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宝抬头见来人,微微一怔。
“禇夫人。”
褚容一身粗布衣,“高朝和三一呢?”
“他们都回去了。”
“那灵堂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褚容轻轻叹了口气,靖宝不知要如何答,只得道:“时辰不早了,晚辈先走一步,还请夫人节哀。”
“七爷慢走!”
靖宝走了两步,又转身折回来,一咬牙,一跺脚道:“夫人膝下就青山这么一个儿子,可舍得他……”
“七爷!”
禇容忽然出声道:“这话不该七爷说,七爷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靖宝做梦都想不到,诸氏连话都没听完就打断了她。
天下父母都爱子,更何况还是个独子,怎么到了徐家人这里,都一个个的变了味呢!
“对不住,我的确多话了!”靖宝立刻自嘲一笑。
她曾经还天真的想着要从褚夫人那里下手,可真自以为是啊!
“夫人,告辞!”
“七爷,慢走!”
如果靖宝此刻能回头,定会发现诸夫人此刻的神情,带着些浅淡的笑意。
禇容转过身,见儿子背手站在不远处,遂走上前,提醒道:“夜里凉,多穿件衣裳,别总仗着年轻不当一回事。”
徐青山:“娘也是!”
“那娘便回去了!”
“娘,等下!”
徐青山指着靖宝消失的地方,轻声道:“那人,是我放在心里的人。”
“娘知道,瞧着就是个清秀聪明的孩子。”
徐青山惊诧,“娘喜欢她?”
禇容看着自个儿子,摇摇头,“娘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就行。”
徐青山眉心一抖,“哪怕他是个男子?”
“儿子,这人一生,才有多少年啊!”
禇容忽的笑了一下:“我陪你父亲几十年,回头看,也短的很,娘别的不求,只求你快活。”
我还能快活吗?
我还有权利快活吗?
徐青山看着禇氏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又回到火盆前。
灵堂里彻底的冷清下来。
徐青山头靠着墙壁,眉间窥探不出半点喜怒。
他就这么半阖着眼睛靠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麦子满头是汗的跑上前。
“爷,七爷已经到家,他没有直接进府,而是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
徐青山掀眼,眼神幽深,似乎里面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对了,七爷身后的确有人在暗中跟着,小的仔细观察过了,和跟着高公子、钱公子的是同一帮人,都是锦衣卫的密探。”
徐青山皱了下眉,“看着点也好,省得他们肆意妄为,把这几日吊唁的名单拿来给我
瞧瞧。”
“是!”
麦子颠颠的跑去拿,徐青山一页一页翻看,最后一个字看完,他突然问道:“王家怎么没人来吊唁?”
“这……咱们徐府素来与王府没什么交往。”
“京中文武百官都来了,他凭什么不来?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徐家?”徐青山神色一厉。
麦子看着主子脸上的怒气,心里一清二楚,爷是在报当年被王渊、朴真人设计一事。
徐青山冷笑一声,“来人,传我的令,明日早朝,上书弹劾王家对英烈王不敬。”
……
靖府书房。
钱三一听得一头的冷汗,“他真的这么说?”
靖宝沉默着点点头。
“我不信!”
钱三一噌的站起来,“我这就问他去。”
“坐下!”
高朝一拍小几,“去干什么,挨打吗?”
“……不是!”
钱三一胸口起伏几下,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中。
“我以为靖七出马,多少有些用,却没想到……他怎么能突然一下子变成这样,他从前不这样。”
这话,让高朝听着真心酸。
从前,他还是傲娇的美人呢,整天除了吃,就是玩,用过什么心思?如今……
他默默地看了眼靖宝,苦笑道:“靖七,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靖宝实话实说
,“我想了一路,什么都想不出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和他那个人,我完全对不上。”
半点都对不上。
靖宝甚至在心里想:那个人是徐青山吗?
“我问的不是他,而是你!”
高朝看着靖宝有些恍惚,满脸的担心:“实在不行,你想办法逃到顾长平那儿去吧!”
靖宝摇摇头,“一是逃不掉,二是我逃了,你们怎么办?靖家怎么办?”
高朝瞪眼,“那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眼巴巴地等着赐婚的旨意来?顾长平怎么办?”
正好和你凑一对!
钱三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也只是敢在心里这么嘀咕,怕挨打。
“美人,靖七!”
钱三一敛了神色道:“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样,明天我再去亲自问问他。”
高朝:“你这是打算卖卖你那张老脸?”
钱三一:“就不知道,在他心里还值不值钱。”
……
答案,第二天便摆在了三人面前。
徐青山根本不在徐府,守了一夜灵后,他一早便去了西郊的徐家军营练兵。
这显然是不打算见任何人的意思。
钱三一垂下眼,十分惆怅道:“这下,我的脸也不值钱。”
“是谁的脸都不值钱。”
高朝冷笑道:“他就是铁了心要一条道
儿走到黑,早知道如此,还歃什么血,盟什么誓。”
“其实……”
一直沉默的靖宝突然插话:“站在他的角度,他有什么错呢?”
那双冰冷的手,折磨了靖宝大半夜。
于情,那是他的亲人;
于理,他是大将军。
他若不战而败,徐家怎么办?天下人怎么看他?
“你还替他说话?”
高朝这会子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昨晚那一个“滚”字,跟刀插在他心口似的。
他高美人这辈子,被谁骂过滚!
“美人,我不是替他说话,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是!”
高朝手指点点靖七:“你保不住。”
“等下,你们别吵,今儿我在徐家还碰到一个人。”
钱三一突然一拍脑门,“是王渊那小子,坐了个轮椅被人抬进灵堂。”
高朝一惊:“那小子怎么会来?”
钱三一耸肩道:“他怎么会来我不知道,反正他进了灵堂,就鞠躬,上香,乖得跟个孙子似的。”
书房,陷入了寂静。
高朝缓缓叹了口气,道:“如今徐家的势力,已到了连皇后娘家都忌惮的地步,靖七啊,你还是想办法逃吧,没别的法子了。”
靖宝看着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高朝咬牙:“我还不如对牛弹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