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靖宝正骑在马上,揉着两条发酸的腿。
“爷,既然漕帮帮主答应帮我们查一查,你为什么还要再送上五千两的银子?”
史亮一想到那五千两,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剜了一刀似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话虽然这么说,但咱们还有温大人的手书呢,难不成他们连温大人的面子都不卖?”
靖宝看他一眼,“官有官路,匪有匪道,温大人的手书是敲门砖,但要真正入门,还得使银子。你们从前跟着舅舅宣平侯,高高在上惯了,这性子要改改。”
史明不再说话,已是默认。
阿砚开口问道:“爷,漕帮那边不会这么快有消息过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做?是回临安府吗?”
“急什么?”
靖宝冷笑一声,“明天去铺子,先将铺子上的事情理一理。”
四人回到别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靖宝顾不上洗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晕天黑地。
只睡了几个时辰,便被阿蛮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听阿蛮哽咽道:“爷,临安府来讯说已经发丧,让爷赶紧回去治丧,别在扬州府逗留。”
“什么?”
靖宝惊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我爹是死是活还未知,谁下的
发丧令?”
阿蛮:“族长大人下的发丧令。”
“他们是笃定我爹一定是死了?”
靖宝猛的一掀被子,赤脚站下地,突然眼前一阵天悬地转,阿蛮吓得赶紧扶住,“爷?”
“没事,起猛了。”
靖宝缓了一会,倒把火急火燎的心情给缓了下去。
这个时候和族长对上,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他的一言一行举足轻重,决定了靖家长房的未来。
所以,她还只能回去。
“阿蛮?”
“爷?”
“我带着你哥先回临安府,你带着史明史亮两兄弟去铺子盘帐,不只是扬州府的,江南这一块统统盘一遍,不盘完,别回来见我!”
“爷,你这是要做什么?”阿蛮听得不解。
靖宝低头,从脖子上拿下一个吊坠,吊坠上挂着一方小小的印,上面刻着靖平之三个大字。
“你不用管,拿着这个印照着我说的话去做,让元吉进来伺候我,你速去速回。”
阿蛮虽然不明白七爷非要赶在这个时候盘帐,但她知道,爷一向看得深远,他的话不会错。
“等下!”
靖宝叫住他,“元吉和狗二蛋有没有打听到些什么?”
阿蛮忙转身道:“回爷,没有。”
靖宝想了想,道:“告诉阿砚
,把跟着我爹的那些人一并带着回临安府,路上我有话要问。”
“是!”
……
京城,国子监。
高美人手执白扇,展开、合上,展开、合上。安静的斋舍里,只有那把白玉长扇开合的声音。
“哗啦”,“嗖咔”。
“哗啦”,“嗖咔”。
“哗啦”,“嗖咔”。
“能不能别再一开一合?”徐青山怒道。
高美人手一顿,“那小子才走几天啊,你这脾气就像来了葵水的娘们一样,至于吗?”
徐青山把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挥了挥,利刃藏在眼里。
高美人秒怂。
钱三一笑眯眯道:“我有个提议,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什么?”汪秦生傻傻接话。
“要不……咱们逃学去南边耍上一耍!”
钱三一搓着手:“听说南边遍地是银子,汪秦生,你还能抽空回趟金陵府,一举两得。”
汪秦生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妥,不妥,我娘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没出息!”钱三一用脚踢踢高美人,“你怎么说?”
高美人眼风都懒得给他一个,“问我做什么,问他啊!犯相思病的,又不是我!”
说罢,他冲徐青山抬抬下巴,笑意意味深长。
徐青山起身,走到
高美人跟前,一把将他提拎起来,“一个时辰后出发,国子监和银子你负责搞定!”
“凭什么都是我?”高美人气得哇哇大叫。
徐青山:“你有权!”
钱三一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还有钱!”
“你长得好看!”汪秦生挠了挠头皮,陪了个大。大的笑脸:“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娘知道了,真的会打死我的。”
高美人乜汪秦生一眼,心道:想得美!
“你们把这小子带上,别的统统算在我头上!”
徐青山一听,立刻放下高美人,一把揪起汪秦生,把青筋冒出的拳头往他面前晃了晃。
汪秦生顿时哑巴了,这世上有逼良为娼的,哪有逼人回家的?文若,你的追求者已经疯了!
一个时辰后,两驾豪华马车驶出北城门,向着南边疾驰而去;
就在尘土扬起的同时,沈长庚手拿着一张请假条,瘫倒在太师椅里。
请假条是这么写的--
国子监诸位先生:
我,长公主的唯一儿子高朝决定在读书之余,去江南晃上一圈,考察江南的风土人情,体察百姓疾苦,便于将来更好的做官,报效国家。
为此,我威胁了同窗徐青山,钱三一还有汪秦生,作为路上解闷的工具
,先生们有任何疑虑,可直接向我的母亲--大秦的长公主询问。
若长公主不见你们,可进宫面见我舅舅。
落款:高朝。
沈长庚撑着被气到只剩半条命的残躯,挣扎着喊道:“来人,来人!”
“先生?”
“立刻给顾长平去讯儿,就说……就说……那四个小畜牲逃学了!”
……
一路往南,车轮滚滚,七月的江南,烈日当空,闷热难当。
靖宝这一路都缩在马车里,一一问话。
这十几个生还的人当中,有父亲最得力的帮手余叔,还有跟了父亲几十年的管帐先生老房。
两人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场大难让他们老了十岁不止。
余叔还透露了一件让靖宝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次靖大老爷去扬州府,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以外,还说要去见一个人--替他生下私生子的那个戏子。
问出这句话后,靖宝一路都沉默着。
三日后,一行人进了临安府。
马车还没到府门口,远远就有哀乐声传来,这哀乐像是一把匕首,划破了靖宝包裹在身上的坚韧盔甲,她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
她想起自己离家那天,父亲倚门送她,两手打着拍子,唱了一曲林冲《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