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里两条街的巷尾之处,有一家福禄寿银匠铺子,那是大秦在上京城内的一处联络点。
“章大人!”
“微臣章自牧见过公主殿下。”
“无需多礼。”
姜溯看着面前的人,在来的路上,她想到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想到是他。
她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姜衡的来信了,前两天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密报,信上的内容全是诸如壹、贰、叁这样的排列,她看到的第一眼还觉得奇怪,但是转念一想便想起来了母后曾经教过她和姜衡将书本编号,这样排列起来就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了。
她找到了那本《贺兰说》,用这一本单单是因为这本书看的人也少
—— 十八日戌时一刻 福禄寿银匠铺子
十四个字。
“章大人,可是发生了何事,你怎会亲自前来?”
章自牧拱手行礼,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公主殿下不日就要大婚,命臣日夜兼程赶来亲贺殿下,这是圣上让臣亲手交给你的。”
姜溯接过那锦盒,打开来一看,一块非常完整的且末蓝玉手镯,这样的成色和完整度姜溯还从未见过,当初她只是提了一嘴这个颜色她喜欢,没想到却被弟弟记了很多年。
在异国他乡,这个寒冷的夜晚,姜溯的心却温暖的很,她小心翼翼得收好这个盒子。
“殿下,坐下说吧。”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灾害处置,流民安置以及手工业方面的基本情况,陛下一定要微臣带来交由殿下过目,说殿下看了也安心。”
章自牧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了姜溯。
“那些战死将士的家眷听闻有机会养家糊口,便都报上了名,殿下的这个方法确实为陛下解决了很多烦心之事,有了正经营生,便也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姜溯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听着章自牧说,不时点头,她在想姜衡做得很好,大秦的官员百姓们做得更好。
章自牧看姜溯合上了折子,想来应该是看完了。
“殿下,您先前与陛下相商的关于与漠北打通农商方面相关事宜的事,陛下与王太傅及各位大臣相商后觉得还需一段时间的策略制定,但是已经有大量的蔬果粮食正在运来,以解决当下的问题。”
章自牧顿了顿,紧接着又说,“漠北日前必定会有一场恶战,既作为邦国,也应尽仁义,殿下尽可放心,相关事物也已经与漠北商洽。”
“多谢章大人,也多谢各位大人。有你们,是大秦之幸。”
“殿下言重。”
“只是陛下还要我提醒您,近来万事当心。”
姜溯望着他,章自牧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前两年帮皇兄处理政务之时,他就说过,实乃可用之才,也与他打过交道,的确,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为官之道,甚至于药理武学,他都做的好。
她离开大秦的时候,章自牧是自请去赈灾的,是个清正廉洁,为国为民的好官。
“看来还是发生了些事!”
章自牧点头,“据可靠情报,西戎确实有军队异动的迹象,漠北的闫罗部亦蠢蠢欲动。”
“你们可有查到为什么闫罗会与西戎有勾结?”
章自牧叹了口气,“不知公主还记得启元城一战西戎背后的神秘人?”
姜溯刚想去拿水壶的手一僵,“找到他了?那朝内究竟有没有内贼?”
“有。”
这一个字敲碎了姜溯的心,她不知为何,感觉全身的血都要冲上大脑。
“谁?”
章自牧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在他眼里的公主一直都是沉着冷静,极有大局观的女人,这一个谁字,冷的厉害,似是要将人冻死。
“御林卫统领,钱至。”
“统领?正统领?那个向来刚正不阿的钱至?”
真是太可笑了,可笑至极,她笑的苦涩。
“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自牧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这是李霁将军的奏折,陛下命人抄录的,这是钱至的画押证词。
内贼已经找出,西戎必定会有所动静,陛下想了许久还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西戎如此动静,必定是不会想让秦漠两国的联盟继续下去,殿下与漠北世子的联姻必然还会是他们的突破点,陛下怕他们会对您不利。”
姜溯看着章自牧手上的竹筒,她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她伸出发抖的手,一边去拿那黄绿色带着微刺的竹筒,一边说,“我知道了,你让他别担心,别为我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守好这个盟约,他有他该做的事,做好他的皇上。”
章自牧是真的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那两年是她撑起了飘摇的半个大秦皇室是一点没错的。
倏尔双腿跪立握拳,姜溯一惊。
“章大人这是做什么?”
“此乃御林卫半块虎符,陛下此举相当于将御林卫一半的执掌之权交由殿下,自此漠北境内所有御林卫及大秦暗卫,殿下皆有权调动。”
姜溯看着章自牧双手承上的半块虎符,强制让自己清醒下来,将所有的事放在心里,脑子里理了一遍,而后睁眼,眸中已是宁静一片。
“臣,定不负皇命。”
她,首先是公主,是大秦长公主,是大秦皇帝的臣子,而后才是姜溯,这是作为姜溯的使命,也该从全局考虑,做到冷静与谨慎。
“章大人,可还有事?”
“这是陛下让臣传达的最后一句话,陛下让我务必最后说。”
姜溯不解,示意章自牧继续。
“漠北巴林左周衍之的侍从周晏,是我们的人。”
姜溯怀抱着那方精致的八角玲珑锦盒,袖中藏着未曾看过的“供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过往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大家都在往家的方向走,只有她,逆着人流,如同船只在湍急的河流之中,逆水而行,而她的目的地却不知道在哪里,一次次得靠岸却并非是上岸之处。
突然,右手被人拉住,带进了一个小巷。她没挣扎,望向对面人的眼中,有担心也有愠怒。
“有尾巴。”
屋内还是那样,钦察素年还没醒,只是屋子里有一股烧过什么东西的味,桌上的字条不见了,姜溯心下明了。
“殿下,现下时间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姜溯看了看钦察素年,这姑娘睡得忒沉,“你为何不问我去哪了?”
“这是您的事情,不是在下,能够过问的。”裴行舟压了压自己的声线。
“哦?是吗?”姜溯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
“我说你既然是他的人,为何现在都不与我说,连个暗示都没有?”
裴行舟愣了,谁的人?阿昱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小道消息?出去了一趟,莫非是见了什么人?
姜溯看他不说话,“怎么了,还不说?”
姜溯也想试探他,从年纪来看,姜衡是什么时候养的这样一个暗探,又是怎么在周衍之那里瞒天过海的。
裴行舟想到这几日在城里查探时见过的一个人,虽然是远远看上的一眼,但应该是没看错,如果真的是他,那阿昱应当是去见他了,至于是谁的人,点个炮仗,应该是想给姜溯多一层保护,那就该是...
“卑职周晏见过公主殿下。”真是好大一个炮仗,这个臭小子,原先以为在帝王之位上应该是学会了如何冷静自持,但没想到做事还是这样。
“承认了?”
“卑职自小生长在漠北,后来被挑选去了周衍之跟前,在此之前卑职的主要任务只是传递情报,现下卑职的任务是保护殿下,唯殿下是从。”
还换了秦话,姜溯抬眸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哦对了既然你在周衍之身边多年...”
算了这事先不急。
“走吧。”
裴行舟知道她想问关于周衍之的事情,但此刻她止住了,他留下的破绽太多,快要填不上了。
看着躺在那的钦察素年,姜溯扶额苦笑,早知道就不让她喝那么多了,“诶你等等...”
见着周晏要去扶钦察素年,姜溯一个转身滑了过来,“这郡主还是我来吧,你这,若是被人瞧了去,不好说,不好说。”
“公主,你”
姜溯摆摆手,背起钦察素年就走。
裴行舟跟在姜溯身后,看着两个人,不觉摇头轻笑。
反正姜溯是不会让周晏抱着任何人的,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
冬日里的月,没有那样的清明了,但是却莫名添了几分的温柔,照在三人的身上,拉出了影子。
“你笑什么?”
“卑职没有。”
“我刚刚分明看到你笑了。”
裴行舟摆了摆手,表示真的没有。
如此,也很好。
“怎么样,没人发现吧?”
“放心,没有。”
这是什么?姜溯拿了一个锦囊递给了棠萱,棠萱拿手上一摸就知道是什么了。
“你已经送了我这么多东西了,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喔,红玛瑙手镯?这颜色,真好看。”
姜溯看着棠萱那开心的样子,“这只可不是我送的。”还卖了个关子,“你且猜猜,是谁送的?”
“这我如何猜的出来?周衍之?”
“非也,诶,不是送给我的,是特地送给你的。”
棠萱指着自己,表示疑惑。“怎么,难道是有人看上了我,想要你把我卖了?”
“你猜今日我见这谁了?一早就觉得,他看你不同,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到了送镯子的地步了?”
“你别光笑我呀,我连你说的是谁都不知道。”
“章自牧。”
“章大人?”
浅浅的粉红色染上了棠萱的脸颊,“我与他见得也不多呀。”
姜溯看着她笑,章自牧是个不错的人,今日他给她镯子的时候,她也很惊讶,万年的木头发芽了?不过她希望棠萱会有一个好的归宿,若是章自牧那也是很好的,现在看棠萱的反应,才道是郎有情,姑娘也并非无意阿。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说回正事。”
姜溯将那竹筒拿了出来,你看看。
“钱至?怎会是他?”
“客官,看点什么?可巧了,本店今日来了些新货。”
章自牧正盘着今天来的新货,看到店里多了个人。通身的正气,竟有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店家这可有碎银三两?”
章自牧闻言,微不可察得降低了些声音,“当然,客官请进。”
“你就是陛下说的,周晏?”
裴行舟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做到与陛下单线联系,今日一见,的确不同。近来漠北局势复杂,陛下口谕,让你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危,也记住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番分析局势与情报之后,裴行舟去了上京城外的一处很普通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