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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那夜不是梦

    建兴三年的十一月初六。

    天阴沉极了,黑云森森地压着四九城。

    寅时二刻。

    锦衣卫牢房里传来脚步声,牢头走到最里,依次打开两间牢房的门。

    苏秉文怔愣了好一会,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就可以走了?”

    “不走,还留下来吃年夜饭啊!”

    牢头用脚踢踢另一侧的门,“沈长庚,你流放是在三日后,自有刑部的人来找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沈长庚神色半点没变,拍拍屁股上的灰,袍袖一甩,晃晃悠悠便走了。

    牢头看着这人的背影,暗道:读书人的心,可真大,这特么的都流放了。

    “我娘子呢?”苏秉文问。

    “她已等在外头,你赶紧的吧!”

    牢头冷笑:“这次你能全身而退,多亏了你岳父,否则跟他一样,也是流放的命。”

    苏秉文蹬蹬蹬走出牢房,果然,看到谢澜等在外头。

    夫妻二人几日没见,明明心里有一肚子话要说,偏偏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谢澜看看不远处的沈长庚,忽的拔高音量道:“今日顾长平要被押到军中行刑,只怕是今生最后一面,我们送一送他吧!”

    沈长庚眼前一黑,脚下踉跄数步,差点一头栽下。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他。

    抬头

    ,是盛二。

    盛二冷笑一声,绷着脸道:“送什么送,有什么好送的,你们三个速速离开锦衣卫,不得逗留。”

    说完,她用力捏了下沈长庚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攥碎他骨头,然而只短短一瞬,便松手与他擦肩而过。

    这番暗示再不懂,沈长庚一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了。

    没什么好送的,是因为顾长平不一定会死;

    捏得这么重,是让他赶紧离开,晚一点就会有消息过来。

    他转过身看看苏秉文夫妇,随即一言不发的小跑着离开。

    谢澜虽不明白盛二说这话的意思,但一想到这人暗下是帮着顾长平,他的话肯定有深意,一把拽住苏秉文。

    “我们也走!”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苏秉文心中一动,反手拽住谢澜,“快走!”

    夫妻二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见顾长平被人一左一右的架出来。

    他的头耷拉着,脚被拖在地上,身上的血衣不知何时换上了干净的囚服。

    那两人把他往牢车里一放,随即锁上牢门。

    纪刚走过来,背着手环视一圈道:“锦衣卫所有人听令,寸步不离紧跟犯人,若有人靠近牢车,杀无赦。”

    “是!”

    “盛抚镇?”

    “你走

    在牢车边上。”

    “是!”

    盛二嘴里应声,心中冷笑。

    把她安排在牢车边上,若真有人劫狱,她这个位置最危险。

    一边用左抚镇的位置勾着她,一边又时不时的想除掉她,这个纪刚好算计。

    盛二走到牢车旁,伸手一把揪起顾长平的头发,咬牙道:“顾长平,你的死期终于到了,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众锦衣卫都知道盛二与顾长平之间的仇恨,听这话都不足为奇。

    “没死在我手上,算你走运!”

    盛二一把将人推开,推开的同时,他手指轻轻一拔,发间的木簪子拔落下来,正正好落在顾长平的眼皮前。

    顾长平掀了掀眼皮,原本如枯木般的眼睛里仿佛一下子被什么点燃。

    无人感知他的心如何在他的胸腔里重重一跳。

    这支木簪子是他送给阿宝的,如今在他的头上……

    原来。

    那夜。

    抚遍他全身的温柔的手,不是梦。

    她来过了。

    顾长平缓缓伸出手,将那只木簪子一点一点握入掌中。

    这时,囚车启动,盛二顺势往车里看一眼,惊讶的发现顾长平一双清澄眸子,不知何时亮得如同星辰。

    一闪一耀,跃动的竟全是柔柔温情。

    盛二勾起唇角,露出在旁人眼中看起来

    很诡异的一个笑。

    ……

    中宫寝殿。

    李从厚起身,两个宫女服侍他更衣。

    王皇后命人将早膳摆在暖阁,待皇帝穿戴妥当,便上前笑道:“皇上,用了早膳再出发也不迟。”

    “朕无胃口,皇后自个用吧!”

    “皇上。”

    王皇后上前,替李从厚理了理衣襟,叮嘱道:“外头天冷,路上又远,皇上虽无胃口,但为着龙体还是多多少少用几口,别让臣妾担心。”

    “……”

    李从厚看着皇后半晌,到底点了点头。

    王皇后扶他坐下,又亲自替皇帝盛粥,布小菜。

    半碗热粥喝下去,李从厚果然觉得深身舒畅,“朕去了,皇后也多用些。”

    “是!”

    王中早就等在外间,见皇帝出来,忙低声道:“回皇上,人都齐了,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出发!”

    “嗻!”

    内殿里。

    心腹把筷子奉到皇后手中,笑道:“娘娘,顾长平一死,这前朝后宫可就再无人敢和您作对,连皇上都对娘娘亲近了许多。”

    王皇后素来沉稳,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眉梢间有了得意之色。

    她昨晚已经睡下,却不料皇帝却突然来了,帝后二人像平常夫妻那样,倚在床头说话。

    说到后来,皇帝握住了

    她的手。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亲热。

    王皇后心里很清楚,皇帝如此待她,正是因为她替苏家大爷说的那几句话。

    女人啊,就该知道什么时候强硬,什么时候跌软,唯有这样,才能把男人的心牢牢拽住。

    “娘娘。”

    一个宫女快步跑进来,王皇后一看,竟是太子跟前侍候的宫女春儿,惊了一跳,“太子怎么了?”

    春儿急道:“回娘娘,太子早起有些发烧。”

    “请太医了没有?”

    “派人去请了,太子叫嚷着要娘娘,奴婢本想把太子带来,可又怕路上再染风寒……”

    “本宫这就过去。”

    “娘娘!”

    心腹叫住王皇后,“您还没用早膳呢!”

    “回头再说!”

    王皇后爱子如命,哪还有心思吃早膳,走了几步又回头交待道:“让御膳房给太子煮些清淡的粥来,再添几个开胃的小菜。”

    交待完,王皇后发现春儿已远她五六丈,忙呵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奴婢出来的时候,太子还吐了,娘娘你慢些来,奴婢不放心,抄小路先回去侍候太子。”

    竟是个忠奴!

    王皇后心中一暖,招手道:“本宫与你一道走小路。”

    “是!”

    春儿低头应声,掩住了眼中的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