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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捉虫)

    龙未山,天地树。

    枝繁叶茂的天地树,粗数百尺,高数千丈,直指云霄。其冠形似张开的巨伞,遮天蔽日。

    被那一老一小“算计”了一番的褚玄商褚公子,此刻正被定立在天地树下,动弹不得。思忖良久,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计较。哎,大约是,容家的天地树,成精了,而这成了精的天地树,强行占据了容令怡的身躯。眼前的容令怡,已然不是昨日那个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央求自己带她来闯天地树的容令怡……

    昨日明明说好只是来天地树吸吸灵气,好巩固容令怡近来有些不稳的灵力,自己也可顺道见识见识闻名已久的容家神树……哪知,一番周折闯进阵来之后,容令怡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并不是如之前说好的一般吸取灵气,而是开始大声对着天地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是谈自家堂兄的婚事,就是对堂兄即将迎娶的新堂嫂大肆称道,其间还不时将原来的堂嫂容佩玖拉出来贬损一番。

    这容令怡贬损何人不好,偏偏要贬损容佩玖。

    须知,褚玄商其人,最是玩世不恭,属于褚家的顽劣弟子榜上名列前茅之辈,褚家长辈每每见之都是要用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骂上一句“顽劣不堪”的。然而,正如英雄也有气短时、铁汉亦有柔情面,在褚玄商这颗玩世不恭的心中也有那么一个角落是严肃认真的。

    在这世间,能让褚玄商严阵以待的,不过二人,容佩玖正是其中之一。原因无他,皆因褚玄商有一颗搜异猎奇之心,而容佩玖便是这么一个异类。

    在东陆,术斗或者除妖时,如若身后能有一位善解人意的神道禅修,不时给自己施个提升攻击力的咒术,受伤时给自己施个疗伤的咒术,是法、刃、矢三道每一位修士的理想。是以,容家在东陆备受追捧,容家弟子则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存在。容家弟子莫不以禅修为荣。

    容佩玖除外。

    容家神道千年,其间也出过几个不走寻常路之徒。这几人均是弃正统的禅修之道不走,而改走被视为旁门左道的杀修之路。杀修与法、刃、矢三道一样,主攻击,其所念咒术、所学心法无不以攻击为目的,一旦修炼至高阶,所向披靡。然而,其修成之路艰难异常,更是凶险万分。更何况,与禅修的备受追捧不同,杀修格外受人忌惮,因此,千年以来,容家鲜有人走此道。

    容佩玖不仅走了这条路,还把这条路走到了黑。

    在褚玄商心中,容佩玖可谓是女神般的人物。褚玄商敬佩容佩玖,但是容佩玖却并不认识褚玄商。彼时,当容佩玖以一袭绯红高阶杀修服纵横驰骋于东陆时,褚玄商不过是昆仑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阶法修。

    褚玄商气不过,便同容令怡争论了起来。哪知争着争着,容令怡被只树精上身了……

    眼前的容令怡,除了那张面孔,已经没有一丝熟悉之感。

    褚玄商只想仰天长叹,自己这好奇心重还有对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心软的毛病委实不好。早知如此,他昨日就不该答应带她来!擅闯了容家禁地不说,还把个好端端的人给弄没了。堂兄和容舜华大婚在即,他不过是来龙未山送一趟聘礼,竟然惹出如此大的祸事,到时要如何交待……

    “你们俩个,吵死了。”那树精捏了捏眉心,抬头打量了褚玄商一眼,问道,“你是昆仑山的人?”还没等褚玄商答话,又接着说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但若你要做什么对我有恶意的事,我也不介意做一回恶人。我现在解开你的禁制,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可好?”

    褚玄商在心里叹了口气,能在自己面前瞬间占据容令怡的身躯,对方实在太过强大。既然打不过,姑且听之任之罢。于是,顺从地眨了眨眼睛,旋即发觉身体一松,浑身禁制果然被她解除了。

    “方才,她,”树精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她说褚清越要娶容舜华,可是真的?”

    “是真的。”

    顿了顿,树精又问:“那么,二人大婚定在何时?”

    “一个月之后。”

    树精眼中闪过一瞬黯然,褚玄商暗道不好,莫不是自家举世无双的堂兄美名远扬竟然传到了这树精的耳中?莫不是连这不谙世事的树精也被堂兄勾得动了凡心?

    “阁下如何称呼?”树精继续问道。

    “在下褚玄商。”

    “褚玄商,我问你,褚清越是你何人?”

    褚玄商心下一突,看这树精一脸幽怨,果然是对堂兄有意啊!

    “褚清越乃在下堂兄。”

    “这位容家的女弟子又是何人?”树精又指了指自己。

    褚玄商一愣,“姐姐怎会知道她是容家弟子?”

    树精并不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

    褚玄商这才恍然大悟,容家的初阶禅修不论男女穿的都是淡黄色弟子服,也怪不得她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昆仑山的人,定是认得自己身上这套玄色法修弟子服。

    于是心下有了一番计较,谆谆劝道:“姐姐既然对容家如此了然,必定听说过容家的宗主容子修。这姑娘可不得了,她是容宗主最心爱的关门弟子。”说完,偷偷瞄了树精一眼,然而并没有如预想般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波动,除了一闪而过的不屑,遂又继续劝说,“树精姐姐这样莫名其妙跑到人家身上,若是被容宗主和容家七位长老发现,定然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在下-体谅你修行不易,不如就此罢手,回你的树上去继续呆着罢,今日之事,在下就当没有发生过……”

    “谁跟你说我是树精!”

    那个,你的侧重点似乎不对啊……

    “是是是,姐姐不是树精,是树灵,树灵行了罢?只是,树灵也不能想夺人身躯就夺人身躯啊,树灵就不用怕容宗主和容家七位长老了么?树灵也是会灰飞烟灭的啊……”

    啊!又被压制得不能动弹了!

    “哼!聒噪!”对方黑了黑脸。

    “方才听你说,褚清越要在一个月之后娶容舜华。那么,这具身体,我借用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就还给她,如何?”

    压制再度被解除,褚玄商急急说道:“姐姐万万不可!这夺舍之事可大可小,姐姐若只是一时兴起,稍作停留,还情有可原,万不可一错再错,最终铸成大错。再者,姐姐届时出尔反尔,一个月之后依然不想离开……”

    “说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要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你当我想用她的身体?”对方不耐烦道。

    褚玄商低头一番天人交战,羞涩道:“不如这样……姐姐若是不嫌弃……”

    “嫌弃。”

    “……”褚玄商咽了咽口水,顺道也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下半句“可否改用在下的身体?不然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向容宗主交待……”默默咽回腹中。

    “你的身体我用不了。”

    褚玄商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这树精莫非会读心术不成!

    “不会读心术。”对方淡淡道。

    “……”褚玄商只觉得心中郁结到了极点。

    却听对方问道:“你方才说,这姑娘是容子修的徒弟?”

    褚玄商点头。

    “我也不是白借她身体的,到时自会补偿她。再说,即使我不借她的身体,你以为她还能安然无恙下去?”

    褚玄商问道:“此话怎讲?”

    对方撇撇嘴,“这姑娘身为容子修的弟子,却入了杀修门,你说他师父还会不会让她继续活蹦乱跳下去?”

    容子修对杀修的厌恶,褚玄商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他却不知,容令怡何时偷偷摸摸地就练起了杀修。褚玄商疑道,“姐姐如何知道她练的是杀修?”

    “她不是杀修,我也上不了她的身。”

    “姐姐……”褚玄商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够了!你不要再问了,你什么也不用向容子修交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谁知道?!再说,即使你不答应,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褚玄商汗颜,确实拦不住……

    “你听好了,我既不是什么树精,也不是树灵,我不过是一颗依附在天地树上守护龙未山的魂灵罢了。我只是……我只是,想了个心愿罢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既哀伤又落寞,而她的这种哀伤似乎有一股深深的感染力,让褚玄商觉得心口有些发堵,心绪也跟着低落了起来。叹了口气,“好罢,那就给你一个月。”褚玄商啊褚玄商,你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小令怡,真是对不住了……

    对方闻言,旋即展颜,那眉眼之上仿佛染上了一层熠熠星光,“多谢!”随后,右手竖于胸前,对着天地树,念起咒来,施了个术。

    看她施术法的样子,褚玄商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施完术法,往外走去。

    褚玄商赶紧跟上,“我虽答应了姐姐,但在这一个月之内,我却是要半步不离地跟着姐姐的。”

    “随你。”

    “那么,姐姐可否告知,容令怡的魂魄现在何方?”

    “她的魂魄已被我存放在天地树之内。她是容家人,体内流的是容家的血,又是修的杀修,灵气与天地树相容,可受天地树灵气滋养,这对她的魂魄只有益而无害,况且我还留了一魄在这树中守着,一个月自是无碍。”对方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又道:“她此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褚玄商疑惑道:“姐姐指的是?”

    对方摇了摇头,道:“这是容家家事,我不便告诉你太多。”

    “容家家事?”褚玄商疑道,“适才,我见姐姐所施术法颇为眼熟,并且姐姐似乎对容家了然于心。敢问姐姐究竟是何人?”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声音淡淡的。

    “容佩玖。”

    褚玄商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堂堂堂堂堂嫂?堂嫂!”

    褚玄商惊得舌头都打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