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宝忙一撩衣袍,直直跪下,“请先生训斥。”
沈长庚见她态度还行,这才脸色好看点。
“你今年刚刚十五,正是读书最好的时间,少被男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心,将来中了举,有的是时间捣鼓。”
敢情是连云给自己送鞋子,都被他听去了,看去了。
靖宝想着沈长庚是为自己好,态度谦卑道:“先生放心,学生知错。”
“哼!”
沈长庚冷笑一声。
态度倒是不错,就不知道这小子后头有没有实际行动。
“再有几天要月考,这是你们进国子监的第一次考试,十分重要,你给我拿出全部的力气来。”
别他娘的让我输给那姓顾的。
靖宝感动极了,先生这么多学生,也没说叮嘱别人,独独叮嘱了她一个。
先生这是爱她如子啊!
靖宝热泪盈眶的走了。
她一走,大树后背手走出一人,穿一身蓝襟月白布罗袍,身形挺拔。
顾长平走到沈长庚面前,冷笑:“你犯规了!”
“我逼他上进,犯哪门子规?”
沈长庚翻白眼,有本事你也去逼高公子啊。
顾长平伸手点点他,这老小子最近没治他,有些飘!
沈长庚收了警告,果然老实了一点,压低声道:“听说这几日
皇帝都召昊王侍疾?”
顾长平嘴角紧绷成一条线,这回是毫不留情呵斥:“你给我少打听,管好自己!”
沈长庚嘀咕道:“还用我打听,四九城里但凡做个官的,哪个不知道。”
顾长平微微眯起眼睛,扭头看齐林一眼,齐林轻轻点头。
沈长庚看不明白这主仆二人在打什么哑迷,但他却清楚的看到了--
顾长平眯眼的瞬间,眼皮像是刀刻的,眼尾锋利狭长。
看着,竟有杀气。
……
受沈先生一激励,到了斋舍,靖宝便开始温书,反正舍友也没来,正清净着。
国子监月月有考试;季度有季度考;一年学业结束还有结业考。
成绩会贴榜,无论前几名,还是末几名,人人有份。
不想自己的大名在末尾,监生们就得头悬梁,椎刺骨。
晚课开始前,汪秦生带着两个包袱来了,大的里面装衣服,小的里面装吃的。
他还给靖宝带了点南边的蜜饯。
靖宝就爱吃这个,酸酸甜甜的。
汪秦生看她吃得欢,笑眯眯道:“你怎么跟我妹子一样,不爱正经吃饭,就爱吃这些小玩意,讲她多少次了,也不听。”
靖宝一口蜜饯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心说以后还是戒了吧,有
身份被识破的危险。
因为要月考,晚课气氛十分凝重,所有人都在用功,唯独高美人神龙不见首尾。
晚课结束,靖宝带着半个月习好的字,去了顾长平的院子。
院子一片黑寂,门口有个老翁看守,靖宝把本子交给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走。
……
昊王府。
书房,通火通明。
李君羡看着面前的齐林,问道:“子怀有什么话带到?”
齐林垂了目光,道:“爷让王爷早日启程回北边。”
“刚刚回来,就让我走?”李君羡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子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齐林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李君羡一人能听到。
“爷说王爷留在京中,让诸多人心里不安;皇上对太子再不满,太子也是他亲立的,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个先太子。”
李君羡心里咯噔一下。
先太子是他的长兄,从小就天资聪颖,禀性纯良,小小年纪便被立为太子,皇帝对他也极为满意,倾注了全部心血,只为大秦江山后继有人。
哪知,天算不如人算,一场大病夺了长兄的性命。
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哀欲绝,葬了长兄后,就把太孙李从厚加封为太子。
李从厚性子墩厚,耳根子极软,正是为
君者的大忌,皇帝几次想废,却又顾念他是先太子的血脉,终是留了情面。
这一回,皇帝病重,将他召回京,真正的用意是想在他和太子之间做一个抉择。
子怀让他早日离京,莫非是察觉到皇帝不会选择他?
李君羡抬头,“你主子现在何处?”
齐林:“国子监!”
李君羡看着他,道:“我听说你们昨日去了翠玉轩?”
齐林脸色大变,忙道:“回王爷,是苏姑娘主动约的我家爷,很多天前就约了,爷一直推到昨天。爷还对小的说,这怕是最后一次见苏姑娘了。”
李君羡沉默着没说话,仿佛在思量齐林这话里的真假。
他和顾长平一道拜入苏太傅门下读书,苏婉儿就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师妹。
师兄师妹朝夕相处着,便是没情,也生出几分情来。
哪怕他后来开府,另娶王妃,苏婉儿也是他心头的一抹朱砂痣。
忘不得,不想忘,却也求不得!
李君羡清咳一声,“和你家主子说,这事我会思量的,去吧!”
齐林起身离开。
快走出院子的时候,没忍住又回了头,窗户上一抹剪影,正是昊王在低头沉思。
……
翌日,昊王上书西北战事吃紧,上了折子要回军中坐镇。
老皇帝在病中痛快的应下了,还夸了昊王一句:
“都说是家国天下家国天下,若没有国,哪来的家?你为国尽忠,便是为朕尽孝。朕心宽慰!”
昊王听了这一句,像是一道天雷劈在身上,绝望的同时心里涌上阵阵后怕--
子怀的判断竟然是对的。
二日后,太子领文武百官大张旗鼓送昊王离京。
而这一日,也正是国子监月考之日。
正义堂里。
靖宝望着身旁突然出现的高美人,心说:公主府难道没打听打听,今儿国子监考试,就不能错开了日子,再把人送来吗?
反正,高美人也不愁没官儿做,何苦找虐?
偏今天高美人脸上一副“考试虐我千万遍,我待考试如初恋”的昂然表情。
好吧,你是个好学生!
靖宝收回目光,深呼吸,调整心绪,做好考试前的准备。
卷子纷发下来,一共五题,都是八股文,靖宝扫一眼,心中便有了数,提笔开始作答。
监考官是典薄江明湖,老先生一身灰色直裰,坐在案桌后,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靖宝一题答完,刚要松出口气,突然,有什么东西吧嗒落在她桌案上,定晴一看,竟是个小纸团。
谁扔的?
靖宝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