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
书房。
黑白棋子已经摆开,顾长平落下一颗黑子后,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沈长庚捻起一颗白子,“啪”一声放下,“昊王应该开始攻城了。”
顾长平看了看棋盘,淡淡道:“我听说莫州府的城墙高十二丈,极为难攻。”
沈长庚端起茶盅,“他备了二十架云梯,两棵巨木,不知道够不够。”
云梯:一头着地,一头架住城墙,一人一人往上爬。
城墙上有无数的兵卫,掉下去,是死;登上城墙,是杀戮。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跃上顾长平的心头,他喃喃低语:“如此开场,如何收尾?”
他说得太轻,沈长庚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顾长平已冲一旁的齐林吩咐道:“拿酒来!”
“姓顾的,你是不是打算喝醉了,闷头睡一觉,便不用在此受煎熬了?”沈长庚撇撇嘴,脸露不屑。
顾长平不理会他,等齐林拿来酒壶后,一口气灌下半壶,一抹嘴,道:“凌巍此刻在何处?”
“回先生,已靠近雄县。”
“顾怿呢,到了吗?”
“已埋伏好!”
顾长平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忽的把手中的黑子一落,起身道:“来人,备马!”
齐林脸色大变,“
爷,外头正打着仗呢,你这要去哪里?”
顾长平一记刀眼望过去,齐林低头的同时,又飞快的瞄了沈长庚一眼。
沈长庚只得起身道:“姓顾的,昊王临出发之前,千叮嘱万交待,不让你……”
“我不放心!”
顾长平没头没尾的扔下这一句,便冲了出去。
齐林心跳急剧加速,正要跟过去时,手臂被沈长庚抓住:“别去,你拦不住他。”
“拦不住也得拦啊,万一……”
“没有万一,你家爷心中有数。”
“这……”
齐林一跺脚,懊恼道:“我家爷这是对谁不放心啊?”
“徐二爷!”
“……”齐林额头的冷汗,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爷啊爷,你连徐二爷都不放心,将来对上那小子怎么办?
……
“国公爷,打探清楚了,昊王亲自领的兵,此刻正在攻城!”
定国公站在真定府的城墙上,远远眺望着莫州方向。
寒食节的傍晚进攻,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徐评应该有所准备,三千弓箭手打头战,能挡住一波。
“昊王领兵多少?”他突然问。
“回国公爷,领两万玄铁兵。”
定国公心头狠狠一悸。
北府的玄铁兵一共就两万,统统押在莫州这一处……
李君羡想做什么,以这
一处为突破口,破釜沉舟吗?
他难道就不怕范长生的援军赶来,将他的玄铁军一网打尽?
还是说,他另有后手?
想着守城的人是自己的儿子,定国公目光沉沉,“密切观察,看到烟弹,立刻来回我。”
“是!”
……
震天的喊杀声中,一道燕子似的黑影将手中的吊绳一甩。
啪嗒一声,勾子卡住。
黑影顺着绳索飞快的往上爬,三下两下便爬到了墙头。
“什……”
守卫刚喊出一个字,就已经被黑影放倒,随即那黑影又悄无声息的放倒了七八个。
一抬头,在月光下露了脸。
正是玄铁军。
那人扭过头,冲墙下吹了一记长哨,数条人影顺着那麻绳往上爬……
发生在东城墙的这一幕,在西城墙如法炮制,当城中的士兵发现时,城里的厮杀已经开始。
“报--”
“将军,玄铁军的先锋队突破东、西两个城墙。”
这话,仿佛惊雷似的划过徐评的耳畔,将他心口狠狠一震,滔天的痛意竟然被震回骨头里。
莫州府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城门,这两个城门,他都派重兵把守。
东、西两处城墙高耸入云,如果没有云梯,人几乎不可能爬上来。所以他每隔三丈,派一人守卫,只要有云
梯架起来,便大喊示警。
谁曾想……
原来,李君羡集中火力攻打南北两个城门,是为突破东西两座城墙做掩护的?
先锋队有多少人?
他们隐藏中城中的哪一处?
徐评一闭眼,强行将一口血气,咽下去,片刻后,大声道:“来人,放烟弹!”
“是!”
片刻后。
随着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厉啸声,一只烟弹飞窜上天,“砰”的一声,烟弹炸开,将漆黑的天空照得如白昼般明亮刺眼。
……
“范副将,快看!”
范长生看着忽然亮起,又随即暗下去的黑夜,没说话,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心跳如擂。
从昊王进攻,到收到信号弹,仅仅过了一个时辰。
城里有五万人呢?
连一个时辰都没守住!
“我X你娘的李君羡!”
范长生爆了句粗口,转身整了整身上的盔甲,冷冷道:“来人,留一万人守城,余下四万,随我立刻赶往莫州。”
“范副将,留一万是不是太少了?”
“少?我他娘的还嫌多!”
范长生冷笑道:“一旦莫州失守,咱们也要完蛋,骑兵先随我出发!”
“是!”
范长生跃上马车,一抽马鞭,大喊道:“速度要快,片刻都不能耽误!”
数千骑兵仿佛是黑
夜里的蝙蝠,黑压压的向莫州奔去。
饶是这样,范长生还是心急如焚,觉得速度太慢。
“快点,再快点!”
“徐评,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就到了。”
“我带了整整四万大军。”
“我们把李君羡那狗娘养的关起来打,打他个落花流水。”
“快!”
“快!”
“快啊--”
“范副将,前面就是石桥。”
范长生暗暗松下口气,过了石桥,便是莫州的地盘,再跑小半刻就能赶到城门口。
这桥他亲自查看过,不宽,只能容五六匹马并肩而过。
“分散队伍,过桥--”
“是!”
奔驰的战马跃上石轿,忽然,炮声四起,原本浮在河里水草不见了,无数条黑影像幽灵一样,从水里冒出来。
骑兵们的马受惊,争先恐后的嘶鸣起来。
范长生握着缰绳的手,剧烈的颤抖,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已向他袭来,那人手拿长刀,虽然浑身湿透,却不影响他出刀的速度。
范长生身子一缩,堪堪避过,刚要掉转马头,忽的眼前一片亮光。
无数条火把将茫茫大地照亮透亮。
“范长生!”
那黑影嘴角一裂,露出一抹冷笑。
“我家爷命我在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