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姑娘,接客啦!”
“妈妈,大白天的,怎么就有客人来啊,让玉仙瞧瞧,是哪个冤家想我了!”
“是我,玉仙姑娘。”
钱三一作揖,“那天让姑娘见笑了,心中惭愧,过来给姑娘赔个不是。”
竟然是他?
玉仙脸色骤然裂开,神情有些不自然。
钱三一只当没瞧见,温和的笑道:“回到京城,一夜没睡好,读书为官这么些年,何曾有过如此不体面的时候,真真是丢尽了家父家母的脸。”
玉仙:“……”
钱三一从怀里掏出二百两的银票,“这点小钱,给姑娘压压惊,再讨一杯薄茶润润喉,喝完,我再往京城赶!”
“你就为这事来?”
“嗯,只为这事来!”
玉仙看看银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读书人,裂开的脸慢慢绽出一记娇媚多情的笑。
“钱公子,快请!”
“玉仙姑娘,有劳!”
……
一个时辰后。
妓女玉仙依门而立,看着远去的马车,眼中是依依不舍,是隐隐生盼,还有几分得意。
马车里,铜板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爷?”
他咽了一记口水,“你是怎么打动玉仙姑娘的芳心,让她对你掏心掏肺的?”
钱三一淡淡“嗯”一声,
“简单啊,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什么意思?”铜板一脑门子糊涂。
“这么说吧,妓女这行业,是不是下流?”
“比下流还不如。”
“一个比下流还不如的人,遇到锦衣公子特意从京中过来给她赔不是,她会如何想?”
“我被尊重了,被重视了。”
这猪脑袋,还算有点救!
钱三一赞许地看了铜板一眼,“我后头又说读书为官这么些年,何曾有过如此不体面的时候,是为什么?”
铜板举一反三,“爷点出了自己的身份。”
“读书清贵 ,做官有权,这两种人都是妓女们的最爱,她对我的好感又加一层。”
钱三一:“二百两银子买杯薄茶是投石问路,也显出我出手阔绰。试问,一个懂得尊重人,出手阔绰,又被别人诬陷的年轻官员站在她面前,她会怎么样?”
“会愧疚,会心动!”
“蠢货,当然还会生些别的念头。”
“什么念头啊?”
“这钱公子会不会给我赎身?我要怎么才能拢住他?要是拢住,下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钱三一略皱眉,“到此,鱼儿彻底上钩,我想知道什么还怕她不说吗?”
铜板的嘴张得又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才道:“爷
,你这招跟谁学的?”
“那哪能告诉你!”
钱三一一夜没睡,乏了很,身子一倒,闷头就睡。
马车后面,戴着斗笠的年轻人,骑马不紧不慢的跟着,嘴角慢慢向上勾起。
跟谁学的?
多半是山凹凹里的那帮老妓女呗!
不过,真别说,还挺有用。
只是……
他费尽心思引一个妓女上钩,是为什么?
还有……
他从那妓女的嘴里问出了什么东西?
此刻……
这主仆二人要往哪里去?
……
马车驶到一处村庄,在田梗间停下来。
钱三一下车,朝铜板递了个眼神,铜板赶紧掏出几文钱扔给车夫,“大爷,就在这里等着,回县城我们还坐你的车。”
“好嘞。”
铜板一扭头,发现自家爷已经往田梗里走,忙追上去:“爷,等等我!”
爷没理会他。
“爷,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
“爷啊,咱们钱家有庄子,还有好几个呢,都在通州那边。”
“……”
“爷可是要收粮,可这仗都打完了,再收粮岂不是马后炮。”
“……”
“爷!”
铜板冲过去,伸手拦住,一脸“爷再不吭声,我就和爷同归于尽的”的壮烈表情。
钱三一定住脚步,面色不善地盯着
铜板。
铜板也不怕,粗声粗气,直眉楞眼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铜板只有一双手,难敌四拳,万一……”
不用万一。
钱三一摆着脸瞬间垮下来。
“铜板啊铜板,回头我把七爷身边的阿蛮许给你,你们一个乌鸦嘴,一个算不准,正好凑一对!”
铜板一扭头,差点没晕过去。
身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十个庄家人,手拿着钉耙,锄头,镰刀等各色“武器”,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你,你们想,想做什么?”
铜板的话刚落,钉耙,锄头,镰刀刺过来……将主仆二人团团架住。
完他娘的了!
铜板一咬牙,一跺脚,忽然伸手抱住钱三一:“别伤我家爷,有什么冲我来!”
钱三一瞅着他一张视死如归的脸,心里微微一暖。
算了!
蠢就蠢吧,好在忠心。
“别伤我们性命!”
钱三一把铜板往身后一拉,正色道:“我是京中户部的官,来你们这儿查上田下田的事。”
话落,所有庄家人的脸忽的一变。
钱三一眯起眼睛。
“公子,旁的事情玉仙没听到,只听其中一人说‘上田下田’的事,可万万不能让这小子查到。”
果然蹊跷在这里,他赌对了。
这时
,一个白发老汉走上前,浑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钱三一,“你当真是从京里来的?”
“千真万确!”
“当真来查上田下田?”
“不敢有假!”
老汉脸色似乎有些激动,“你,你,你真能为我们作主?”
钱三一也不废话,“哼”了一声,中气十足道:“能!”
即便我不能,先生也能!
嗯!
我这话也算不得骗人!
老汉似乎愣了下,扭头与身后的众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就在钱三一以为他们要把锄头镰刀一扔,纷纷跪地喊冲他喊青天大老爷的时候,只听那老头“呵”的一声。
“来人,把这装神弄鬼的骗子给我绑起来!”
变故,仅在一瞬间。
钱三一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镰刀就冲着他脑袋割过来。
“这位大爷,我怎么是骗子呢,我真的是……唔……”
老汉冲钱三一冷冷一笑,“敢到韩家囤来行骗,我敬你是条汉子,带走!”
“唔,唔……”
钱三一一边挣扎,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哪里出了差错?
是那玉仙骗了他,还是自己想岔了?
数丈之外的一处枯沟渠里,年轻人探出半个脑袋,手一抖,匕首落下来,刀锋的寒光,和她此刻眼中寒光……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