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来,六道凉菜,八道热菜。
酒是高家自酿的土烧。
高正南举起酒盅,笑道:“有客自远方来,高府蓬荜生辉,来,第一杯咱们都干了好不好?”
陆小爷因着靖宝是南边人的原因,对南边人特别的有好感。
他这几日一直在高府叨唠,高家人好菜好饭的招待着,于是自然而然的接话说:
“姐夫,你们南边人说话带‘好不好’时,口气特别温柔,小七也喜欢这么说。”
“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叫我声爷爷,好不好?”
高朝“啪”的打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几下,冲陆怀奇笑眯眯道:“房里的通房丫鬟借我玩玩,好不好?”
气氛,彻底陷入死寂。
高正南维持着端酒盅的动作,与靖宝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十分空白。
钱三一一脑门嗡嗡直响。
刚刚美人说了什么?
嗯!
风太大,我什么都没听见!
唯有被点了名道了姓的陆小爷,脸上异常的平静,甚至舔了一下嘴角。
目光对上高美人似笑非笑的眼,他慢悠悠道:“兄弟这么牛,敢问在山海经的哪一页啊?”
什么意思?
高正南:“?”
什么意思?
钱三一:“?”
什么意思?
靖宝:“?”
高美人脸上的笑,
倏的消失不见,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然而,还没等他的青筋跳完,只听陆小爷嘴唇又动了:“高公子,跟着顾长平一起造反,好不好啊?”
“啪!”
高正南手里的酒盅掉在桌上,酒泼在菜里。
“啪嗒!”
钱三一一个后仰,人直挺挺的跌落在地上,屁股摔成两瓣。
“表哥,你在胡说什么?”靖宝猛的反应过来,厉声呵斥道。
陆小爷看都没看他,依旧直视着高朝:“开个玩笑,高公子不会生气吧!”
生气你妹!
高朝强忍着胸口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陆小爷说笑了,我会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吗?”
“那就好!”
陆小爷欣赏着高朝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笑道:“来,为高公子的大度和胸襟,碰一杯。”
高朝动了动嘴唇,从齿缝里碰出俩字:“干杯!”
两只酒盅“砰”的一声碰到一起,酒都飞溅出来。
钱三一刚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溅了几滴,忍不住插话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高朝、陆小爷同时扭头去看。
钱三一颤威威道:“为什么是山海经,而不是淮南子啊?”
你这个棒槌!
高朝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笑道:“山海经里面记录的都是牛鬼蛇神
。”
陆小爷赞许的点点头:“还是高公子聪明。”
钱三一“哦”了一声,忽的脸色大变。
所以,刚刚陆小爷是在拐弯抹角地骂高美人:你XX妈的不是人!
操!
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不仅仅是拖我后腿,它已经把我的裤衩都拽下来了。
我不配当状元。
不对,那高美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以他的脾气应该当场掀桌子啊。
掀桌子?
那是野蛮人干的事!
我美人想弄死一个人,办法多的是。
陆小爷,你让我很有惊喜噢!
这个乐子,越来越有挑战性了!
高美人仰头饮尽,酒盅挡住了眼里的一抹寒光:孙子,等着!
陆怀奇也跟着仰头,酒盅挡住的是他唇角得意的笑。
高野狗,这根打狗棒小爷我磨了很久,滋味怎么样?爽不爽?要不要再尝一下?
敢跟我陆小爷斗,找死!
上一回在池子里,那是我让着你!
……
饭桌上陆怀奇和高朝诡异又微妙的对峙,靖宝尽收眼底。
当饭后陆怀奇起身时,她立刻识相地跟过去。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高美人心里很不得劲儿,冲高正南道:“高大哥,我们累了一路,也想早些沐浴歇息。”
高正南笑道:“院子已经准备好,我带两位公
子过去。”
“我称呼你一声大哥,你却叫我公子,这……”
高朝拖长了调子,冷冷道:“就见外了吧。”
高正南忙改口道:“高弟,钱弟,请!”
钱三一有点不敢直视高美人今天的表现,对高正南太热情,对陆小爷太毒舌。
总之,太反常!
两人住在一个院子,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等高正南一走,钱三一便迫不及待问道:“美人,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高朝冷嗤一声:“你再多废话,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塞到布里当球踢?”
钱三一:“……”
这小子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跟条野狗似的乱咬人呢?
……
另一处院子里。
靖若溪正想拉着阿宝好好聊几句,却听陆怀奇正色道:“表姐,你明儿再来找小七说话。”
因为靖家分家的事情,靖若溪对陆怀奇这个混世魔王刮目相看,又见阿宝微微冲她点了下头,方叮嘱了几句离开。
“你们两个,也都出去。”
阿蛮、阿砚兄妹俩对视一眼,不敢多说一句话,掩门而出。
见屋里再无一个外人,陆怀奇这才认真地看着靖宝。
瘦了,憔悴了。
脸上虽然带着笑,笑却不达眼底,只在脸上挂了一张假笑的面具。
陆怀奇看
了一会,这才开口道:“京中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顾长平既然已死,小七,你便忘了他罢!”
靖宝知道这话只是起个头,下面还有正文,便没吱声。
“分家的事情虽说有波折,到底还很顺利,都按你说的分了,二房很快就能搬出去。”
陆怀奇语重心长道:“吃完喜酒早点回临安府,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生出事非来。”
靖宝默默点头。
“临安府要修缮河渠,为期半年,已经上报到工部,这差事我打算想办法揽下来。”
陆怀奇顿了顿道:“一来陪你散散心,二来你娘病着,我也尽尽孝道。”
靖宝不好言明顾长平还活着,更不能说她在临安府呆不了多久,就要偷偷去往边沙,只得敷衍道:
“陆表哥,娘跟前有我,孝道也该由我尽,修河渠是个苦差事,也没什么油水,你别接。”
“这事不用再多说,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说罢,他话峰一转,又道:“既然回了南边,就该与京里的人和事做个了断。”
靖宝惊道:“陆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朝他们两个和顾长平是一路货色,你给我离远些,别再把自己卷进去。”
院外。
高朝正一只脚跨进来,听到这话,倏的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