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厚目光如炬地看着靖宝。
这个宴他本来不想办,是皇后提议要给将军送一送行,他心里也隐隐有想见一见靖文若着女装的样子,这才临时起了意。
这一见,相貌惊人,言谈惊人,胆子更惊人。
原来!
这世间真有那种事事处处都不输于男人的女子!
他缓缓起身,端起酒盅,昂声道:“这最后一杯酒,朕敬大将军。”
徐青山忙将酒盅倒满,单膝跪倒在地。
“朕并无话要交待,只希望将军不辜负你祖父,父亲和二叔的在天之灵。”
徐青山心潮澎湃,目光坚定道:“皇上,臣定不会辜负,定将大秦江山死守到底!”
得!
高朝暗戳戳的碰了碰钱三一的胳膊。
刚刚靖七洋洋洒洒那几句,都敌不过皇帝这一句,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
大秦历史上最快的夜宴,仅仅用时一刻钟,便结束了。
但皇帝还是留徐青山、王子澄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才放人离开。
徐青山一脚跨出宫门,抬头,微微一怔——
宫灯下站着三人,三人的眼神虽不相同,却都含着自然而然流露的担心。
在等他吗?
徐青山声音有些冰冷道:“有何事?”
高朝破口大骂:“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打官腔,说点
人话!”
钱三一抱胸:“等你,就问你一件事。”
靖宝眯着眼:“我们要去国子监偷烤肉,你去不去?”
高朝:“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钱三一:“你小子不会是官越大,胆越小吧!”
靖宝:“从前有个人,听到了七爷的秘密,钱三一,那人后来如何了?”
钱三一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切下去的动作。
高朝:“怪可惜的!”
钱三一:“可惜什么?知道秘密的人。还能活得长久吗?”
血,热了;
心,疼了;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上来,齐齐向眼眶冲过去,急速的想找一个出口。
徐青山死死的握紧拳头,紧到十个手指的指关节都泛了白,才将那出口堵住。
这是他们逼着娘娘腔去碑林烤肉时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变。
也正是因为那次,娘娘腔和汪秦生正式加入,三人行变成了五人行。
许久。
徐青山一字一句地问:“这世上有逼良为娼的,有逼上梁山的,哪有硬逼着人吃肉的?”
靖宝看着他,一字一句的答:“听者有份。”
……
钱三一:“美人,行贿银子,还是你出!”
靖宝:“老规矩,青山负责拎东西,三一你拎酒。”
钱三一:“靖七,凭什么你什么都不
做?”
靖宝:“凭我现在是将军未婚妻!”
徐青山:“……”
……
钱三一:“还是到碑亭吗?”
高朝:“必须是碑亭啊,青山生火,三一搭烤架,我负责抹油,靖七倒酒。”
靖宝:“徐青山,你走这么慢做什么,快点啊!”
徐青山:“……”
……
钱三一:“虽然现在我们有将军护体,但我还是决定爬墙。”
高朝:“不爬墙的烤肉,不是真烤肉!”
靖宝:“我爬不动,你们谁接着我!”
钱三一、高朝:“徐青山!”
徐青山:“……”
……
钱三一:“他娘的,这墙好像变高了,我记得以前没那么高的。”
高朝:“少废话,你就说你能不能爬!”
靖宝:“徐青山,你先翻过去,探探路。”
徐青山:“……”
……
高朝:“嘿,看门的竟然还是他!”
钱三一:“掏银子吧!”
靖宝:“给二十两,万一我做了寡妇,再凑不齐人了!”
徐青山:“……”
……
碑亭前。
徐青山生火,钱三一搭烤架,高美人用刀将兔子和鸡划开,往上面抹油。
靖宝像只鹌鹑蹲在一旁看着,手托着腮,哪还有半分女子的模样,“美人,那白玉做的酒盅你还带了?”
高朝:“
必须带啊!”
靖宝:“我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是白玉杯,金杯多好?”
高朝:“怎么,你想私藏一只卖钱?”
靖宝:“答对了。”
钱三一:“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要钱做什么?”
靖宝:“当寡妇,没男人,只有多存点银子啰!”
徐青山:“……”
……
酒倒上;
肉烤上;
火炙烤着肉,滋滋作响,那叫一个香。
靖宝夹一片放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快尝尝,还是从前的味道,好吃!”
高朝:“我来尝尝!”
钱三一:“说得我都馋了。”
徐青山:“……”
靖宝:“徐青山,你沉默到现在是几个意思?”
高朝:“是不是做将军的人,都他娘的要装一下深沉?”
钱三一:“最讨厌你这种闷骚男,给老子死远点!”
徐青山默默地看了三人一眼,低头喝酒,白玉酒盅恰到好处的掩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人这一生,短短数载。
他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从来都是在国子监,从来都是这几人。
他们一遍遍的伸手拉他,想尽各种法子拉他,可是……
可是他姓徐啊!
“徐青山!”
高朝深吸口气,道:“我这人,藏不住话,你爱听听,不爱听就当我是放了个屁。
”
徐青山敛了所有神情,看向他。
“从前咱们在寻芳阁看戏,戏台子上,有人演将军,有人演小人,总要有人演小人,你说对吧!”
高朝静了会,“小人的心愿就是别那么认死理,保着自己的命最重要。”
“你话说完了?”钱三一问。
“说完了!”
“那轮到我说。”
钱三一清了清嗓子,张着嘴半晌,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我这个不忠不孝、不敬不畏之人拦不住你,也没脸拦你,刀枪无眼,兄弟你自个珍重。”
钱三一自己灌了自己一杯酒,红着眼眶,再不说话。
徐青山看向靖宝:“娘娘腔,你有什么话说?”
“你算计我,我很生气,但不会一直生气,因为你是徐青山,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靖宝嘴角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上面这些话,是七爷的肺腑之言;还有几句靖府六姑娘的肺腑之言,劳你一并听听。”
她将声音放得很柔。
“你死了,这世上再无人叫我娘娘腔,我会一次次记起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遍遍回味着你对我的好,从此心结难消,直到闭上眼睛的那刻。
如果他死了,那么,我的心也就死了。”
徐青山猛的一震,手里的酒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