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的战报,于同一日抵达四九城。
李从厚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见郭长城匆匆而来,心里不由紧了紧。
“皇上,刚刚送达的战报。”
“拿来!”
王中立刻从郭长城手中接过,呈到皇帝手上。
李从厚略扫一眼,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了干干净净,连唇都是惨白的。
王中担忧道:“皇上?”
“……”
“皇上?”
“……”
王中与郭长城面面相觑。
长久的死寂过后,
李从厚蓦然站起身,肩头一抖,一字一句咬出道:“定国公,殉国了!”
王、郭二人只觉心惊肉跳。
这才多少日子,怎么连定国公都没了呢,徐家一月两次丧事,这……这……
“传朕旨意。”
李从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追封定国公为英烈王,陪葬皇陵。”
这话一出,便是连见惯大场面的王中,都惊愣住了,冷汗涔涔而下。
大秦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大臣陪葬皇陵的先例,前朝倒有是过,但那可以立下赫赫功勋之人死后才能享受的。
“宣兵部尚书王子澄,苏太傅入宫见朕。”
李从厚抬手指着发愣的王中,冷冷道:“还不快去!”
“是,老奴这就去。”
王中把两条老腿抡得跟风火轮似的跑了
出去。
郭长城偷眼瞧向皇帝,见他嘴角下沁,眉间三道深深的皱纹,竟似一下子老了不止十岁。
“郭统领!”
皇帝用无比沉重的声音道:“朕之江山,你看还守不守得住?”
郭长城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喊道:“皇上,这江山是先帝传给您的,谁也拿不走!”
“拿不走吗?”
皇帝跌坐在龙椅里,喃喃道:“当真拿不走吗?”
……
靖府。
水榭里,热气腾腾。
钱三一捞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挑眉感叹道:
“这日子,晒太阳,吃锅子,涮羊肉,喝老酒,不用上朝,不用赚钱, 快活似神仙,美人你说呢!”
美人咪了口酒,“何止快活似神仙,我现在就是个神仙。”
那是咯。
吃我靖家的,喝我靖家的,睡还睡在我靖家,还有我小阿蛮屁颠屁颠的为你们忙前忙后,不是神仙是什么?
水榭外,阿蛮无声撇了撇嘴。
钱三一喝水不忘挖井人,举杯道:“感谢探花郎。”
高美人:“感谢七爷。”
“不必谢我!”
靖宝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苦笑道:“感谢这风声鹤唳四九城,感谢锦衣卫的严防死守,如果你们能再节约一点,我手上的银子,还能让
你们再做几年的神仙。”
“坐吃山空啊,七爷!”
阿蛮实在忍不住,冲水榭里面嘟囔了一句。
靖宝看着那丫头,又觉欣慰,又觉难过。
欣慰的是这丫头实在是扒家;
难过的是,她一腔热情赶来京中,本以为可以做些什么,却不想到头来,时局只能让她在家混吃等死。
“阿蛮啊!”
她将难过藏起来,打趣道:“你明儿去街上支个摊子,替人算命测八字,给爷赚点零花银子吧。”
高朝:“我可以帮你写几个字招揽生意:正卦反看。”
钱三一:“阿蛮姑娘,我帮你打个下手如何?”
阿蛮:“……”
她一跺脚,脸涨得红通通的跑了。
不行了,晚上表少爷来,得告一状才行,如今连爷都不替自己说话,这日子没法过。
“咦,表少爷,今儿个这么早就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数丈之外,陆怀奇匆匆而来。
“你家七爷呢?”
“诺,吃锅子呢!”
阿蛮想着告状的事,脚下一横,拦在小径中间,“表少爷……哎啊……”
“别挡道!”
陆怀奇将她往边上一掀,双腿直接飞奔起来。
阿蛮:“……”
完了,连表少爷都没功夫听她说话,这靖家算是彻底完了。
水
榭里。
三人清楚的听到阿蛮“哎啊”一声,扭头去看,见陆怀奇飞奔而来,心里不由沉了沉。
高美人:“算算日子,那头也该有消息了。”
钱三一:“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靖宝看着这两人,默默的放下筷子。
阿蛮并不清楚,这些日子不是钱三一和高美人厚着脸皮在靖家蹭吃蹭喝,而是他们三个都被锦衣卫盯上了,只能做出醉生梦死的样子。
陆怀奇冲进来,一边急促的喘气,一边迫不及待道:“小七,北边出事了。”
靖宝一口气吊到嗓子眼:“表哥,你快说。”
“定国公……战死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人的反应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
钱三一蹭的一下站起来;
高美人手中的酒盅摔落在桌上,溅了自个一身;
而靖宝跌坐在椅子里,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么快?
这离徐评战死,才隔了多久?
陆怀奇拿过桌上不知道是谁喝的冷茶,一口灌下去,又道:“宫里已有旨意出来,追封定国公为英烈王,陪葬皇陵。”
“……不是”
高美人哪还顾得上衣服湿了没有,急道:“这仗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输了,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北境三
城,莫州,雄县,真定,全部易主。”
陆怀奇换了口气,“肃王李君生也反了,不日,北军便要挥军南下了。”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天塌地陷,山河崩裂也不及刚刚陆怀奇说的那句话。
从古至今,能追封为王的文臣武将,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定国公是打了败仗的。
靖宝扭动着生硬的脖子,去看高朝和钱三一,见这两人也是一副震惊到极致的模样,不由万念俱灰。
这下,可真的完犊子了。
高朝回过神,抬头看着陆怀奇:“那个……你再把情况详细说说,国公爷是怎么战死的?”
陆怀奇往他边上一坐,压着声道:“这话经我嘴,过你们耳,就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这属于朝廷机密,我求爹爹,告奶奶才打听出来的。”
高朝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别啰嗦,快说。”
陆怀奇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心道:小白脸就是小白脸,手都比娘们的白。
高朝这才发现自己激动过了,忙把手一松,“你倒是说啊!”
陆怀奇压着声道:“北府军要活捉国公爷,把人逼上了城墙,国公爷宁死不从,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听说是脑浆迸裂,四肢尽断。”
话落。
整个世界仿佛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