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得太久,顾长平双膝早已麻木,一起未起,再起仍是跌倒。
纪刚朝两个侍卫看过去,那两人一左一右架住顾长平,直接将他拖进去,扔在地上。
顾长平伏跪在地,一抹明黄色衣袍映入眼底。
他似乎微一颤抖。
李从厚将他这一抖看在眼里,直接一脚踹过去,“顾长平,原来你也会害怕?”
这一脚,正中顾长平的左肩,他晃了晃,又跪直了,道:“回皇上,罪臣素来胆小。”
“胆小?”
李从厚冷笑:“朕看你是狗胆包天,朕哪里待你薄了?连公主都许配给你,你竟然还想帮着北府造朕的反?”
顾长平垂着头,一言不发。
李从厚登时暴怒,“来人, 给朕拿鞭子来。”
王中将早已预备下的马鞭递过去,李从厚接过来,狠狠击落,鞭鞭打在顾长平身上,衣裂血出,皮开肉绽。
顾长平挺着身子,既不躲,也不闪,依旧一声不吭,甚至脸上半点神色都没有。
好像那一鞭子一鞭子,不是抽在他的身上。
浓浓的血腥味,让王中不由掩了鼻子,把头扭过去,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可惜。
本来这人前程大好,偏偏作死跟着北府造反,丢了驸马不说,连性
命都要赔上。
人啊,就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正想着,忽见地上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皇帝手中的鞭子。
身后的侍卫忙要上前,却被李从厚一记刀眼止住,“滚开,朕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他敢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顾长平缓缓站起来,目光与李从厚直视,“既然皇上问我为什么,我就与皇上说说为什么?”
“给我跪下!”李从厚怒呵。
“我想站直了,与皇上说话。”
顾长平挺直了腰背,他甚至逼近一步,几乎是贴了上来,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
“为顾家,为我爹,为太后!”
李从厚虽早有预料,却也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惊住,无人敢和天子对视,无人敢和天子这般说话。
李从厚反手就将手中的长鞭砸了过去,正中顾长平的眼角。
血顺着眼角流下来,他轻轻笑了。
“瞧,鞭子抽上来,我若躲,便是死罪,我若不躲,就得受着,这就是王权,将天下所有人都操纵在手中,让你跪便跪,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
“不应该吗?”
李从厚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咬碎了:“朕是君,是大秦的天;你敢藐视天,便是死罪!”
“是吗?”
顾长平邪气的勾起一边嘴角,“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老天将我生出来,是让我看风,看雨,看山,看水,看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不是让我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乞求主子让我活下去。”
反了,反了!
李从厚手指收紧,怒道:“你好大的胆!”
顾长平冷笑:“你们都说顾家拥兵自重,独霸朝廷,可如果没有顾家,这李姓江山可会有?没有李姓江山,哪来的天?
你们都说顾太后为了顾家,抢了王太后的儿子,若没有顾太后的扶持,先帝怎可在诸多皇子中被立为诸君?他怎么成为天?
都说生死有因果,一将功成名就换来天罗地网,换来暗箭难防,这因果只报应在顾家人身上,我不服。”
李从厚瞠目欲裂,如遭雷击,“你不服?”
“我凭什么要服?”
顾长平眼里光芒比北风还要寒冷:“李家拿下这大秦的天下,杀了多少有功之臣,即使那些人没有反意,李家可曾放过他们。
为什么?
因为你们怕了。
你们怕他们把这天捅破了,怕这滔天的富贵没了,怕像前朝那些皇亲国戚那样,连命都保不住。”
顾长平又往前逼近一步,“
我姓顾,身上流着顾家人的血脉,顾家几百口,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要为我地下的列祖师列宗讨一个说法。”
李从厚竟被他逼得生生往后退了半步。
“讨说法,你就要造朕的反?”
“顾家是在先帝手中没的,你是先帝亲点的继承人,于你来说,他是将你举力推上那个位置的大恩人;于我来说,他却是将顾府送入地狱的刽子手。你有多感激他,我就有多恨他。”
顾长平忽的又笑了下:“皇上,罪臣给的造反理由,可还充份?”
李从厚被他这一笑,笑得生生打了个寒噤,眼中露出一丝惧意,气急败坏的高喊道:
“来人,快来人,给我拖下去,用刑,用大刑,这乱臣贼子,朕要杀他,杀了他!”
话落,纪刚领着众侍卫进来,欲将顾长平拖下去。
“不许走,就在这里给朕用刑。”
李从厚震怒道:“朕今儿个要让他瞧瞧,什么是天,什么是君。”
锦衣卫有十大酷刑,让人生不如死,宫里却只有棍棒,匆促之余,纪刚只得命人拿来两条长凳,将顾长平绑在上面。
左右两个侍卫一个拿一棍,噼里啪啦打下去,不消片刻,顾长平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剧痛中,他慢慢的阖上了眼睛,嘴角往上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刚刚那一番话,他是故意扯出顾家仇恨。
放眼当世,他是顾家唯一的后人,别的人都不会像他这样痛恨着李姓江山。
这样的造反理由没有一个人能雷同。
如此一来,只要锦衣卫查不到什么,太傅,秉文,沈长庚,靖七,高朝……
他们都会没事!
皮肉的痛,像火一般灼烧着身体。
重活一世,没学会铁石心肠,狠毒无情,反倒是心软了不少,落此下场,可见活该。
“啪!”
“啪!”
“啪!”
棍子响着,一记接一记,愈发急促,愈发用劲。
顾长平以耻辱的姿态俯着身,人世间的一切在痛意中渐渐远去,他看到了老夫人在冲他微笑,看到了阿宝在无声泪流。
阿宝!
他的阿宝!
他在心里低低的唤着这个名字。
“这般粗手粗脚,以后娶回去怎当得了家?”
“没说要嫁你。”
“打算嫁谁?”
“我不嫁,我娶。”
“成,靖七爷有的是钱,娶得起。我不要多,十里红妆就行……”
阿宝,对不住。
顾长平睁开被冷汗打湿的眼:先生这辈子欠你一个十里红妆,下辈子一定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