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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忘恩负议啊

    “有一年中秋,苏太傅参加宫里夜宴,回来后把我叫进书房,让我乖一些。”

    顾长平忽的就笑了下,笑意凄凉。

    “他说话的样子像在哄孩子,我却从他僵硬的嘴角看出来,必是在宴上有人向皇帝提出斩草除根,要将我这个顾家唯一孽畜杀死。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高朝:“……”

    “因为太傅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惋惜。寄人篱下别的本事没有,只学会了看大人的脸色。”

    顾长平又沉沉的笑了一声,“所以每当他脸色僵硬,眼露惋惜时,我就知道我这条命又危险了,连你的母亲长公主,都曾向先帝柬言,要杀了我。”

    高朝悚然变了脸色。

    “则诚,你可有尝过活了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感觉?”

    他自问自答:“你没有,你是长公主府的独子,你皱皱眉,就有无数的下人拥上来,都是肉体凡胎,凭什么你高高在上,而我活得像一条狗?”

    “所以你不甘?”

    “没有不甘!”

    顾长平摇摇头:“他们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想活下去,不是活了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活,而是敞敞亮亮的行走在这世间。没有害怕,夜里不会做恶梦

    ,无需要看人的脸色,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难过了就呼朋唤友大醉一场。

    我能去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不是被困在这小小的四九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感恩戴德的苟活着。”

    顾长平说到此处,泪水不及收回,从眼角处流了下来。

    他来不及擦去,只得作势拿碗喝酒,掩盖住那突如其来的痛。

    但边上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高朝心一慌,想去帮他拭泪,手却顿在了半路上,痛心道:“那你也不用造反啊!”

    顾长平放下碗,脸上已没有悲色,只有冷笑。

    “先帝在时,长公主权倾朝野,别说皇后、贵妃,便是那些资历甚老的内阁大臣们见了她,都要忌惮三分。”

    提起母亲曾经的辉煌,高朝不由一怔。

    “如今怎样?”

    顾长平:“如今她与驸马避世守皇陵,清苦是清苦了些,可命还在。你做了什么?”

    高朝又一怔。

    “你为了不让长公主府受欺负,为了对抗王家,连准备了三年的科举都没有参加,屈尊降贵去了锦衣卫,与那些太监,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顾长平直视他的眼睛:“高则诚,你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什么?

    高朝半个

    字都答不上来。

    顾长平一字一句:

    “你入锦衣卫和我造反,难道不是一个道理?你反抗的是王家人的嚣张跋扈,是皇帝的是非不分。

    我反抗的是这不公的命运,还有要你生便生,要你死就得死的所谓的天子的权力。

    殊途同归。

    唯一的区别是,你顾着公主府那一亩三分地;而我……却想将这天都掀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水榭里死寂一片。

    高朝的脸色不知何时白成一张纸,心里反反复得只有一个问题:

    一样吗?

    我和你顾长平一样吗?

    ……

    另一处的死寂,在靖府书房。

    钱三一看着一言不发的靖七,心道我说得都口干舌燥,这小子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

    “操!”

    钱三一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靖七,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高朝是你兄弟吧,兄弟有事,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就这么吱一声?”

    “不是你让我吱的吗?”

    钱三一:“……”

    我这嘴贱得慌。

    “祖宗啊,你能正经点好吗?”钱三一急得一头汗。

    靖宝很正经地看着他,“既然他不说,那就是有他为难的地方;你问多了,岂不是让他更为难?”

    “我……”

    “等着吧,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靖宝话峰一转:“对了,秦生可有给你写信?”

    一说起这人,钱三一又有一肚子话说。

    “一月一封,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流水帐似的,幼稚死了,我怀疑这小子春闱和殿试的文章都是抄的吧。”

    “就没说些别的?”

    “没说啊。”

    “这个月的信来了?”

    钱三一掐指算了算,“没来,迟了好几天。”

    靖宝若有所思。

    高朝在南边查粮价,人生地不熟,肯定会去找汪秦生帮忙。

    汪秦生一忙,自然没功夫给京中写信,他给自己的信,也迟了好几天。

    如此说来,汪秦生也应该知道自己囤粮的事。

    高朝回京,锦衣卫那边瞒不了多久,不管是先生找他,还是他找先生,两人之间总会有一场交锋。

    按理说,两人交锋不交锋,都会来找她,为什么来的偏偏是个钱三一。

    “靖七,靖七……”

    “啊?”

    靖宝抬头,“你刚刚说什么?”

    钱三一:“……”

    钱三一愤而起身,连连冷笑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如今高升,就不把从前的兄弟放在眼里,你可别忘了,当初我们是歃血盟过

    誓的,小心遭天打雷劈。”

    说完,甩袖而去。

    他其实是做做样子的,等着靖七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追出来哄他。

    哪知都快出院门了也不见靖七的影子,钱三一鼻子都气歪,跺脚仰天长啸一句:

    “忘恩负义啊!”

    ……

    靖宝没追出去的原因是在思量汪秦生和钱三一这两个人。

    汪秦生远在江南,这人胆子又小,又无主见,事情说与不说,都没甚关系,将来也连累不到他。

    钱三一呢?

    这人看似二五不着调,还贪财的要命,内里其实是有丘壑的。

    高朝死活没把他拖下水,是因为手足情深?还是因为没想好?

    “阿砚!”她唤。

    阿砚推门进来:“爷?”

    “去打听一下先生此刻在何处,高公子此刻在何处?”

    “是!”

    然而等到夜深,阿砚也没回来,靖宝忐忑,心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到底没忍住,“阿蛮,你去二门外看看你哥回来没有。”

    阿蛮因为头一回藏那么多的巨款,单独面对七爷的时候心虚的要死,一听爷这么说连个停顿都没有,转身就走。

    刚拉开门,却见门口自家亲哥正要推门进来,两人同时一怔。

    “爷,我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