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平淡淡的笑了笑,回了他两个字:“你猜?”
沈长庚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老狐狸!”
哪晓得一旁守夜的顾怿耳朵贼尖,“沈大人,谁是老狐狸?”
沈长庚笑眯眯地走过去,抬手给他脑门上一个爆栗。
“你个棒槌!”
“我哪里棒槌了!”顾怿摸着脑门,气恼道。
顾长平踏着月色,慢悠悠的踱步。
沈长庚的问题实在是蠢,他早就说过了,既为高朝,又是为靖七。
为高朝,是激励,是拉拢;
为靖七,是哪怕她最后的结果依旧是离开国子监,走的姿态也要好看,不让任何人小瞧了她。
今日的饭桌上,他特意让人摆了两盘糕点,也不知道这靖七吃了没有。
靖宝当然是吃了。
先不说化悲愤为食欲,就冲着她提前进了诚心堂,这两盘糕点她都要统统吃完。
只是……
靖宝扭头看了眼高美人,心里头一回感觉到了老天爷的偏爱。
眼前的这个人,出身好,长得好,就连脑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没有嫉妒的意思,就是纯粹的想知道:这世间,还有他高美人得不到的东西吗?
……
茶足饭饱,顾长平掐着点走进来,“跟我走
!”
三人不敢多问,齐唰唰跟上。
夜色中,顾长平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院子里左边站着齐林,右边站着顾怿。
进到堂屋,三人发现四方的八仙桌上,摆着十几个帐本和三个算盘。
“这一夜,帮我把这些帐本重新核实完。”
说罢,他撩起长衫,坐下喝茶,那仪态便是靖宝看了,心都要跳几跳。
太儒雅了!
靖宝舔了舔唇,低头去看账本,这一看,心又跳了好几跳--这些账本竟然都是户部的。
她拿眼角去看钱三一和高朝,只见两人一派淡然表情,这才深吸口气,拿过算盘开始对账。
靖宝哪里知道,钱三一此刻心跳都快跳出胸腔。
户部不就是他老子呆的地方吗,顾长平这是要让他查他老子的账?
他也不怕自己一扭头,给老头子通风报讯去?
钱三一暗戳戳用脚踢了下高朝,高朝轻描淡写的瞄他一眼:户部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你老子不过是个侍郎,急什么?
倒也是!
钱三一这才拿起了算盘。
噼里啪啦的珠子拨响,沙漏颠过来倒过去,夜,越来越深……
天色渐晓时,最后一本账本合对完,靖宝伸了个懒腰,
高朝和钱三一不知什么时候睡得鼻子冒泡。
他娘的,这两小子尽会偷懒。
扭头,正好顾长平拎着食盒走进来,吓得她赶紧把伸了一半的懒腰再缩回去。
“先……”
顾长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朝她招招手,靖宝像只哈巴狗一样颠颠跑过去。
食盒打开,竟然是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靖宝原来眯着的眼睛骤然亮了。
尝一口,嗯,味道很不错!
一抬头,见顾长平正盯着她看,赶紧把仪态摆摆好。
美人第一在韵,其次在骨骼,再次在皮相,最后在衣冠。
靖宝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并不惊艳,几眼过后才会发现她烙在骨子里的别致。
这种别致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柔和。
顾长平别过眼睛,低声道:“大秦历年来,春闱秋闱都会如期举行,但也有例外。”
靖宝想问例外是什么,发现嘴里还有食物,只好等他说下去,等半天,发现顾长平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突然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能让春闱秋闱不按时举行的例外,只有皇帝殡天。
难道说……
靖宝惊魂的看向顾长平,顾长平却已转身离开,她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把小笼包
一扔,拔腿跑过去。
“先生?”
顾长平充耳不闻。
靖宝急了,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不料顾长平猛的回头,靖宝来不及止步,“砰”的一声,一头撞进他怀里,脸将将好贴着他的胸口。
顾长平深吸一口气,靖宝仰头,摸了摸微疼的鼻子,突然脑子卡壳,和顾长平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顾长平无可奈何,抚额道:“叫我何事?”
“噢!”
靖宝这才回了神,慌乱道:“先生,我是,我是想……”
顾长平看着她油汪汪的小嘴,莫名有了笑意,“你想干什么?”
“我想提醒先生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也不要把火烧得太旺,容易引火上身!”
说罢,她不等顾长平有任何反应,逃也似的回了内堂。
那些户部的账本虽然没有注名出处,但仔细看每一个数据,不难猜出是各地粮库的存粮数据。
他刚进户部,脚跟还没站稳,就开始查粮库,这可是做官的大忌。
靖宝想着这人几次三番的帮她,不忍见他因太过锋芒毕露,而被同僚嫉妒,这才提醒几句。
“我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想。
殊不知,她的这几句话,
让顾长平狠狠一震。
这几本账本他是让齐林重新卷抄过的,去了出处,只留了数据,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微妙,早慧得近乎于妖。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聪明,还有为官处事的大智慧,若她真为男子,他日在朝堂之上……
顾长平往内堂看了一眼,踱步离开。
而内堂的靖宝却再无半点食欲。
老皇帝若驾崩,必定天下治丧,秋闱和春闱不出意外会延期举行,只有等新帝皇位坐稳,才会重开科举。
这样一来,自己在国子监的日子还很漫长,她这个身子?
靖宝低头看了看胸前,升入诚心堂的喜悦荡然无存,只有忧心忡忡。
……
翌日,一早。
国子监张榜季考成绩,几人欢喜,几人忧伤。靖宝想看看考第一的人是谁,于是挤进看榜的人群。
抬眼,呆了,竟然是那个二五不着调的钱三一。
而排在钱三一之后的,竟然是张宗杰,张宗杰也因为这个排名,和他们一道升入诚心堂。
靖宝顿时有了挫败感,看来自己还得更努力才行。
她挤出看榜的人群,刚要回斋舍,却远远看到汪秦生蹲在树下,抱着个脑袋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