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监生都过来,祭酒大人有话说!”
众监生纷纷围上去。
走得近了,靖宝才发现顾长平的官服并未穿得很妥帖,袖子稍稍挽起,露出一段白皙的胳膊。
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利落,站在国子监众位先生中间,着实打眼。
“恭喜榜上有名的监生,明日朝庭宴请,不能缺席!”
“顾大人,缺席会怎样?”高朝故意抬杠。
顾长平选择性耳聋,“宴请过后,国子监即刻开学,榜上监生重新分班,冲刺春闱。”
众监生发出“啊”的一声惊叹,只有高朝不满的“啧”了一下。
靖宝就站在他身边,听得清清楚楚,第一时间去看高朝的脸色,偏这人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半点没有被抹了面子的难堪。
顾长平别有深意地看了靖宝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院子,顾怿等在门口,欲言又止。
“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回爷,那白色粉沫是巴豆,张宗杰这两日并未有什么异样,也不见他和什么人多走动,没有实质性证据,若只因他是临舍而治罪,有些牵强。”
顾长平低头一笑,“这人生活素来拮据,刚刚撒的喜钱可不少。”
顾怿忙道:“我这就去查查他的生活来
源!”
“慢着!”
“爷?”
“去把那五人偷偷叫进来!”
顾怿愣了好一会,才明白爷说的那五人,是哪五人。
……
考得不错,却还要被先生叫过去,五人怀揣不安走进院子。
齐林面无表情道:“先生交待,一个一个进去,汪公子请先进去。”
汪秦生脖子僵了僵,冲身后的四人用力点点头,进到内屋里。他这次秋闱有很大的进步,先生应该会表扬他。
如他所料,顾长平夸了他两句,让他再接再励。
汪秦生从内堂出来的时候,嘴都咧到耳后根,冲五人一挤眼睛,兄弟们,别怕啊,是好事!
徐青山第二个进去。
顾长平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了四个字:“万没想到!”
徐青山出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像汪秦生那样笑得傻啦吧叽,但眼里的光亮藏不住。
这两人出来,顾长平便不再叫人进去,而是让齐林送了三副字出来。
给高朝的字是:劫!
给钱三一的字是:反思!
给靖宝的字是:止步于此!
三人看到字后,有如被人当头夯了一棍子,尤其是靖宝,第二名的喜悦荡然无存,整个人恍恍惚惚。
怎么离开的院子,怎么回到的靖府,怎么被
众人围着道喜,侯府来了什么人,吴家来了什么人……一无所知。
等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坐在了书房里。
书房里一灯如豆,烛火散着幽光。
顾长平写给高朝和钱三一的字,她都能窥探一点玄机。
高朝爱慕顾长平,男人对男人的爱慕,是大劫,这是在告诫他要知难而退,不可一道死胡同走到底。
钱三一资质聪明,文章锦绣,解元之位本应该是他的,这次阴沟里翻船,反被张宗杰超过去,他需得好好反思。
至于自己--
靖宝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哪位先生不盼着自己的学生中状元的,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止步呢?
是觉得她天资平平,只能止步于此;
还是警告她悠着些,就此止步?
靖宝看一眼手中的字,感觉像有一把烈火,正烧着她,灼心灼肺的疼。
靖宝一咕噜站起来。
阿蛮吓了一跳,“爷,这么晚了去哪里?”
“去顾府,问个清楚!”
“问什么?”
靖宝咬着牙道,“好多事情,都得问清楚。”
……
顾长平从净房出来,赤着胸膛,头发还在滴水,一双桃花眼像侵在春水里。
齐林拿毛巾替他绞头发,心里想着,爷这张脸真是英俊到早
上醒来胡着眼屎,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恨不得扑上来。
帘子掀起来,一个丫鬟拎着食盒怯生生的进来,眉眼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顾长平顿时冷了脸:“谁让你进来的?”
“是春画姐姐着奴婢给爷送宵夜来。”丫鬟红着脸,拿眼睛偷偷去瞄顾长平。
“出去!”
丫鬟放下食盒,逃也似的走出去。
一气儿走到长廊处,见春画等在那边,忙上前把刚刚书房里的事情一一道来。
春画听了,眉头紧皱。
这丫鬟是府里长得最标致的,爷连这等姿色的都看不上,看来爷的心思真的不在女色上。
春画心里咯噔一下,不在女色上,难不成在男色上?
来不及多想,却见远处顾怿匆匆走进了院子。
“爷,靖生前来拜访,说要见爷一面。”
顾长平脸色变了变。
顾怿见状,忙问道:“爷,见吗?”
……
靖宝其实在正门口就已经后悔了。
她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怎么看了那四个字就忍不住了呢!
还有,你心里的那点疑惑真问得出来吗?
靖宝问不出来,所以只能干巴巴的喝着茶,用眼神偷偷打量上首的人,心里期盼着他先开口。
哪知,顾长
平的耐心异常好,大有敌不动,我不动的风范。
靖宝心里慌了,纠结了好一会,只得清咳一声道:“先生,学生前来是为着那幅字。”
“噢?”
顾长平明知故问:“那幅字有什么问题吗?”
“我……”
靖宝在心里斟酌着用词:“我有些不大明白?”
“不明白什么?”
“……”
靖宝不敢再问下去,因为顾长平眉头紧皱,嘴角线条绷得很僵,光一个侧影都能感受到他有多不高兴。
过了片刻,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不明白的。”
“送客!”顾长平委实不客气。
靖宝只得垂着眼,大步走到门口,刚要一只脚跨出门槛,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迈脚的动作停住了。
顾长平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是走了,还是没走。
靖宝收回视线,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下一刻,她折回来,走到顾长平面前,掷地有声道:“先生,学生想问问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长平缓缓抬眼。
他眼睛很长却并不了狭细,眼睫在末尾落下影子,像弯长的浅泊,又清又亮。
靖宝有一瞬的怔愣,一个在官场行走的男子,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