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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站先生这头

    五月初六,晴天。

    早朝过后,京中有五件大事被人奔走相告。

    头一件,入宫三年的苏妃有了身孕,母凭子贵,被封贵妃,不仅苏府的门槛差点被人踏平,连刚刚与苏家大爷联姻的谢家,也是人满为患。

    第二件,宁王府被人纵火,烧死了连同宁王在内的一百八十九人,皇帝大怒,责令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查出真凶,并严惩不怠。

    第三件,工部侍郎张健接任北府知府,谢贵、张信为北府指挥使,即日启程。

    第四件:锦乡伯长子叶岳定率兵三万,镇守山海关一带。

    第五件,兵部老尚书上书告老还乡,皇帝挽留再三,遂御笔一批,允了。

    消息传到翰林院,连一向性子跳脱的钱三一都沉寂下来。

    北府离昊王的封地只有几十里路,张健、谢贵、张信这三人都出自詹事府,实打实是皇帝的人。

    这三人被安在昊王的地盘上,再加上一个叶岳定的出兵……事情大。大的不妙。

    “靖七,不会打起来吧!”钱三一心有余悸道。

    靖宝手中握笔,腰板挺得笔直,扭头看了钱三一一眼,“这与咱们不相干的事情。”

    “怎么不相干,要真打起来,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

    么办!”

    靖宝继续低头抄写,“咱们就在这翰林院抄抄写写,哪头都不沾,哪头都不靠,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嘿!”

    钱三一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没想到啊,靖七你是这么一个心大的人?”

    “否则呢?”

    靖宝索性搁下笔,“你能左右这时局?你能让昊王主动上交兵权,让皇上放缓削藩速度?你能拦住这仗不打起来吗?”

    “我……”

    钱三一忽然语塞。

    他什么都不能,哪怕堂堂状元郎,也能只是缩在这一隅,任由外头风起云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心涌上来,果然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靖七,你出来!”

    高朝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靖宝一惊,忙起身走出去。

    钱三一也赶紧跟过去。

    好好的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高朝因为走得急,额头一层薄汗,顾不得擦,便压低声道:“一刻钟前,我得到消息,先生出发去北府了。”

    这么快?

    靖宝脱口而出:“他一个人吗?”

    高朝眼中顿时簇起一团寒光,“你知道?”

    靖宝:“……”

    “你是不是知道?”高朝怒吼。

    “我只知道他要走,不知道何时走,更不知道和谁走,他说

    他奉诏劝昊王入京。”

    “凭什么是他?”钱三一在边上追问。

    “这个我真不知道,高美人你……”

    靖宝扭头看见高朝的神色,吓得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

    高朝平常吊儿郎当的脸色,竟然布满了杀气,靖宝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这样浓烈的杀气。

    “是苏贵妃!”

    这几个字是从高美人的齿缝里迸出来的,“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靖宝的脑子还没转过弯,为什么这事跟苏贵妃有关,高美人就已经盯着她,阴森森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劝着?”

    “我……”

    “你知道不知道这一趟他凶多吉少?万一李君羡识破了,一刀把顾长平砍了怎么办?”

    高朝越说越火大,一把揪住靖宝的前襟,口不择言道:“连苏婉儿都比不过,你他娘的就是个蠢货。”

    靖宝看着面前这张怒气冲冲的脸,第一次觉得顺眼无比,又觉得愧疚无比。

    顺眼的是,若不是真心在意,他又如何能生这么大的气。

    愧疚的是,他若知道昊王根本不会动顾长平一根汗毛,顾长平本来就是要帮着昊王造反的,还会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忽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靖宝眉心紧皱道:

    “高朝,我且问你,在削藩这件事情上,你站哪一头?”

    高朝一把推开她,“那还用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昊王再委屈,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的话,就是圣旨,我自是站他这一头。”

    “对啊靖七,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钱三一帮腔道:“大秦朝只有一个皇帝,昊王错就错在势太大,他若能乖乖交出一半的兵权,这仗打不起来。”

    靖宝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高位上坐着的那人,是他们的天,也是天下苍生的天。

    他们用血肉供养着他,哪怕他不英明,不神武,不是明君,他们也愿意忍痛屈服,忍痛牺牲,忍痛苟且。

    不久以后,顾长平要掀了这片天,他昔日的学生钱三一,徐青山,他曾经的手足苏秉文,还有爱他如痴如狂的高朝……会不会横在他的面前?

    与他反目成仇?

    与他兵刃相向?

    他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是何等的决然和孤寂啊?

    靖宝整了整前襟,忽尔一笑道:“我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我哪头都不站,我站先生这一头,也只站先生这一头。”

    高朝:“这有什么区别吗?”

    钱三一:“是啊,这有什么区

    别吗?”

    “有区别!”

    靖宝还是笑道:“万一先生支持昊王呢!”

    高朝和钱三一被她说得一怔。

    “你可别逗了!”

    钱三一轻轻推了靖宝一把,“混官场为的是什么?无非身前图个名利双收、封妻荫子,身后能混个谥名。

    支持昊王,身前白白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身后还被叫作乱臣贼子,先生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吗?”

    高朝点头道:“先生断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靖宝看着面前两人了,一言不发。

    关键是,先生已经做了这样的蠢事!

    ……

    官道上,一前一后飞奔着两匹快马。

    远远看到风波亭时,顾长平一收缰绳,勒住马头,翻身下马。

    齐林跟过来,“爷,怎么停了?”

    顾长平指了指亭子,“建武末年的春天,我便是在这里看到七爷的。”

    当时她刚刚十五,一脸少年书生的模样,志气满满,如今五年过去,青涩褪去,已是翰林院的翩翩俏君子。

    而我……也终于等到了真正要掀起这片天的时候。

    顾长平拍拍风吹日晒已经斑驳的柱子,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他朗声笑道:“走吧,上马!”

    齐林真不明白爷在笑什么,明明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