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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他喜欢我

    顾长平的沉默,让靖宝一瞬间几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是的。

    靖家怎么办,她没有想好!

    她一向最恨画本子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个女子凡遇到个俊朗出众的男子,便家也不要,爹娘都不要了,就一门心思想要跟着那男人。

    如今,她也成了那样的人,而且那人还要造反。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顾家只剩他一个,靖家不是。

    她难道忍心让靖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为她的这段情陪葬吗?她做不出那样畜生的事情来!

    “先生,咱们能不造反吗?”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

    顾长平却迟迟没有应声。

    那片刻的安静微妙极了,像是两股劲儿在无声的较劲,拉扯,搏弈。

    终于,靖宝失望的垂下眼,这时,只听男人发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众人只知道我与十二郎同出苏门,却不知道他是因为我才拜在苏太傅门下,因为只有这样寸步不离,我的性命才无碍!”

    靖宝猛的抬起头,眼神倏的变了。

    “先帝因太后临终所求,又有养育一场的情份,所以留下我一条命,但先帝从小是在顾家的阴影下长大,他有多恨顾家,就有多恨我,斩草不

    除根是心头大患。”

    顾长平的嗓音已经判若两人,“每次他想起顾家,想起平乐公主,就会对我起杀意,若不是那点子誓言,我早就……所以自我记事之日起,我就知道我是有今日,没明天的人。

    按理说,我一小屁孩,没那么大的求生欲,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活。

    为了活命,我不敢笑,更不敢哭,不敢吃任何陌生太监、宫女送来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接近自己的每一个人。有一回刀已经出鞘,若不是我机警的喊了一声太后,那刀便落下来了。”

    靖宝听得手脚冰凉。

    她仿佛看到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男孩,在满院紧闭的残阳中,蜷缩在角落里,眼里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那时候,他还不能称之为小男孩,只是个刚满三岁的孩子。

    “十二郎知道这件事后,便与我同吃同睡,寸步不离,去苏家也是为了护着我,只因为他学武的启蒙先生是我大伯,我大伯教了他三天的时间。”

    往事如风,扑面而来。

    顾长平声音在风里慢慢平静下来:

    “在苏家,我、十二郎、苏秉文情同手足,婉儿是苏秉文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妹妹,天

    真烂漫,才情绝绝。少年情窦初开,我与十二郎都暗暗喜欢她。”

    现在还喜欢吗?

    靖宝在心里问!

    “少年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十二郎知道后,与我打了一架,几乎是两败俱伤,我对天发誓说不会和他抢,但后来先帝指婚,十二郎不敢违命娶了昊王妃,大婚前他让我好好待婉儿,算是把婉儿让给了我。”

    “这不算让,只能算放手。”靖宝一针见血。

    顾长平低头看了眼靖宝,“这就是让,他贵为王爷,正妃之位听之于人,侧妃总能自己说了算。一个护我性命的人,又成全我幸福的人,他想要这个江山,我便给他这个江山?”

    “他想要先生的命,先生也给吗?”

    “给!”

    话落,靖宝心里有说不出的惘然,那分兄弟情,有那么重吗?

    “那么顾家呢,顾家占几成?”

    “三成!”

    顾长平看着地上的月光,继又说道:

    “我能活到现在,靠的是顾家的庇佑,在别人眼里,顾家是乱臣贼子,是功高震主,是卧榻之上不容他人鼾睡;但在我这里,顾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是马革裹尸尽忠良,是我的根。

    人不能没有根。君君臣臣的道理,在我看来狗屁不通

    ,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把戏而已。”

    他满怀伤感地说:“为顾家,我只想正名。正名的唯一办法,只有让十二郎上位。靖文若,人活一世,终归是要死的,我做不到这些,没脸见顾家的烈祖烈祖,这便是我所有的理由。”

    靖宝心中突然惶恐,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他说得都对,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这时,顾长平又道:“我曾经的一颗心,的确是在苏婉儿身上,那样一个讨巧聪明人儿,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喜欢。只是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

    顾长平静了静,目光柔起来:“后来你出现了,女扮男装进国子监,和男人比肩,为了撑起靖家冒着被识破、被杀头的危险。

    我忽然就觉得这是另一个自己,明知挣脱不开命运,只有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他情不自禁的一路看着,一路帮着,然后让自己陷了进去。

    陷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

    “小七!”

    他忽然伸出手,扶上靖宝的脸,指尖微有凉意,“我不是凉薄无情的人,你对我什么心,我便对你什么心。”

    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几个字,顾长平隐在了喉咙口,没说出来。

    靖

    宝晕晕乎乎的,像喝了三大碗米酒,又像做了一场梦。

    耳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纱,每一个字都听得见,但连起来什么意思,却不真切。

    他说什么啊!

    什么你的心,我的心?

    还有,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大,手怎么能摸她的脸……

    靖宝抬头看他。

    他眉眼鼻梁的轮廓被月光勾勒的异常清隽,眼睛里清晰的拢着自己的影子。

    所以!

    他在说,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当靖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顾长平微凉的手已经缩回去。

    “我们之间,仅凭喜欢是不够的!”

    他说:“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有你身上的担子,我替我们想过了,找不到一条能融在一起的路。我对谁都可以自私,唯独对你……”

    顾长平渐渐词穷,不知道下面的话要如何说,只得叹了一声。

    “先生?”

    靖宝的声音哽咽了。

    她有种预感,那条帕子的的确确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小七,先生再教你一个道理!”

    忽然,风起沙沙,顾长平陡然吸下一口夜风,肺腑清凉,人也彻底清醒了。

    于是,他说:

    “福不可享尽,话不可说尽,我们能走到这里,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