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月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与她先前推断出来的案情基本吻合。
他家的案子被地方官员以流匪作案草率结束,这应当是他心理变化的诱因。
“你在案件中留下木人,除了想引起官府重视,更是想吸引杀害你亲人的凶手现身吧?可你最初犯案,为什么会将死者秘密掩埋起来?”
也正是这个奇怪的举动,让她之前差点揣摩错了凶手的心理。
“你猜啊!”柳成怀讥讽的斜了她一眼,而后径直走到中央的椅子坐下。
颜月刚才已经失控过一次,眼下的她出奇的平静。
她仔细重温了一遍案情。
按照她当时与活阎王的推论来看。
柳成怀先是在清凉县杀了人,再到竹水县被许当家盯上,他撞破罗维玷污徐小姐之事后,并没有犯下杀孽就离开了,随后,他在罗周郡犯完案,又因为竹水县突起山火,从那折返回竹水县,在猎户家中对两个幼童下了狠手。
前两宗案子太过久远,他们无从考究。
而第三宗幼童案,死者依然与前两宗一样被掩埋,柳成怀是从第四宗案子开始明目张胆,并且暴露以前的藏尸地的。
颜月忽地嘲讽一笑,她发现柳成怀与徐小姐初次见面接触的那年,正好是自己死在活阎王手里的那
年。
所以……
“你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前面的两桩案子因为你不懂易容术,做了又怕承担后果,所以只敢将死者藏起来,直至运河修到竹水县,你利用听雨楼二小姐失踪的事情得到了易容术,才敢顶着周息白的脸,用他当替死鬼来四下寻找目标吧?”
“你……”柳成的眼底划过一抹不可置信。
颜月知道自己的推断与事实相符,“山火发生那年,你原本的动手对象是罗维,却受到两个孩子身上的烟色衣物刺激,转而对他们动了杀机。”
她顿了顿,语调逐渐低沉,“从这起案子开始,你便想将案子摆上台面,许是念在许珠帮过你的份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他们掩埋。”
柳成怀的表情顿时一僵,再没了方才的病态气焰。
“帮过我的人,我都记得,那日我本该救她的,但我担心斗不过罗维,会被他发现易容的秘密,那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颜月第一次在他的眉眼间,瞥到了一丝残留的人性。
可还未等她深挖,他平缓下来的神色瞬间变回扭曲阴鸷。
“他们该死的,穿烟色衣袍的人都该死,我好心带他回家,爹娘拿出素日里舍不得吃的佳肴招待于他,他却偷偷的在我们的酒里下毒……”
说到动情
处,柳成怀愤恨的咬牙切齿,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凸显了出来。
“他以虐杀我爹娘,欺辱我家妹为乐,我就要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杀了他!”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整个人麻木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被镣铐束缚的双手凭空比划着各种杀人的动作,猝不及防的将人拉入无间地狱。
颜月看着疯狂入魔的他,止不住的冷笑出声。
“你说那么多,做那么多,无非就是想隐藏自己的软弱无能。”
“你知道什么?”柳成怀被她激怒,眼底杀机大起。
颜月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视线,“就算你杀尽了天下身着烟色衣袍的人又如何?能磨灭掉那日发生的一切么?你面对自己亲人被杀,只顾着自己活命,压根没想过要替他们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在他们被虐杀欺辱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跟凶手拼尽全命?”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没……没有。”
柳成怀在她威慑力十足的视线下,气势逐渐削弱,到最后,‘没有’两个字,已然说得毫无底气。
是啊,当时的他太害怕了,他捂着耳朵躲在一角,什么都不敢做。
颜月摇了摇头,“许小姐帮过你,你可以为了她想要杀害罗维,旺福娘呢?你是怎么忍心对她动
手的?”
“她穿了烟色就该死。”柳成怀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颜月冷声拆穿他自欺欺人的表演,“你别忘了,烟色衣袍是你送给她的,你早就将她算计在了其中,与烟色无关。”
“她该死……她该死的。”柳成怀假装听不见她的话,只一股脑的重复着‘她该死’三个字,想以此减轻自己内心的负担。
颜月忍住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问及最后一个疑点。
“你如此执着于易容成周息白的样子,不仅只是想找个替死鬼吧?对你们家犯下恶事的凶手,除了身着烟色的衣袍,还是外逃的流犯对吗?后背同样烙了一个‘奴’字?”
柳成怀一拳头砸向椅凳的扶手,“所有流犯都该死,他就该被当作凶手抓起来,不止要他们死,还要诛他们的九族,让那该死的流犯也尝尝我痛失亲人的苦。”
颜月被他扭曲的心理惊到。
但转念一想,他仇视流犯的行为,与残忍杀害身着烟色衣袍之人一样,都是转移性报复,以此寻求自我安慰。
“既然你如此想报仇,我答应你,只要你将大公子的下落透露出来,我……”
不等她说完,柳成怀又开始低低的阴笑起来。
“整个西凉的人马上就会知道木人之事,那人也会
看到,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将他引出来,没有人!”
颜月红唇一抿,“你都已经落网了,却还在执着于将那人引出来,所以你还有第二个同伙?”
柳成怀微怔,很快又恢复如初。
“你果真是有些小聪明,没错,如果不是他,那人欺辱完妹妹之后,肯定会杀了我们兄妹二人再离开,幸亏他出现及时,才将我们兄妹二人救了下来。”
提及背后的人,柳成怀的眼里涌现出盲目的崇拜。
“也是他把听雨楼的秘密说给了我听,还给了我涂抹在佛像身上的特殊颜料,我未做成的事,他自会帮我完成的。”
“他是谁?”
气氛本就紧张的审讯室内,忽地响起风离陌冷冽低沉的嗓音。
柳成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简单的一句问话,竟令他有一种被人掐住命脉的危机感。
“我不知道。”
颜月狐疑的转头,瞅了活阎王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眼。
这家伙,似乎对案件中涉及到的颜料格外感兴趣。
不等她多想,耳边又响起他的第二问。
“颜料是他自己调配的?”
柳成怀这回没有拒绝回答,而是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他叮嘱过,若有人问起颜料调配的问题,便让我代为转告一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