯一杯的喝才带劲。” 莫新顿了顿,最后心一横,一口气全喝了个干净。 是很甜,但是甜过后的感觉,却是辣。 莫新觉得胃里烧得慌,咳了几声,抓过旁边的饮料喝了几口才缓过来,脸上有些生气:“你骗我,这酒好烈。” “不喝可惜了,村长存了几十年的。” 秦司漫不再逗她,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喝着。 莫新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试探着问:“漫漫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秦司漫倒酒的手一顿,不过两秒又恢复了正常,边倒边回答:“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这段时间感觉你和沈大夫怪怪的……”莫新话说一半骤然停下,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下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 “然后呢?”秦司漫晃着酒杯,淡淡的接下话茬。 “然后……你们是吵架了吗?” 秦司漫放下酒杯,“莫新,你对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莫新眨眨眼,“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没有,只是我单方面的,他不可能会跟我吵架。” 就没听说过温水还能自燃的。 除非是汽油。 莫新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抱歉,我看沈大夫对你不一般,还以为你们——” 秦司漫抢过话头:“骂我骂得不一般吧。” “可能他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 秦司漫笑,站起身,“我先回去睡觉了,你慢慢玩。” 莫新点点头,识趣的不再多言。 秦司漫不紧不慢的往回走,身后的灯火阑珊映在她的身上,却更添几分寂寥。 “我身上,有一条人命。” “我连作为一个医生都不够格,还谈什么荣誉。” 酒意作祟,耳边有响起了这两句话。 后来呢,后来她说了什么。 秦司漫努力回想着。 啊,想起来了。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 沈琰见她一脸难以置信,愣在原地的样子,心里越发苦涩。 人之常情,没有谁听了这句话不会被吓到。 秦司漫也不是例外。 “你看错了人,我远远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秦司漫回过神来,脑子里一团浆糊,理不出思绪,极力争辩着:“我不会看错人,你是个好医生,瞎子都看得出来。” “眼睛也会说谎。”沈琰走向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只有这里,才不会说谎。” “没有不出错的大夫,你为什么要——”死拽着错处不放。 “出错和害死人,这是两码事。” 沈琰丝毫不给自己任何开脱的机会,也不愿多向秦司漫透露一个字。 他撕开了自己最痛的一道伤口,血淋淋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毫不避退,毫不退让,没有任何解释的,只为了让她接受, 接受她一直喜欢的人,其实是如此的狼狈不堪,医德败坏。 这种态度,远比沈琰对秦司漫说上一百句“我们不合适,你离开这里”,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秦司漫此刻看见他如此否定自己的全部,心里的痛楚不会比他少一分。 “沈琰,这样有意思吗?” 秦司漫推了他一把,沈琰毫无准备,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铁了心不愿意告诉我,可为什么又要给我直接看结果,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爱的是人渣废物败类吗?” 沈琰被她那么一推,起先上头的情绪冷却了几分,渐渐意识到刚才的态度有多过激。 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钻心的痛,无法自控的受其摆布。 “抱歉,我……”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轮不到你来判断。” 秦司漫伸手抹去眼泪,转身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留下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心酸委屈—— “沈琰,第一次我就不该听你的。” 不该听你的,乖乖的回炉重造。 平白无故的错失了那两年的你。 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把秦司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路中央,前方迎面奔驰而来的车,在离她还不到半米的时候,终于急刹了下来。 秦司漫恍恍惚惚的,不走也不躲。 司机冲她骂骂咧咧了几句,用的家乡话,秦司漫也听不懂,直觉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酒劲上了头,她觉得浑身晕得很。 司机见她两眼无神的往前走,以为是遇见个神经病,自认倒霉,重新发动车子,“妈的,大晚上碰见个疯子,真几把晦气。” 所幸从农家院回到招待所的路是一条直线,不用转弯,秦司漫顶着一身的酒气,总归是走到了招待所门口。 实在也没力气再走下去,秦司漫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靠着墙。 头上是夜幕星空,耳边是夏日蝉鸣,晚上退了凉,不时还吹来阵阵晚风。 如此惬意,就差个好心情了。 “你怎么坐在这里?” 沈琰不喜热闹更没兴致,今晚去走了过场便回了招待所。 在屋里睡了一小会儿觉得有些饿,准备下来买桶方便面当宵夜,还没走出门,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烂醉如泥的秦司漫。 秦司漫听出是他的声音,暗自感叹这破地方还真小。 “喝晕了,我缓缓。” “别在这里睡,回屋去睡。” 一个姑娘家家,大晚上的睡招待所门口像什么话。 秦司漫笑了一声,意识渐渐模糊,嘴里说着胡话:“我才不听你的,这次再也不听你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琰原本伸出去的手,听到这话后,却不知如何自处。 良久,他收了回去。 回到前台叫了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让她扶着秦司漫回了屋。 而他自己,转头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在招待所的后院,伴着烟头,坐了一夜。 第24章 心牢 翌日。 一行人告别了这个呆了一个月的小县城, 坐车返回了辽州。 早上七点出发,结果路上堵车,车停在辽西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 医院考虑到下乡的辛苦,特地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在路上颠簸了一天,秦司漫胃里空空如也竟也不觉得饿。 在行李舱拿上自己的大箱子,下意识的准备往地上停车场走。 走到电梯口才觉得不对。 之前来医院,她是蹭的沈琰的车。 可今天她不想蹭了。 想到这,秦司漫拖着箱子又往回走, 这么一耽误,刚才车上的同事已经散了一大半, 只有负责带队的沈琰还在和司机一起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秦司漫站在车的不远处, 出神的望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朝前走去。 沈琰刚从车上一下来,看见秦司漫懒洋洋的拖着行李箱往路口走,看样子是准备打车。 正想招呼她过来,顺道一起回去。 几乎是一瞬间,沈琰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话到嗓子眼, 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她上了车,扬长而去,沈琰才怔怔的收回目光, 往电梯口走去。 刚发动车子, 放在副驾驶上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琰踩下刹车, 拿过一看,是去山里特训三个月不见踪影的孟嘉石。 “老沈,有空没,晚上出来喝一杯?” “你们24小时待命能喝酒?” “头儿放了我们三天假,你就说来不来吧。” “七点老地方见。” “得嘞。” 孟嘉石是沈琰的多年老同学,从小玩到大,高考过后沈琰学了医,孟嘉石作为体育特长生进了警校,大学毕业后因资质优秀被选进了特种部队。 再后来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老婆,不到半年扯证结了婚,有了家庭便多了份牵挂,孟嘉石没过多久就从特种部队退了下来,回到辽州公安局当了名警察,时不时出任务那种,现在儿子都已经上幼儿园。 虽说依然存在危险,但比起特种部队,还是安全了许多。 沈琰不喜饮酒,今天却意外的想喝上几杯。 他姑且把一切归到与好友许久未见这个借口上。 回家了洗了个澡,将箱子里的几件脏衣服洗好晾完,差不多到点。 沈琰换了身随意t恤短裤就出了门,考虑到要喝酒特地没有动车,走到楼下打了个出租,直奔里辽州一中。 所谓的老地方,不过是以前高中后街夜市上的烤串店。 十多年过去,味道一点没变,老板靠这个小本生意赚了些钱,现在也在市区买了套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孟嘉石来得比沈琰早一些,点了六瓶冰啤酒,五十串烤肉串,一个人先喝着吃着,见他朝这边走过来,顾不得放下手里的肉串儿,直接站起来冲他挥手,“老沈,这边。” 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大汉,皮肤被晒得黢黑,笑得一脸青春洋溢站在你的不远处。 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沈琰走过去,跟烤串店老板打了声招呼,随后拉过折叠桌下面的塑料小凳,弯腰坐下,“要不是这个灯泡瓦数大,我估计都看不见你。” 孟嘉石愣一愣,才反应过来沈琰是在说他黑。 也不置气,无所谓的笑笑,还不忘自我炫耀一番:“这是男人该有的肤色,你懂个屁,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沈琰不再接茬,拿过一瓶冰啤,直接用牙咬开盖,仰头灌了三大口,半瓶酒进了肚。 “你干嘛,喝这么猛?”孟嘉石惊讶的看着他。 沈琰从读书起都是一个自律的人,凡是都留个度,底线摆在那,谁也别想越过一分。 平时孟嘉石叫他出来喝酒,大多时候都是他五瓶,沈琰一瓶。 喝酒误事,这是沈琰常说的话。 沈琰放下酒瓶,避重就轻的回答:“天热,这冰的喝着舒服。” 孟嘉石半信半疑,跟他碰了个杯,又提起那个万年不变的话题:“几个月过去了,有对象了吗?” “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份工作。” 孟嘉石瞪大眼反问:“换什么工作?” “婚介所。” “……” 顿了几秒,孟嘉石一拍桌子,“老子一大老爷们,你说我像个媒婆!?” 引起周围几桌的不满的注视,孟嘉石合着掌,赔了赔笑。 沈琰对孟嘉石这种一惊一乍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都是当爹好几年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孟嘉石全然忘记被吐槽成媒婆的茬,顺嘴街上:“对嘛,你哥们儿我都当爹好几年了,你连个老婆都没有,哥们儿能不替你着急吗。” “我妈又答应给你做红烧猪蹄了?” “嗯,做双份!”提到自己的最爱,孟嘉石一个没留神说漏了嘴,见沈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连忙把话题又给扯回来,“不对,就算没有老太太的猪蹄,这事儿我还是要说几句的。” “你们都别管了,我不想找。” “你家老太太还指望着你给老沈家传宗接代呢。” “明天我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当自己儿子养着。” “……” 老太太听了想打人。 妈的,驴脾气死脑筋。 孟嘉石的嘴皮子可没有沈琰这么会说,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发现什么异样,试探着说:“那事儿真不怪你,你牺牲的够多了……” “石头。”沈琰放下肉串,脸色沉了下去,“别说了。” 次次都一样。 沈琰每一次都是这种表情,拒绝交流,拒绝再提起。 把自己连带着陈年往事一起,封闭在一个盒子,就算憋死也不肯出来露个头。 可说到底也是糟心事。 男人的友情不似女人,有心事过不去的坎,还能抱着哭一场。 孟嘉石作为沈琰好哥们儿,这种时候,心里再替他着急不甘心,也只能支持他做的决定。 孟嘉石拿起酒瓶子,一改刚才婆婆妈妈的画风,爽快的说:“行了,喝酒,今天我请客。” 沈琰笑,举杯跟他碰了碰,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 这边,秦司漫睡醒起床,肚子饿得咕咕叫,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闻着身上这股汗味儿,实在是不能再忍受,全部换下连带着床单被套一并扔进了洗衣机,自己则钻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擦干头发,外卖刚好送到家。 秦司漫打开电视,一边看着这周刚更新的美剧一边吃饭,饿到了极点,觉得吃什么都好吃。 饭刚吃一半,手机便响了起来。 剧情正进行到精彩部分,秦司漫不耐烦额按了暂停键,拿过手机准备接起,看见上面“秦淮洲”三个字,瞬间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一大半。 待响铃快结束的时候,秦司漫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按下免提,一言不发,等着那边先说话。 “漫漫,忙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爸爸电话?” 故作亲昵的慈父语气,秦司漫听着胃里直犯酸水。 大晚上的来恶心谁呢。 “有事说事,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秦淮洲提高了嗓门,带着一贯训斥下属的口气:“秦司漫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是你——” “行了秦总,你别关心我爸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蒋珊坐在秦淮洲身边,看他气得够呛,体贴的拿过保姆刚才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喂到他的嘴边,“来,老秦,吃一口败败火。” 话筒就在嘴边,蒋珊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清晰的入了秦司漫的耳朵。 玩个心机都这么小家子气。 秦司漫对这一家子都厌烦透顶,“秦总你赶紧去美人榻败火去吧,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任何一个父亲被自己女儿用这种讥诮的语气讽刺一番,脸上都挂不住。 秦淮洲压住心头的怒意,顿了几秒,直接命令道:“你弟弟眼睛这几天不太不舒服,你明天给他看看。” “我弟弟?”秦司漫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我弟弟早就死了,大晚上的你讲在鬼故事?” “秦司漫,你给我适可而止!” “那是你和蒋珊的儿子,跟我有屁关系,少在这里沾亲带故的,我觉得比吃了虫子还他妈恶心。” 秦淮洲气得胸口疼,蒋珊放在碗,替他顺着气,嘴里冲电话那头埋怨着:“漫漫,你太不懂事了,你爸心脏不好你还这样气他。” 秦司漫不知道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可以用这种母亲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我只有一个弟弟。”提到痛处,秦司漫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恨意,“可他如果还活着是十岁,而不是九岁。”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 秦司漫不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十年了,这对狗男女的不要脸程度,丝毫不比当年逊色半分。 第25章 弟弟 回院里第一天上班, 就碰上市里两个重点小学组织新生过来体检。 老师、家长、小孩,全部凑在一堆, 再加上有些小孩子一看见白大褂就“哇”的一声哭出来的童版高音,使得场面极其混乱。 秦司漫被吵得脑瓜仁疼,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点,总算能够喘口气。 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看见有未读消息, 一点开发现是陈献中午约饭,说请自己吃顿好的, 犒劳一下从山区回来的白衣天使。 这嘴甜的,不吃都不好意思。 秦司漫犯懒不想打字, 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听说新开了家粤菜馆, 只是要提前预定……” 陈献那边狗腿的接上,“你要吃随时都有位置,咱这诚意够足吧?” 秦司漫失笑, 正想回他一句,就听见几下的敲门声,抬头一看, 前一秒的笑意僵在了脸色, 语气冷了不知道几个度:“你来干什么?” 蒋珊牵着儿子的手, 讨好着说:“我带培培来看看医生, 路过看见你在办公室, 想着……” “出去。” “漫漫你别——” 秦司漫挂断电话,一把按在桌上,站起身,“我让你出去,听不懂?” 人来人往的走廊,蒋珊被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这么一为难,面上怎么也有些挂不住。 她可一点也不想来招惹这个大小姐。 要是秦淮洲今天要她一定要来医院借给秦司培看病之由见见秦司漫,顺便再说服她回家吃顿饭,蒋珊才不会来贴这个冷屁股。 秦司漫不待见她,可蒋珊心里也不见得有多愿意接受这个所谓的“女儿”。 蒋珊理了理头发,准备走人,不料儿子却挣脱了她的手,一脸雀跃的往秦司漫跑去,奶声奶气的叫着:“姐姐,姐姐。” 真是见了鬼。 秦司培对秦司漫这种无缘无故的好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蒋珊不止一次给他说过,这个姐姐不是她的亲姐姐,可小孩子心性纯良,只会说:“姐姐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她是姐姐。” 蒋珊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偏偏秦司培这一点特别受到秦淮洲的喜欢,蒋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司培的眉眼像极了秦淮洲,秦司漫被他这样注视着,全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膈应,尽管面对的是一张九岁小儿毫无心机的纯真笑脸,她也实在是对这个弟弟,产生不了任何好感。 “我不是你姐,别碰我。”秦司漫冷冷的抽出自己的手,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秦司培委屈的撇了撇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珊哪能见儿子受这个气,走过去一把牵住他的手,“行了培培,咱们走,妈妈都跟你说这不是姐姐,你以后不要乱叫了。” 蒋珊的话不知触动了秦司培的哪根敏感神经,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哭闹不止,“她是姐姐,她是姐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走,咱们回家。”蒋珊从包里拿出提儿子擦去泪水,忙哄着。 又是哭。 一上午耳边全是小孩子的哭声。 秦司漫隐忍了一上午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冲这对母子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满脸不耐,“带着你的儿子滚。” 蒋珊护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秦司漫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家教,培培才九岁!” “家教?”秦司漫笑了声,“首先我要有个家,你快走,别在这吵吵。” 两人说话声都不小,伴着小孩子的哭声,大敞开的办公室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蒋珊本来就不是个消停的主,冷笑一声,反驳回去:“你每个月花你爸钱到处刷卡消费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家?” “秦淮洲公司的股权有40%在我手上,这可是我自己的钱。”说到这,秦司漫装作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蒋秘书当牛做马在秦总这么些年,好像一点股权都还没捞到,真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疤了。” “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来这狗急了还真的会跳墙。” ......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剑拔弩张眼看着下一秒就快动手打起来,一直站在蒋珊身边的秦司培哭得越发大声,嘴上还重复着:“妈妈,妈妈,我眼睛疼……” 蒋珊忙着跟秦司漫还嘴,全然没有听见,甚至在秦司培伸手碰她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扬起手下一秒就准备秦司漫一耳光。 沈琰在老远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越过人群便看到这一幕,脸一横冲过去抓住蒋珊的手,撇过头见秦司漫气得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感到颇为头疼。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秦司漫来辽西报道时跟那个男病人耍横的样子。 以为现在又是旧戏重演。 经沈琰一打断,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秦司培的声音终于清楚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有火,好疼,妈妈……” 蒋珊见儿子一直哭着揉自己的眼睛,忙蹲下神,“哪不舒服,告诉妈妈?” “眼睛,眼睛有火……” 这哪有什么火。 蒋珊听得一头雾水。 沈琰拍了拍蒋珊的肩膀,“让让,我看看。” 蒋珊瞧了眼他的胸牌,见是眼科的大夫,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好好,大夫你给看看,我儿子这几天一直嚷着眼睛不舒服,我今天带他来看医生的。” “小朋友放下手,给叔叔看一看。”沈琰耐心的劝诱着,温柔的声线成功抚平了秦司培的情绪。 秦司培听话的点点头,慢慢的放下了手。 秦司漫气归气,可职业习惯使然,在这一刻还是看了过去—— 结膜布满了血丝,甚至开始充血,产生了些许分泌物,使得秦司培连睁眼都有些困难。 还真生病了。 沈琰看了眼心中已经有了的论断,情况不是很乐观,不能再拖下去。 “初步判断是结膜炎,具体的需要做点检查,孩子还小,时间需要尽快。” “他刚才说有火是什么意思?” 沈琰解释道:“结膜炎的病症会让患者感到眼睛里有灼烧感,小孩子表达能力有限,所以才说有火。” 蒋珊被吓了一跳,要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她以后的生活也别想再有什么保障。 “行,我去挂号,培培,到妈妈这里来。” 沈琰出声制止:“你直接去交费吧,孩子我让护士带到检查室去,现在快下班了,再耽误下去就要等下午了。” 蒋珊忙点头答应,跟秦司培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闹剧结束,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场。 沈琰问她:“你认识的人?” 秦司漫靠在桌边,“不认识,你给他看吧,我能不能先下班?” 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秦司培不安的看了看四周,他走到秦司漫身边,用手轻轻的拽着她的衣角,撒着娇:“姐姐我怕……” 秦司漫不为所动。 “姐姐你陪我去吧。”秦司培委屈的努努嘴,“培培不哭了,你别生气。” 秦司培和秦司漫相处的时间不多,尤其是在秦司漫上大学搬出东郊别墅后,有时候甚至一年也见不了她一面。 今天好不容易见她一面,秦司培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秦司漫怔住,一时忘了该怎么去回绝他。 面对一个九岁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的亲昵举动,秦司漫心里就算恨透这个孩子的家长,可她还有良知。 她没有办法对一个孩子恶语相向。 可她也不能接受这种无端的好意,这是种负担。 一种秦司漫完全扛不起的负担。 沈琰看出秦司漫的不对劲,思忖片刻,牵住秦司培的手,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让他放开了秦司漫的衣角,“小朋友,叔叔先让护士姐姐带你过去好吗,你姐姐有点事要忙,咱们要懂事对不对?” 懂事的孩子才能被人喜欢。 老师经常这么说。 秦司培吸了吸鼻子,恋恋不舍的对秦司漫说:“姐姐你忙吧,忙完可以回家陪我吃顿饭吗?” 秦司漫没有回答。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没法答应。 只能用沉默来回应。 秦司培尽管年幼,可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 他好像真的很不讨姐姐的喜欢。 秦司培失落的跟着护士走出去,低着头,可怜到不行。 沈琰见人走远,才开口问她:“不解释一下吗?” “他是我血缘上的弟弟,他的母亲跟我毫无瓜葛。” 言尽于此,不必再说。 秦司漫家境富裕,沈琰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她的家庭如此复杂。 这么一联想,她身上这股乖戾的性子,倒有了几分缘由。 “其他我不过问,跟病人家属在办公室大动干戈总归是不合规矩,今晚夜班前交一份检讨给我。” “知道了。” 沈琰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吐不出来,最后多嘴补了句:“以后评职称不只是看你的专业能力,病人对你的反馈也很重要,你有时候适当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秦司漫突然开口:“沈琰。” “怎么了?” 秦司漫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半分钟。” 沈琰还想说什么,没几秒,感受到来自胸口的温热以及伴随着阵阵很轻的抽泣声,整个人全然愣在了原地。 半晌。 沈琰伸出手,似乎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摸上秦司漫的后脑勺,轻轻了拍了拍,“去看看他吧,你不是说要随心生活?” 回应他的是渐渐收紧的手臂。 亲情血脉,难凉热血。 若是这么容易割舍清楚,你又怎么会哭。 第26章 信任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的母亲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放在古代定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受她的影响, 秦司漫自小被逼着学习这些东西,可性格使然,最后坚持下来也只剩下一个书法这一项。 谈不上专业,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标准的行楷,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 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 方正无顿笔,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 话音落, 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 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也没多问, 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 将其放在一边, 侧头看他, “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 等她说完。 “长得正,做事正,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起先看到字的时候,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沈琰拿出碗筷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赶紧吃,吃完就回去。” 秦司漫按开电饭煲,主动给他盛饭,“细嚼慢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沈琰看她坐下,津津有味的吃着,沉吟片刻,问:“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 “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沈琰越发看不懂秦司漫。 她平时在医院话不多,好在做事麻利,专业水平高,勉强算一个可塑性人才。可情商没有一刻在线,也不怕得罪人。 不,与其说是情商不在线,不如说是性情乖张怪戾。 有些像刺猬,见人就扎。 秦司漫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随心情决定。” 见他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近你,甚至于讨好,至于其他的,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琰皱眉,“你做事一直都这么不计后果吗?” “随心生活,哪有不计后果这么严重。”秦司漫不以为然。 沈琰失笑,说不上赞同,但觉得这个理论新鲜。 换做旁人说他可能不会信,毕竟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事情是能随心的。可从秦司漫的嘴里说出,他倒觉得十分契合。 因为见识过太多次,她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的性子太烈,在医院这个大环境中,长此以往,总有天会脱下这身白大褂。 想到这,沈琰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医学生誓言吗?” “当然记得。” 只是这种挂在嘴边的口号,秦司漫一向不怎么在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沈琰说出第一句,看向她,神情肃穆,“你口中的随心生活,希望不会让你愧对这句话。” 秦司漫被他的神情震住,为之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除了命令就是指责,她习惯了反抗,这种劝导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眼眸微垂,轻声问:“你有愧对这句话吗?” 沈琰顿了顿,回答道:“目前没有。” “那今后,我便不愧对你吧。”她伸手握住他的,抬头望进他眼底,仿佛淬着光,“忠于人民,忠于你。” - 第二天上班,秦司漫一改平时踩着点去的毛病,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晨会后,她把查房后的病人指标一个不落的报给沈琰听,钟向文在一旁听着,起先还以为她是照着病例在读,凑上前一瞧,发现这厮竟是凭着记忆说完了一个病区所有病人的指标情况,惊呼出声:“秦姐,你今天吃错药了?!” 秦司漫横他一眼,顿了一秒继续说着,等报完最后一床,见沈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邀功似的说:“想夸我?” 沈琰看了眼值班医师写的病例,提出质疑:“23床的眼压是17不是20。” 秦司漫回想片刻,反驳道:“是17,这些数据是我晨会前测的,比值班医师的更准确。” 站在两人身后的钟向文和几个实习医生,眼珠子都差没掉地上。 沈琰看她一眼,又翻了翻病例,确认无误后,说:“干得不错。”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秦司漫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琰选择无视,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钟向文,你来说说16床的治疗方案。” 钟向文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胸有成竹的说起来。 沈琰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肯定,话毕,习惯性称赞了句:“可以,就照你说的办,这个病人交给你负责,下午手术你来跟台。” 钟向文喜不自胜,连连称好。 秦司漫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气得想爆粗口,越发觉得这个四眼碍事。 她忙活一早晨记数据就得到了四个字,这人随便说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方案居然得到了这么长一句话,还得到了跟台的机会? 没天理。 沈琰你真是好样的。 随后听见有人唯唯诺诺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够专业......” 这声音很耳熟。 说话带着明显的宁市口音,鼻音有些重,像是莫新。 秦司漫回想起她中午的模样,实在是迈不开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后退两步,病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底。她看见莫新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一个劲的跟病人家属道歉,这架势,就差没给跪下行大礼了。 这人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病人家属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说了一句重话会遭来这个医生这么激烈的反应,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烦躁的冲莫新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摸不准用什么药就去找别人来,别耽误我儿子治病。” 秦司漫眼看着莫新又要开始第二轮道歉,快步走上前,递给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 同时抽过她手中的病例,快速的扫了一遍后不解的看向她,最后选择把话咽了回去,转头对家属说:“这个药开得没问题,按照医嘱清淡饮食,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家属见秦司漫态度不卑不亢,心里有了底,顺嘴抱怨了句:“没问题那这个医生支支吾吾的半天给不了一句准话,你来说说,这换做谁听了心里不发毛。” 秦司漫张嘴欲言,还未开口就被她打断:“我看她胸牌上面还是住院医师,怎么技术连个实习的都不如,医嘱都解释不明白,一直‘或许、可能、不太确定’的,听得我都想转院了,你们辽西的眼科不是号称全院最难进的科室吗,这种水准我看都是吹得好听。” 为他人开脱这一套,秦司漫毫无经验。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陈献没什么朋友,偏偏陈献是个左右逢源,江湖皆他友的主,根本谈不上帮不帮忙这一说。 家属这边还在不停的抱怨,秦司漫听得头大,不自然的扯开话题:“我给他再检查一下。” 这话中听,家属很受用,很轻易的被带偏了话题,全然忘记了刚才对莫新的不满,凑在秦司漫身边问着他一些不关痛痒的问题。 秦司漫动作麻利,三言两语把问题解释清楚,回头看时,莫新已不见了身影。 她拿上自己的病例,出了病房,往前走了几步,看见莫新靠在洗手间门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嘱,药方甚至用药剂量都没有错,病人术后恢复也很好,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莫新说不出一句准话。 秦司漫拍了拍她的胳膊,问:“愣这里干嘛,不干活了?” 莫新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抬头看见是她,怔愣片刻,低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倒是你,怎么回事?” 过了几秒,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秦司漫也不再自讨没趣,抬腿欲走。 “我不敢,不敢对谁打包票......” 秦司漫顿住,没听太真切,“什么包票?” 莫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阵猛摇头,“没什么,打扰你了。”转身朝着与秦司漫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真是个怪人。 - 秦司漫来到沈琰办公室的时候,他刚被急诊叫下去会诊不到三分钟,说是有病人要手术。 无奈只好作罢,这么一耽误一直拖到了下午下班。 第27章 决裂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几乎每天都要她梳洗完毕后才会起床,哪有一天这么早过? 莫新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秦司漫的身影, 最后踱步到窗台前, 也没仔细着看路,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莫新低头一看,惊呼出声:“秦大夫!?”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蜷在墙角睡地上了。 莫新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下意识往后缩。 烫得吓人。 不仅是手,就手和□□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烫的, 平日里白得发亮的脸颊也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 “秦大夫你没事吧,快醒醒,秦大夫……” 秦司漫已经烧得糊里糊涂, 哪里还会听得到莫新的声音。 莫新叫了几声也是没反应,试图用力将她托起来, 却奈何不了, 秦司漫烧得昏昏沉沉, 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更不可能任由着她这么烧下去,莫新看了眼时间, 估摸着大多同事应该都已经起床, 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穿过四楼的走廊, 没看见一个打开的房门, 莫新顺着楼梯直接下了楼, 满脸着急的一间间走过。 她不爱交际也不爱说话,更记不得哪个房门里住的才是辽西的同事。 沈琰一向起得早,打开房门准备去外面吃个早餐,刚好看见急得团团转,从自己门前走过的莫新,心存疑虑,出声叫住她:”莫新,你在找谁?” 听到熟悉的身影,莫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是沈琰,脸上的表情几乎能够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秦大夫发烧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应该要去县医院打个退烧针,可我一个人扶不动她,想着下来找人搭把手……” 莫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清楚,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沈琰脸色一变,直截了当的问:“房门号多少?” “402。” 话音刚落,莫新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沈大夫,迈着大步子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直接跑了起来,短短几秒便没了人影。 莫新来不及过多感叹,忙抬腿追上去。 房门并没有关严实,沈琰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掀开两张床的被子也没发现人,四周看了看,发现秦司漫竟然谁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沈琰伸手试了试秦司漫额头的温度后,用手捏住两颊,看了看舌苔的情况,心中了然。 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水银温度计,又回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胳膊,微微扯开衣领口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别开了头,别扭的将温度计放入了秦司漫的腋下。 紧接着二话不说的将人直接抱起,就往门外走。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莫新站在门口,欲跟上去。 沈琰摇摇头,“不用,今天还有工作,你留在这里,我带她去医院打一针。” 上级领导发话了,莫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点头。 沈琰抱着秦司漫来到楼下,问招待所老板借了车,一路飞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县医院。 沈琰几乎每年都来棠县,这个县医院仅有的几位医生对他并不陌生,一看他大清早的抱着个女人急匆匆的进来,急诊的医生放下手中的病例走上前问道:”沈大夫,这大清早的怎么了?” 沈琰测过身,从她腋下拿出温度计,看了眼递到他手里,说:“39.3度,打一针柴胡和安痛定,把烧退了。” 医生接过温度计看了看,“行,你跟我来。”收起心中的八卦心思,引着他走进注射室,待沈琰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用听诊器给秦司漫听了听心跳。 半晌,他取下听诊器,递给沈琰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什么大碍,我让护士进来给她打退烧针,一会儿去病房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沈琰心里松了口气,“好,麻烦你了,张大夫。” “没事,举手之劳。” 过了会儿,沈琰见护士推着推车进来,自觉的退了出去。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了几分钟,护士推着车出来,“针口的血我帮她止住了,你抱她去前面的病房吧。” 沈琰站起来,对她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大抵是药效起了些作用,秦司漫睡得比来的时候安稳了不少,嘴上也没有再呓语。 沈琰怕她再着凉,连带着被子一起,将她裹住,一并抱到了隔壁病房的床上。 县医院不比辽西,总有几张空床,沈琰见旁边没人,就把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又盖在了秦司漫身上。 两层被子,加上退烧针的药效,足够让她闷出一身汗。 然后快点好起来。 - 秦司漫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恍惚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了辽西。 一翻身,却是无用,身上像是被压了很沉的东西。 秦司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扎扎实实的盖了两床被子,有一床还是严实的裹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个大热天,无异于真桑拿。 高烧刚退,秦司漫浑身没什么力气,刚艰难的把自己从这个”桑拿房“里解脱出来,下一秒就从上方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按了回去,“躺着别动。” 是沈琰的声音。 秦司漫抬眼看他,不耐的挣扎了下,“你想热死我?” 沈琰将手中打包好的白粥和小咸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替她掖好被角,解释道:“你昨晚高烧,刚退不久,再捂会儿,莫新一会儿给你拿换洗衣服来。” “你送我来的?” 秦司漫捕捉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沈琰打开食品包装袋,闻言怔了怔,“是我。” 秦司漫本来心里一喜,可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一下子这份小欣喜给扑灭。 什么理由都好,总归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秦司漫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理好身后的枕头,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自顾自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白粥,用勺子漫不经心的搅着,对沈琰淡淡说了句:“麻烦了,沈大夫。” 沈琰见状,脸上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尴尬迥然。 默默将另外一只手刚拿上的饭勺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一边装作没事似的,回答:“不麻烦,这粥刚买的,有点烫。” 秦司漫“嗯”了一声,垂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嘴里淡得出鸟来,配上这白粥,味同嚼蜡。 正值饭点,病区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谈话声,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交叠在其中,人情味十足。 “对不起。” 秦司漫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错愕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沈琰迎上她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秦司漫放下食盒,轻笑一声,“然后呢?” 沈琰不解:“然后?” 秦司漫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挑衅的看着他,“后面不该接一句你最爱说的,我们不合适吗?” 沈琰顿住,他本没有此意,只是想要单纯的为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道个歉。 可眼下被她指出来,却连反驳也不知从何反驳起。 矢口否认也不对。 给人没有结果的希望值,远比直接宣布死亡更加残忍。 他是医生,比常人更清楚这一点。 秦司漫情绪化归情绪化,可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既不是女朋友,也是被追求的对象。 相反的,是她一直在沈琰索取自己想要的一种感情。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沈琰没有非接受不可的理由,就如同她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停下来一样。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何况秦司漫自己还不想死心,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秦司漫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不再为难他,说:“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嗯?” 秦司漫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沈琰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简单的客套话:“这粥够清淡,谢了。” 在这一刹那,几缕名为失望的情绪笼在心头,沈琰怔愣片刻,正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莫新拿着东西正准备从门口走进来,便起身站起来,简单的叮嘱了一句:“不客气,今天你就在房里休息,不用工作了。” 在门口碰见莫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司漫盯着碗里白乎乎的粥,苦笑一声。 她刚刚想说的明明就不是那句。 她是想问,离婚这么久了,你不考虑别人,是不是还在等着谁。 最后还是退缩了。 她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是那个害怕听到答案的怂包。 好在秦司漫酒量不差,不然在这后劲十足的酒劲下,怕是要醉得对沈琰说出上百句荤话。 可醉没醉是一回事,让人看起来醉没醉,那又是另一回事。 秦司漫见差不多快散场,手里拿着空着就酒杯,顺势往沈琰身上一倒,趁着装醉摸了一把他的腰。 社区主任见状,站起身提议:“秦医生喝了不老少,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沈琰闻着秦司漫周身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眉,扶着她站起来,“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秋蕊见秦司漫脸颊泛红,嘴里还叨叨着一些胡话,有些不放心的说:“小秦就住这里吧,我和莫新去大婶家里住。” 农家小院的床有限,他们四个人不能全部在一家院子里住下,白秋蕊和莫新被安排在社区主任家,而沈琰和秦司漫就近住在了下午那个大婶家里。 秦司漫明面上装醉,心里却还清醒着。 这里走到大婶家,好像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月黑风高,怎么能够就这么错过? 想到这,秦司漫顺势,整个人挂在了沈琰身上,颇有几分撒泼的意味:“散步,我要散步,你跟我一起去散步!” 沈琰眼看着她就要贴在自己脸上的嘴唇,不着痕迹的往后仰了仰,“醉成这样散什么步,你走得动吗?” “走得动,我还能跑!” 说着,秦司漫爬到沈琰的背上,孩子气的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大声喊道:“皮皮虾,咱们走!” “......” 秦司漫这般疯癫样跟平时实在相差太大。 白秋蕊见她实在是醉得不轻,失笑着说:“你依了她吧,我和莫新留下,明早见。” 莫新想着男女终归有别,轻声补了句:“要不我陪她——” 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瞅见秦司漫回头扔过来的一个眼神,便卡在了嗓子眼。 沈琰忙着跟主任道别,没听真切,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莫新犹豫片刻,摆着手否认:“没什么,你们路上小心。” 沈琰点点头,把秦司漫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她往大门口走去。 秦司漫心里乐开了花,趁着沈琰不注意,将右手背在身后,冲莫新竖起了个大拇指。 多谢助攻。 待他们走远,白秋蕊把这前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才明白其缘由,笑呵呵的感叹了句:“这个小秦,鬼心眼还真是多。” 莫新一怔,以为她对秦司漫有什么误会,小声辩驳了句:“护士长,她是个好人。” 白秋蕊“哦”了一声,抬腿往里屋走去,“咱们科室,在你眼里都是好人?” 莫新抬腿跟上,思忖片刻,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憨憨的,“对,都是。” 白秋蕊轻笑一声,似想起来什么事,终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 另一边。 夜晚的乡间小道上。 沈琰扶着“烂醉如泥”的秦司漫,艰难的一步步走着。 奈何不了一直执着于她一直在往自己背上爬,沈琰最终妥协。 第28章 离开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男人气红了眼,抢过话头大声嚷嚷:“还正当防卫,你们医院不常说保护病人隐私吗,她保护个屁, 老子要投诉她!”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 她脸色愈发难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瞪着秦司漫, 说:“给这位先生道歉, 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 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 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 她走到男人面前, 微扬下巴:“说吧, 多少钱。”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问:“什么多少钱?” “你的隐私和你的腿,值多少钱, 我给你。” 男人不知是目的被揭穿的难堪还是自尊受到了第二次的侮辱, 气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前后动静不小, 本就人来人往的候诊区, 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 简卉觉得此事儿闹下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递给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安抚着男人先去了办公室,把秦司漫拉到一边,劝说着:“你这才第一天上班就闹出这么个事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去,跟他道个歉。” 秦司漫吐出两字:“不去。” 简卉有些急了,按住她的胳膊,“我以上级医师的身份命令你,去给他道歉。” “简大夫。”秦司漫抚开她的手,“你可真逗。” 简卉的容忍度到了极点,撂下句狠话:“秦司漫,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自便。” 秦司漫不顾简卉的反应,转身往医师办公室走去,中途去药房拿了瓶碘伏。 这个点办公室没人,秦司漫脱了白大褂放椅背上,挽起被血渗红了一大块的袖口,皱了皱眉。 这一脚踢得还不够狠,她心里想。 秦司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棉签,用牙咬开包装,抽出两根,蘸了碘伏面不改色的往还在流血的口子抹去。 接触到伤口那一瞬间,她“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 沈琰不知何时进了办公室,站在桌边,瞧见她手腕上的伤口,说了一嘴:“你还真是不消停。” 秦司漫一怔,随后装傻充愣,将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对他伸出手:“纱布递给我一下。” 过了几秒,沈琰将放置一旁的纱布放在她手心里。 秦司漫本想借此揩油摸一把他的手,无奈有人抽回的太快,只好作罢,单手熟练的给自己包扎起来,一言不发。 “你不适合做医生。” 秦司漫拿过剪刀,准备剪下最后一根胶带,听了这话,手悬在了半空中。 “沈琰,你对我有偏见。”秦司漫一刀剪断了胶带,将剪刀扔在桌上。 沈琰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他对你动手,你也不能为了报复他,将病人隐私宣之于口,这很不专业。” 秦司漫不服气的站起来,基于身高差也没能和他平视,攥紧了拳头,急于证明什么:“可我说错了吗,有污蔑他吗,除非你觉得我误诊了。” 沈琰眼神加深了几分,更显凝重:“你没有误诊,这也不是污蔑。” 秦司漫抿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瞪大眼珠子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是你的事。”言尽于此,沈琰作势要走。 秦司漫拽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的说:“你给一句话,我听听。” 沈琰张口欲言,秦司漫连忙出声打住:“除了让我走。” 沈琰抽出自己的手,“那没什么好说的。” 秦司漫早上那团没熄灭过的心火烧得更旺,冲着他的背影爆了句粗:“沈琰,我适不适合做医生,你他妈的给我看好了——” 沈琰步子一顿,随后走得更快,消失在门外。 - 秦司漫最后还是没有低头道歉,单方面掏了钱给男人作为精神损失补偿,比简卉协调的结果多了一半。 科室对秦司漫的处罚在第二天开晨会的时候宣布了结果—— 暂时撤回处方资格,扣除三个月工资。 借此为由头,秦司漫被简卉打发到辅助治疗室做护士的活儿,几乎隔绝了所有看诊病人的机会。 陈献坐在秦司漫对面,见她胃口缺缺跟一个包子较劲,出声劝道:“要不咱算了,何必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你懂个屁。”秦司漫回呛一句,觉得不对,抬头瞥他,“你说谁歪脖子树?” 陈献识趣的讨饶:“我歪成了吧,我说我自己,不过哥们儿这话糙理不糙,沈琰这些年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司漫放下筷子,大有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意思。 没等她开口,陈献便就此打住,“不说他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医科大高材生就天天窝在治疗室捯饬检查仪?” 秦司漫见被自己扎的体无完肤的肉包子,更败胃口,推到一边,无力的耸耸肩:“能怎么,她职称比我高她说了算。” 说道职称,陈献想起一事儿,冲她勾勾手,一脸神秘的说:“我前几天听科里的小护士说了件事,关于你们眼科的。” 秦司漫神色懒怠,并无兴趣,“什么时候眼科的八卦都传到血液科了。” 陈献端起餐盘,起身颇为遗憾的留下一句:“沈大夫的,不听算了。” 秦司漫脸色一变,端上餐盘追上他,追问道:“什么事?” “你不是没兴趣吗?” “现在有了,你别磨叽。”秦司漫有些不耐烦。 陈献跟她并肩走出食堂,引着她走进医院的小花园,午饭时间,四处僻静,挑了张长椅坐下,他才开口:“沈琰是博士出身,三年被高薪聘请到辽西,博士学位一上任就是主治就没话说,三年过去,他本来早该副高了,可为什么现在都还是主治,论资质和文章数量,哪样不是甩其他人好几条街。” 秦司漫眼珠子一转,把科室里的副高职称的医师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人玩阴的?” “两年前眼科出了个医疗事故,估计是因为这事儿,沈琰的职称被郭安民给扣下来了,第二年评选的时候,郑明辉顶替沈琰,升了副高。” “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眼科的人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都套不出话来。” 秦司漫觉出不对味来,连陈献都打听不到的事情,这还是头一件。 陈献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眼科是辽西的招牌,你的脾气还是收收得了,沈琰可不像是会护着你的人。” “我不需要。” 秦司漫心里装着事,没听进去几句。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这么无休无止的。” 秦司漫轻笑,真假参半的回答:“一见钟情需要什么理由,长得帅,声音不错,还是器.大.活.好?” “你试过?” “目测。” “......” 秦司漫见他吃瘪的样子实在有趣,笑了几声,目光一瞥,看见一抹身影,被留住了视线。 沈琰站在落地窗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轻轻一抖,落出一支烟。他用手指夹住,也不抽,就这么把玩着,眼神没有焦距,明显是在发呆。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沈琰微转过头,秦司漫不闪也不躲,□□裸的瞧着他,上午的不愉快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视线交汇不过三秒,沈琰将烟含在嘴里,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身子换了个方向,留给秦司漫一个后背。 秦司漫摸了摸鼻梁,自言自语了一句:“有意思。” “你刚说什么?” 秦司漫摇头不言,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陈献自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作罢,准备回科室。 “全部。”秦司漫突然开口。 陈献懵,回头问:“什么全部。” 秦司漫张开双臂搭在长椅背上,平日里少有露出情绪的面容上布上一丝柔和,“你问我喜欢他什么,我说全部。” “我信命,命运告诉我,这辈子就他了。”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多少钱。” 第29章 撑腰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坐在办公桌前, 拿着一支笔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眼珠时不时转来转去,把自己这些年在医科大认识的老师, 并且能在辽西眼科说得上话的全过了一遍, 最后竟然只剩下个沈琰。 “秦大夫, 你去药房把这些药拿过来。” 秦司漫瞟了眼药单,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护士, 并为起身,反问道:“你怎么不去?” 眼科上下没人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住院医上班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给得罪,简卉在辽西工作多年,积累的人脉远比秦司漫多得多, 这般形势下, 就连护士都没几个把秦司漫放在眼里的。 小护士白了她一眼,直接将药单拍在桌面上, 命令般的说:“你看看这治疗室, 就你一个人闲着, 你就跑一趟吧, 辛苦了。” 秦司漫嗤笑一声,放下笔, 拿起桌面上的药单抖了抖,“你气性挺大。” 小护士被她这话一噎, 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 嘴上依旧不客气:“别废话了, 快去吧,等着要呢。” 秦司漫盯着她,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也是,没有学历的关系户,也只能擦擦仪器了,我理解,帮你拿就是了。” 被戳中痛处的小护士,大声嚷嚷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 秦司漫起身站起来,过滤掉周围医护人员看好戏的目光,把药单揣进兜里,轻推开她,嘴上毫不留情:“下次在俯视别人之前,先用镜子照照自己,是不是足够高。” - 秦司漫提着两大口袋的针剂,因为全是易碎品,步子都不敢迈得太急,穿过拥挤的门诊大厅、为了避开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电梯,选择了爬楼梯。 等到上了五楼的辅助治疗室,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丝丝薄汗。 正当她把两口袋药品递给办公室里的同事,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的时候,路过走廊,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拦住了她:“大夫,请问辅助治疗室往哪走?” “直走到头就是。” “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妇人礼貌的跟她道谢,馋过一旁的中年男人,大概是走得有点急,男人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凶道:“我头晕脑胀的,你走那么快干嘛。” 职业习惯使然,秦司漫对于一些症状名词总是特别敏感,她停下脚步,回头多看了两人一眼。 “刚你怎么不跟明辉说......”妇人担忧的说了一嘴,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打断:“说什么说,我的身体我自己门清!” 妇人怕他气上头,放软语气顺着他:“是是是,你门清你门清。” 秦司漫越听越不对劲,特别是看到女人口袋里装着的散瞳剂之后,再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往回走了几步追上两人,“你们等一下。” 妇人转头看她,不解的问:“大夫你还有事吗?” “他如果有青光眼病史,就不能做散瞳检查。”话毕,秦司漫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女人口袋里的药剂。 不料男人一听这话,直接否认:“什么青光眼,我没病!” 妇人瞪了他一眼,客客气气的追问道:“他是高度近视,这段时间一直说眼睛胀痛,我想着是不是眼睛度数又涨了,所以拜托了家里的亲戚过来做个检查。” “有失眠、眼部干涩症状吗?” 秦司漫说话的同时,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男人的眼睛,结膜上有些红血丝,心里更加肯定了几分。 “有的有的,他带着眼镜都看不大清了,这视力又下降了,对了,晚上还睡不好,总是醒。” “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听明辉的不就好了。”男人拉过妇人的手,作势要走。 秦司漫这算明白,自己这是碰上了个讳疾忌医的主。 “眼睛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回去找首诊大夫确诊一次,你自个儿掂量。” 男人语塞,正想跟她呛呛几句,被拉着强行往回走。 秦司漫站在原地看那个男人对自己老婆嘴上骂骂咧咧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不放心,抬腿跟在两人身后,等走到门诊室,她才明白男人口中的明辉指的就是科室里的郑明辉。 一个副高居然连青光眼的前兆都没看出来,秦司漫觉得这事儿挺可笑。 郑明辉这边刚结束上午的门诊工作,正准备去赶一场中午的应酬,刚起身就看见两人走进来,出声问:“伯父,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明辉啊,刚刚你们科室有位大夫说你伯父可能得了青光眼,不能做什么散瞳检查了。” 郑明辉心想这不是耽误事儿吗,连带着嘴上说话也有些不客气,“哪个大夫啊,伯母你别听人瞎说。” 秦司漫越过两人,站到他跟前来,不卑不亢的应了声:“是我,我说的。” 郑明辉没成想还真是科室的大夫,面露尴尬,故作熟稔的跟她搭话:“是小秦啊,你不是在治疗室吗?” 秦司漫最烦这种假客套,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这个患者出现眼部胀痛、干涩有段时间了,并且伴随着结膜红血丝和失眠,我怀疑是慢性闭角型青光眼,确诊的话需要做一步的检查。” 刚才门诊室接诊量多得看不过来,郑明辉凭着自己的关系给亲戚加了个号,可不能光明正大耽误正规病人太多时间,听了大伯母的三言两语后也没细问细看,开了个散瞳检查的单子便把两人给打发走了。 此时门诊室还有一名随班护士,当着自家亲戚和同事的面,郑明辉自治理亏,脸上还是挂不住。 郑明辉轻咳一声,想着先把秦司漫给打发走:“小秦,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去把饭吃了......” 沈琰从隔壁的门诊室走出来,看见郑明辉诊室门口这阵仗,出声问了句:“加号了?” 郑明辉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间被秦司漫抢过了话头:“我先走了,郑医生你好好看看吧。” 郑明辉心里对秦司漫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发作,笑着把她送走:“好,麻烦你了。” - 秦司漫走过门诊室的转角,在电梯口站着,也没摁按钮。 没过多久,沈琰朝着这边,信步走来,看见秦司漫还没走,有些惊讶。伸手摁了下楼的按钮,跟她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秦司漫朝着他那边,走了两步,跟他并肩站立着,主动邀功,“沈大夫,你不该夸夸我吗?” 沈琰刚在诊室门口多站了会儿,从病人嘴里把事情的原委听了个大概,心里谈不上什么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这不太像秦司漫的行事风格。她不爱管闲事,对病人说话也没这么客气,这一点,他早就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识过。 沈琰淡淡的回了句:“都是分内之事。”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司漫笑笑,似感慨:“你还是真是位严师,可我却不争气,成不了高徒。” 沈琰盯着屏幕上浮动的楼层数,不置一词,他迎着光线站着,从秦司漫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淡,向上微翘的眼睫毛染上了几抹光华,灼灼发亮。 沈琰没有接话,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跨了进去,秦司漫随之跟上。 电梯里人不少,秦司漫借此机会,憋足劲往沈琰身上靠,靠到最后,沈琰已经没了可以后缩的空间,肩膀死死的抵在箱壁上。 两人都穿的短袖,秦司漫透过皮肤的触感感受到了沈琰臂膀的温度,有些凉。 沈琰压低声音,警醒着她:“秦司漫,你自重。” 秦司漫觉得他这副避无可避的模样实在是难得,直接双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手指尖时不时撩拨着他表面的肌肤,从上往下,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指甲被修得紧贴指腹,没有一丝多余的部分和杂质,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因为常年用手术室消毒液的缘故,这部分皮肤显得更加的白,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就在沈琰觉得快被电梯里这气氛弄得将要窒息的时候,一楼终于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沈琰猛地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像见了鬼一样,匆匆出了电梯。 秦司漫加快脚步跟上,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收起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正色道:“给我次机会,证明一下。” 沈琰转身看她,问:“证明什么?” 秦司漫放开他的衣角,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笃定:“证明我适合做医生。” 这声音很耳熟。 说话带着明显的宁市口音,鼻音有些重,像是莫新。 秦司漫回想起她中午的模样,实在是迈不开腿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后退两步,病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底。她看见莫新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一个劲的跟病人家属道歉,这架势,就差没给跪下行大礼了。 这人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病人家属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说了一句重话会遭来这个医生这么激烈的反应,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如此想着,她烦躁的冲莫新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摸不准用什么药就去找别人来,别耽误我儿子治病。” 秦司漫眼看着莫新又要开始第二轮道歉,快步走上前,递给她一个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 同时抽过她手中的病例,快速的扫了一遍后不解的看向她,最后选择把话咽了回去,转头对家属说:“这个药开得没问题,按照医嘱清淡饮食,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家属见秦司漫态度不卑不亢,心里有了底,顺嘴抱怨了句:“没问题那这个医生支支吾吾的半天给不了一句准话,你来说说,这换做谁听了心里不发毛。” 第30章 期待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沈琰看了眼腕表,“还有十分钟, 两点半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在门诊室看见你。” 秦司漫拧开瓶口, 喝了一大口水,装作没看见他胸牌上的名字, 漫不经心的问:“您怎么称呼?” “沈琰。” “得嘞, 沈老师。”秦司漫见他要走, 出声叫住, 问了句题外话,“老师你有对象吗?” 沈琰转头看他, 脸上闪过一丝怪异, 随后了然, 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你还有九分钟。” 啧,真小气,瞎正经。 秦司漫拍了拍裤子的灰,脱了全是污渍上衣外套, 连同手中的水和面包一起扔进了垃圾筒里,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大摇大摆从沈琰身边经过。 紧身吊带将秦司漫的小蛮腰包裹其中, 身段窈窕, 事业线隐约可见, 这么招摇带点小性感的上半身, 下面却配着一条土得要死的工作裤, 整个人看起来乖张怪戾, 惹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观望。 沈琰脚步一顿, 不知作何反应。脑子里在想,这种装扮算不算违反了医院规定。 还没开始带教,他就已经产生了让她走人的心思。 骄傲难驯,这种人注定是个麻烦。 - 秦司漫研究生选的是心外方向,对眼科的研究不多,但好在基础知识都懂,一个多月下来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不过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倒是犯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高调追求自己实习老师的缘故,沈琰对她的惩罚力度只增不减。 本意是想要借此让她知难而退,中途退出实习或者申请更换带教老师,结果秦司漫除了笑着接下所有招数,一丝退缩的意图都没有。 这才是让沈琰最为头痛的。 好在实习期即将结束,他的生活马上也会归于平静。 这天,秦司漫按照沈琰的吩咐,去给几个术后的病人换药。 真本事没学到,护士的活她倒是做得越来越多,秦司漫腹诽。 “13床,换药了。”秦司漫将推车推到床边,拧开消毒水盖子,懒怠的提醒着。 病人家属扶着病人从床上坐起来,见秦司漫丝毫没有要来搭把手的意思,有些不高兴:“你这实习生摆个臭脸色给谁看呢,帮忙弄下床啊。” “没看我忙着吗。”秦司漫拆开一袋棉签,放在一边,上前几步拆开了病人眼部包裹的纱布,见伤口有些红肿,问,“早上吃的什么?” “稀饭和小咸菜。”家属挑眉看向桌子,冲她示意。 秦司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瓶老干妈,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拆线,盐都最好别吃,沈大夫不是叮嘱过吗?” 家属不以为然,反驳道:“这不是有医生吗,他想吃我就给他吃了,就一点点,应该不碍事吧。” “你这么懂医,你来?” 秦司漫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仗着在医院就随心所欲,医嘱在他们眼中根本是废话,最后出了事三言两句又把责任推到医生头上来。 家属更加蛮横,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这实习生怎么回事,吃火药了!?” 秦司漫缓了几秒,使劲压住心头的火气,伸手从推车上拿过棉签和消毒水,准备开始换药。 刚把棉签伸进消毒水瓶口,还未浸湿,身后就有人命令道:“秦司漫,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沈琰见她没有动作,脸上更添了几分冷然,走上前伸手拿过棉签和消毒水,二话不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转头对一旁的护士说:“去拿新的,你来帮他换药。” 秦司漫一头雾水,正想跟沈琰争辩几句,余光瞟到了不知何时散落在托盘上的棉签,愣在了原地。 她刚刚拿的棉签,是落在托盘的那两根。 换药讲究个无菌操作,力争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病人的二次感染。而这种术后的伤口,一点小感染就可以恶化成失明。 秦司漫无从解释,她刚才犯了个有多弱智的错误,不用沈琰说,她自己都门清。 沈琰从秦司漫跟病人争论开始就站在病房外,他这段时间虽然对秦司漫苛责有加,但她在医学方面的天赋还是无可挑剔的,本想借实习这段时间对她严格些,正好磨磨她的性子,没成想她竟能因为跟病人拌了几句嘴角,直接影响身为医者的专业水准。 沈琰很失望,可理智支撑着他在病人面前为秦司漫保留最后的颜面。 沈琰绕过秦司漫,看了眼病人的伤口,语气温和的叮嘱了几句,却不失严肃,家属听了很受用,甚至跟他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话毕,沈琰直起腰,冲家属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冲秦司漫递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出去。 秦司漫百口莫辩,决定态度诚恳的认个错。 出了病房,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你实习结束了,下午不用来了。” “你说什么!?” 沈琰面色不善,冷着声重复了一遍:“你下午不用来了。” 秦司漫自嘲的笑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这就是个意外,再说了那个病人不听你的医嘱自作主张,我还不是因为要帮你才——” “如果我没阻止你,这就是个能让他失明的意外。”沈琰打断她。 秦司漫气得胸口疼,笑容凝固在脸上,“你就因为这点可能性要赶我走?” 沈琰睨着她,似答非答:“你是很优秀,但只存在于学识层面。” 秦司漫这才切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打心底就瞧不上她。她一直以来被老师赞赏有加的专业水准,在沈琰眼里,完全不能成为弥补今日这个失误的借口。 “医院不是实验室,病人也不是小白鼠,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医生都不重视,那么,”沈琰上前几步,伸手直接替她取下了白大褂上的胸牌,“作为医学生的你可以回炉重造了。” 秦司漫有一万句话可以用来反驳,可委屈、羞耻、不服、后悔,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到底是个女孩子,有脸有面,被自己喜欢的人批得这般体无完肤,再心高气傲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情绪。 秦司漫不顾周围的人来人往,当场脱下了这身白大褂,早上随意绑得马尾松散的垮在脑后,她觉得更烦躁,索性扯下橡皮筋,及腰的长发挣脱了束缚,在脑后铺散开来。 她来不及整理耳边的碎发,抓住沈琰的手,将衣服放在上面,两眼被气得发红,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做错的我认,今天我可以听你的离开这里,但其余的事情,沈琰你说了不算。” 衣服上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沈琰看见小姑娘扭头离去的背影,黑色如瀑的长发似为她披了件黑纱,随风而动。 她不哭不闹不折腾,沈琰反而不适应。 如此一想,沈琰觉得手上的白大褂似乎比平时重了些,如同他今天对这个小姑娘说的话。 - 秦司漫收回思绪,推开办公室的门,拉开椅子坐下。 中午没有吃饱,她打开抽屉倒腾着里面放的小零食,伴随着食品包装袋相撞的清脆声,从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啜泣声。 秦司漫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可声音不断,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原本被掩盖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办公室,显得异常清晰起来。 秦司漫站起身,看向身后,却空无一人,沉着声问:“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就连啜泣声都销声匿迹。 真他妈见鬼了。 秦司漫凭着刚才的记忆,最后来到了与她相隔三张桌子的办公桌前,顿了顿,一把拉开椅子—— 莫新缩在桌子下,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一脸错愕的望着她。 幸好是人,秦司漫松了口气。 她对这个跟自己同期新人的印象不深刻。莫新平日里少言寡语,个头不高,皮肤偏黄,加上说话时也习惯低着头,厚重的平刘海几乎把她的脸遮了一大半,存在感极低。 因为抬头的缘故,秦司漫这才看清她的面容,长得不赖,算得上清秀,抛开厚重的刘海,应该还能加上几分。 秦司漫俯下身,主动跟她搭话:“你在这里练功还是修仙?” 莫新猛擦眼泪,想从桌下钻出来,可太过心急一起身刚好撞到头,“砰”的一声,震得桌面上的水杯直接掉下来,幸好秦司漫手快,一把接住。 这动静倒把莫新自己吓了一跳,狼狈的站起来,慌忙的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如往常一样垂下头,一个劲的跟秦司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秦司漫把水杯放回原位,出声打断她:“你给我道哪门子歉,头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忙你忙,我......我查房去了......” 莫新不顾秦司漫的回应,越过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秦司漫站在原地,回想刚才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莫新这样的奇怪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大中午的,查什么房。 沈琰好看归好看,心肠可不软。 秦司漫按照沈琰的要求将一病区弄得一尘不染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和消毒液水渍,狼狈不堪。 沈琰利用下午上班前的空隙,绕着一病区检查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秦司漫面前,扔给她一瓶水和一袋干面包,说:“干得不错,去换身衣服。” 秦司漫早就饿过了头,哪还有什么胃口,用手撑住地,一鼓作气的站起来,拿着手里的干粮晃了晃,跟他讨价还价:“我劳动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吃这个?” 第31章 应酬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出去旅行也从不考虑风景极美但环境极恶劣的地方。 她觉得旅行是享受,而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正值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 秦司漫下车刚在地上站稳, 还来不及多看, 热辣的山风迎面吹过来,顿时尘土飞扬,险些让她迷了眼。 “我操。” 秦司漫没忍住咒骂一句, 用手臂挡住眼睛,往旁边呸了几下入口的尘土。 待这阵风吹过,她才伸回手, 拍着t恤上的灰,打量着这个地方。 大巴车直接停在了县政府的门口, 从建筑来看,还是上个年代的风格—— 最原始的红砖直接刷了层水泥作为外墙砖, 老旧生锈大铁门旁的柱子上挂着被常年的风沙刮得褪色的写着县政府字样的牌匾。 秦司漫回想起辽州市政府亮堂大气的模样,才顿时理解,为什么如此多的同事,不愿意来到这里。 透过人群, 她看见沈琰正在与一位中年男人握手说话,看这架势应该是政府的领导。 如果抛开男人胸前那扎眼的红领带不看的话, 这身发黄的白衬衣和带着泥渍的西装裤, 还勉强......好吧, 那也算不上得体。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糟糕得多。 这番视觉冲击, 让秦司漫对即将入住的招待所的期待感,被吹得一干二净。 沈琰并未与这位领导寒暄多久,目送他离开后,走过来对大家说:“招待所就在前面不远,把自己的行李拿上,我们先去办入住手续。” 大家纷纷点头称号,各自行动起来。 秦司漫让出道,走到大巴车的一边,等着大家拿完,再过去把自己和沈琰的行李箱拖出来。 沈琰跟司机师傅交接完,从车上下来,准备去行李舱,看见秦司漫站在两个箱子前,怔愣片刻,走下去接过自己的,“谢谢。” 秦司漫笑:“不客气,都自己人。” 沈琰自动无视后面半句话,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秦司漫狗腿的跟上,与他搭话:“你怎么想到带橄榄的?” “习惯。”沈琰说完大概是觉得会引她遐想,又补了句:“每年都会有同事晕车。” 还特别强调了“同事”两个字。 结果弄巧成拙。 如此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司漫挑眉看他,并未言语,却让沈琰觉得周身不自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还真是温得一杯水一样。 秦司漫心里想着,悠哉的跟在队伍最后。 住宿两人一间并没有统一安排,加上来的人中大多都不是辽西的新人,如此下来,三三两两的结伴,最后毫无疑问的,莫新成了秦司漫这一个月的室友。 秦司漫见沈琰准备把两人的房门钥匙递给莫新,走上前先一步接过,不经意问了句:“你住哪?” 沈琰避重就轻的回答:“也住这里。” 说了等于没说,一句废话。 莫新再傻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寻常,随便找了个借口先一步走开。 沈琰站在原地,顿时百感交集。 秦司漫哪能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主,摇摇头,转身欲走,颇为遗憾的感叹:“那没办法了,一会儿我一间一间的去敲门好了。” “......307。” 秦司漫心满意足,冲他挥手:“谢谢沈老师,我先上去了。” “......” 沈琰突然产生了一种,这一个月并不会如往年那般过得平静无波的感觉。 - 秦司漫住四楼,这个老式的招待所没有电梯,等她提着满当当的行李箱爬上四楼,已经热得不行。 莫新原本站在门边发呆,见她来,主动走上前,接过秦司漫手里的箱子,依然垂着头:“我帮你吧......” 秦司漫一怔,“好,谢谢。” 随后拿出钥匙,插.进门孔,大概是里面有锈的缘故,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秦司漫不由得蹙了眉,侧身让莫新先一步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进门便是洗手间,里面一个洗漱台一个淋浴喷头,往前走摆着两张床,中间有个掉了漆的木头床头柜,两扇窗户,还是木框边那种推拉式的。 屋子正中间放着一个上个年代的旧电视,秦司漫不用开,大概也能想象这个电视的画质会有多感人。 从最开始山路到县政府,最后到这个招待所,秦司漫里里外外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即将度过有多原始社会的一个月。 对比秦司漫的满脸不适,莫新显然习以为常,将床上的被子翻了个面,推开了窗子,难得自然的跟她说话:“洗个澡吧,我打开窗吹一吹就没这么大味道了。” “不怕我了?”秦司漫好笑的看她。 莫新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支支吾吾的回答:“不是怕,我......我想跟你好好相处,你是个好人......” 好人。 这倒新鲜。 秦司漫活了25年,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评价。 莫新看起来傻乎乎的,可秦司漫并不讨厌,哪怕她身上自己最讨厌的懦弱。 可至少心眼不坏。 秦司漫弯腰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站起身往洗手间走,突然转身,冲这傻姑娘一笑:“行,好好相处。” 莫新先是一愣,随后笑弯了眼。 真是傻气,没见过这么傻的。 -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秦司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数不清,夜里被热醒了多少次。 棠县的气温比辽州还要高上几度,更为痛苦的是,这个地方日头特别足,阳光晒在皮肤上,触感不是热,而是辣。 今天的工作就是在各个社区进行普通疾病的科普及其简单预防知识,县城不大,但山路不好走。 有些社区之间相隔的距离还较远,步行是不可能的。 结束三个社区之后,沈琰不知道去哪搞了一辆车,灰扑扑的不说,连车窗都没有。 沈琰先一步坐进驾驶座,摆弄了几下,确定还能开,冲她们挥了挥手,“上车,中午之前争取过去吃午饭。” 秦司漫踢了踢车轮胎,心里有点虚,调侃着他:“沈老师,你行不行啊?” “你可以走路。” “除非你背我。”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 站在一旁的护士长白秋蕊见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站出来打圆场:“行了,小沈,跟自己学生较什么真,出发吧。” 秦司漫故意装作没看见沈琰的黑脸,凑到白秋蕊身边,卖着乖:“护士长,我能坐前面吗,我晕车。” 白秋蕊哪能不了解小姑娘的心思,只当做不知道,点点头,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好,你坐前面。” 沈琰的脸在此时,又黑了一个度。 秦司漫打开车门走进去,扯过安全带系上,“出发吧,沈老师。” 沈琰轻叹一口气,见秦司漫的脸被晒得通红,拧开空调开关。发动车子,开了出去才幽幽开口:“今天没带橄榄,别吐车上。” “您放心,我对着您吐不出来。” 可以说十分狗腿了。 “......” 这次轮到莫新没崩住,一下子笑出了声,随后垂下头,弱弱补了句:“不好意思,你......你们继续......” “沈老师,车头歪了,你好好开,不行就我来。”秦司漫借机往他身边靠。 不行不行。 神他妈不行。 沈琰压抑住爆粗的冲动,一转方向盘,摆正了车身,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将秦司漫推开,语气恶狠狠的:“你闭嘴,再说话就下车!” “我最后说一句。” “说。” “油不多了,没窗户不用开空调。” 本事一句寻常的提醒,沈琰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啪”的一下按掉,像是要证明什么:“我看大家都热才开的,不是因为你。” 秦司漫听了后半句,心中暗喜,明面上却严肃的点头,字字恳切:“没错,肯定是因为大家都热,绝对不是因为我,我知道的。” “......” 沈琰从这一秒开始后悔在名单上为秦司漫开了后门。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己这就是现成的。 秦司漫按照沈琰的要求将一病区弄得一尘不染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和消毒液水渍,狼狈不堪。 沈琰利用下午上班前的空隙,绕着一病区检查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秦司漫面前,扔给她一瓶水和一袋干面包,说:“干得不错,去换身衣服。” 秦司漫早就饿过了头,哪还有什么胃口,用手撑住地,一鼓作气的站起来,拿着手里的干粮晃了晃,跟他讨价还价:“我劳动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吃这个?” 沈琰看了眼腕表,“还有十分钟,两点半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在门诊室看见你。” 秦司漫拧开瓶口,喝了一大口水,装作没看见他胸牌上的名字,漫不经心的问:“您怎么称呼?” “沈琰。” “得嘞,沈老师。”秦司漫见他要走,出声叫住,问了句题外话,“老师你有对象吗?” 沈琰转头看他,脸上闪过一丝怪异,随后了然,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你还有九分钟。” 啧,真小气,瞎正经。 秦司漫拍了拍裤子的灰,脱了全是污渍上衣外套,连同手中的水和面包一起扔进了垃圾筒里,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大摇大摆从沈琰身边经过。 紧身吊带将秦司漫的小蛮腰包裹其中,身段窈窕,事业线隐约可见,这么招摇带点小性感的上半身,下面却配着一条土得要死的工作裤,整个人看起来乖张怪戾,惹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观望。 沈琰脚步一顿,不知作何反应。脑子里在想,这种装扮算不算违反了医院规定。 还没开始带教,他就已经产生了让她走人的心思。 骄傲难驯,这种人注定是个麻烦。 - 秦司漫研究生选的是心外方向,对眼科的研究不多,但好在基础知识都懂,一个多月下来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不过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倒是犯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高调追求自己实习老师的缘故,沈琰对她的惩罚力度只增不减。 本意是想要借此让她知难而退,中途退出实习或者申请更换带教老师,结果秦司漫除了笑着接下所有招数,一丝退缩的意图都没有。 第32章 独处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医疗设施有限,每天的名额就只有这么多,有的人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看病机会, 不惜抱着棉被从前一天医院下班就跑到门口来通宵排队。 这架势几乎跟春运买票、新楼盘开盘排号相差无几。 秦司漫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就算见识过大医院人流量的高峰期,在看见县医院门口的长队排到第二条街街口的时候, 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顺着长队, 步步走进门诊大厅, 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政.府发出的公告上清楚明了的写着这次主要针对疑难杂症,可这些排队的—— 有感冒的、伤口包扎的、术后换药的, 甚至还有几个妇女凑一堆,说是来讨个吃了能生男孩的药方。 荒唐至极。 这种搁一个小诊所都能解决的问题,在今天被无限放大,敢情人人都成了重症患者。 秦司漫走到二楼的眼科科室, 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人, 陪同的家属差不多把过道给霸占干净, 几个护士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其中。 说话的、催号的、小孩的哭闹混成一起,整个科室乱成了一锅粥。 莫新刚换完衣服从办公室里出来, 看见秦司漫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得看着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出声唤她:“秦大夫你好些了吗?” 秦司漫回过神来, 对她点点头, “好多了, 昨天谢谢你了。” 莫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厚重的刘海,“没什么,大家都是同事。” “我去换衣服。”秦司漫向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回头叫住她,展颜一笑,“你可以叫我名字,莫新。” 莫新闻言一愣,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后,傻兮兮的咧嘴笑开,拼命的点着头。 傻气十足。 秦司漫换完衣服出来,顺着三个门诊室一个个找,最后看见了沈琰的身影,伸手敲了敲门。 正在埋头开处方的沈琰抬起头,看见是她,招手让她进去。 秦司漫走进去,规矩的站在一旁,问:“门诊室都满了,我去哪?” “等等。”沈琰将打印机里刚吐出来的处方单交到病人手上,简单嘱咐了两句,见他离开,自己站起身来,跟秦司漫说道:“你来接我的班,后面还有好几十个号。” “那你呢?” “我去手术室,有两台白内障。” “带上我啊,我做一助。” “你不用做助手了。” 秦司漫心里一凉,以为这人又要赶她走,准备好好理论一番,又听见:“这边的三个医生技术不行,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你比他们好,就别来凑热闹了,待这里帮忙分担点。” 啧,原来是夸奖。 秦司漫轻咳一声,“你怎么不叫莫新?” “心理素质不行,对了,你叫她过来做你助手,你俩互补。” 一个爱搞事,一个怕担事,正好凑一起。 沈琰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放心的还想交代几句。 秦司漫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对谁都如春风般温暖,五星级服务,这样你可满意?” “但愿如此。” 沈琰心里清楚这话有几分真假,也没时间细究,便离开了门诊室。 - 秦司漫连续看了十多个假性近视,用眼疲劳导致发炎,术后换药等等一系列小病小灾过后,面色不耐的转着笔杆子,嘀咕了句:“能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 莫新站在她身边,闻之一笑,“没大病不也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想到刚才来上班时候医院门口的盛况,难掩嘲讽接了句:“怕是怕真正有病的,根本排不上号。” “还有一周多呢,总会排到的。” 秦司漫暗自感叹莫新的天真,趁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前,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下:“你以为今天来了眼科的,明天不会去心外、骨科、五官科什么的再挂号吗,趁着免费做个全身检查顺便还能得到一些平时买不起的药,在这个穷苦山区,看病难像上天一样,谁会不稀罕这个机会,没有哪个是傻子。” 莫新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弱弱的反驳了句:“可政.府那边,应该会管吧。” 秦司漫指了指刚才看过的十多张挂号单,“管得过来吗,病人说自己难受,你还能让人忍着不给看?” “可他们,不像是这种……” 贪小便宜的人。 “并不是每个穷苦地方都是民风淳朴,这世界上什么都有人。” 点到为止,秦司漫自己都觉得她今天话说点多了。 大概是被气的。 这个能让那个男人每年都死心塌地过来受罪一个月的地方,摊上的竟然全是这么一群人。 当真是不值当。 真不知道他在图个什么,秦司漫完全不能理解。 ”下一个,杨晓军。” 听见叫号声,秦司漫收回思绪,只见一位老阿姨牵着一位青年男人走进来,应该就是这个叫杨晓军的。 秦司漫见他自己四处摸了摸,才摸到椅背,有些不确定的缓慢坐下,短袖下□□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多不少的皮疹子。 心存疑虑,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 杨母把手里的挂号递过去,面容堪忧的说着他的病症: “大夫,我儿子这几天老说眼睛出现黑影,视力减退,你给看看这是怎么搞的。” 秦司漫接过看了看,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小电筒,起身走到杨晓军身边,“有光感你就吱一声,我逐步增加亮度。” 杨晓军不安的搓了搓手,“好。” 接触到杨晓军额头皮肤的那一刻,有些发烫。 秦司漫缩回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皮疹,不经意问了句:“感冒了?” ”有点发烧,全身无力,哪都疼。” 听起来就是发烧的正常症状。 可秦司漫总觉得看着这些皮疹,心里毛毛的,又问了句:“这些疹子是因为过敏吗?” 杨晓军看了眼,有点烦躁的回答:“我不过敏,这疹子你能看吗,长好几天了,我懒得去挂皮肤科的号。” 皮疹,也不是过敏。 发烧、关节酸痛、眼部出现黑影,明显的视力衰退。 秦司漫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检测结果不能妄下断论。 “莫新,拿两副手套过来。” 光感检查用什么手套,莫新刚想反问,被秦司漫的眼神一震,给咽了回去,只好照做不误。 秦司漫自己戴上后,瞥见莫新手上有个小小的刮口,“你也戴上,无菌操作。“ 这话给不懂医的病人听听还能唬住人,以为医生够专业,可在内行人听起来却觉得奇怪。 不见血不开刀的,哪里上升得到无菌操作这个层次。 杨母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对劲,反而夸赞:“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医生就是不一样,问个诊都比咱们这里的专业。” 秦司漫盯着莫新戴好手套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为杨晓军做常规检查。 待手电筒的光调整倒数第三个亮度的时候,杨晓军终于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光感。 情况并不乐观,比起之前看的十多个小病小灾,这个确实算得上有技术含量。 秦司漫放下工具,思忖片刻,给他开了几张血常规、尿常规的检查单,“你先去检查一下,然后拿着检查结果再来找我。” “好,辛苦了大夫。” “应该的。” 送走病人及其家属后,莫新终于将刚才憋在肚子里的不解问出了口:“你刚才好反常,这不像你。” 秦司漫脑子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儿才算符合规定,一时没来得及搭话。 莫新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司漫纠结成这样的表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又说了句: “你想什么呢,不就是个视弱吗?” “我怀疑是hiv引起的葡萄膜炎。” “你说什么!?” “棠县没有做hiv抗体检测的设施,得转移到辽西去,不出结果我没法确诊。” 艾滋病至今还是一个不治之症的存在,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控制,想要完全治愈几乎不可能。 秦司漫和莫新一样吃惊,她无法肯定的说杨晓军就是hiv携带者,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可能性。 毕竟他的症状,和之前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讲过一个病例太相似。 ”可你因为一个猜测贸然让他转移去辽州做hiv检测,病人怕是会闹翻天……” “我知道,所以在发愁。” 秦司漫哪会不知道她说的这层利弊。 没人不怕艾滋病。 人人惧之避之,堪比古代的瘟疫。 传播途径就三个,可人害怕起来,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病人自己闹翻天都还是小事,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县城,八卦消息传播得尤其快,到时候炸开了锅,弄出大新闻来都不是没可能。 秦司漫顶的是沈琰的班,她不能往他身上扣屎.盆.子。 想到这,秦司漫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对莫新说:“我去趟县政.府,这儿你盯着,沈大夫下了手术台给我打个电话。” 莫新忙摆手,一脸无措:“可我……我不行……” 事态紧急,秦司漫哪有时间跟她磨磨唧唧灌鸡汤,近乎命令道:“你是医生,哪有不治病的道理,出了问题甩我头上,你尽管开处方,别他妈这么怂。” 秦司漫说完就快走了出去,丝毫没给莫新留一丝犹豫的空间。 莫新愣在原地,看着被她随手扔在椅子上的白大褂,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过了几秒,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将秦司漫的白大褂拿起来规整的挂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冲外面的护士说了句:“秦大夫有事出去一会儿,我来替她。” 第33章 疑团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未见其人, 室内的医生护士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辽西的味道—— 是香水, 不浓烈,但比起消毒水来不难分辨。 辽西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医生护士上班期间禁止化妆喷香水,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脸抹淡妆的秦司漫身上。 科室主任郭安民见此,收敛了几分笑意, 看向大家:“正好, 人终于到齐了,咱们先欢迎一下新同事。” 秦司漫装作没听出他言语里的不快, 冲大家点点头, 越过人群, 站在几个实习生前面,一言不发。 晨会的站立顺序都是有讲究,护士和医师各一列,按照职务职称从前往后依次排下去。 秦司漫一眼扫过, 发现沈琰竟没有站在前面, 按照他的资历,现在早该是副主任医师,没道理还跟主治级别的站在一起。 “三位新同事做个自我介绍吧。”护士长白秋蕊打破僵局,站出来笑着说。 经她这么一提, 秦司漫才把注意力从沈琰身上移回来, 打量了几眼站在身边, 跟自己同级别的住院医。 “大家好,我叫钟向文,毕业于辽州医科大学,研究主攻方向是眼角膜移植,请前辈们多多指教。” 小平头,个不高,白衣黑裤,鼻梁上架个黑框眼镜,大概是长了一张显小的脸,看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 居然还是校友,可秦司漫却完全没有印象。 大家鼓掌表示欢迎,秦司漫象征性的拍了两下,轮到下一位。 莫新半天没捋清楚一句话,倒是自己急红了脸,局促不安的攥着衣角:“大家好,我......我叫莫新,毕业于宁市医科大学......那个,我......” 辽西是辽州医科大的附属教学单位,全市着名三甲医院,其眼科在全国都享有盛誉。不少医科大的学生毕业后,会选择进入辽西。 这种情况也造成了一定的人才垄断,而莫新口中的宁市医科大,不过是一所普通的院校,在辽西挑选人才时甚是少见。 秦司漫轻笑一声,出声打断她不成章法的介绍,开口:“我是秦司漫,共事愉快,多指教。” 莫新抬眼看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不止是莫新,秦司漫这话一出,室内再一次陷入冷场。 郭安民的得意门生郑明辉瞪了秦司漫一眼,咳嗽一声进入正题:“行了,从值班护士开始汇报病情,完成交接。” 晨会结束后,秦司漫被安排在主治医师简卉手下,钟向文和莫新由沈琰负责指导。 秦司漫对这个安排不满意,正想跟上郑明辉,去进行调整,被沈琰叫住。 “沈大夫,你有事吗?” 沈琰将她从头到尾的表现看在眼里,秦司漫轻狂无畏这一点,哪怕隔了三年,都还是一点都没改。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做医生?” 秦司漫一愣,难得的没有轻佻的搪塞过去。 “我想救人。”秦司漫看向他,瞳孔里毫无波澜。 “眼科没那么多性命攸关的时刻。” 秦司漫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嘲讽,不在意的笑,“但这里有你。” 沈琰没法跟她正常交流,秦司漫的思维跳跃太快,他拿过病历夹,准备离开。 秦司漫不阻不拦,靠在桌边,像是说给他听,也像自言自语:“沈琰,因为你,我放弃了心外。” 沈琰顿在原地,半响,留下一句:“你不该跟来。” - 沈琰离开后,秦司漫被简卉叫去跟门诊,一路上,她絮叨着: “你刚来,这几天我带你先熟悉熟悉,一周后安排你开始管病人。” “我今天有门诊,你跟着我做助手。” 秦司漫时不时“嗯”两声,漫不经心的看向楼下来往的人群,对简卉说的话全无兴趣。 她脑子回放着刚才和沈琰的对话,心里窝了一团火,烧得她难受。 “.....秦司漫,秦司漫!” 简卉一个人嘀咕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反应,转头一看,秦司漫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这里,面上有些挂不住。 简卉撑着笑,尽量平和的说:“我是你的上级医师,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提。” 秦司漫收回目光,停在原地,双手插兜瞧她,“没意见。” 简卉没遇到过这样没规矩的新人。 “你没来辽西实习过?”她问。 秦司漫笑,“每年都来。” 简卉扶了一下眼镜,正色道:“医院规定不让化妆喷香水,一会儿去处理了。” “香水会挥发,另外我没带卸妆液,处理不了。” 简卉微眯眼,语气冷了几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秦司漫个子在女性中本就不算矮,今天还穿了八厘米的高跟,站在简卉跟前,气势上就赢了一半。 她淡淡说:“你不用在我这树立威信,这个科室我只认一个人。” “你说什么?!”简卉提高了半分音量。 秦司漫拢了拢衬衣领,避而不答:“走吧,简大夫,不是要我做助手?” 走廊人来人往,简卉用手指了她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负气的走到了前边。 秦司漫信步跟上,脸上带着惯有的淡漠。 因为起先的不愉快,简卉在门诊室坐下后,特意遣走了门诊护士,让秦司漫揽下了喊号跑腿的活儿,想借此给她点颜色瞧瞧。 秦司漫深喑其缘由,接过护士手中的排号单,站在门诊室外的工作台,有条不紊的工作起来。 谈不上敷衍,也不能算热络。 秦司漫看了眼腕表,准备叫下一位,可里面那位还没出来,决定再等五分钟。 这时,一位成年男人将挂号单一手排在工作台上,冲秦司漫嚷嚷着:“怎么还没到我,前面那人都进去快二十分钟了!” 秦司漫向后仰了几分,躲避他的唾沫星子,说:“你急什么,到了我会叫你。” “你这什么态度,你们医院的号太难挂了,这好不容易挂上又不给看,端什么臭架子!” 秦司漫低头不言,不想与他争论。 男人不知是怎的,火气更甚,走到旁边伸手推了一把秦司漫,嘴上更不客气:“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聋子。” 秦司漫扶住墙勉强站稳,手腕碰到桌角划了一条口,头微垂着,闷青色的长卷发遮住了她的眼,看不清表情。 过了几秒,她发出一阵嗤笑,拉下袖口掩住伤口。 秦司漫扣上笔盖扔在桌上,碎发被她随意的别在耳后。 “你不就是要看病吗。” “是啊,你开门让我进去。” 秦司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手冒虚汗,眼部周围发黄,情绪易爆易怒,刚才跟他交谈的时候离得近还闻到了轻微的口臭。 秦司漫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挑眉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出现眼睛胀痛、视物模糊甚至眼球转动不灵活的症状?” 男人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脾胃不好,一般过量饮食之后就会产生胃疼甚至腹泻,不过比起你的脾胃问题,眼部的症状治起来特别简单,甚至都不用吃药。” 秦司漫简单几句话就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她是医生,也没忍住好奇心多问了句:“怎么治?” 她说了这么多就为着等这句话。 秦司漫不经意的瞥了眼男人的某处,讥诮的笑,刻意提高了音量:“纵.欲.过.度,你减少频率试一个月眼部问题就能改善。” 全场哗然。 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带打量这个男人的眼光都带点颜色。 是真是假,最清楚不过的人莫过于他自己。 男人恼羞成怒直接上去就要呼她一巴掌,“你个臭娘们是不是活腻了!” 秦司漫料到他会动手,微侧身,便轻松的躲开,顺势绕道了他的身后,顾虑到今天穿的包裙,她抬腿用高跟鞋跟踢了一脚男人的小腿肚,男人毫无准备,直接跪倒在地上,吃痛的捂住了腿部,及其狼狈。 秦司漫俯视他,“抱歉,正当防卫,伤着骨头没,我帮你再挂个骨科号?” “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女疯子,老子要找院长投诉你!” 秦司漫“哦”了一声,思忖片刻,装作恍然大悟,“爬着去?” 男人彻底被激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拿起旁边护士推车上的玻璃输液瓶就准备朝秦司漫砸过去,被周围看热闹的人及时拦下。 这动静惊动了门诊室里的简卉,她打开门,见此状况,冲秦司漫呵斥道:“你在瞎折腾什么!” 男人挣脱开来,看见终于有个管事的医生出现,不由得把刚才的火气撒到了简卉身上,指着秦司漫骂骂咧咧:“你们医院的医生都什么素质,随便对病人进行人身攻击,居然还动手?” 秦司漫睥睨着他,嘴上不饶人:“谁先动的手,监控最清楚。”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她脸色愈发难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瞪着秦司漫,说:“给这位先生道歉,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多少钱。” 第34章 亲戚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 走到他身边坐下, 拿过病例,慢吞吞的看着。 他的字很工整, 全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种潦草的“医生体”。 秦司漫的母亲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放在古代定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受她的影响,秦司漫自小被逼着学习这些东西,可性格使然,最后坚持下来也只剩下一个书法这一项。 谈不上专业,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标准的行楷,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 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 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方正无顿笔,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 话音落, 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 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 也没多问, 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将其放在一边,侧头看他,“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等她说完。 “长得正,做事正,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起先看到字的时候,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沈琰拿出碗筷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赶紧吃,吃完就回去。” 秦司漫按开电饭煲,主动给他盛饭,“细嚼慢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沈琰看她坐下,津津有味的吃着,沉吟片刻,问:“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 “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沈琰越发看不懂秦司漫。 她平时在医院话不多,好在做事麻利,专业水平高,勉强算一个可塑性人才。可情商没有一刻在线,也不怕得罪人。 不,与其说是情商不在线,不如说是性情乖张怪戾。 有些像刺猬,见人就扎。 秦司漫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随心情决定。” 见他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近你,甚至于讨好,至于其他的,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琰皱眉,“你做事一直都这么不计后果吗?” “随心生活,哪有不计后果这么严重。”秦司漫不以为然。 沈琰失笑,说不上赞同,但觉得这个理论新鲜。 换做旁人说他可能不会信,毕竟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事情是能随心的。可从秦司漫的嘴里说出,他倒觉得十分契合。 因为见识过太多次,她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的性子太烈,在医院这个大环境中,长此以往,总有天会脱下这身白大褂。 想到这,沈琰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医学生誓言吗?” “当然记得。” 只是这种挂在嘴边的口号,秦司漫一向不怎么在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沈琰说出第一句,看向她,神情肃穆,“你口中的随心生活,希望不会让你愧对这句话。” 秦司漫被他的神情震住,为之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除了命令就是指责,她习惯了反抗,这种劝导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眼眸微垂,轻声问:“你有愧对这句话吗?” 沈琰顿了顿,回答道:“目前没有。” “那今后,我便不愧对你吧。”她伸手握住他的,抬头望进他眼底,仿佛淬着光,“忠于人民,忠于你。” - 第二天上班,秦司漫一改平时踩着点去的毛病,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晨会后,她把查房后的病人指标一个不落的报给沈琰听,钟向文在一旁听着,起先还以为她是照着病例在读,凑上前一瞧,发现这厮竟是凭着记忆说完了一个病区所有病人的指标情况,惊呼出声:“秦姐,你今天吃错药了?!” 秦司漫横他一眼,顿了一秒继续说着,等报完最后一床,见沈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邀功似的说:“想夸我?” 沈琰看了眼值班医师写的病例,提出质疑:“23床的眼压是17不是20。” 秦司漫回想片刻,反驳道:“是17,这些数据是我晨会前测的,比值班医师的更准确。” 第35章 心疼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根据沈琰发在群里的工作安排, 未来的一周多的时间, 他们都将驻扎在这里, 协助当地医生为一些疑难杂症患者做义务性的治疗,必要的将由医疗车转移到辽西进行更专业系统的治疗。 这样的机会每年就一两次,比起前几天的下乡科普宣传, 让大多数人翘首以待的还是这周免费看病的机会。 医疗设施有限, 每天的名额就只有这么多, 有的人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看病机会, 不惜抱着棉被从前一天医院下班就跑到门口来通宵排队。 这架势几乎跟春运买票、新楼盘开盘排号相差无几。 秦司漫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就算见识过大医院人流量的高峰期,在看见县医院门口的长队排到第二条街街口的时候, 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顺着长队, 步步走进门诊大厅, 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政.府发出的公告上清楚明了的写着这次主要针对疑难杂症, 可这些排队的—— 有感冒的、伤口包扎的、术后换药的,甚至还有几个妇女凑一堆,说是来讨个吃了能生男孩的药方。 荒唐至极。 这种搁一个小诊所都能解决的问题, 在今天被无限放大,敢情人人都成了重症患者。 秦司漫走到二楼的眼科科室, 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人,陪同的家属差不多把过道给霸占干净, 几个护士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其中。 说话的、催号的、小孩的哭闹混成一起, 整个科室乱成了一锅粥。 莫新刚换完衣服从办公室里出来, 看见秦司漫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得看着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出声唤她:“秦大夫你好些了吗?” 秦司漫回过神来,对她点点头,“好多了,昨天谢谢你了。” 莫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厚重的刘海,“没什么,大家都是同事。” “我去换衣服。”秦司漫向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回头叫住她,展颜一笑,“你可以叫我名字,莫新。” 莫新闻言一愣,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后,傻兮兮的咧嘴笑开,拼命的点着头。 傻气十足。 秦司漫换完衣服出来,顺着三个门诊室一个个找,最后看见了沈琰的身影,伸手敲了敲门。 正在埋头开处方的沈琰抬起头,看见是她,招手让她进去。 秦司漫走进去,规矩的站在一旁,问:“门诊室都满了,我去哪?” “等等。”沈琰将打印机里刚吐出来的处方单交到病人手上,简单嘱咐了两句,见他离开,自己站起身来,跟秦司漫说道:“你来接我的班,后面还有好几十个号。” “那你呢?” “我去手术室,有两台白内障。” “带上我啊,我做一助。” “你不用做助手了。” 秦司漫心里一凉,以为这人又要赶她走,准备好好理论一番,又听见:“这边的三个医生技术不行,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你比他们好,就别来凑热闹了,待这里帮忙分担点。” 啧,原来是夸奖。 秦司漫轻咳一声,“你怎么不叫莫新?” “心理素质不行,对了,你叫她过来做你助手,你俩互补。” 一个爱搞事,一个怕担事,正好凑一起。 沈琰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放心的还想交代几句。 秦司漫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对谁都如春风般温暖,五星级服务,这样你可满意?” “但愿如此。” 沈琰心里清楚这话有几分真假,也没时间细究,便离开了门诊室。 - 秦司漫连续看了十多个假性近视,用眼疲劳导致发炎,术后换药等等一系列小病小灾过后,面色不耐的转着笔杆子,嘀咕了句:“能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 莫新站在她身边,闻之一笑,“没大病不也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想到刚才来上班时候医院门口的盛况,难掩嘲讽接了句:“怕是怕真正有病的,根本排不上号。” “还有一周多呢,总会排到的。” 秦司漫暗自感叹莫新的天真,趁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前,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下:“你以为今天来了眼科的,明天不会去心外、骨科、五官科什么的再挂号吗,趁着免费做个全身检查顺便还能得到一些平时买不起的药,在这个穷苦山区,看病难像上天一样,谁会不稀罕这个机会,没有哪个是傻子。” 莫新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弱弱的反驳了句:“可政.府那边,应该会管吧。” 秦司漫指了指刚才看过的十多张挂号单,“管得过来吗,病人说自己难受,你还能让人忍着不给看?” “可他们,不像是这种……” 贪小便宜的人。 “并不是每个穷苦地方都是民风淳朴,这世界上什么都有人。” 点到为止,秦司漫自己都觉得她今天话说点多了。 大概是被气的。 这个能让那个男人每年都死心塌地过来受罪一个月的地方,摊上的竟然全是这么一群人。 当真是不值当。 真不知道他在图个什么,秦司漫完全不能理解。 ”下一个,杨晓军。” 听见叫号声,秦司漫收回思绪,只见一位老阿姨牵着一位青年男人走进来,应该就是这个叫杨晓军的。 秦司漫见他自己四处摸了摸,才摸到椅背,有些不确定的缓慢坐下,短袖下裸露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多不少的皮疹子。 心存疑虑,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 杨母把手里的挂号递过去,面容堪忧的说着他的病症: “大夫,我儿子这几天老说眼睛出现黑影,视力减退,你给看看这是怎么搞的。” 秦司漫接过看了看,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小电筒,起身走到杨晓军身边,“有光感你就吱一声,我逐步增加亮度。” 杨晓军不安的搓了搓手,“好。” 接触到杨晓军额头皮肤的那一刻,有些发烫。 秦司漫缩回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皮疹,不经意问了句:“感冒了?” ”有点发烧,全身无力,哪都疼。” 听起来就是发烧的正常症状。 可秦司漫总觉得看着这些皮疹,心里毛毛的,又问了句:“这些疹子是因为过敏吗?” 杨晓军看了眼,有点烦躁的回答:“我不过敏,这疹子你能看吗,长好几天了,我懒得去挂皮肤科的号。” 皮疹,也不是过敏。 发烧、关节酸痛、眼部出现黑影,明显的视力衰退。 秦司漫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检测结果不能妄下断论。 “莫新,拿两副手套过来。” 光感检查用什么手套,莫新刚想反问,被秦司漫的眼神一震,给咽了回去,只好照做不误。 秦司漫自己戴上后,瞥见莫新手上有个小小的刮口,“你也戴上,无菌操作。“ 这话给不懂医的病人听听还能唬住人,以为医生够专业,可在内行人听起来却觉得奇怪。 不见血不开刀的,哪里上升得到无菌操作这个层次。 杨母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对劲,反而夸赞:“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医生就是不一样,问个诊都比咱们这里的专业。” 秦司漫盯着莫新戴好手套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为杨晓军做常规检查。 待手电筒的光调整倒数第三个亮度的时候,杨晓军终于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光感。 情况并不乐观,比起之前看的十多个小病小灾,这个确实算得上有技术含量。 秦司漫放下工具,思忖片刻,给他开了几张血常规、尿常规的检查单,“你先去检查一下,然后拿着检查结果再来找我。” “好,辛苦了大夫。” “应该的。” 送走病人及其家属后,莫新终于将刚才憋在肚子里的不解问出了口:“你刚才好反常,这不像你。” 秦司漫脑子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儿才算符合规定,一时没来得及搭话。 莫新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司漫纠结成这样的表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又说了句: “你想什么呢,不就是个视弱吗?” “我怀疑是hiv引起的葡萄膜炎。” “你说什么!?” “棠县没有做hiv抗体检测的设施,得转移到辽西去,不出结果我没法确诊。” 艾滋病至今还是一个不治之症的存在,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控制,想要完全治愈几乎不可能。 秦司漫和莫新一样吃惊,她无法肯定的说杨晓军就是hiv携带者,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可能性。 毕竟他的症状,和之前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讲过一个病例太相似。 ”可你因为一个猜测贸然让他转移去辽州做hiv检测,病人怕是会闹翻天……” “我知道,所以在发愁。” 第36章 身世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按照沈琰的要求将一病区弄得一尘不染后, 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和消毒液水渍,狼狈不堪。 沈琰利用下午上班前的空隙, 绕着一病区检查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秦司漫面前,扔给她一瓶水和一袋干面包,说:“干得不错, 去换身衣服。” 秦司漫早就饿过了头,哪还有什么胃口, 用手撑住地, 一鼓作气的站起来, 拿着手里的干粮晃了晃, 跟他讨价还价:“我劳动了这么久,你就给我吃这个?” 沈琰看了眼腕表, “还有十分钟,两点半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在门诊室看见你。” 秦司漫拧开瓶口,喝了一大口水, 装作没看见他胸牌上的名字,漫不经心的问:“您怎么称呼?” “沈琰。” “得嘞, 沈老师。”秦司漫见他要走, 出声叫住, 问了句题外话, “老师你有对象吗?” 沈琰转头看他, 脸上闪过一丝怪异,随后了然,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你还有九分钟。” 啧,真小气,瞎正经。 秦司漫拍了拍裤子的灰,脱了全是污渍上衣外套,连同手中的水和面包一起扔进了垃圾筒里,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大摇大摆从沈琰身边经过。 紧身吊带将秦司漫的小蛮腰包裹其中,身段窈窕,事业线隐约可见,这么招摇带点小性感的上半身,下面却配着一条土得要死的工作裤,整个人看起来乖张怪戾,惹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观望。 沈琰脚步一顿,不知作何反应。脑子里在想,这种装扮算不算违反了医院规定。 还没开始带教,他就已经产生了让她走人的心思。 骄傲难驯,这种人注定是个麻烦。 - 秦司漫研究生选的是心外方向,对眼科的研究不多,但好在基础知识都懂,一个多月下来也没酿成什么大错,不过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倒是犯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高调追求自己实习老师的缘故,沈琰对她的惩罚力度只增不减。 本意是想要借此让她知难而退,中途退出实习或者申请更换带教老师,结果秦司漫除了笑着接下所有招数,一丝退缩的意图都没有。 这才是让沈琰最为头痛的。 好在实习期即将结束,他的生活马上也会归于平静。 这天,秦司漫按照沈琰的吩咐,去给几个术后的病人换药。 真本事没学到,护士的活她倒是做得越来越多,秦司漫腹诽。 “13床,换药了。”秦司漫将推车推到床边,拧开消毒水盖子,懒怠的提醒着。 病人家属扶着病人从床上坐起来,见秦司漫丝毫没有要来搭把手的意思,有些不高兴:“你这实习生摆个臭脸色给谁看呢,帮忙弄下床啊。” “没看我忙着吗。”秦司漫拆开一袋棉签,放在一边,上前几步拆开了病人眼部包裹的纱布,见伤口有些红肿,问,“早上吃的什么?” “稀饭和小咸菜。”家属挑眉看向桌子,冲她示意。 秦司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瓶老干妈,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拆线,盐都最好别吃,沈大夫不是叮嘱过吗?” 家属不以为然,反驳道:“这不是有医生吗,他想吃我就给他吃了,就一点点,应该不碍事吧。” “你这么懂医,你来?” 秦司漫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仗着在医院就随心所欲,医嘱在他们眼中根本是废话,最后出了事三言两句又把责任推到医生头上来。 家属更加蛮横,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这实习生怎么回事,吃火药了!?” 秦司漫缓了几秒,使劲压住心头的火气,伸手从推车上拿过棉签和消毒水,准备开始换药。 刚把棉签伸进消毒水瓶口,还未浸湿,身后就有人命令道:“秦司漫,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沈琰见她没有动作,脸上更添了几分冷然,走上前伸手拿过棉签和消毒水,二话不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转头对一旁的护士说:“去拿新的,你来帮他换药。” 秦司漫一头雾水,正想跟沈琰争辩几句,余光瞟到了不知何时散落在托盘上的棉签,愣在了原地。 她刚刚拿的棉签,是落在托盘的那两根。 换药讲究个无菌操作,力争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病人的二次感染。而这种术后的伤口,一点小感染就可以恶化成失明。 秦司漫无从解释,她刚才犯了个有多弱智的错误,不用沈琰说,她自己都门清。 沈琰从秦司漫跟病人争论开始就站在病房外,他这段时间虽然对秦司漫苛责有加,但她在医学方面的天赋还是无可挑剔的,本想借实习这段时间对她严格些,正好磨磨她的性子,没成想她竟能因为跟病人拌了几句嘴角,直接影响身为医者的专业水准。 沈琰很失望,可理智支撑着他在病人面前为秦司漫保留最后的颜面。 沈琰绕过秦司漫,看了眼病人的伤口,语气温和的叮嘱了几句,却不失严肃,家属听了很受用,甚至跟他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话毕,沈琰直起腰,冲家属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冲秦司漫递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出去。 秦司漫百口莫辩,决定态度诚恳的认个错。 出了病房,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你实习结束了,下午不用来了。” “你说什么!?” 沈琰面色不善,冷着声重复了一遍:“你下午不用来了。” 秦司漫自嘲的笑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这就是个意外,再说了那个病人不听你的医嘱自作主张,我还不是因为要帮你才——” “如果我没阻止你,这就是个能让他失明的意外。”沈琰打断她。 秦司漫气得胸口疼,笑容凝固在脸上,“你就因为这点可能性要赶我走?” 沈琰睨着她,似答非答:“你是很优秀,但只存在于学识层面。” 秦司漫这才切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打心底就瞧不上她。她一直以来被老师赞赏有加的专业水准,在沈琰眼里,完全不能成为弥补今日这个失误的借口。 “医院不是实验室,病人也不是小白鼠,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医生都不重视,那么,”沈琰上前几步,伸手直接替她取下了白大褂上的胸牌,“作为医学生的你可以回炉重造了。” 秦司漫有一万句话可以用来反驳,可委屈、羞耻、不服、后悔,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到底是个女孩子,有脸有面,被自己喜欢的人批得这般体无完肤,再心高气傲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情绪。 秦司漫不顾周围的人来人往,当场脱下了这身白大褂,早上随意绑得马尾松散的垮在脑后,她觉得更烦躁,索性扯下橡皮筋,及腰的长发挣脱了束缚,在脑后铺散开来。 她来不及整理耳边的碎发,抓住沈琰的手,将衣服放在上面,两眼被气得发红,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做错的我认,今天我可以听你的离开这里,但其余的事情,沈琰你说了不算。” 衣服上还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沈琰看见小姑娘扭头离去的背影,黑色如瀑的长发似为她披了件黑纱,随风而动。 她不哭不闹不折腾,沈琰反而不适应。 如此一想,沈琰觉得手上的白大褂似乎比平时重了些,如同他今天对这个小姑娘说的话。 - 秦司漫收回思绪,推开办公室的门,拉开椅子坐下。 中午没有吃饱,她打开抽屉倒腾着里面放的小零食,伴随着食品包装袋相撞的清脆声,从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啜泣声。 秦司漫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可声音不断,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原本被掩盖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办公室,显得异常清晰起来。 秦司漫站起身,看向身后,却空无一人,沉着声问:“谁在那里?” 无人回应,就连啜泣声都销声匿迹。 真他妈见鬼了。 秦司漫凭着刚才的记忆,最后来到了与她相隔三张桌子的办公桌前,顿了顿,一把拉开椅子—— 第37章 心魔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请稍后再试 他平日虽说少言寡语, 待人也淡如水, 但只针对于病人之外的群体。 秦司漫前几天还跟陈献感叹过, 说沈琰估计把这辈子的好脸色和热情都投入到伟大的医学世界中去了。 所以对其他人的感情,才显得如此匮乏。 她见过沈琰三叮宁万嘱咐给病人交代医嘱的啰嗦模样,也见过沈琰连续做五六台手术, 满脸倦意还坚持要亲自去病房看一眼术后病人状况的死脑筋行为,就连她自己, 次次挨骂受罚,也是来自于对病人的不尽心。 沈琰是她接触过的最负责的大夫,抛开私人感情, 秦司漫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今天的门诊总算告了一段落。 秦司漫站在一旁整理着桌上的单据,斟酌着要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你吃饭去吧,这些我来弄。”沈琰说着,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所有单据,拉开抽屉,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反常,太反常。 秦司漫抿了抿嘴唇, 不甚在意的劝他:“你不用太在意那个人说的话, 他不懂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何必......” 沈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冲她摆摆手, 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出去吧。” 秦司漫站在原地不动,不再多言。 过了几秒,她从一垒病例中抽出老人那份,结合里面最新的检查结果,重新看了一遍。 似乎猜到秦司漫在打算什么,沈琰无力的开口:“别看了,这情况做不了移植。” 眼角膜移植,是挽救失明患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已经太晚了,这个老人双眼的视网膜高度脱离,完全失去光感,就算移植,也无济于事。 秦司漫当做没听见,坚持着看完,最后颓然的放下资料,几欲张口,却是无言。 她觉得可惜,但不认为沈琰需要这般自责。 医生的本分如此,法律赋予了其救治的权利,却把最终选择权留给了病人。 矛盾的是,病人来选择生死,最后承担罪责的和社会舆论,往往却不是他自己。 赦免世人遭遇一切病痛,那是上帝做的事。 可病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医生当做上帝。 秦司漫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这是病人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背上心理包袱,我觉得你没错。” “你不会懂。”沈琰迎上秦司漫的视线,眼底晕开一层难掩的苦痛之色,“你能这么说,那是你因为没有经历过。” “经历过什么?” “替选择权还债。” - 医院里的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 秦司漫在听到邻桌的两个小护士说到“听说沈大夫把病人给治瞎了”这句话后,终于没能耐住性子。 “哐当”的一声,把汤勺扔在了不锈钢材质的餐盘上,吓了坐在对面的陈献一跳,筷子上刚夹起来的糖醋小排直接掉在了地上。 秦司漫不急不缓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两个小护士的桌边,俯视着:“在背后编排别人很爽?” 俩小护士被她周身肃杀的气场给怔住,对视一眼,纷纷端起餐盘离开,嘴上念叨着—— “这谁啊,简直有病。” “就是,吃饱了撑的吧。” 陈献见她一副还要追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连忙起身拽住秦司漫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回了座位,“行了行了,姑奶奶,你消消气。” 秦司漫瞪着他,“我正愁一肚子闷气没处撒,这两个傻逼上赶着来当炮灰,你拉我干嘛?” “你别惹事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秦司漫泄了气,她不在乎自己会怎样,但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再给沈琰添麻烦。 陈献试图安慰她:“那个病人和家属都离开了,这事儿传不了多久大家就忘了。” 秦司漫暗笑陈献的天真,“知道流言的厉害之处在哪吗?” 陈献摇头,洗耳恭听。 “诛心于无形,寥寥几句,当事者能记一辈子。” “沈琰哪有这么脆弱。”陈献不以为然。 秦司漫不再接茬,埋头继续吃饭。 往一个人最在乎的地方捅上一刀,任凭是谁,也无法释怀。 这种感觉,她几乎感同身受。 秦司漫一下午思绪紊乱,眼科上上下下,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不断,就算明面上避讳着,暗地里却一点也无收敛的迹象。 沈琰身处其中,不可能没听到。 掐着沈琰下手术台的时间,秦司漫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刚去外面咖啡店买的黑咖啡。 半勺糖,加冰。 这是秦司漫从平时的观察中,知道的他的习惯喝法。 可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人。 秦司漫只好作罢,将冰咖啡放在了护士站,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临近下班的时候,秦司漫揉着酸痛的脖子从病区走回办公室,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的议论纷纷—— “这郭主任够偏心的,每年都派沈大夫去棠县,这郑明辉来辽西这么多年可是一回都没去过。” “谁让别人是主任的得意门生呢,要说这沈大夫脾气也是怪,服个软的事情。” “真是倒霉催的,要不是两年前......” “打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提这事儿干嘛,散了散了。” 听见里面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秦司漫收起脸上的疑虑,装作无事人似的跨门进去,拉开自己座位的凳子坐下。拿过桌上的水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却并未放回原处,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头敲打着。 余光瞟见钟向文进来,秦司漫对他勾了勾手指头,“来,问你点事。” 钟向文扶了扶眼镜,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秦姐啥事儿?” “科里对上午的事,什么态度?” “郭主任简单批评了几句,出面跟病人及其家属道了歉,另外……” “另外什么?” 钟向文有些欲言又止,脸上愤愤不平,“今年去棠县下乡的医疗援助项目组的负责人,又是沈老师。” 又是。 秦司漫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我记得辽西规定的是,除开当年新招的,住院以上级别的每年轮流去。”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郭主任和沈老师好像不怎么对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替咱们沈老师不值。” 看来他也不知道两年前的事。 秦司漫心想着,不再多问,三言两语把钟向文应付过去。 坐了不到五分钟,终是没能耐住性子,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起先还是慢走,后来越走越快,近乎于小跑。 秦司漫一把推开沈琰办公室的门,门与墙相撞,发出一声巨响,沈琰看向她,满脸惊异。 “秦司漫,你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 “棠县。” 沈琰一怔,轻叹一口气,冲她招手:“把门关上,过来坐。” 秦司漫微喘着气,顺手带上门,上前几步拉开椅子坐下,迎上沈琰探究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一起去棠县。” “你今年刚来的,不在筛选范围内。” “那你破个例,这个下乡活动,本来就没什么人自愿,我拿走一个名额,对科室的人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说得句句在理,沈琰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棠县位于辽州市的一个山区,是市里重点扶贫县区。 辽西作为辽州市排名第一的医院机构,为响应市里的要求,每年都会在各个科室挑选医生成立项目组,前往棠县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医疗援助,义务帮当地人看病治疗并且科普简单的医学知识。 但受环境影响,每年主动申请的人寥寥无几,受苦受罪先不说,关键是没有实质性的奖励,当真是把义务两个字在明里暗里都贯彻到底。 沈琰只当秦司漫是头脑一热,轻笑一声,奉劝她:“别以为去那里是度假的,工作一点不比医院轻松,大夏天也没有空调,你可想清楚了。” “那你呢,条件这么不好,为什么每年都去?” “总要有人去。” 秦司漫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郭安民这么针对你,你为什么要忍?” 沈琰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一问,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不存在忍或者不忍,我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你沈琰把这身白袍看得有多重要谁不知道,你跟我说你不在乎?!” 秦司漫不知道自己的一腔怒意从何而来,话一说出口便后悔。 她越了界,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琰沉吟片刻,说:“它很重要,我对它负责,但我不在乎负责的环境是好是坏,职称荣誉对我来说已经可有可无。” 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理由, 职称和荣誉是对一个医生的肯定,它虽为身外之物,可没有几个医生不在乎,就连什么医术都不懂的病人都知道用职称来评判一个大夫医术的高低,何况是在这个人才济济的辽西。 可现在,整个辽西眼科最有实力的大夫,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他不在乎这一切。 秦司漫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觉得荒唐。 沈琰不想再聊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埋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淡淡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秦司漫目光灼灼,见对面的人也无丝毫再开口之意,又一次败下阵来。 这个男人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第38章 解脱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谈不上专业, 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 标准的行楷,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 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 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 方正无顿笔,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话音落,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也没多问,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将其放在一边, 侧头看他, “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 等她说完。 “长得正,做事正, 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起先看到字的时候, 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 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沈琰拿出碗筷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赶紧吃,吃完就回去。” 秦司漫按开电饭煲,主动给他盛饭,“细嚼慢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沈琰看她坐下,津津有味的吃着,沉吟片刻,问:“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 “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沈琰越发看不懂秦司漫。 她平时在医院话不多,好在做事麻利,专业水平高,勉强算一个可塑性人才。可情商没有一刻在线,也不怕得罪人。 不,与其说是情商不在线,不如说是性情乖张怪戾。 有些像刺猬,见人就扎。 秦司漫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随心情决定。” 见他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近你,甚至于讨好,至于其他的,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琰皱眉,“你做事一直都这么不计后果吗?” “随心生活,哪有不计后果这么严重。”秦司漫不以为然。 沈琰失笑,说不上赞同,但觉得这个理论新鲜。 换做旁人说他可能不会信,毕竟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事情是能随心的。可从秦司漫的嘴里说出,他倒觉得十分契合。 因为见识过太多次,她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的性子太烈,在医院这个大环境中,长此以往,总有天会脱下这身白大褂。 想到这,沈琰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医学生誓言吗?” “当然记得。” 只是这种挂在嘴边的口号,秦司漫一向不怎么在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沈琰说出第一句,看向她,神情肃穆,“你口中的随心生活,希望不会让你愧对这句话。” 秦司漫被他的神情震住,为之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除了命令就是指责,她习惯了反抗,这种劝导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眼眸微垂,轻声问:“你有愧对这句话吗?” 沈琰顿了顿,回答道:“目前没有。” “那今后,我便不愧对你吧。”她伸手握住他的,抬头望进他眼底,仿佛淬着光,“忠于人民,忠于你。” - 第二天上班,秦司漫一改平时踩着点去的毛病,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晨会后,她把查房后的病人指标一个不落的报给沈琰听,钟向文在一旁听着,起先还以为她是照着病例在读,凑上前一瞧,发现这厮竟是凭着记忆说完了一个病区所有病人的指标情况,惊呼出声:“秦姐,你今天吃错药了?!” 秦司漫横他一眼,顿了一秒继续说着,等报完最后一床,见沈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邀功似的说:“想夸我?” 沈琰看了眼值班医师写的病例,提出质疑:“23床的眼压是17不是20。” 秦司漫回想片刻,反驳道:“是17,这些数据是我晨会前测的,比值班医师的更准确。” 站在两人身后的钟向文和几个实习医生,眼珠子都差没掉地上。 沈琰看她一眼,又翻了翻病例,确认无误后,说:“干得不错。”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秦司漫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琰选择无视,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钟向文,你来说说16床的治疗方案。” 钟向文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胸有成竹的说起来。 沈琰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肯定,话毕,习惯性称赞了句:“可以,就照你说的办,这个病人交给你负责,下午手术你来跟台。” 钟向文喜不自胜,连连称好。 秦司漫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气得想爆粗口,越发觉得这个四眼碍事。 她忙活一早晨记数据就得到了四个字,这人随便说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方案居然得到了这么长一句话,还得到了跟台的机会? 没天理。 沈琰你真是好样的。 男人气红了眼,抢过话头大声嚷嚷:“还正当防卫,你们医院不常说保护病人隐私吗,她保护个屁,老子要投诉她!”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她脸色愈发难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瞪着秦司漫,说:“给这位先生道歉,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多少钱。”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问:“什么多少钱?” “你的隐私和你的腿,值多少钱,我给你。” 男人不知是目的被揭穿的难堪还是自尊受到了第二次的侮辱,气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前后动静不小,本就人来人往的候诊区,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 简卉觉得此事儿闹下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递给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安抚着男人先去了办公室,把秦司漫拉到一边,劝说着:“你这才第一天上班就闹出这么个事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去,跟他道个歉。” 第39章 过去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谈不上专业, 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标准的行楷, 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 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方正无顿笔, 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话音落, 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 也没多问,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 将其放在一边, 侧头看他,“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等她说完。 “长得正, 做事正, 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起先看到字的时候, 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 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沈琰拿出碗筷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赶紧吃,吃完就回去。” 秦司漫按开电饭煲,主动给他盛饭,“细嚼慢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沈琰看她坐下,津津有味的吃着,沉吟片刻,问:“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说。” “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沈琰越发看不懂秦司漫。 她平时在医院话不多,好在做事麻利,专业水平高,勉强算一个可塑性人才。可情商没有一刻在线,也不怕得罪人。 不,与其说是情商不在线,不如说是性情乖张怪戾。 有些像刺猬,见人就扎。 秦司漫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知道,随心情决定。” 见他一脸不解,又解释道:“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近你,甚至于讨好,至于其他的,只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沈琰皱眉,“你做事一直都这么不计后果吗?” “随心生活,哪有不计后果这么严重。”秦司漫不以为然。 沈琰失笑,说不上赞同,但觉得这个理论新鲜。 换做旁人说他可能不会信,毕竟这世界哪有这么多事情是能随心的。可从秦司漫的嘴里说出,他倒觉得十分契合。 因为见识过太多次,她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只是她的性子太烈,在医院这个大环境中,长此以往,总有天会脱下这身白大褂。 想到这,沈琰不知出于什么意图,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医学生誓言吗?” “当然记得。” 只是这种挂在嘴边的口号,秦司漫一向不怎么在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沈琰说出第一句,看向她,神情肃穆,“你口中的随心生活,希望不会让你愧对这句话。” 秦司漫被他的神情震住,为之一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除了命令就是指责,她习惯了反抗,这种劝导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她眼眸微垂,轻声问:“你有愧对这句话吗?” 沈琰顿了顿,回答道:“目前没有。” “那今后,我便不愧对你吧。”她伸手握住他的,抬头望进他眼底,仿佛淬着光,“忠于人民,忠于你。” - 第二天上班,秦司漫一改平时踩着点去的毛病,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晨会后,她把查房后的病人指标一个不落的报给沈琰听,钟向文在一旁听着,起先还以为她是照着病例在读,凑上前一瞧,发现这厮竟是凭着记忆说完了一个病区所有病人的指标情况,惊呼出声:“秦姐,你今天吃错药了?!” 秦司漫横他一眼,顿了一秒继续说着,等报完最后一床,见沈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邀功似的说:“想夸我?” 沈琰看了眼值班医师写的病例,提出质疑:“23床的眼压是17不是20。” 秦司漫回想片刻,反驳道:“是17,这些数据是我晨会前测的,比值班医师的更准确。” 站在两人身后的钟向文和几个实习医生,眼珠子都差没掉地上。 沈琰看她一眼,又翻了翻病例,确认无误后,说:“干得不错。”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秦司漫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琰选择无视,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钟向文,你来说说16床的治疗方案。” 钟向文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胸有成竹的说起来。 沈琰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肯定,话毕,习惯性称赞了句:“可以,就照你说的办,这个病人交给你负责,下午手术你来跟台。” 钟向文喜不自胜,连连称好。 秦司漫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气得想爆粗口,越发觉得这个四眼碍事。 她忙活一早晨记数据就得到了四个字,这人随便说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方案居然得到了这么长一句话,还得到了跟台的机会? 没天理。 沈琰你真是好样的。 《救赎》 文/南奚川 2017.05.08 it takes a strong man to save himself, and a great man to save another.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肖申克的救赎》 - 辽州市,东郊别墅。 三伏天的清晨,蝉鸣此起彼伏,唤个不停。 所幸别墅区内绿化覆盖率极高,林荫道两旁的榕树盘根错节、交叉相叠,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部分暑热。几缕日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过,在地面形成一块块浅淡的光斑,随着轻风不时晃动,静谧祥和。 秦司漫开着车,从门口入,一路直行,通过林荫道后向右拐了个弯,减慢车速,最后在一栋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停下。 她下车,取下墨镜随手扔在座位上,带上车门。 秦司漫顺着小道往大门走去,一路上看见庭院中的花烛开得极好,红绿相间的一片,她眸色微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40章 迷雾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是啊, 沈大夫说你家中有事,请了假,这才给糊弄过去......” 秦司漫顿住,抬眼盯着他:“你说谁?” 钟向文被他看得一怔,“沈大夫啊,今晚他负责, 喂, 你去哪啊——” 没等钟向文把话说完,秦司漫抓起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步子一迈, 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他办公室前, 秦司漫轻喘着气, 犹豫要不要推开。 脑子闪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可最后全被一一否决。 秦司漫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愚蠢, 摇摇头, 准备往回走。 沈琰从病房出来,刚好跟她打了个照面。 目光交汇之下,秦司漫从他眼眸里看见自己此刻是如此狼狈—— 白大褂松垮的挂在身上,扣子从第一颗开始就扣错了位, 显得格外滑稽, 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 大概是橡皮筋断了, 滑稽的跑到了左脸颊, 就这样斜吊着。 当真是比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丑。 秦司漫伸手将断掉的橡皮筋扯下,随意扒拉了几下头发,跟他打招呼:“沈老师,晚上好。” 沈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进来。” 秦司漫挑眉,看他走进办公室,有片刻的恍然。 下午他就是在这里拒绝简卉的。 沈琰打开门,见她还愣在原地,反问:“你想让大家都看看眼科的大夫可以多不修边幅?” 秦司漫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顺势带上了门。 “你又迟到了。”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闻言皆是一愣。 秦司漫看看他,笑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看来我第一次给你留下的坏印象,是很难抹去了。” 沈琰未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有事要请假,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第三次吧。” 没等沈琰开口,秦司漫又接了句:“三年前还有一次。” 室内只剩下空调扫风的空气流动声,冷风吹到秦司漫脸上,有些凉。 秦司漫点到为止,站起身,“下次一定跟你请假。” “等等。” 沈琰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随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秦司漫听到椅子被推开,听到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沈琰将病历夹放在她手上,“病例收好,留在这里就踏实工作。” 秦司漫一看便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病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伸手接过,端详了几秒,却发出一声轻笑。 “行,我踏实。” 沈琰抿了抿嘴唇,沉声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司漫照做不误。 轻轻的带上门,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 她看见了病例上沈琰做的批注,简单几个字,但第一个字的字体变了。 不明显,但秦司漫练过,细微之处轻易的便捕捉到。 只有第一个字偏向于正楷的笔锋,后面的跟以前的无差别,流畅的行楷。 是他无意识中写下的。 秦司漫爱死了这个无意识。 - 第二天交班后,秦司漫换了衣服,拿上包和车钥匙,准备回家昏睡一天。 刚到地下停车场,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外公”。 秦司漫心里有些发憷,电话响了第四声的时候,接了起来:“外公。” 何学景浑厚严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今天找个时间,回来一趟。” 老人已经许久没跟自己联系过,本就不是热络的爷孙关系,在秦司漫的外婆楚澜和母亲何婉兮相继去世后,变得更加僵化。 除开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秦司漫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老爷子大清早就打来电话,恭敬的问:“我刚下晚班,现在过来方便吗?” “你来吧。” 不等她再多说话,何学景便挂了电话。 秦司漫听着耳边的占线声,沉默了半晌,最后收起手机,开车往辽州大学驶去。 何学景和楚澜都是辽州大学的名誉教授,前者在中文系,后者在历史系,何家三口一直住在夫妻俩刚结婚时,单位分配的员工楼里。 在秦司漫小学时候,何婉兮出钱为两个老人买下了校区里的一所老式四合院,面积够大,方便何学景在家中招待前来吃茶闲聊的老友。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还住在那里,辽州大学经过不断的搬迁,四合院所在的校区也成为了老校区,因为建筑极具当地特色,政府出面将其保留下来,当做一份对这所百年名校的纪念。 赶上早晨上班的高峰期,从市中区开到市郊,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秦司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停好车,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盖住因为夜班造成的黑眼圈,理了理衣领,确定无不妥之处后,拿包往停车场后面的教职工区走去。 正值暑假,学校的人并不多,古朴的建筑风格下,衬得这里更显清幽。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院子的门大敞着,秦司漫抬腿走进去,穿过菜园子,还未进屋,听到后院传来的谈笑声,拐弯绕过屋子,通过一条小道,进入后院。 后院的香樟树是早年楚澜种下去,如今已然成了能供人庇荫之所。 何学景前年在树下在用木头做了张桌子,放上几张小凳,摆上茶具,闲暇之余在此看书会友,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秦司漫看见坐在何学景对面的人有些眼生,放缓脚步,朝树下走去。 那位老者先看见了前来的秦司漫,出声问:“老何,这位是?” 何学景本来跟老友相谈甚欢,转头看见秦司漫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秦司漫见惯不惯,老人对外人的态度远比对自己要熟稔许多,她淡淡道:“外公。” 何学景从桌底抽出一个小板凳,秦司漫顺势坐下。 “我外孙女,秦司漫,这是你王伯伯。” “王伯伯好。”秦司漫冲老者点头示意。 “这是他的孙子,王浩源。” 秦司漫顺着何学景的看过去——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体态匀称,普通的大众脸,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只需一眼,秦司漫已经了然老爷子这通电话的目的。 相亲而已。 只是老爷子的眼光,怕是差了点。 王浩源似乎对秦司漫很是满意,殷切的伸出手,文绉绉的:“你好,我是王浩源,常听何老提起你,不知你在何处高就?” 说个话都前后矛盾。 这股文人的酸臭气息,秦司漫觉得反感。 碍于老爷子的面子,秦司漫伸手回握,语气淡淡:“辽西。” 王浩源握住不放手,继续追问:“原来是医生,平日里救死扶伤很累吧?” 秦司漫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抽回自己的手,“死不了,顶多瞎。” 王浩源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何学景横了秦司漫一眼,笑着圆场:“她自小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小王你别见怪。” 王浩源收回手,谦卑道:“哪能哪能,何老您说的哪里话。” 一来二回的场面话,秦司漫身处其中,如同一位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从他们的谈话间,秦司漫得知这位王浩源是何学景之前带过的博士生,现任职于中文系。 难怪深得老爷子的喜欢。 老爷子这辈子唯一看得上,怕也只有这种书生。 秦司漫不停看时间的细节被王老捕捉到,他顺口一问:“小秦若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去忙吧。” 秦司漫知道这是句托词,当不得真,可却顺嘴接下,站起身来,“医院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气氛就此凝固。 何学景在前院拦住秦司漫,语气染上一丝薄怒:“秦司漫,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司漫停下脚步,“外公,您不喜别人干涉您,我也一样。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您教给我的。” 何学景被她呛得一顿,眉头紧锁,“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操操心,我看小王人不错,你们相处着试试有何不可?” “我是个俗人,配不上这种高雅人士。我的个人问题你不用操心了,过好你的小日子吧。” “我不操心?让你那个有钱的爸去操心吗,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何学景自知失言,可却来不及。 秦司漫好笑的看着他:“我妈怎么死的?” 何学景被孙女肃杀的眼神怔住,不自在的别开目光,正欲开口,就听见:“比起在她临死前,也不肯屈尊去见她一面的您,我大概更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句句诛心。 秦司漫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终是不忍,将嘴边更加难听的话咽回去,“我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您,您保重。” “秦大夫,你去药房把这些药拿过来。” 秦司漫瞟了眼药单,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护士,并为起身,反问道:“你怎么不去?” 第41章 伤疤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未见其人,室内的医生护士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辽西的味道—— 是香水, 不浓烈, 但比起消毒水来不难分辨。 辽西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医生护士上班期间禁止化妆喷香水,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脸抹淡妆的秦司漫身上。 科室主任郭安民见此,收敛了几分笑意,看向大家:“正好,人终于到齐了,咱们先欢迎一下新同事。” 秦司漫装作没听出他言语里的不快,冲大家点点头, 越过人群, 站在几个实习生前面,一言不发。 晨会的站立顺序都是有讲究, 护士和医师各一列, 按照职务职称从前往后依次排下去。 秦司漫一眼扫过,发现沈琰竟没有站在前面,按照他的资历,现在早该是副主任医师,没道理还跟主治级别的站在一起。 “三位新同事做个自我介绍吧。”护士长白秋蕊打破僵局,站出来笑着说。 经她这么一提, 秦司漫才把注意力从沈琰身上移回来, 打量了几眼站在身边, 跟自己同级别的住院医。 “大家好,我叫钟向文,毕业于辽州医科大学,研究主攻方向是眼角膜移植,请前辈们多多指教。” 小平头,个不高,白衣黑裤,鼻梁上架个黑框眼镜,大概是长了一张显小的脸,看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 居然还是校友,可秦司漫却完全没有印象。 大家鼓掌表示欢迎,秦司漫象征性的拍了两下,轮到下一位。 莫新半天没捋清楚一句话,倒是自己急红了脸,局促不安的攥着衣角:“大家好,我......我叫莫新,毕业于宁市医科大学......那个,我......” 辽西是辽州医科大的附属教学单位,全市着名三甲医院,其眼科在全国都享有盛誉。不少医科大的学生毕业后,会选择进入辽西。 这种情况也造成了一定的人才垄断,而莫新口中的宁市医科大,不过是一所普通的院校,在辽西挑选人才时甚是少见。 秦司漫轻笑一声,出声打断她不成章法的介绍,开口:“我是秦司漫,共事愉快,多指教。” 莫新抬眼看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 不止是莫新,秦司漫这话一出,室内再一次陷入冷场。 郭安民的得意门生郑明辉瞪了秦司漫一眼,咳嗽一声进入正题:“行了,从值班护士开始汇报病情,完成交接。” 晨会结束后,秦司漫被安排在主治医师简卉手下,钟向文和莫新由沈琰负责指导。 秦司漫对这个安排不满意,正想跟上郑明辉,去进行调整,被沈琰叫住。 “沈大夫,你有事吗?” 沈琰将她从头到尾的表现看在眼里,秦司漫轻狂无畏这一点,哪怕隔了三年,都还是一点都没改。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做医生?” 秦司漫一愣,难得的没有轻佻的搪塞过去。 “我想救人。”秦司漫看向他,瞳孔里毫无波澜。 “眼科没那么多性命攸关的时刻。” 秦司漫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嘲讽,不在意的笑,“但这里有你。” 沈琰没法跟她正常交流,秦司漫的思维跳跃太快,他拿过病历夹,准备离开。 秦司漫不阻不拦,靠在桌边,像是说给他听,也像自言自语:“沈琰,因为你,我放弃了心外。” 沈琰顿在原地,半响,留下一句:“你不该跟来。” - 沈琰离开后,秦司漫被简卉叫去跟门诊,一路上,她絮叨着: “你刚来,这几天我带你先熟悉熟悉,一周后安排你开始管病人。” “我今天有门诊,你跟着我做助手。” 秦司漫时不时“嗯”两声,漫不经心的看向楼下来往的人群,对简卉说的话全无兴趣。 她脑子回放着刚才和沈琰的对话,心里窝了一团火,烧得她难受。 “.....秦司漫,秦司漫!” 简卉一个人嘀咕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反应,转头一看,秦司漫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这里,面上有些挂不住。 简卉撑着笑,尽量平和的说:“我是你的上级医师,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提。” 秦司漫收回目光,停在原地,双手插兜瞧她,“没意见。” 简卉没遇到过这样没规矩的新人。 “你没来辽西实习过?”她问。 秦司漫笑,“每年都来。” 简卉扶了一下眼镜,正色道:“医院规定不让化妆喷香水,一会儿去处理了。” “香水会挥发,另外我没带卸妆液,处理不了。” 简卉微眯眼,语气冷了几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秦司漫个子在女性中本就不算矮,今天还穿了八厘米的高跟,站在简卉跟前,气势上就赢了一半。 她淡淡说:“你不用在我这树立威信,这个科室我只认一个人。” “你说什么?!”简卉提高了半分音量。 秦司漫拢了拢衬衣领,避而不答:“走吧,简大夫,不是要我做助手?” 走廊人来人往,简卉用手指了她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负气的走到了前边。 秦司漫信步跟上,脸上带着惯有的淡漠。 因为起先的不愉快,简卉在门诊室坐下后,特意遣走了门诊护士,让秦司漫揽下了喊号跑腿的活儿,想借此给她点颜色瞧瞧。 秦司漫深喑其缘由,接过护士手中的排号单,站在门诊室外的工作台,有条不紊的工作起来。 谈不上敷衍,也不能算热络。 秦司漫看了眼腕表,准备叫下一位,可里面那位还没出来,决定再等五分钟。 这时,一位成年男人将挂号单一手排在工作台上,冲秦司漫嚷嚷着:“怎么还没到我,前面那人都进去快二十分钟了!” 秦司漫向后仰了几分,躲避他的唾沫星子,说:“你急什么,到了我会叫你。” “你这什么态度,你们医院的号太难挂了,这好不容易挂上又不给看,端什么臭架子!” 秦司漫低头不言,不想与他争论。 男人不知是怎的,火气更甚,走到旁边伸手推了一把秦司漫,嘴上更不客气:“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聋子。” 秦司漫扶住墙勉强站稳,手腕碰到桌角划了一条口,头微垂着,闷青色的长卷发遮住了她的眼,看不清表情。 过了几秒,她发出一阵嗤笑,拉下袖口掩住伤口。 秦司漫扣上笔盖扔在桌上,碎发被她随意的别在耳后。 “你不就是要看病吗。” “是啊,你开门让我进去。” 秦司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手冒虚汗,眼部周围发黄,情绪易爆易怒,刚才跟他交谈的时候离得近还闻到了轻微的口臭。 秦司漫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挑眉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出现眼睛胀痛、视物模糊甚至眼球转动不灵活的症状?” 男人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脾胃不好,一般过量饮食之后就会产生胃疼甚至腹泻,不过比起你的脾胃问题,眼部的症状治起来特别简单,甚至都不用吃药。” 秦司漫简单几句话就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她是医生,也没忍住好奇心多问了句:“怎么治?” 她说了这么多就为着等这句话。 秦司漫不经意的瞥了眼男人的某处,讥诮的笑,刻意提高了音量:“纵.欲.过.度,你减少频率试一个月眼部问题就能改善。” 全场哗然。 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带打量这个男人的眼光都带点颜色。 是真是假,最清楚不过的人莫过于他自己。 男人恼羞成怒直接上去就要呼她一巴掌,“你个臭娘们是不是活腻了!” 秦司漫料到他会动手,微侧身,便轻松的躲开,顺势绕道了他的身后,顾虑到今天穿的包裙,她抬腿用高跟鞋跟踢了一脚男人的小腿肚,男人毫无准备,直接跪倒在地上,吃痛的捂住了腿部,及其狼狈。 秦司漫俯视他,“抱歉,正当防卫,伤着骨头没,我帮你再挂个骨科号?” “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女疯子,老子要找院长投诉你!” 秦司漫“哦”了一声,思忖片刻,装作恍然大悟,“爬着去?” 男人彻底被激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拿起旁边护士推车上的玻璃输液瓶就准备朝秦司漫砸过去,被周围看热闹的人及时拦下。 这动静惊动了门诊室里的简卉,她打开门,见此状况,冲秦司漫呵斥道:“你在瞎折腾什么!” 男人挣脱开来,看见终于有个管事的医生出现,不由得把刚才的火气撒到了简卉身上,指着秦司漫骂骂咧咧:“你们医院的医生都什么素质,随便对病人进行人身攻击,居然还动手?” 秦司漫睥睨着他,嘴上不饶人:“谁先动的手,监控最清楚。” 秦司漫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窝在辅助治疗室发霉,却无计可施。 第42章 还债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正经的睡过一场好觉, 可见此景, 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 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 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 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 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 经院务会商议决定, 扣除半年奖金, 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 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 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 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 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 不敢吭声, 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出发当日,秦司漫掐着点乘电梯来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熟轻熟路的找到沈琰的车,把行李箱放在车旁,自己则跃身一跳,一口气坐到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 秦司漫悠哉的玩着手机,等着车的主人来。 不到五分钟,她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秦司漫抬头向前看,眼前一亮。 沈琰一改平日里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的正式打扮,套了件蓝色的polo衫和七分休闲裤,拖着一个商务行李箱,迎面朝这边走来。 贴身的上衣将其倒三角的标准身材展露无疑,少了几分老成稳重,多了几分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啧,三十岁的男人也能好看得如此过分,真是不公平。 第43章 真心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他平日虽说少言寡语,待人也淡如水, 但只针对于病人之外的群体。 秦司漫前几天还跟陈献感叹过,说沈琰估计把这辈子的好脸色和热情都投入到伟大的医学世界中去了。 所以对其他人的感情,才显得如此匮乏。 她见过沈琰三叮宁万嘱咐给病人交代医嘱的啰嗦模样, 也见过沈琰连续做五六台手术,满脸倦意还坚持要亲自去病房看一眼术后病人状况的死脑筋行为,就连她自己,次次挨骂受罚,也是来自于对病人的不尽心。 沈琰是她接触过的最负责的大夫,抛开私人感情, 秦司漫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今天的门诊总算告了一段落。 秦司漫站在一旁整理着桌上的单据,斟酌着要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你吃饭去吧,这些我来弄。”沈琰说着, 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所有单据,拉开抽屉, 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反常, 太反常。 秦司漫抿了抿嘴唇,不甚在意的劝他:“你不用太在意那个人说的话, 他不懂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何必......” 沈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冲她摆摆手, 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出去吧。” 秦司漫站在原地不动,不再多言。 过了几秒,她从一垒病例中抽出老人那份,结合里面最新的检查结果,重新看了一遍。 似乎猜到秦司漫在打算什么,沈琰无力的开口:“别看了,这情况做不了移植。” 眼角膜移植,是挽救失明患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已经太晚了,这个老人双眼的视网膜高度脱离,完全失去光感,就算移植,也无济于事。 秦司漫当做没听见,坚持着看完,最后颓然的放下资料,几欲张口,却是无言。 她觉得可惜,但不认为沈琰需要这般自责。 医生的本分如此,法律赋予了其救治的权利,却把最终选择权留给了病人。 矛盾的是,病人来选择生死,最后承担罪责的和社会舆论,往往却不是他自己。 赦免世人遭遇一切病痛,那是上帝做的事。 可病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医生当做上帝。 秦司漫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这是病人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背上心理包袱,我觉得你没错。” “你不会懂。”沈琰迎上秦司漫的视线,眼底晕开一层难掩的苦痛之色,“你能这么说,那是你因为没有经历过。” “经历过什么?” “替选择权还债。” - 医院里的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 秦司漫在听到邻桌的两个小护士说到“听说沈大夫把病人给治瞎了”这句话后,终于没能耐住性子。 “哐当”的一声,把汤勺扔在了不锈钢材质的餐盘上,吓了坐在对面的陈献一跳,筷子上刚夹起来的糖醋小排直接掉在了地上。 秦司漫不急不缓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两个小护士的桌边,俯视着:“在背后编排别人很爽?” 俩小护士被她周身肃杀的气场给怔住,对视一眼,纷纷端起餐盘离开,嘴上念叨着—— “这谁啊,简直有病。” “就是,吃饱了撑的吧。” 陈献见她一副还要追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连忙起身拽住秦司漫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回了座位,“行了行了,姑奶奶,你消消气。” 秦司漫瞪着他,“我正愁一肚子闷气没处撒,这两个傻逼上赶着来当炮灰,你拉我干嘛?” “你别惹事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秦司漫泄了气,她不在乎自己会怎样,但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再给沈琰添麻烦。 陈献试图安慰她:“那个病人和家属都离开了,这事儿传不了多久大家就忘了。” 秦司漫暗笑陈献的天真,“知道流言的厉害之处在哪吗?” 陈献摇头,洗耳恭听。 “诛心于无形,寥寥几句,当事者能记一辈子。” “沈琰哪有这么脆弱。”陈献不以为然。 秦司漫不再接茬,埋头继续吃饭。 往一个人最在乎的地方捅上一刀,任凭是谁,也无法释怀。 这种感觉,她几乎感同身受。 秦司漫一下午思绪紊乱,眼科上上下下,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不断,就算明面上避讳着,暗地里却一点也无收敛的迹象。 沈琰身处其中,不可能没听到。 掐着沈琰下手术台的时间,秦司漫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刚去外面咖啡店买的黑咖啡。 半勺糖,加冰。 这是秦司漫从平时的观察中,知道的他的习惯喝法。 可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人。 秦司漫只好作罢,将冰咖啡放在了护士站,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临近下班的时候,秦司漫揉着酸痛的脖子从病区走回办公室,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的议论纷纷—— “这郭主任够偏心的,每年都派沈大夫去棠县,这郑明辉来辽西这么多年可是一回都没去过。” “谁让别人是主任的得意门生呢,要说这沈大夫脾气也是怪,服个软的事情。” “真是倒霉催的,要不是两年前......” “打住,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提这事儿干嘛,散了散了。” 听见里面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秦司漫收起脸上的疑虑,装作无事人似的跨门进去,拉开自己座位的凳子坐下。拿过桌上的水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却并未放回原处,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头敲打着。 第44章 谈判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女无赖。 沈琰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觉得头疼得厉害。 秦司漫见目的已经达到, 松开他的衣领,还贴心的替他理了理,嘴里念叨着:“你慢慢考虑,我不着急, 万事听你的,我没意见。” 沈琰推开她的手, 眉头紧蹙, 语气不耐:“这算威胁?” “没有,我是在求你啊, 沈老师。” “你有底线吗, 要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死心?” “当然有,就算追不到你, 我也要睡一次。”秦司漫看沈琰一脸吃瘪样,趁热打铁多问了句, “怎么, 要不然略过过程, 直接实战?” “......” 沈琰这才清楚的意识到,是自己低估了秦司漫的无赖程度。 她还是真是什么都敢宣之于口。 “没羞没躁。” 沈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四个字, 转身加快脚步离去, 唯恐再被秦司漫追上一般。 而秦司漫, 站在原地看见沈琰仓惶的背影, 乐得只想捧腹大笑。 - 午饭后, 秦司漫临时接到通知,跟着几个科室里的同事去了两个小学的学生做近视眼检查,结束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本想回家洗个澡,一看表已经到了夜班的上班时间,只好作罢。 住院医都是值一线班,休息时间少,夜班轮的次数多,而她因为得罪了简卉的缘故,一个星期已经值了五天夜班,算上今天便是第六天。 秦司漫拿出抽屉的小镜子,放在桌面上,用粉饼遮盖眼角的黑眼圈,扑了两三层也无济于事之后,她低咒一声,烦躁的把前几天刚买的气垫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滑开页面,准备给陈献打个电话,疏解一下心理的阴郁之气。 电话还没拨出去,一阵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最后,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些许回音。 是早上那个气焰嚣张的小护士。 “秦......秦大夫,急诊收......收了......”小护士跑得上接不接下气,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秦司漫听得难受,起身用纸杯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冷言道:“一口气说完。” 小护士仰头,两三口把水喝了个干净,气息平稳了些才急忙忙的把话说清楚:“急诊收了个暴发型青光眼患者,让眼科下去接病人,可今晚负责的郑大夫电话一直打不通,另外的医生不是休息就是还在台上,我看现在就您一个大夫,要不您下去看看吧。” 现在都用上了敬语了。 秦司漫拿过衣架上的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外往走,见小护士跟无头苍蝇一般跟在她身后,转头命令她:“给郑大夫打电话,让他回医院,再打不通就给沈大夫打,另外跟手术室那边打招呼,空一间出来,有可能要开台。” “好好好,我这就去。”小护士忙不迭的点头,按住摇摇欲坠的护士帽,往护士站跑去。 秦司漫一路连走带跑,来到急诊大楼的时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为之一愣。 是上午刚打过照面那两个郑明辉的亲戚。 急诊科的护士见她眼生,看了眼胸牌见她是眼科的住院医,心存疑虑嘟嚷着问了句:“眼科没人了吗......” 秦司漫瞟了她一眼,当做没听见,走到病床前,熟练的进行起一系列的看诊检查,嘴里问着:“眼压多少?” “快四十了。” “注射维生素b,通知激光室,准备照射虹膜。”秦司漫边吩咐着,边拿过病例看他的各项指标数据,过了几秒见周遭的护士都无动静,问,“你们愣着干嘛,让他自生自灭吗?” “秦大夫,你现在没有处方权,按照规定我们不——” 秦司漫把病例往桌上一摔,“出了事我担着,要是这人因为治疗不及时造成了什么后果,你们来负责?”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最后两权相害取其轻,终于还是由了她的意思。 妇人见秦司漫眼熟,心里急得炸开了锅,上前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大夫,我先生没事吧,今天上午检查的时候眼压才20,郑大夫说无碍药都没开就让我们回去了,怎么现在弄成这样了啊。” 秦司漫不习惯不熟的人对自己进行肢体上的触碰,但此刻情况特殊,她按耐住心里的不适感,开口说:“你先生患有慢性闭合型青光眼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有进行正规的治疗,现在病情加重,演变成暴发型青光眼,需要进行手术。” “那怎么办啊,他会不会失明啊,这可不行啊大夫,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养活呢,他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妇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秦司漫心里更加烦躁,却不擅长安慰这一套,只能如实说着:“我现在先用药物和辅助治疗把他的眼压降下来,一会儿等主治大夫来了会为他进行手术。” “手术有没有风险,能保证成功吗?”妇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渴求一个肯定答案。 “不能,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秦司漫见妇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会尽力的,你先去外边等,一会儿会有护士让你签手术同意书。” 秦司漫递给身旁的护士一个眼神,护士会意,看着护士掺着妇人走出了急诊室,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安抚病人家属情绪这一点,对她来说太过困难。 - 小护士最后还是没能打通郑明辉的电话,按照秦司漫的嘱咐,最后把本该休息的沈琰叫回了医院,完成了这台手术。 秦司漫跟台做了他的助手,由于急救措施处理得及时,没有耽误病情,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换下手术服,秦司漫去了趟病房,透过门窗,看见沈琰温声细语的跟病人家属说着术后护理注意事项,妇人的情绪被安抚了不少,嘴里一个劲的道谢。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眼科比不了其他科室,动辄就是生存死亡,但失明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沈琰出病房的时候看见靠在墙壁上出神的秦司漫,思忖片刻,把护士支走,自己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却一言不发。 沈琰刚刚亲眼看见了她的缝合技术,老实说,带教这么多年,这是他看过的,在住院医这个阶段里最标准的缝合,甚至比好些主治大夫都要娴熟几分。 缝合是练出来的,这是每个外科大夫都懂的道理。 可这个道理现在放在秦司漫的身上,沈琰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司漫偏头看他,深绿色的手术服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分明是一身丑到不行的衣服,v领的设计在此刻看来却刚刚好,穿到他身上愣是多了几分禁欲性感。 秦司漫打趣着他:“想夸就夸,我尽量表现得宠辱不惊。” 沈琰轻笑,伸手放在额头上,掩住部分光线。刚才盯着手术台的强灯光有些久,眼下就连楼道的白炽灯都觉得太刺眼。 “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有偏见,这么些年,我一直是照着你的路走过来的。” 秦司漫的话似真似假,沈琰不敢全信。 “你抬举我了,我可没你这么......”沈琰一时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秦司漫顺势接上,“放.荡不羁。” 沈琰摊手,不置可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司漫刚把手术帽取了后就没有再扎头发,一头如瀑的长卷发披在脑后,几缕较短的碎发垂在耳边,倒比平日里的一头马尾柔和娇.媚许多。 秦司漫一转话头:“古人说烈女怕缠郎,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琰顺嘴一问。 沈琰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回答,转头准备看她,没有防备的被勾住了胳膊。随后,嘴唇上触碰到一片柔软,温热还带有一丝柠檬清香。 不到五秒,秦司漫点到为止,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见沈琰面色呆滞,显然还未刚才的“突袭”反应过来。 她莞尔一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没什么味道,可她觉得甜。 “古人的话,就算视角颠倒,一样奏效。” 男人气红了眼,抢过话头大声嚷嚷:“还正当防卫,你们医院不常说保护病人隐私吗,她保护个屁,老子要投诉她!”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她脸色愈发难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瞪着秦司漫,说:“给这位先生道歉,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多少钱。”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问:“什么多少钱?” “你的隐私和你的腿,值多少钱,我给你。” 男人不知是目的被揭穿的难堪还是自尊受到了第二次的侮辱,气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前后动静不小,本就人来人往的候诊区,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 简卉觉得此事儿闹下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递给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安抚着男人先去了办公室,把秦司漫拉到一边,劝说着:“你这才第一天上班就闹出这么个事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去,跟他道个歉。” 第45章 原谅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几乎每天都要她梳洗完毕后才会起床,哪有一天这么早过? 莫新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秦司漫的身影, 最后踱步到窗台前,也没仔细着看路, 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莫新低头一看, 惊呼出声:“秦大夫!?”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蜷在墙角睡地上了。 莫新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下意识往后缩。 烫得吓人。 不仅是手, 就手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烫的,平日里白得发亮的脸颊也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 “秦大夫你没事吧, 快醒醒, 秦大夫……” 秦司漫已经烧得糊里糊涂, 哪里还会听得到莫新的声音。 莫新叫了几声也是没反应,试图用力将她托起来, 却奈何不了, 秦司漫烧得昏昏沉沉, 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更不可能任由着她这么烧下去, 莫新看了眼时间, 估摸着大多同事应该都已经起床,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穿过四楼的走廊, 没看见一个打开的房门, 莫新顺着楼梯直接下了楼, 满脸着急的一间间走过。 她不爱交际也不爱说话,更记不得哪个房门里住的才是辽西的同事。 沈琰一向起得早,打开房门准备去外面吃个早餐,刚好看见急得团团转,从自己门前走过的莫新,心存疑虑,出声叫住她:”莫新,你在找谁?” 听到熟悉的身影,莫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是沈琰,脸上的表情几乎能够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秦大夫发烧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应该要去县医院打个退烧针,可我一个人扶不动她,想着下来找人搭把手……” 莫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清楚,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沈琰脸色一变,直截了当的问:“房门号多少?” “402。” 话音刚落,莫新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沈大夫,迈着大步子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直接跑了起来,短短几秒便没了人影。 莫新来不及过多感叹,忙抬腿追上去。 房门并没有关严实,沈琰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掀开两张床的被子也没发现人,四周看了看,发现秦司漫竟然谁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沈琰伸手试了试秦司漫额头的温度后,用手捏住两颊,看了看舌苔的情况,心中了然。 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水银温度计,又回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胳膊,微微扯开衣领口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别开了头,别扭的将温度计放入了秦司漫的腋下。 紧接着二话不说的将人直接抱起,就往门外走。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莫新站在门口,欲跟上去。 沈琰摇摇头,“不用,今天还有工作,你留在这里,我带她去医院打一针。” 上级领导发话了,莫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点头。 沈琰抱着秦司漫来到楼下,问招待所老板借了车,一路飞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县医院。 沈琰几乎每年都来棠县,这个县医院仅有的几位医生对他并不陌生,一看他大清早的抱着个女人急匆匆的进来,急诊的医生放下手中的病例走上前问道:”沈大夫,这大清早的怎么了?” 沈琰测过身,从她腋下拿出温度计,看了眼递到他手里,说:“39.3度,打一针柴胡和安痛定,把烧退了。” 医生接过温度计看了看,“行,你跟我来。”收起心中的八卦心思,引着他走进注射室,待沈琰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用听诊器给秦司漫听了听心跳。 半晌,他取下听诊器,递给沈琰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什么大碍,我让护士进来给她打退烧针,一会儿去病房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沈琰心里松了口气,“好,麻烦你了,张大夫。” “没事,举手之劳。” 过了会儿,沈琰见护士推着推车进来,自觉的退了出去。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了几分钟,护士推着车出来,“针口的血我帮她止住了,你抱她去前面的病房吧。” 沈琰站起来,对她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大抵是药效起了些作用,秦司漫睡得比来的时候安稳了不少,嘴上也没有再呓语。 沈琰怕她再着凉,连带着被子一起,将她裹住,一并抱到了隔壁病房的床上。 县医院不比辽西,总有几张空床,沈琰见旁边没人,就把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又盖在了秦司漫身上。 两层被子,加上退烧针的药效,足够让她闷出一身汗。 然后快点好起来。 - 秦司漫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恍惚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了辽西。 一翻身,却是无用,身上像是被压了很沉的东西。 秦司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扎扎实实的盖了两床被子,有一床还是严实的裹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个大热天,无异于真桑拿。 高烧刚退,秦司漫浑身没什么力气,刚艰难的把自己从这个”桑拿房“里解脱出来,下一秒就从上方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按了回去,“躺着别动。” 是沈琰的声音。 秦司漫抬眼看他,不耐的挣扎了下,“你想热死我?” 沈琰将手中打包好的白粥和小咸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替她掖好被角,解释道:“你昨晚高烧,刚退不久,再捂会儿,莫新一会儿给你拿换洗衣服来。” “你送我来的?” 秦司漫捕捉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沈琰打开食品包装袋,闻言怔了怔,“是我。” 秦司漫本来心里一喜,可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一下子这份小欣喜给扑灭。 什么理由都好,总归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秦司漫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理好身后的枕头,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自顾自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白粥,用勺子漫不经心的搅着,对沈琰淡淡说了句:“麻烦了,沈大夫。” 沈琰见状,脸上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尴尬迥然。 默默将另外一只手刚拿上的饭勺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一边装作没事似的,回答:“不麻烦,这粥刚买的,有点烫。” 秦司漫“嗯”了一声,垂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嘴里淡得出鸟来,配上这白粥,味同嚼蜡。 正值饭点,病区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谈话声,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交叠在其中,人情味十足。 “对不起。” 秦司漫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错愕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沈琰迎上她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秦司漫放下食盒,轻笑一声,“然后呢?” 沈琰不解:“然后?” 秦司漫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挑衅的看着他,“后面不该接一句你最爱说的,我们不合适吗?” 沈琰顿住,他本没有此意,只是想要单纯的为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道个歉。 可眼下被她指出来,却连反驳也不知从何反驳起。 矢口否认也不对。 给人没有结果的希望值,远比直接宣布死亡更加残忍。 他是医生,比常人更清楚这一点。 秦司漫情绪化归情绪化,可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既不是女朋友,也是被追求的对象。 相反的,是她一直在沈琰索取自己想要的一种感情。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沈琰没有非接受不可的理由,就如同她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停下来一样。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何况秦司漫自己还不想死心,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秦司漫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不再为难他,说:“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嗯?” 秦司漫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沈琰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简单的客套话:“这粥够清淡,谢了。” 在这一刹那,几缕名为失望的情绪笼在心头,沈琰怔愣片刻,正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莫新拿着东西正准备从门口走进来,便起身站起来,简单的叮嘱了一句:“不客气,今天你就在房里休息,不用工作了。” 在门口碰见莫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司漫盯着碗里白乎乎的粥,苦笑一声。 她刚刚想说的明明就不是那句。 她是想问,离婚这么久了,你不考虑别人,是不是还在等着谁。 最后还是退缩了。 她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是那个害怕听到答案的怂包。 第二天。 秦司漫踩着点来到医院。 在更衣室套上白大褂,别上胸牌,踩着高跟鞋一路急走。推开医师办公室之前,她看了眼腕表,刚好八点。 第46章 迷茫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几乎每天都要她梳洗完毕后才会起床,哪有一天这么早过? 莫新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秦司漫的身影,最后踱步到窗台前, 也没仔细着看路,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莫新低头一看, 惊呼出声:“秦大夫!?”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蜷在墙角睡地上了。 莫新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下意识往后缩。 烫得吓人。 不仅是手, 就手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都是烫的,平日里白得发亮的脸颊也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 “秦大夫你没事吧,快醒醒, 秦大夫……” 秦司漫已经烧得糊里糊涂,哪里还会听得到莫新的声音。 莫新叫了几声也是没反应,试图用力将她托起来,却奈何不了,秦司漫烧得昏昏沉沉, 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更不可能任由着她这么烧下去, 莫新看了眼时间, 估摸着大多同事应该都已经起床,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穿过四楼的走廊, 没看见一个打开的房门, 莫新顺着楼梯直接下了楼, 满脸着急的一间间走过。 她不爱交际也不爱说话,更记不得哪个房门里住的才是辽西的同事。 沈琰一向起得早,打开房门准备去外面吃个早餐,刚好看见急得团团转,从自己门前走过的莫新,心存疑虑,出声叫住她:”莫新,你在找谁?” 听到熟悉的身影,莫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是沈琰,脸上的表情几乎能够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秦大夫发烧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应该要去县医院打个退烧针,可我一个人扶不动她,想着下来找人搭把手……” 莫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清楚,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沈琰脸色一变,直截了当的问:“房门号多少?” “402。” 话音刚落,莫新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沈大夫,迈着大步子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直接跑了起来,短短几秒便没了人影。 莫新来不及过多感叹,忙抬腿追上去。 房门并没有关严实,沈琰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掀开两张床的被子也没发现人,四周看了看,发现秦司漫竟然谁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沈琰伸手试了试秦司漫额头的温度后,用手捏住两颊,看了看舌苔的情况,心中了然。 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水银温度计,又回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胳膊,微微扯开衣领口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别开了头,别扭的将温度计放入了秦司漫的腋下。 紧接着二话不说的将人直接抱起,就往门外走。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莫新站在门口,欲跟上去。 沈琰摇摇头,“不用,今天还有工作,你留在这里,我带她去医院打一针。” 上级领导发话了,莫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点头。 沈琰抱着秦司漫来到楼下,问招待所老板借了车,一路飞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县医院。 沈琰几乎每年都来棠县,这个县医院仅有的几位医生对他并不陌生,一看他大清早的抱着个女人急匆匆的进来,急诊的医生放下手中的病例走上前问道:”沈大夫,这大清早的怎么了?” 沈琰测过身,从她腋下拿出温度计,看了眼递到他手里,说:“39.3度,打一针柴胡和安痛定,把烧退了。” 医生接过温度计看了看,“行,你跟我来。”收起心中的八卦心思,引着他走进注射室,待沈琰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用听诊器给秦司漫听了听心跳。 半晌,他取下听诊器,递给沈琰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什么大碍,我让护士进来给她打退烧针,一会儿去病房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沈琰心里松了口气,“好,麻烦你了,张大夫。” “没事,举手之劳。” 过了会儿,沈琰见护士推着推车进来,自觉的退了出去。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了几分钟,护士推着车出来,“针口的血我帮她止住了,你抱她去前面的病房吧。” 沈琰站起来,对她道了声谢,推门而入。 大抵是药效起了些作用,秦司漫睡得比来的时候安稳了不少,嘴上也没有再呓语。 沈琰怕她再着凉,连带着被子一起,将她裹住,一并抱到了隔壁病房的床上。 县医院不比辽西,总有几张空床,沈琰见旁边没人,就把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又盖在了秦司漫身上。 两层被子,加上退烧针的药效,足够让她闷出一身汗。 然后快点好起来。 - 秦司漫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恍惚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雪白。 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了辽西。 一翻身,却是无用,身上像是被压了很沉的东西。 秦司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扎扎实实的盖了两床被子,有一床还是严实的裹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个大热天,无异于真桑拿。 高烧刚退,秦司漫浑身没什么力气,刚艰难的把自己从这个”桑拿房“里解脱出来,下一秒就从上方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按了回去,“躺着别动。” 是沈琰的声音。 秦司漫抬眼看他,不耐的挣扎了下,“你想热死我?” 沈琰将手中打包好的白粥和小咸菜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替她掖好被角,解释道:“你昨晚高烧,刚退不久,再捂会儿,莫新一会儿给你拿换洗衣服来。” “你送我来的?” 秦司漫捕捉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 沈琰打开食品包装袋,闻言怔了怔,“是我。” 秦司漫本来心里一喜,可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一下子这份小欣喜给扑灭。 什么理由都好,总归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秦司漫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理好身后的枕头,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自顾自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白粥,用勺子漫不经心的搅着,对沈琰淡淡说了句:“麻烦了,沈大夫。” 沈琰见状,脸上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尴尬迥然。 默默将另外一只手刚拿上的饭勺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一边装作没事似的,回答:“不麻烦,这粥刚买的,有点烫。” 秦司漫“嗯”了一声,垂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嘴里淡得出鸟来,配上这白粥,味同嚼蜡。 正值饭点,病区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谈话声,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交叠在其中,人情味十足。 “对不起。” 秦司漫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错愕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沈琰迎上她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那天晚上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秦司漫放下食盒,轻笑一声,“然后呢?” 沈琰不解:“然后?” 秦司漫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挑衅的看着他,“后面不该接一句你最爱说的,我们不合适吗?” 沈琰顿住,他本没有此意,只是想要单纯的为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道个歉。 可眼下被她指出来,却连反驳也不知从何反驳起。 矢口否认也不对。 给人没有结果的希望值,远比直接宣布死亡更加残忍。 他是医生,比常人更清楚这一点。 秦司漫情绪化归情绪化,可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既不是女朋友,也是被追求的对象。 相反的,是她一直在沈琰索取自己想要的一种感情。 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沈琰没有非接受不可的理由,就如同她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停下来一样。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何况秦司漫自己还不想死心,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秦司漫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不再为难他,说:“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嗯?” 秦司漫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沈琰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简单的客套话:“这粥够清淡,谢了。” 在这一刹那,几缕名为失望的情绪笼在心头,沈琰怔愣片刻,正想说什么,余光看见莫新拿着东西正准备从门口走进来,便起身站起来,简单的叮嘱了一句:“不客气,今天你就在房里休息,不用工作了。” 在门口碰见莫新,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转身离开了病房。 秦司漫盯着碗里白乎乎的粥,苦笑一声。 她刚刚想说的明明就不是那句。 她是想问,离婚这么久了,你不考虑别人,是不是还在等着谁。 最后还是退缩了。 她和两年前一样,依旧是那个害怕听到答案的怂包。 秦司漫顿住,抬眼盯着他:“你说谁?” 钟向文被他看得一怔,“沈大夫啊,今晚他负责,喂,你去哪啊——” 没等钟向文把话说完,秦司漫抓起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步子一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他办公室前,秦司漫轻喘着气,犹豫要不要推开。 第47章 现实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 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 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 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 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 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 经院务会商议决定, 扣除半年奖金,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 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 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 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 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 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 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沈琰拍了拍衣角的褶皱,轻描淡写的说:“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趁机把你赶出眼科。” 第48章 选择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刚在场的一位小护士适时的在简卉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她脸色愈发难看, 恍惚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随后瞪着秦司漫,说:“给这位先生道歉,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男人见势头有变,顺势添了一把火:“道什么歉, 我要见你们院长,让他评评理!” 秦司漫嘲讽的勾勾嘴角, 看着一唱一和的俩人, “你还真不嫌事儿大。”说着, 她走到男人面前,微扬下巴:“说吧, 多少钱。”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问:“什么多少钱?” “你的隐私和你的腿,值多少钱,我给你。” 男人不知是目的被揭穿的难堪还是自尊受到了第二次的侮辱,气得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前后动静不小, 本就人来人往的候诊区,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 简卉觉得此事儿闹下去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递给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安抚着男人先去了办公室, 把秦司漫拉到一边, 劝说着:“你这才第一天上班就闹出这么个事儿,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去,跟他道个歉。” 秦司漫吐出两字:“不去。” 简卉有些急了,按住她的胳膊,“我以上级医师的身份命令你,去给他道歉。” “简大夫。”秦司漫抚开她的手,“你可真逗。” 简卉的容忍度到了极点,撂下句狠话:“秦司漫,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自便。” 秦司漫不顾简卉的反应,转身往医师办公室走去,中途去药房拿了瓶碘伏。 这个点办公室没人,秦司漫脱了白大褂放椅背上,挽起被血渗红了一大块的袖口,皱了皱眉。 这一脚踢得还不够狠,她心里想。 秦司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棉签,用牙咬开包装,抽出两根,蘸了碘伏面不改色的往还在流血的口子抹去。 接触到伤口那一瞬间,她“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 沈琰不知何时进了办公室,站在桌边,瞧见她手腕上的伤口,说了一嘴:“你还真是不消停。” 秦司漫一怔,随后装傻充愣,将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对他伸出手:“纱布递给我一下。” 过了几秒,沈琰将放置一旁的纱布放在她手心里。 秦司漫本想借此揩油摸一把他的手,无奈有人抽回的太快,只好作罢,单手熟练的给自己包扎起来,一言不发。 “你不适合做医生。” 秦司漫拿过剪刀,准备剪下最后一根胶带,听了这话,手悬在了半空中。 “沈琰,你对我有偏见。”秦司漫一刀剪断了胶带,将剪刀扔在桌上。 沈琰不为所动,自顾自的说:“他对你动手,你也不能为了报复他,将病人隐私宣之于口,这很不专业。” 秦司漫不服气的站起来,基于身高差也没能和他平视,攥紧了拳头,急于证明什么:“可我说错了吗,有污蔑他吗,除非你觉得我误诊了。” 沈琰眼神加深了几分,更显凝重:“你没有误诊,这也不是污蔑。” 秦司漫抿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瞪大眼珠子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是你的事。”言尽于此,沈琰作势要走。 秦司漫拽住他的衣袖,一字一顿的说:“你给一句话,我听听。” 沈琰张口欲言,秦司漫连忙出声打住:“除了让我走。” 沈琰抽出自己的手,“那没什么好说的。” 秦司漫早上那团没熄灭过的心火烧得更旺,冲着他的背影爆了句粗:“沈琰,我适不适合做医生,你他妈的给我看好了——” 沈琰步子一顿,随后走得更快,消失在门外。 - 秦司漫最后还是没有低头道歉,单方面掏了钱给男人作为精神损失补偿,比简卉协调的结果多了一半。 科室对秦司漫的处罚在第二天开晨会的时候宣布了结果—— 暂时撤回处方资格,扣除三个月工资。 借此为由头,秦司漫被简卉打发到辅助治疗室做护士的活儿,几乎隔绝了所有看诊病人的机会。 陈献坐在秦司漫对面,见她胃口缺缺跟一个包子较劲,出声劝道:“要不咱算了,何必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你懂个屁。”秦司漫回呛一句,觉得不对,抬头瞥他,“你说谁歪脖子树?” 陈献识趣的讨饶:“我歪成了吧,我说我自己,不过哥们儿这话糙理不糙,沈琰这些年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司漫放下筷子,大有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意思。 没等她开口,陈献便就此打住,“不说他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医科大高材生就天天窝在治疗室捯饬检查仪?” 秦司漫见被自己扎的体无完肤的肉包子,更败胃口,推到一边,无力的耸耸肩:“能怎么,她职称比我高她说了算。” 说道职称,陈献想起一事儿,冲她勾勾手,一脸神秘的说:“我前几天听科里的小护士说了件事,关于你们眼科的。” 秦司漫神色懒怠,并无兴趣,“什么时候眼科的八卦都传到血液科了。” 陈献端起餐盘,起身颇为遗憾的留下一句:“沈大夫的,不听算了。” 秦司漫脸色一变,端上餐盘追上他,追问道:“什么事?” “你不是没兴趣吗?” “现在有了,你别磨叽。”秦司漫有些不耐烦。 陈献跟她并肩走出食堂,引着她走进医院的小花园,午饭时间,四处僻静,挑了张长椅坐下,他才开口:“沈琰是博士出身,三年被高薪聘请到辽西,博士学位一上任就是主治就没话说,三年过去,他本来早该副高了,可为什么现在都还是主治,论资质和文章数量,哪样不是甩其他人好几条街。” 秦司漫眼珠子一转,把科室里的副高职称的医师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人玩阴的?” “两年前眼科出了个医疗事故,估计是因为这事儿,沈琰的职称被郭安民给扣下来了,第二年评选的时候,郑明辉顶替沈琰,升了副高。” “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眼科的人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都套不出话来。” 秦司漫觉出不对味来,连陈献都打听不到的事情,这还是头一件。 陈献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眼科是辽西的招牌,你的脾气还是收收得了,沈琰可不像是会护着你的人。” “我不需要。” 秦司漫心里装着事,没听进去几句。 “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这么无休无止的。” 秦司漫轻笑,真假参半的回答:“一见钟情需要什么理由,长得帅,声音不错,还是器.大.活.好?” “你试过?” “目测。” “......” 秦司漫见他吃瘪的样子实在有趣,笑了几声,目光一瞥,看见一抹身影,被留住了视线。 沈琰站在落地窗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轻轻一抖,落出一支烟。他用手指夹住,也不抽,就这么把玩着,眼神没有焦距,明显是在发呆。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沈琰微转过头,秦司漫不闪也不躲,□□裸的瞧着他,上午的不愉快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视线交汇不过三秒,沈琰将烟含在嘴里,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身子换了个方向,留给秦司漫一个后背。 秦司漫摸了摸鼻梁,自言自语了一句:“有意思。” 第49章 姐弟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车刚拐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弯,她出声:“你停车。” 可暴雨的砸向车身的击打声把这三个字淹没在其中。 无人听到。 秦司漫只好提高了音量,冲沈琰喊道:“你停车!” 沈琰不停反而加速, 无视眼睛的不适, 提高音量回答:“不能停,这里到处都是山,赶紧走!” 话音刚落, 沈琰感觉手中的方向盘猛的往右边一打,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正想呵斥秦司漫的胡来,余光从后视镜里看见车身刚避开的左边的一个大坑,为之一怔。 大坑旁边的护栏破了一个大洞,如果不是刚才秦司漫的反应迅速, 这会儿一车人怕是已经栽倒了山沟里。 “给我一分钟, 停下来。” 沈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缓缓踩下刹车, 小破车滑行了一段小距离后, 在一条直道上停了下来。 秦司漫二话不说,直接把上身的薄纱罩衫脱下,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吊带,拉开车门下了车。 秦司漫站在车前, 打量了一下驾驶座到道路边缘之间逼仄的距离, 小心翼翼的侧身走过去, 勉强站稳后, 她对后座的莫新说:“给我胶布和剪刀。” 莫新应了声,拿出脚下的急救箱,将东西递给她。 秦司漫在驾驶座的车门边,弯着腰,拿着那件罩衫左右比划着,胸前的风光尽数落入沈琰眼底,一览无余。 “你要做什么?” “给你弄个窗。” 秦司漫说着,用剪刀对着衣袖剪了个口,一把撕开,把驾驶座的车门拉开一条缝,将袖口塞了进去,“你拿着。” 沈琰大概猜到她的意图,“我来吧,你回去做好。” “你站不下,这外面窄。” 沈琰探头一望,秦司漫的身子几乎都靠在了车身上,地面的空间仅够她双脚站稳,一个踩空,下一秒就有可能掉下去。 这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你不要命了,快回去!” “我瘦你又不是没看见。” 秦司漫不以为然,一只手伸进窗里拽住衣袖,腰部一使力,将车门关上。 一头卡住之后,另外一头容易了许多。 秦司漫把手里的胶布和剪刀扔给沈琰,双手撑着衣服不让它掉下,“用胶布贴上,贴里面。”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条山路。 沈琰看着秦司漫脚下踩着的泥土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山沟里掉,心里一紧。 拿过东西,动作麻利的剪好胶布,将衣服贴好。 一个简易的“窗户”就这么固定好。 秦司漫在外面戳了戳衣服的右下角,“这里开个洞,看后视镜。” 沈琰拿着剪刀,开了个小口。 “你快进来!” 隔着一件薄纱,沈琰冲窗外喊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迫切紧张。 秦司漫对着那个小口比了个“ok”的手势,双手扶着车窗边缘,缓缓移动。 沈琰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秦司漫移到前轮处,看着前面几乎没有下脚地的路,心一横,借着手上的力,翻身坐上了前面的引擎盖。 几乎是没有停留的,身子一转,长腿一着地,几秒之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对比车内三个人心有余悸的眼神,秦司漫倒显得十分无畏,拍了拍沈琰的肩膀,“走吧,方向盘往我这边多打一点,那边太窄了,容易掉下去。” 沈琰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的用力,青筋暴起也不自知。 愤怒、慌乱、后怕的情绪在胸中挤压,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司漫正想说什么来调节一下车内紧张的气氛,却被沈琰周身的气场震住,讪讪的收回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在生气。 可秦司漫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也不敢问。 过了几秒,沈琰将情绪收好,重新发动车子,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多了一层遮雨布,视线比起先好了许多。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泥石流。 沈琰只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最大限度的提快车速。 几经周折,最后到达社区的时候早过了午饭点,已经下午两点多。 四个人皆是狼狈不堪。 雨比之前下得小了些,沈琰停好车,社区的负责人招呼自家人,撑着伞热情的迎上来。 沈琰见都是男士,打开车门先下了车,让另外三人在车里等着。跟负责人交代了几句,没多会儿,便有两个妇人撑着伞拿着几张干毛巾走过来。 沈琰一一接过,把毛巾递给了车内的三个人,轮到秦司漫的时候,把自己的那张一并给了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露在外面的胸口和肩膀,说:“披好了,别感冒。” 秦司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琰便跟着负责人先一步走远。 个子稍高的那位妇人见状,以为两人是一对情侣,笑着打趣,带着浓浓的口音:“姑娘你快披上,小伙子都不高兴了。” 秦司漫也不反驳也不接茬,抖开手中的毛巾披在肩头,前后各一张, 冲她点点头,“谢谢。” 秦司漫撑开雨伞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倒回去,对着后视镜端详着自己—— 妆花了,头发也乱了,就连手臂和腿上都布满了泥浆。 分明是狼狈到不行的模样。 这么大的雨谁会有兴趣多看她一眼。 难为某些人还会不高兴。 想到这,秦司漫突然笑出了声。 暴雨天什么的,真是个好天气。 - 秦司漫就着农村小院里有限的热水洗了个战斗澡,换上了这屋女主人好心给自己穿的麻布长裙,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后院走出来。 站在屋檐下,看着丝毫不见停下来的雨,渐渐出了神。 远处在大小山包在雨中若隐若现,像是被笼了一层纱,随着这山风,悠悠晃动。 秦司漫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泥土的清香。 充满了新生的气息。 刚才的妇人端着一个土碗,朝她走过来,言语关切的说:“喝杯姜茶吧,驱寒。” 这种非亲非故的,来自陌生人的好意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秦司漫有些不知所措。 双手接过,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山里天气变化无常,别看这是夏天,还是容易着凉的,这山里的雨,寒气可足了。” 妇人在旁边跟她唠叨着,秦司漫捧着手里的姜茶,喝了一小口。 姜放得刚刚好,不辣。 比何婉兮以前做的好喝。 妇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不好喝,不好意思的解释:“喝得惯吗,家里没有药,只能用这个对付一下了。” “好喝,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喝。” 秦司漫闷声回答,一口将碗里的姜茶喝尽。 妇人接过她的碗,刚想说什么,看见沈琰从厨房里走出来,冲秦司漫笑笑:“你这话留着跟沈医生说吧,这是他做的。” 见两人都愣在原地,妇人捂嘴偷笑,识趣的走开。 耳边尽是淅沥沥的雨声。 秦司漫先一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调侃着:“你煮的姜茶挺好喝的。” “嗯,大家都淋了雨。” 又是大家。 今天大家似乎背了很多锅。 秦司漫在心里偷笑,步步走向他,“之前在车上,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 “......” 秦司漫执拗的抓着这件事不肯松口,沈琰避无可避,只好承认:“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秦司漫点头,“我考虑过了。” 沈琰脸一横,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对她吼道:“你考虑了还去,你不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摔下去吗!” 秦司漫何曾见过沈琰这般失控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冷静到死的一个人。 不止是秦司漫,就连沈琰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力的抓了抓头,“抱歉,我不是——”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你分担点。” 秦司漫收起平日的不正经,站在他身边,看向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小破车,兀自说着:“我说喜欢你,不是玩虚的,我受不了看你死撑。” 秦司漫可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你犯不上给我使绊子,我可没得罪你。” 沈琰“呵”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对你的闲事没兴趣,你是走是留都跟我无关。” “不,有关。”秦司漫朝他走了几步,冲他勾勾手指,见他没反应,直接拽住他的衬衣领,强逼着他附耳凑过来,“我留在这里,多少会顾及点咱俩在单位的影响,可我要是走了,咱俩既不是同事,也不是师生。沈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天天缠死你。” 第50章 幸运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秦司漫一直生活在大城市, 就算见识过大医院人流量的高峰期,在看见县医院门口的长队排到第二条街街口的时候,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顺着长队, 步步走进门诊大厅, 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政.府发出的公告上清楚明了的写着这次主要针对疑难杂症,可这些排队的—— 有感冒的、伤口包扎的、术后换药的,甚至还有几个妇女凑一堆, 说是来讨个吃了能生男孩的药方。 荒唐至极。 这种搁一个小诊所都能解决的问题, 在今天被无限放大, 敢情人人都成了重症患者。 秦司漫走到二楼的眼科科室, 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人, 陪同的家属差不多把过道给霸占干净, 几个护士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其中。 说话的、催号的、小孩的哭闹混成一起,整个科室乱成了一锅粥。 莫新刚换完衣服从办公室里出来, 看见秦司漫站在门口, 眉头紧蹙得看着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 出声唤她:“秦大夫你好些了吗?” 秦司漫回过神来,对她点点头, “好多了,昨天谢谢你了。” 莫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厚重的刘海, “没什么, 大家都是同事。” “我去换衣服。”秦司漫向前走了两步, 想到什么回头叫住她,展颜一笑,“你可以叫我名字,莫新。” 莫新闻言一愣,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后,傻兮兮的咧嘴笑开,拼命的点着头。 傻气十足。 秦司漫换完衣服出来,顺着三个门诊室一个个找,最后看见了沈琰的身影,伸手敲了敲门。 正在埋头开处方的沈琰抬起头,看见是她,招手让她进去。 秦司漫走进去,规矩的站在一旁,问:“门诊室都满了,我去哪?” “等等。”沈琰将打印机里刚吐出来的处方单交到病人手上,简单嘱咐了两句,见他离开,自己站起身来,跟秦司漫说道:“你来接我的班,后面还有好几十个号。” “那你呢?” “我去手术室,有两台白内障。” “带上我啊,我做一助。” “你不用做助手了。” 秦司漫心里一凉,以为这人又要赶她走,准备好好理论一番,又听见:“这边的三个医生技术不行,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你比他们好,就别来凑热闹了,待这里帮忙分担点。” 啧,原来是夸奖。 秦司漫轻咳一声,“你怎么不叫莫新?” “心理素质不行,对了,你叫她过来做你助手,你俩互补。” 一个爱搞事,一个怕担事,正好凑一起。 沈琰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放心的还想交代几句。 秦司漫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对谁都如春风般温暖,五星级服务,这样你可满意?” “但愿如此。” 沈琰心里清楚这话有几分真假,也没时间细究,便离开了门诊室。 - 秦司漫连续看了十多个假性近视,用眼疲劳导致发炎,术后换药等等一系列小病小灾过后,面色不耐的转着笔杆子,嘀咕了句:“能不能来点有技术含量的。” 莫新站在她身边,闻之一笑,“没大病不也是件好事吗?” 秦司漫想到刚才来上班时候医院门口的盛况,难掩嘲讽接了句:“怕是怕真正有病的,根本排不上号。” “还有一周多呢,总会排到的。” 秦司漫暗自感叹莫新的天真,趁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前,跟她简单的解释了下:“你以为今天来了眼科的,明天不会去心外、骨科、五官科什么的再挂号吗,趁着免费做个全身检查顺便还能得到一些平时买不起的药,在这个穷苦山区,看病难像上天一样,谁会不稀罕这个机会,没有哪个是傻子。” 莫新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弱弱的反驳了句:“可政.府那边,应该会管吧。” 秦司漫指了指刚才看过的十多张挂号单,“管得过来吗,病人说自己难受,你还能让人忍着不给看?” “可他们,不像是这种……” 贪小便宜的人。 “并不是每个穷苦地方都是民风淳朴,这世界上什么都有人。” 点到为止,秦司漫自己都觉得她今天话说点多了。 大概是被气的。 这个能让那个男人每年都死心塌地过来受罪一个月的地方,摊上的竟然全是这么一群人。 当真是不值当。 真不知道他在图个什么,秦司漫完全不能理解。 ”下一个,杨晓军。” 听见叫号声,秦司漫收回思绪,只见一位老阿姨牵着一位青年男人走进来,应该就是这个叫杨晓军的。 秦司漫见他自己四处摸了摸,才摸到椅背,有些不确定的缓慢坐下,短袖下□□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多不少的皮疹子。 心存疑虑,却也没过多表现出来。 杨母把手里的挂号递过去,面容堪忧的说着他的病症: “大夫,我儿子这几天老说眼睛出现黑影,视力减退,你给看看这是怎么搞的。” 秦司漫接过看了看,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小电筒,起身走到杨晓军身边,“有光感你就吱一声,我逐步增加亮度。” 杨晓军不安的搓了搓手,“好。” 接触到杨晓军额头皮肤的那一刻,有些发烫。 秦司漫缩回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皮疹,不经意问了句:“感冒了?” ”有点发烧,全身无力,哪都疼。” 听起来就是发烧的正常症状。 可秦司漫总觉得看着这些皮疹,心里毛毛的,又问了句:“这些疹子是因为过敏吗?” 杨晓军看了眼,有点烦躁的回答:“我不过敏,这疹子你能看吗,长好几天了,我懒得去挂皮肤科的号。” 皮疹,也不是过敏。 发烧、关节酸痛、眼部出现黑影,明显的视力衰退。 秦司漫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检测结果不能妄下断论。 “莫新,拿两副手套过来。” 光感检查用什么手套,莫新刚想反问,被秦司漫的眼神一震,给咽了回去,只好照做不误。 秦司漫自己戴上后,瞥见莫新手上有个小小的刮口,“你也戴上,无菌操作。“ 这话给不懂医的病人听听还能唬住人,以为医生够专业,可在内行人听起来却觉得奇怪。 不见血不开刀的,哪里上升得到无菌操作这个层次。 杨母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对劲,反而夸赞:“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医生就是不一样,问个诊都比咱们这里的专业。” 秦司漫盯着莫新戴好手套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为杨晓军做常规检查。 待手电筒的光调整倒数第三个亮度的时候,杨晓军终于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光感。 情况并不乐观,比起之前看的十多个小病小灾,这个确实算得上有技术含量。 秦司漫放下工具,思忖片刻,给他开了几张血常规、尿常规的检查单,“你先去检查一下,然后拿着检查结果再来找我。” “好,辛苦了大夫。” “应该的。” 送走病人及其家属后,莫新终于将刚才憋在肚子里的不解问出了口:“你刚才好反常,这不像你。” 秦司漫脑子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儿才算符合规定,一时没来得及搭话。 莫新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司漫纠结成这样的表情,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又说了句: “你想什么呢,不就是个视弱吗?” “我怀疑是hiv引起的葡萄膜炎。” “你说什么!?” “棠县没有做hiv抗体检测的设施,得转移到辽西去,不出结果我没法确诊。” 艾滋病至今还是一个不治之症的存在,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控制,想要完全治愈几乎不可能。 秦司漫和莫新一样吃惊,她无法肯定的说杨晓军就是hiv携带者,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可能性。 毕竟他的症状,和之前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讲过一个病例太相似。 ”可你因为一个猜测贸然让他转移去辽州做hiv检测,病人怕是会闹翻天……” “我知道,所以在发愁。” 秦司漫哪会不知道她说的这层利弊。 没人不怕艾滋病。 人人惧之避之,堪比古代的瘟疫。 传播途径就三个,可人害怕起来,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病人自己闹翻天都还是小事,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县城,八卦消息传播得尤其快,到时候炸开了锅,弄出大新闻来都不是没可能。 秦司漫顶的是沈琰的班,她不能往他身上扣屎.盆.子。 想到这,秦司漫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对莫新说:“我去趟县政.府,这儿你盯着,沈大夫下了手术台给我打个电话。” 莫新忙摆手,一脸无措:“可我……我不行……” 事态紧急,秦司漫哪有时间跟她磨磨唧唧灌鸡汤,近乎命令道:“你是医生,哪有不治病的道理,出了问题甩我头上,你尽管开处方,别他妈这么怂。” 秦司漫说完就快走了出去,丝毫没给莫新留一丝犹豫的空间。 莫新愣在原地,看着被她随手扔在椅子上的白大褂,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过了几秒,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将秦司漫的白大褂拿起来规整的挂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冲外面的护士说了句:“秦大夫有事出去一会儿,我来替她。” 替她好好的看完这剩下的病人。 绝不出错,绝无遗漏。 下午下班前,秦司漫接到了陈献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秦司漫”哦”了一声,反问:“难得轮休,不跟女朋友风花雪月?” 陈献懒洋洋的回答:“她晚上有课,没空搭理我。” 第51章 远方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差点?”秦司漫晃着转椅, 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是啊, 沈大夫说你家中有事, 请了假, 这才给糊弄过去......” 秦司漫顿住, 抬眼盯着他:“你说谁?” 钟向文被他看得一怔, “沈大夫啊, 今晚他负责, 喂,你去哪啊——” 没等钟向文把话说完, 秦司漫抓起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步子一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他办公室前,秦司漫轻喘着气, 犹豫要不要推开。 脑子闪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可最后全被一一否决。 秦司漫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愚蠢, 摇摇头, 准备往回走。 沈琰从病房出来, 刚好跟她打了个照面。 目光交汇之下,秦司漫从他眼眸里看见自己此刻是如此狼狈—— 白大褂松垮的挂在身上,扣子从第一颗开始就扣错了位, 显得格外滑稽, 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 大概是橡皮筋断了, 滑稽的跑到了左脸颊,就这样斜吊着。 当真是比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丑。 秦司漫伸手将断掉的橡皮筋扯下,随意扒拉了几下头发,跟他打招呼:“沈老师,晚上好。” 沈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进来。” 秦司漫挑眉,看他走进办公室,有片刻的恍然。 下午他就是在这里拒绝简卉的。 沈琰打开门,见她还愣在原地,反问:“你想让大家都看看眼科的大夫可以多不修边幅?” 秦司漫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顺势带上了门。 “你又迟到了。”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闻言皆是一愣。 秦司漫看看他,笑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看来我第一次给你留下的坏印象,是很难抹去了。” 沈琰未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有事要请假,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第三次吧。” 没等沈琰开口,秦司漫又接了句:“三年前还有一次。” 室内只剩下空调扫风的空气流动声,冷风吹到秦司漫脸上,有些凉。 秦司漫点到为止,站起身,“下次一定跟你请假。” “等等。” 沈琰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随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秦司漫听到椅子被推开,听到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沈琰将病历夹放在她手上,“病例收好,留在这里就踏实工作。” 秦司漫一看便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病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伸手接过,端详了几秒,却发出一声轻笑。 “行,我踏实。” 沈琰抿了抿嘴唇,沉声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司漫照做不误。 轻轻的带上门,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 她看见了病例上沈琰做的批注,简单几个字,但第一个字的字体变了。 不明显,但秦司漫练过,细微之处轻易的便捕捉到。 只有第一个字偏向于正楷的笔锋,后面的跟以前的无差别,流畅的行楷。 是他无意识中写下的。 秦司漫爱死了这个无意识。 - 第二天交班后,秦司漫换了衣服,拿上包和车钥匙,准备回家昏睡一天。 刚到地下停车场,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外公”。 秦司漫心里有些发憷,电话响了第四声的时候,接了起来:“外公。” 何学景浑厚严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今天找个时间,回来一趟。” 老人已经许久没跟自己联系过,本就不是热络的爷孙关系,在秦司漫的外婆楚澜和母亲何婉兮相继去世后,变得更加僵化。 除开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秦司漫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老爷子大清早就打来电话,恭敬的问:“我刚下晚班,现在过来方便吗?” “你来吧。” 不等她再多说话,何学景便挂了电话。 秦司漫听着耳边的占线声,沉默了半晌,最后收起手机,开车往辽州大学驶去。 何学景和楚澜都是辽州大学的名誉教授,前者在中文系,后者在历史系,何家三口一直住在夫妻俩刚结婚时,单位分配的员工楼里。 在秦司漫小学时候,何婉兮出钱为两个老人买下了校区里的一所老式四合院,面积够大,方便何学景在家中招待前来吃茶闲聊的老友。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还住在那里,辽州大学经过不断的搬迁,四合院所在的校区也成为了老校区,因为建筑极具当地特色,政府出面将其保留下来,当做一份对这所百年名校的纪念。 赶上早晨上班的高峰期,从市中区开到市郊,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秦司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停好车,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盖住因为夜班造成的黑眼圈,理了理衣领,确定无不妥之处后,拿包往停车场后面的教职工区走去。 正值暑假,学校的人并不多,古朴的建筑风格下,衬得这里更显清幽。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院子的门大敞着,秦司漫抬腿走进去,穿过菜园子,还未进屋,听到后院传来的谈笑声,拐弯绕过屋子,通过一条小道,进入后院。 后院的香樟树是早年楚澜种下去,如今已然成了能供人庇荫之所。 何学景前年在树下在用木头做了张桌子,放上几张小凳,摆上茶具,闲暇之余在此看书会友,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秦司漫看见坐在何学景对面的人有些眼生,放缓脚步,朝树下走去。 那位老者先看见了前来的秦司漫,出声问:“老何,这位是?” 何学景本来跟老友相谈甚欢,转头看见秦司漫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秦司漫见惯不惯,老人对外人的态度远比对自己要熟稔许多,她淡淡道:“外公。” 何学景从桌底抽出一个小板凳,秦司漫顺势坐下。 “我外孙女,秦司漫,这是你王伯伯。” “王伯伯好。”秦司漫冲老者点头示意。 “这是他的孙子,王浩源。” 秦司漫顺着何学景的看过去——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体态匀称,普通的大众脸,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只需一眼,秦司漫已经了然老爷子这通电话的目的。 相亲而已。 只是老爷子的眼光,怕是差了点。 王浩源似乎对秦司漫很是满意,殷切的伸出手,文绉绉的:“你好,我是王浩源,常听何老提起你,不知你在何处高就?” 说个话都前后矛盾。 这股文人的酸臭气息,秦司漫觉得反感。 碍于老爷子的面子,秦司漫伸手回握,语气淡淡:“辽西。” 王浩源握住不放手,继续追问:“原来是医生,平日里救死扶伤很累吧?” 秦司漫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抽回自己的手,“死不了,顶多瞎。” 王浩源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何学景横了秦司漫一眼,笑着圆场:“她自小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小王你别见怪。” 王浩源收回手,谦卑道:“哪能哪能,何老您说的哪里话。” 一来二回的场面话,秦司漫身处其中,如同一位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从他们的谈话间,秦司漫得知这位王浩源是何学景之前带过的博士生,现任职于中文系。 难怪深得老爷子的喜欢。 老爷子这辈子唯一看得上,怕也只有这种书生。 秦司漫不停看时间的细节被王老捕捉到,他顺口一问:“小秦若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去忙吧。” 秦司漫知道这是句托词,当不得真,可却顺嘴接下,站起身来,“医院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气氛就此凝固。 何学景在前院拦住秦司漫,语气染上一丝薄怒:“秦司漫,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司漫停下脚步,“外公,您不喜别人干涉您,我也一样。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您教给我的。” 何学景被她呛得一顿,眉头紧锁,“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你操操心,我看小王人不错,你们相处着试试有何不可?” “我是个俗人,配不上这种高雅人士。我的个人问题你不用操心了,过好你的小日子吧。” “我不操心?让你那个有钱的爸去操心吗,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何学景自知失言,可却来不及。 第52章 约定 小哥正在抚摸服务器, 请稍后再试  沈琰对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待电梯门重新合上后,秦司漫开口:“你每天都这么早?” 沈琰顿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淡淡回应:“差不多。” “你一般几点出门?” “七点。” “你撒谎。” 沈琰看她,不明所以。 秦司漫抬手,将腕表放在他眼前,“现在不到七点四十,小区开到这里不到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段不堵车。” “今天起早了些。” 沈琰面色有些不自然。 秦司漫收回手, 语气上扬:“这么怕碰见我?” “什么?” 秦司漫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我的存在感在你这里不弱。” 沈琰反问:“你一直都这么自信?” 秦司漫话里有话:“昨天看了几个字,深受鼓舞。” 沈琰听得一头雾水。 秦司漫不再多言,电梯门打开,和他并肩走出去。 住院医的办公室离电梯口不远, 秦司漫在门口停下脚步, 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正欲打开门, 听见:“晨会结束后跟我去门诊。” 秦司漫顿了顿, 拧了两圈,推开门,挑衅的看着他:“不怕我泄露病人隐私了?” 从第一天上班出了岔子后, 沈琰带教以来, 从未让她跟过一次门诊。 沈琰抬了抬眉, “除非你想走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秦司漫转着钥匙,靠在门边,揶揄着他:“踏实工作嘛,我懂。” “......安分点。” 秦司漫见他走远,哼着小曲儿进了办公室,一来二往,昨天的阴郁心情消散了一大半。 不是踏实就是安分。 这男人是多怕自己再挑事? 秦司漫不愿细究,总归是有了存在感,她这个月来的厚脸皮也算没白费。 - 沈琰主管着眼科病人最多的一个病区,一周里的门诊时间只有一个半天,物以稀为贵,冲着这些年他靠实力积攒下来的名气,挂他专家号的病人从来只增不减。 秦司漫跟着他在门诊室工作了俩小时,总算体会到为什么钟向文每次跟完门诊下来,脸色比跟完一台手术还难看。 繁琐重复的例行询问、检查,在面对一些耳背的老人的时候,一句话需要重复上好几遍,声音还不能小,几个老年人轮番上阵,问诊下来,嗓子堪比吼了一首山歌。 沈琰已经见惯不惯,问诊过程中,把秦司漫的烦躁看在眼里,却视而不见,等着看她作何反应,是否会和之前一样,把这种情绪带进工作之中。 好在有所长进,虽然脸色算不上好看,但工作还算尽心,没出岔子。 看来还没有到桀骜不驯的地步,有的救,沈琰如此想着。 趁着下一位病人进来的空隙,他拿过桌上的水杯,准备润润嗓,才发现水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干净,入口净是胖大海的残渣。 准备起身加点热水,秦司漫早就耐不住,眼看着有个摸鱼的机会,主动凑上去,接过杯子,“病人需要你,加水这种事我来代劳吧。” 没等他回答,拿着水杯麻溜儿的走了出去,要多迫切就有多迫切。 沈琰看向角落里烧着热水的饮水机,好笑的摇了摇头,见人都走没影了,倒也没说什么。 秦司漫不想那么快回去接受病人的“洗礼”,特地绕路回办公室给沈琰添了热水,晃晃悠悠来回折腾,快走回门诊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她看了眼腕表,脑子里盘算着一会儿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还没想清楚,抬头一瞟,看见门诊室不知何时围了一大群人。 秦司漫来不及细想,把水杯放在旁边候诊区的椅子上,越过人群,挤了进去。 秦司漫站在门前,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她的旁边站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指着沈琰的鼻子骂骂咧咧,声音中气十足:“我让你开贵的药,可我妈吃了怎么一点都没用,现在都看不见了,你是不是吃回扣了,一千多块钱的药,一点屁用都没有!” 沈琰翻看着护士刚刚调出来的既往病例,眉头紧蹙,“我让你一个月内务必带你母亲来复诊,为什么不来?” “我来一次要开五个多小时的车,难道我不工作吗,每天都有闲心往你们医院跑!?” 沈琰放下病历,面色沉重,“我提议过,让你的母亲住院观察治疗,这样有利于我们检测她的病情,如今发展成这样,我很遗憾。” 中年男人听了火气更甚,一拍桌子,伸手抓住沈琰的衣领,“我母亲都瞎了,瞎了你懂吗,你还在这里跟老子推卸责任,你他妈的还配当个医生?你这个庸医,良心被狗吃了吗!” 秦司漫再也听不下去,使劲掰开男人的手,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沈琰身前,眼神凌厉的看着他:“说人话,别动手。” “你骂谁不是人,再说一遍?” 秦司漫尽力克制住想揍人的冲动,沉着声说:“这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沈琰起身站起来,看了眼外面围观的群众,轻推开她,将她隔绝在两人之外,“秦司漫,去把门关上。” 秦司漫顿了顿,照做不误,走过去关上了门。 沈琰将之前男人踢翻在地的凳子,弯腰扶起来,冲他示意:“张先生,你坐,我们慢慢说。” 男人却毫不领情,一脚踢到身后,“坐个屁,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咱们法庭上见!” “这是病例,你看看。”沈琰忍下心中的无名火,直起腰,把桌上的病例递到男人手中,“你的母亲三个月前被诊断出葡萄膜炎,并且已有较为严重的视网膜脱离。” 说到这,沈琰伸手指了指医嘱的位置,继续补充:“我当时考虑到老人年事已高,且患有多种全身性疾病,治疗所用的激素和其他免疫抑制剂可能引发副作用,建议最好入院观察治疗。” 男人听着他的复述,见与病例上写的丝毫不差,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你说自己及其家人工作繁忙,无暇分.身留在这里照顾病人,强烈要求回家治疗,不惜花钱用最贵的药。” 男人扔开病例,一副不闹到底不罢休的架势:“对,事实证明你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问题就出在这,我母亲现在失明了,你说怎么办吧。” 说了半天无异于对牛弹琴。 秦司漫不做声,拿过病例快速的阅读,另一边,两人的争吵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并不是贵的药就能得到最好的疗效。” “那什么有疗效你就开什么药啊,你到底是不是医生!” “入院治疗就是最好的办法,你执意不肯,我作为医生,只能给出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们手中,我无法干涉。” “你什么态度,一句遗憾就撇清关系了吗?” 秦司漫放下病例,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你要打官司就去法院,别在这嚷嚷。” “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秦司漫摇头,“你尽管去,哪怕你告破天,也是于事无补。你有功夫在这里把这一切过错扔在医生的头上,还不如跟你的母亲说声对不起。” 这时,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吭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伸手四处摸,男人见状,走过去搀着她,还未言语,便听见:“强子,别吵吵了,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个庸医还没——” “回吧,你来时不还说晚上有个饭局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句话打在三个人心上,掀起不小的波澜。 男人更是红了眼,“什么饭局啊,妈,咱治病要紧。”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两行清泪落下来,“别在这闹了,影响人医生工作,儿啊,做人可别昧了良心,冤枉好人,自己选择的,自己承担后果。” 男人被老人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目光呆滞的搀扶着老人离开。 他本想赚更多的来孝敬母亲,让她安享度过晚年,没想到最后因小失大,落到这般田地。 对母亲的这份愧疚,怕是用余生都无法弥补回来。 谈不上专业,但能看出些门道。 沈琰的字一定是练过的,标准的行楷,方正有力的同时保持了行书独有的连带笔法,少了几分正楷的死板,多了些随性自然。 秦司漫兀自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还是适合正楷。” 沈琰随口一问:“想说什么?” 秦司漫拿过桌上的钢笔,提笔在病例空白处书写着,一边说:“正楷讲究个撇如横、捺如竖、点如捺,方正无顿笔,跟你挺像。” 她写得慢,话音落,纸上刚好落下最后一捺。 是他的名字。 写得像模像样,不是门外汉。 沈琰审视片刻,也没多问,直接说穿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死板吧。” “不是。”秦司漫盖上笔帽,将其放在一边,侧头看他,“是说你正。” 沈琰挑眉,等她说完。 “长得正,做事正,三观正。” 秦司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起先看到字的时候,分明是想揶揄他的。 按照陈献的话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见色起意,肤浅至极的颜狗而已。 三年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被沈琰从眼科赶走,为了这份不甘心和无疾而终的喜欢,她竟能纵容自己二话不说就去改了专业。 秦司漫才意识到不对劲。 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栽跟头,没成想,自己也有吃瘪的时候。 嘴上说着要忘记这个人,行动却丝毫未变,不受控的按照他走过的路,一一走遍,唯恐遗漏。 这么一固执,就是三年。 话一出,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琰率先打破,听不出情绪:“别给我戴高帽,受不住。” “怎么,难不成你正经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狂野心?”说着,秦司漫准备伸手去摸一把他的胸口,一探究竟。 沈琰起身站起来,轻易躲开,“行了,病例也改完了,你该回去了。” 秦司漫撇撇嘴,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家没菜了,你不介意让我蹭顿饭吧?”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沈琰匪夷所思。 “我介意。” 秦司漫打开冰箱的门,当做没听见,一个人念念有词:“有虾有牛腩还有番茄,不如咱们吃蒜蓉虾和番茄炖牛腩?” 沈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隐忍着:“你做?” 秦司漫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说的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会做饭了?” 得,是他眼瞎。 沈琰的教养抑制着他想把这女人扔出去的打算,他跨步而入,拿过食材,熟练的处理起来。 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司漫知道他在生气,却也不说穿,厚着脸皮在他周围晃悠—— “我烧好热水了,番茄给我去皮吧。” 沈琰不为所动。 “我来剥蒜,蒜在哪?” 沈琰依旧不言不语。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 “......” 沈琰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出去。” 秦司漫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给你打下手啊。” “要么出去,要么回家。” 秦司漫败下阵来,放下手中的番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悠悠的退出了厨房。 - 秦司漫拿上之前看的英文原着坐到沙发上。专业性很强,读起来有些费神,好在上面有些沈琰做的批注,免去了查专业词典的麻烦。 看了大概二十页左右,厨房的门被推开,沈琰端着两盘做好的菜,走了出来。 秦司漫嗅了两下,被香味勾起了食欲,放下书,主动凑上去,“真香,你手艺不错啊。” 第53章 责任 你的订阅不足80%, 自动显示重复章节, 谢谢。  秦司漫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正经的睡过一场好觉,可见此景,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 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 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 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 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 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经院务会商议决定,扣除半年奖金, 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 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 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 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 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 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 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 不敢吭声, 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这架势几乎跟春运买票、新楼盘开盘排号相差无几。 秦司漫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就算见识过大医院人流量的高峰期,在看见县医院门口的长队排到第二条街街口的时候,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顺着长队,步步走进门诊大厅,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政.府发出的公告上清楚明了的写着这次主要针对疑难杂症,可这些排队的—— 有感冒的、伤口包扎的、术后换药的,甚至还有几个妇女凑一堆,说是来讨个吃了能生男孩的药方。 荒唐至极。 这种搁一个小诊所都能解决的问题,在今天被无限放大,敢情人人都成了重症患者。 秦司漫走到二楼的眼科科室,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人,陪同的家属差不多把过道给霸占干净,几个护士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其中。 第54章 重来 你的订阅不足, 自动显示重复章节,谢谢。  秦司漫打趣着:“谁让你老牛吃嫩草。” “医院外面开了家海底捞不错,给个痛快话。”陈献抓了抓头发, 有些烦躁。 秦司漫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痛快, 没多问, 只管应下:“你先去,我一会儿过来,科室还有点事。” “成, 回见。” 挂断电话后, 秦司漫了然的笑笑。 不用多想, 准时陆遥那边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有公主病的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 秦司漫把最后几个病人的指标记录好, 沈琰办公室走去,打算请两小时的夜班假, 正准备敲门,听到了从那头传来的女人说话声——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试试?” 这架势, 有情况。 秦司漫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 轻手轻脚的将微掩着的门推开了一道小缝, 探头往里瞧。 简卉和沈琰面对面的站着, 沈琰背对着她, 看不见表情, 可简卉通红的眼眶她可是看了个真切。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我先去忙了。”沈琰清冷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简卉一直喜欢沈琰,可她脸皮薄,盼着有天他能主动。 可这段时间看见秦司漫和沈琰一天天的同进同出,她实在是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今年她就三十,实在是耗不起了。 是好是坏,她必须给自己一个结果。 可没想到,沈琰能拒绝得如此干脆,连犹豫都不曾有。 简卉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声音哽咽的哀求着:“我知道你心里没有人,那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你忘记不好吗,这辈子还有那么长啊。” 沈琰顿了顿,扒开她的手,声音更显凉薄:“是很长,所以别耗在我身上,抱歉。” 简卉哭花了脸,歇斯底里的问,不让自己彻底死心不罢休似的:“你对谁都这么绝情吗,秦司漫呢,换做是她你也会这么说吗!?” 话一出,不止简卉,就连蹲守在门外的秦司漫,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沈琰对她没兴趣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在第六感的驱使下,秦司漫觉得这个答案与之前的不同。 这个答案,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如三年前他让自己走。 不知过了多久,沈琰开了口:“我对事不对人,没有例外。” 简卉一字一顿的问:“任何人都不可以?” “无一例外。” 没有例外,无一例外。 秦司漫觉得懵,随之涌上心头是认清现实后的无望。 心好像被掏了一个洞,哗哗的风从中呼啸而过,撕裂的疼,刺骨的凉。 隔着一道门,他就这样无声息的同时判了两个人的死刑。 秦司漫听到那头的脚步声,全然忘了请假的事,狼狈得拔腿就跑,手里的病例落在门口也不自知。 沈琰推开门,感觉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病历夹。 弯腰捡起,看见医师栏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的“秦司漫”,眸色微沉,抬眼望向走廊,不见那人身影。 终是无言,抬腿往病房走去,步履缓缓。 - 陈献点好菜,掐着时间让服务员把菜倒进去,还未煮熟,秦司漫便推门而入。 抛开她身上还穿着的白大褂,一切都很正常。 “你要不要这么拼,衣服不换就出来了?” 秦司漫一路跑过来,太阳还未下山,汗水浸湿了她的耳发,贴在泛红的脸上,微喘着气,白大褂歪七扭八的挂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 被空调的冷气一吹,终于让她清醒过来,秦司漫迎上陈献探究的视线,摆摆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过桌上冰冻过的可乐,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 陈献被她生猛的喝法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抢过,问:“你什么情况,又被骂了?” 秦司漫喝得急被呛到,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扔在旁边的椅子上,“被枪毙了。” “什么!?” 秦司漫自嘲的笑笑,不愿多谈:“没事,忙昏了头。”说着,她拿起筷子,在锅里捯饬着,“怎么没看见肉呢,老陈你这么抠门儿?” 陈献见她不愿多谈就不再问,用漏勺替她盛了两个虾放进碗里,“亏待不了你,敞开吃。” “这还差不多。” 秦司漫没多少胃口,埋头吃了几个虾后就放下了筷子,撑着头问他:“说吧,跟陆遥怎么了?” 陈献扒拉着碗里的青菜,食不知味,“她要跟我分手。” 秦司漫见怪不怪,“那就分,分了我请你喝酒。” 陈献苦笑,“别人都是劝和不劝离,你怎么老是反着来?” “陆遥这种公主病晚期,你治不好的。”秦司漫撇撇嘴。 陈献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知道,秦司漫说的是事实。 陆遥是他的学妹,小他四岁,医科大护理系,在一起两年多,分分合合的次数已经数不清。 归根结底的理由就是他太忙。 特别是现在工作之后,身不由己的次数太多,陆遥这种还在象牙塔的小公主,完全没法理解。 陈献沉默了半晌,还是狠不下心,认命的说:“可我喜欢她,舍不得。”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秦司漫朝他举杯,一副‘理解万岁’的样子,“那就去哄,哄好为止。” 陈献笑,举杯跟她碰了碰,喝下一大口,擦了擦嘴,感叹道:“近墨者黑,你身上这股固执劲,我算是深受其害了。” 秦司漫晃着杯中的可乐,兀自说着:“你比我好,至少看得到头。” 陈献一怔,竟不知回什么。 这种丧气话,他还是头一次从秦司漫口中听到。 秦司漫性格从小就强势,一旦认定一件事或者看上一个东西,不走到头,得到手便不罢休。 能说动她的人只有她的母亲,只是现在,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伴随着这个人的离开,秦司漫固执的心性只增不减。 尤其是碰上沈琰之后,一下子飚到了最高值,时间也不能将其消耗半分。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司漫放下杯子,话头一转:“之前你说的那个事儿,再帮我查查。” “哪件事?” “眼科的医疗事故。” “查不到啊,你们眼科的人嘴严得——” 秦司漫打断他:“所以我才拜托你,老陈你帮我这一次,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 陈献觉出不对味来,“查到什么份儿上?” “全部,所有细节。” 陈献了解她的决心,可无法作保证,“好,不过你别太指望我,可能最后一场空。” “尽力就好。” 秦司漫表示理解。 话毕,秦司漫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脸。 一脸挫败的死相,和两年前知道他结婚的时候如出一辙。 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却觉得越发苦涩。 秦司漫自知自己的可笑之处,明明已经感受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还是不愿死心,非要知道个底朝天。 她侥幸着,上帝能为她开一次眼。 这辈子,就这一次。 当天晚上,社区主任特地命家里杀了一只鸡,拿出了私藏了将近十五年的桃花酿,盛情款待了这四位从大城市过来的医生。 这酒入口香甜,大概是劳累一天的缘故,秦司漫竟然觉得这比在去年陈献生日宴会上那瓶上万的红酒还好喝。 贪杯便多喝了点。 好在秦司漫酒量不差,不然在这后劲十足的酒劲下,怕是要醉得对沈琰说出上百句荤话。 可醉没醉是一回事,让人看起来醉没醉,那又是另一回事。 秦司漫见差不多快散场,手里拿着空着就酒杯,顺势往沈琰身上一倒,趁着装醉摸了一把他的腰。 社区主任见状,站起身提议:“秦医生喝了不老少,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沈琰闻着秦司漫周身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眉,扶着她站起来,“行,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秋蕊见秦司漫脸颊泛红,嘴里还叨叨着一些胡话,有些不放心的说:“小秦就住这里吧,我和莫新去大婶家里住。” 农家小院的床有限,他们四个人不能全部在一家院子里住下,白秋蕊和莫新被安排在社区主任家,而沈琰和秦司漫就近住在了下午那个大婶家里。 秦司漫明面上装醉,心里却还清醒着。 这里走到大婶家,好像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月黑风高,怎么能够就这么错过? 想到这,秦司漫顺势,整个人挂在了沈琰身上,颇有几分撒泼的意味:“散步,我要散步,你跟我一起去散步!” 沈琰眼看着她就要贴在自己脸上的嘴唇,不着痕迹的往后仰了仰,“醉成这样散什么步,你走得动吗?” “走得动,我还能跑!” 说着,秦司漫爬到沈琰的背上,孩子气的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大声喊道:“皮皮虾,咱们走!” “......” 秦司漫这般疯癫样跟平时实在相差太大。 白秋蕊见她实在是醉得不轻,失笑着说:“你依了她吧,我和莫新留下,明早见。” 莫新想着男女终归有别,轻声补了句:“要不我陪她——” 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瞅见秦司漫回头扔过来的一个眼神,便卡在了嗓子眼。 沈琰忙着跟主任道别,没听真切,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莫新犹豫片刻,摆着手否认:“没什么,你们路上小心。” 沈琰点点头,把秦司漫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她往大门口走去。 秦司漫心里乐开了花,趁着沈琰不注意,将右手背在身后,冲莫新竖起了个大拇指。 多谢助攻。 待他们走远,白秋蕊把这前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才明白其缘由,笑呵呵的感叹了句:“这个小秦,鬼心眼还真是多。” 莫新一怔,以为她对秦司漫有什么误会,小声辩驳了句:“护士长,她是个好人。” 第55章 结局 你的订阅不足, 自动显示重复章节, 谢谢。  第二天晨会,郭安民头一次迟到了五分钟,脸色阴沉的走进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跟着他进门的还有失联了一晚上没找着人的郑明辉。 他还穿着昨天中午的那身衣服, 衬衣上有淡淡的红酒渍,头发也未梳理,整个人恍恍惚惚,酒气很快扑满了整个办公室。 秦司漫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正经的睡过一场好觉,可见此景, 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她觉得自己糟糕的境况,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机, 还是送上门来的。 郭安民扫了一眼众人, 最后把停留在自己的爱徒身上, 恨铁不成钢的说:“交班之前, 宣布个处分决定。”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 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 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经院务会商议决定,扣除半年奖金,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 科主任护着他, 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 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不论职称高低,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肖申克的救赎》 - 辽州市,东郊别墅。 三伏天的清晨,蝉鸣此起彼伏,唤个不停。 所幸别墅区内绿化覆盖率极高,林荫道两旁的榕树盘根错节、交叉相叠,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部分暑热。几缕日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过,在地面形成一块块浅淡的光斑,随着轻风不时晃动,静谧祥和。 秦司漫开着车,从门口入,一路直行,通过林荫道后向右拐了个弯,减慢车速,最后在一栋白色的欧式别墅前停下。 她下车,取下墨镜随手扔在座位上,带上车门。 秦司漫顺着小道往大门走去,一路上看见庭院中的花烛开得极好,红绿相间的一片,她眸色微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秦司漫已经记不大清上次回来这里,究竟是几年前,就连外墙砖都变了颜色。她瞧了眼门牌号,确定与记忆中的数字无异,伸手按响了门铃。 几秒后,大门打开—— 入眼的是一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发亮整齐的中年男人的面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可身材匀称、气质风华不减当年。 秦司漫一怔,随后说:“秦总亲自来开门,我可受不起。” 秦淮洲闻言眉头一横,侧身让她进门,“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第56章 番外一 你的订阅不足, 自动显示重复章节, 谢谢。 除去昨晚值夜班的医生护士缄默不语, 其余人皆是不知所云。 “眼科郑明辉在昨天的门诊中误诊漏诊,并且在晚上夜班期间擅自离岗, 严重违反医院二线班制度,经院务会商议决定,扣除半年奖金,并录入档案。” 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郑明辉擅自离岗不是第一次了,科主任护着他,科里的人员虽然嘴上不敢发话,其实心里早就对他不满许久。他这次总算装在了枪口上,差点造成病人的失明,任凭郭安民再怎么说好话也护不住了。 扣半年奖金都是次要的, 最要命的还是录入档案, 不管是年底考核还是之后评职称,都会受影响。辽西这次是狠了心要把郑明辉当成个典型来以儆效尤。 郑明辉耷拉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郭安民将手中的文件贴在了身后的公布栏上,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今后的工作中, 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情况, 不论职称高低, 只要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跟秦司漫预想的一致, 郭安民丝毫未提昨晚自己和沈琰参与手术的事情。 交班过程中, 秦司漫几次想要打断都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直到护士长白秋蕊说到昨晚那个暴发型青光眼的情况, 她正欲开口,就听到:“昨晚秦大夫和沈大夫的那台手术的病人术后恢复效果尚好,各项指标正常,应该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这护士长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平日里接触不多,晨会除了必要的内容从不多说一句话,秦司漫原本以为她和郑明辉一样,都是郭安民那头的,可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女人倒有几分跟郭安民抬杠的形式。 郭安民微微攥紧了拳头,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一切如常,笑着说:“那就好,得亏护士长提醒,险些忘了。”他转过头,看着秦司漫,态度颇为关切,“小秦先去住院部轮转吧,昨天那个青光眼病人就交给你了,跟着简大夫好好学。” 秦司漫求之不得,刚想答应,简卉抢先反驳道:“主任,我觉得我资历有限,估计带不了秦大夫。” 秦司漫可不是一个任由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简卉不乐意带她正中她下怀,:“既然简大夫觉得我愚笨,那我听从科室的安排。” 简卉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愚——” 秦司漫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我研一的时候有幸来到眼科实习,那时候是沈大夫带的我,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跟着他学习。” 郭安民今天本就被郑明辉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眼下还见一个主治大夫跟手下的住院医这么较劲,不愿再参与这些是非,一锤定音,“行,小秦你就跟着沈琰,那个莫新,你去跟着简卉。” 沈琰可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准备拒绝,郭安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示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便散了会。 秦司漫无视掉简卉的白眼,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凑到沈琰跟前,“沈老师,这以后我可是你的人了。” 沈琰看见她这张脸,不受控的回想起昨晚在走廊的那个吻,心情更加复杂,头疼的扶了扶额,跟她摊开底牌,“秦司漫,你可能不了解我的情况。” 秦司漫摇头,“我了解。” “我离过婚,今年已经三十。” “嗯,我知道。”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秦司漫挑眉,“性别不对?” 沈琰一时语塞。 秦司漫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什么,“只要性别是对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嫌弃你。” 沈琰感觉每次跟她说话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他也不知道秦司漫的执念从何而来。 “查房吧,有空再聊。” 秦司漫拿起病例,先行走在了前面,就像从开始到现在瞎掰扯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见状,沈琰站在原地,几欲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简直哭笑不得。 - 沈琰的带教方式一点都不轻松,秦司漫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累得够呛,被骂得够本。 一丁点儿在她自己看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错误,在沈琰眼里会被无限放大,当然这不是针对秦司漫一个人,另外一个同为沈琰手下的住院医钟向文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 都是受罪,秦司漫的感受是甘之如饴,钟向文却是苦不堪言。 钟向文是个话唠,就算秦司漫从办公室走到食堂,一句话都没搭腔,他一个人也能聊得声情并茂。 “秦姐,你去年发表在医学杂志上面的论文我看了,写的真好,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选的眼.角.膜.移植,沈大夫在这方面可是专家,可我从没选上过他的课程,去年好不容易选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取消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 “听说你年年都来辽西,每个科室是不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大夫之前带你——” 秦司漫觉得耳边吵吵的厉害,抬头看他,神色不耐:“我们同龄,不必叫我姐。” 钟向文见她终于搭腔,兴致更盛,“不不不,咱们系的人私下都这样这样叫你,年年第一可不是吹的,我都听护士说了,你昨晚配合沈大夫做了手术,真是厉害啊。” 秦司漫对陌生人这种热情笼络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向文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想着你和沈大夫熟一些,毕竟他带过你实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说,下次有眼.角.膜.移植带我上台,我想见见世面......” 秦司漫撇嘴,重新拿起筷子扒拉饭,直接拒绝:“别指望我。”见他一脸失望,又补了句,“带过我实习又如何,他让我回炉重造。” “怎么可能!?”钟向文明显不信。 秦司漫没再说话,胡乱的吃了几口,拿起餐盘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 秦司漫大学从没回过家,一年四季都住宿舍。 从大一开始就来辽西实习,大大小小科室走了个遍,研一那年本该轮到心外科,奈何实习名额全被应届毕业生霸占了个干净,最后留给她的只有眼科和骨科。 她不愿去骨科替人看手看脚,肢体触碰过多。也不愿意去眼科这种没有施展手脚地方的科室浪费时间。可比起回家,她最后两相权衡下,选了眼科。 没去到最想去的心外,被发配到一个不喜欢的科室,秦司漫提不起兴趣,连带着工作热情都直接削减了一大半。 报道当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门没关,她敲了两声门,“请进。” 声音清冷,有些沙哑,似沙漠中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弓着身站在饮水机旁,接了杯子一半的水量,仰头喝下,喉结顺着水的流动不停滚动,他喝的急,短短几秒钟水就见了底,他将水杯放在桌上。 转身看过来,许是觉得眼生,问:“你找谁?”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听着生脆。 他额头不窄,利落的背头造型衬得两行浓眉更具男人味,眼眸深陷于鼻梁两侧,显得幽暗深沉。黑色衬衣的衣扣从头系到尾,无一遗漏,衣角扎进皮带里,精致平整,禁欲气息十足。 那是秦司漫第一次见到沈琰。 她见到过太多人的穿白大褂,可都没有他这么相得益彰,白与黑的经典搭配,将他的身材轮廓展露无遗。 秦司漫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头,收起心里的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把包里的推荐信递给他,“我是医科大过来实习的,我叫秦司漫。” 沈琰接过,快速的扫了眼,点点头。 “你迟到了三个多小时。” 秦司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张嘴即来:“路上堵车。” 沈琰“哦”了一声,“你住外省?”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秦司漫装傻,“不,我住五环,一路堵车堵到了一环。” 沈琰大抵是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诡辩的人,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去把一病区的地拖了,垃圾倒了,顺便消毒。” “你说什么?”秦司漫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沈琰把推荐信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扫地倒垃圾消毒,做完后我检查,达不到医院的卫生标准,你就可以回你的五环了。” 秦司漫头一遭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这人好看得真他妈犯规。 秦司漫打趣着:“谁让你老牛吃嫩草。” “医院外面开了家海底捞不错,给个痛快话。”陈献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秦司漫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痛快,没多问,只管应下:“你先去,我一会儿过来,科室还有点事。” “成,回见。” 挂断电话后,秦司漫了然的笑笑。 不用多想,准时陆遥那边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有公主病的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 秦司漫把最后几个病人的指标记录好,沈琰办公室走去,打算请两小时的夜班假,正准备敲门,听到了从那头传来的女人说话声——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试试?” 第57章 番外二 你的订阅不足, 自动显示重复章节,谢谢。  拗不过秦司漫的死缠烂打, 沈琰最后还是把她的名字加了上去。 眼科与之同行的还有和秦司漫一样主动请缨的莫新、以及护士长白秋蕊。 出发当日,秦司漫掐着点乘电梯来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熟轻熟路的找到沈琰的车, 把行李箱放在车旁, 自己则跃身一跳,一口气坐到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 秦司漫悠哉的玩着手机, 等着车的主人来。 不到五分钟, 她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秦司漫抬头向前看, 眼前一亮。 沈琰一改平日里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的正式打扮,套了件蓝色的polo衫和七分休闲裤, 拖着一个商务行李箱,迎面朝这边走来。 贴身的上衣将其倒三角的标准身材展露无疑, 少了几分老成稳重, 多了几分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啧,三十岁的男人也能好看得如此过分, 真是不公平。 秦司漫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学长, 缺女朋友吗?” 沈琰扫了眼立在车旁的行李箱,面色无奈, 冲她招手,“你下来。” “行, 听你的。” 秦司漫穿了件吊带长裙, 一口气跳下来, 风掀起了些许裙摆,露出骨骼分明的白皙脚踝。 真瘦。 沈琰暗自感叹,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搭个便车吧,学长。” “你有车。” “没油了,开不动。” “......” 昨天和他在加油站偶遇的人是鬼? 沈琰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不想跟她在这里继续折腾下去,最终又一次妥协:“上车。” “谢谢学长。” 回答得那叫一个得意。 秦司漫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继续矫揉造作下去,拉住行李箱的拉杆,准备将其扔进后备箱。 沈琰站在她身前,秦司漫一弯腰,胸前的隐隐约约显现的事业线,落入他眼底。 沈琰将头一转,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补了句:“棠县路不好走,你这裙子会碍事。” 秦司漫一愣,看了看他,停下手下的动作,把行李箱平放在地面,拉开拉链,半蹲着翻找起来。 沈琰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问:“你在做什么?” 秦司漫忙着找那件同色系的蓝t,没有回答。 “啊,找到了。”秦司漫从最底层抽出那件t恤,顺手抓了条短裤,抱在怀里,看向他,“借你车换身衣服。” 沈琰近乎无语,想说点什么却是词穷。 最后摸出车钥匙,解开了车门的锁,默不作声的把两人的行李箱利索的放进了后备箱。 “动作麻利点,医院那边集合不能迟到。” 没等她回答,沈琰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秦司漫钻进后座,关车门前,冲他背影嚷了句:“你不这么绅士,我也是不介意的。” “快换。”沈琰提高了音量,带着些许恼怒。 哟,这是害羞了? 秦司漫不再多言,关上车门,麻溜的换好了衣服。 把换下来的长裙塞进了行李箱里,她打开车门唤他:“走吧,学长。” 沈琰关掉手机的新闻界面,揣进裤兜,打开驾驶座的门屈身坐进去。 待秦司漫系好安全带,他转动方向盘,总算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秦司漫丝毫不清楚沈琰此时心里的一团乱麻,从包里拿出一根橡皮筋,对着这遮光板的化妆镜绑了个马尾。 她的头发太长,空调风口的风一吹,扫了几根在沈琰的侧脸上。 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还有些痒。 沈琰用手拂去,什么也没说。 秦司漫微侧身,看了看镜子的长发,自顾自的感叹了句:“好像该剪头发了。” 车这时在一个红灯口停下。 秦司漫收起遮光板,跟他搭话:“你觉得长点好还是短点好?” 沈琰看了眼时间,沉默了几秒,吐出两个字:“短点。” 短一点也不会扫到别人的脸了。 “答案错误。” “什么?” “以后你女朋友问你,你应该说,‘你怎么样都好看’。” “......你想太多了。” 秦司漫笑,胜券在握似的,“不多,早晚的事。” 绿灯亮。 沈琰发动车,跟上前面的车流,一路上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 沈琰把自己的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老位置,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人的行李箱,抽出拉杆拖到车头前,却不着急走。 他打开车门最后检查了一边车内的情况,确定无误后关上车门,锁车。 秦司漫坐在自己的箱子上,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在心里由衷的感叹:一个男人能细心到这种程度,真是难得了。 因为之前耽误了一些时间,两人成了最后上医院大巴车的人。 一去就是一个月,大家的行李都是不老少,秦司漫站在车下面的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的行李舱发愁,不知道把自己的大箱子往哪塞。 沈琰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接过秦司漫的行李箱,放在一边,“你先上去,我来放。” 秦司漫点点头,迈着小步往车门走。 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弯腰把里面乱扔占位置的行李箱一一拿出来,再按照其大小,将其规矩的放进去,腾了不少空间出来。 连他搬个行李自己都觉得是在散发荷尔蒙。 秦司漫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废了。 车内已经没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秦司漫淡淡的扫了眼,最终走向了莫新身边的那个。 莫新一直处于神游,突然感受到身边来了人,下意识的往窗边一缩,头埋得更低。 秦司漫顿时:“……” “我是洪水猛兽吗?”秦司漫拍了拍莫新的肩膀,好笑的问。 莫新拼命的摇头否认,却不看她,声音低低的:“没有……我只是没……没准备好……” 这姑娘性格还真是,内向到了一种自卑的境界。 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在怕个什么。 秦司漫没兴趣做她的人生导师,不再搭话,摸出手机自顾自的刷起了网页。 沈琰放好行李。合上行李舱的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快速的上了车。 他清点了一下总人数,确定人齐后,让司机师傅发动了车子。 等到车子驶离市区,进入高速之后,沈琰从副驾驶的位置站起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扩音器放在嘴边,走到车厢内的最前方,说:“大家好,我是眼科的沈琰,是这次下乡医疗援助的负责人。” 话音落,车内响起了整齐的掌声。 刚好三下,不多不少,标准到了极点。 秦司漫靠在椅背上,随意扫过几个人,每个人脸上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这些医生,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沈琰对这阵掌声没有什么感觉,顿了几秒继续说下去,公式化不带一丝情绪:“医院包了个当地的招待所,两人一间,大家自行安排。今天到了先休息,正式工作从明天开始,具体的工作安排,我已经发在了群里,大家抽空看看。” 大家十分配合的回应—— “好。” “辛苦了,沈大夫。” “知道了。” …… “休息会儿吧,车程还有五个多小时。” 沈琰关闭扩音器,放在一旁,坐回了之前的副驾驶座。 他也不喜欢这种阳奉阴违的虚招子。 很好。 不到两个小时,沈琰的形象在秦司漫不知不觉又高大了几分。 秦司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然而这种畅快感并没有支撑她清醒多久,以至于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后来是被活生生的给颠醒的。 秦司漫从没来过这种大山区,一辆大巴车愣是给坐出了过山车的既视感。 身旁的莫新还在昏睡,完全不受其影响。 秦司漫侧头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一个个山包,觉得头更晕。 胃里翻滚得厉害,她早上出门早,什么也没吃。 晕车的时候,连吐都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更加难受。 秦司漫拿出手机,本想着玩把游戏来分散注意力,奈何这山区已经偏僻得连2g信号都找不到,手机直接成了无服务。 妥妥的一块板砖。 大概是脸色太难看,坐在过道另一边的一个医生朝她递过来一个口袋,“秦大夫,你还好吧?” 标准的大嗓门。 秦司漫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她不敢张嘴说话,晕车带来的唾液分泌旺盛让她胃里的恶心感越发强烈。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还不停车? 沈琰听到后面的动静,瞧着秦司漫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心中了然。 从包里摸了几个东西放在手里,起身走到她旁边,开口说:“张嘴。” 秦司漫哪敢张嘴,她实在不能保证下一秒不会吐他一身。 沈琰也不多跟她废话,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巴,挤出一个口,将另外一直手里的橄榄直接塞了进去,见她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命令道:“嚼碎咽下去。” 毋庸置疑的强硬态度震住了秦司漫。 她照做不误。 这橄榄酸得倒牙,可多嚼几下,胃里的恶心感竟然有所缓解。 秦司漫舒服了些,才明白沈琰的用意。 橄榄能减少唾液的分泌,从而从根本上缓解晕车症状,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小常识而已。 只是难为他还把橄榄带在身上。 沈琰把手中剩下的橄榄递给她,“拿着,难受了就吃,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秦司漫接过,心里美滋滋,嘴上还不忘调戏:“沈老师,你离二十四孝好老公只差一张咱俩的合照了。” 沈琰横她一眼,“别胡闹。” 秦司漫“会意”,凑近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是是是,等会儿我私底下跟你说,这里人多,我懂的。” 你懂个屁。 沈琰脸上隐忍着,在心里爆了句粗,转身离开。 “差点?”秦司漫晃着转椅,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是啊,沈大夫说你家中有事,请了假,这才给糊弄过去......” 秦司漫顿住,抬眼盯着他:“你说谁?” 钟向文被他看得一怔,“沈大夫啊,今晚他负责,喂,你去哪啊——” 没等钟向文把话说完,秦司漫抓起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步子一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他办公室前,秦司漫轻喘着气,犹豫要不要推开。 脑子闪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可最后全被一一否决。 秦司漫在心里嗤笑自己的愚蠢,摇摇头,准备往回走。 沈琰从病房出来,刚好跟她打了个照面。 目光交汇之下,秦司漫从他眼眸里看见自己此刻是如此狼狈—— 白大褂松垮的挂在身上,扣子从第一颗开始就扣错了位,显得格外滑稽,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大概是橡皮筋断了,滑稽的跑到了左脸颊,就这样斜吊着。 当真是比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丑。 秦司漫伸手将断掉的橡皮筋扯下,随意扒拉了几下头发,跟他打招呼:“沈老师,晚上好。” 沈琰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进来。” 秦司漫挑眉,看他走进办公室,有片刻的恍然。 下午他就是在这里拒绝简卉的。 沈琰打开门,见她还愣在原地,反问:“你想让大家都看看眼科的大夫可以多不修边幅?” 秦司漫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腿跟了上去,顺势带上了门。 “你又迟到了。”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闻言皆是一愣。 秦司漫看看他,笑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看来我第一次给你留下的坏印象,是很难抹去了。” 沈琰未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有事要请假,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第三次吧。” 没等沈琰开口,秦司漫又接了句:“三年前还有一次。” 室内只剩下空调扫风的空气流动声,冷风吹到秦司漫脸上,有些凉。 秦司漫点到为止,站起身,“下次一定跟你请假。” “等等。” 沈琰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随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秦司漫听到椅子被推开,听到了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沈琰将病历夹放在她手上,“病例收好,留在这里就踏实工作。” 秦司漫一看便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病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伸手接过,端详了几秒,却发出一声轻笑。 “行,我踏实。” 沈琰抿了抿嘴唇,沉声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司漫照做不误。 轻轻的带上门,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 她看见了病例上沈琰做的批注,简单几个字,但第一个字的字体变了。 不明显,但秦司漫练过,细微之处轻易的便捕捉到。 只有第一个字偏向于正楷的笔锋,后面的跟以前的无差别,流畅的行楷。 是他无意识中写下的。 秦司漫爱死了这个无意识。 - 第二天交班后,秦司漫换了衣服,拿上包和车钥匙,准备回家昏睡一天。 刚到地下停车场,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外公”。 秦司漫心里有些发憷,电话响了第四声的时候,接了起来:“外公。” 何学景浑厚严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今天找个时间,回来一趟。” 老人已经许久没跟自己联系过,本就不是热络的爷孙关系,在秦司漫的外婆楚澜和母亲何婉兮相继去世后,变得更加僵化。 除开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秦司漫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值得老爷子大清早就打来电话,恭敬的问:“我刚下晚班,现在过来方便吗?” “你来吧。” 不等她再多说话,何学景便挂了电话。 秦司漫听着耳边的占线声,沉默了半晌,最后收起手机,开车往辽州大学驶去。 何学景和楚澜都是辽州大学的名誉教授,前者在中文系,后者在历史系,何家三口一直住在夫妻俩刚结婚时,单位分配的员工楼里。 在秦司漫小学时候,何婉兮出钱为两个老人买下了校区里的一所老式四合院,面积够大,方便何学景在家中招待前来吃茶闲聊的老友。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还住在那里,辽州大学经过不断的搬迁,四合院所在的校区也成为了老校区,因为建筑极具当地特色,政府出面将其保留下来,当做一份对这所百年名校的纪念。 赶上早晨上班的高峰期,从市中区开到市郊,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秦司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停好车,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盖住因为夜班造成的黑眼圈,理了理衣领,确定无不妥之处后,拿包往停车场后面的教职工区走去。 正值暑假,学校的人并不多,古朴的建筑风格下,衬得这里更显清幽。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院子的门大敞着,秦司漫抬腿走进去,穿过菜园子,还未进屋,听到后院传来的谈笑声,拐弯绕过屋子,通过一条小道,进入后院。 后院的香樟树是早年楚澜种下去,如今已然成了能供人庇荫之所。 何学景前年在树下在用木头做了张桌子,放上几张小凳,摆上茶具,闲暇之余在此看书会友,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秦司漫看见坐在何学景对面的人有些眼生,放缓脚步,朝树下走去。 那位老者先看见了前来的秦司漫,出声问:“老何,这位是?” 何学景本来跟老友相谈甚欢,转头看见秦司漫那一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秦司漫见惯不惯,老人对外人的态度远比对自己要熟稔许多,她淡淡道:“外公。” 何学景从桌底抽出一个小板凳,秦司漫顺势坐下。 “我外孙女,秦司漫,这是你王伯伯。” “王伯伯好。”秦司漫冲老者点头示意。 “这是他的孙子,王浩源。” 秦司漫顺着何学景的看过去—— 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体态匀称,普通的大众脸,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只需一眼,秦司漫已经了然老爷子这通电话的目的。 相亲而已。 只是老爷子的眼光,怕是差了点。 王浩源似乎对秦司漫很是满意,殷切的伸出手,文绉绉的:“你好,我是王浩源,常听何老提起你,不知你在何处高就?” 说个话都前后矛盾。 这股文人的酸臭气息,秦司漫觉得反感。 碍于老爷子的面子,秦司漫伸手回握,语气淡淡:“辽西。” 王浩源握住不放手,继续追问:“原来是医生,平日里救死扶伤很累吧?” 秦司漫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抽回自己的手,“死不了,顶多瞎。” 王浩源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场面突然变得尴尬。 何学景横了秦司漫一眼,笑着圆场:“她自小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小王你别见怪。” 王浩源收回手,谦卑道:“哪能哪能,何老您说的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