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毒妃,王爷追妻路子野》 第1章 带球遇王爷 漆黑的夜。 颜月一动不能动的被男人压在身下,他仿佛要把她的一切燃烧殆尽。 她想反抗,可是,她现在的状态是…… 一具虽然有意识,但身体半点不能动的植物人!她甚至连睁眼看清男人的长相都做不到…… 九个半月后。 颜月背靠着树干,满足的抬手拍了拍隆起的肚子。 孩子已经快足月了,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 “小家伙,你们要乖乖的哦!查完这个案子,娘亲便有银两养你们了。” 腹中的两个小家伙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颜月唇角一扬,白皙光滑的右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虽然,她不知道那夜强迫了她的混蛋男人是谁,但腹中的孩子已经陪伴了她九个多月,她很爱他们。 “颜姑娘,找到了!” 王捕快欣喜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颜月闻声侧首,另外半张狰狞的脸霎时从暗影中显露出来。 与她右侧的脸颊不同,她的左脸上布满了 如同蚯蚓似的红色疤痕,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纵使是习以为常的王捕快,也是免不了的一惊。 “果……果然如颜姑娘推断的一般,凶手将凶器埋在了这里。” 颜月将他的害怕看在眼里,并没有作声。 她忘记了很多事,只依稀记得,她是来自二十二世纪的天才法医,穿越过来时,因为珠胎暗结,还未从植物人状态醒过来便被至亲的人算计弄死了。 好在,老天爷怜悯。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死而复生’的从乱葬坑里爬了出来,凭借验尸查案的手段,得到了齐县令的赏识,再加上没人考究她编造的身份来历,倒也一直相安无事的藏身到了今天。 原本,她的脸是绝美的,八个月前为了保胎,不得已服下了副作用极大的药,才会变成眼下这个鬼样子。 不过,她一点都不后悔! 颜月拖着笨重的身体踱到王捕快身侧,而后小心翼翼的蹲下,取出羊肠手套,把土坑里带血的菜刀取了出来 。 “刀刃上的缺口与死者身上的伤口吻合,凶器找着了,齐县令可以开堂公审了。” 想到查案的辛苦费即将到手,她眉眼一弯,刹那间,完好的右脸灵动而明媚,美得不可方物。 正当她想起身回去,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土坑里有一小截白色的物体。 职业病作祟,她谨慎的把东西捡了起来查看。 只一眼,颜月的眉心便拧成了一团。 “是指骨!” 白骨化到这种程度,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她笃定,土坑下面埋着一具尸骨。 “王捕快,你再挖挖看。” 王捕快自然听到了她念叨的‘指骨’二字,当即抡起木铲,继续朝下挖动。 很快,一个小小的头骨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颜月眯了眯眼,幼童四岁左右就可以有接近成年人的头围,可眼前的这个头骨显然比正常头围要小许多,如果没有其它的原因,那么,这是一个不足四岁的孩童的头骨。 更令她为之眉头一紧的是,头骨的顶 部居然有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洞,很明显是人为的! “王捕快,你快些回去通知齐县令过来。” 她清脆的嗓音猛地变得凝重起来。 王捕快还没来得及行动。 一支羽箭突然‘咻’的一声激射而来,入地三分的插在两人的面前。 紧接着,一抹颀长的身影飞身而至。 男人一身月牙白的对襟长衫,气质异常地出尘俊美,一双丹凤眼狭长而深邃,看似淡然无波,却仿佛有着能够洞悉一切的犀利。 “这里——我接手了!” 他嗓音低沉,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就好似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颜月猜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可上一秒才发现幼童的头骨,下一秒这男人就现身了,鬼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她扶着腰慢慢的站起身,毫不胆怯的迎上他的眸光,唇角一弯,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公子要接手这里,想必不是为了我们找到的凶器而来,倘若是为了头骨……我很有理由怀 疑你与案子相关,所以,这里不能让你接手呢!” 风离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因为身材单薄娇小,隆起的肚子便显得格外的惹眼,同样惹眼的,还有她那半边狰狞可怖的脸。 这女人——长得丑!胆也肥! 他薄凉的唇角轻勾,“我要接手,何人敢拦?” 颜月磨磨后槽牙,好气哦!好想把这个不讲武德的男人踹飞啊! 但她还是要为了良好的胎教而努力保持微笑。 她再度开口,“公子,凡事先来后到,查案也是,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捕快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紧接着,她的耳边响起王捕快发颤的声音。 “见……见过战王爷!” 战王?风离陌? 颜月的眼睛瞬间瞪圆,心底顿时有一万匹草XX 奔腾而过。 糟糕,完犊子了!一只幼童的头骨为何会引过来这个货? 在她还是植物人状态的时候,可是跟他有过婚约的啊啊啊! 第2章 识骨寻尸源 颜月如见鬼般的托着肚子朝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撒丫子跑路。 要是让战王知道没过门的媳妇不仅没死,还让他直接喜当爹,以他传说中残暴善变的性子,不得把她当场五马分尸了? 可转念一想,战王十岁就被送去了边关镇守,皇帝赐下婚约的时候才回的京,不曾去候府看过她,再加上,她现在半边脸毁容,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应该……应该是认不出她的吧? 这时,久不见颜月跪下行礼的王捕快,满头冷汗的拽了拽她的裙摆。 小声道:“颜姑娘,整个西凉国,唯有战王爷可以在衣袍上刺绣‘麒麟’的图腾,你还愣着做什么呀?” 说完,他心有余悸的给她挤眉弄眼。 他是真的害怕这祖宗会惹怒贵人。 虽然八个月前,她顶着丑脸出现在竹水县的时候,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但她一来便帮忙破了一桩僵持已久的悬案,府衙上上 下下,无一不对她令眼相待,将她当成活神仙般崇拜。 颜月稳住心神,眼底迅速划过一抹狡黠的同时,小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了。 “哎呀,我这肚子怎么突然疼了?怕不是……怕不是要……” 说着,她演技满分的踉跄了一步,作势要跪风离陌,却站不稳,跪不下去的样子。 她堂堂现代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可能见人就跪? 风离陌阅人无数,哪能瞧不破她拙劣的演技,心底当即浮起一丝反感,周身的戾气猛地肆虐而起。 若不是要事为重,他岂可任她戏耍? 片刻后,风离陌眯了眯眼,淡漠道:“不用多礼,本王的人马上便到,你们速速离开,不准对外张扬半句。” “多谢王爷恩德,我们这便离开,不……不敢耽误王爷办事。” 王捕快此刻已是汗如雨下,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刚准备带上颜月离开,却见她一秒恢复常态,不仅 不叫疼了,还胆肥的往战王爷跟前走近了几步。 “颜……” “王捕快刚才挖掘出来的头颅,属于四岁以内的孩童,案子还未上报,战王爷便自己找了过来,说明这是一起连环案,而凶手没有跟着过来指认现场,应当是还没有落网,这几点拼凑在一起,很清楚明白的指向了凶手的一个特性……” 说完,颜月微微仰起丑绝人寰的小脸,坚定的与他深邃的眸光对视。 她是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跟他有任何接触的。 可她即将要成为人母,实在见不得这种虐杀幼童的案子悬而不破。 所以,她要凭实力告诉他,她有资格介入案子。 风离陌黑眸一敛,探究的扫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她狡黠璀璨的双眸,莫名地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什么特性?” 他的音调很轻,却有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王捕快吓得双腿 直哆嗦,险些就要瘫软下去。 颜月仍然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她扬起唇角,露出两颗瓷白的小虎牙,因为笑得灿烂,她那半边狰狞的脸跟着皱成一团,条状的红色疤痕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直视。 “如此,我若是说对了,是不是可以参与破案呢?” 王捕快闻言,心底瞬间凉透。 要知道,战王爷最为厌恶的便是异性过于靠近,以及别人与他谈条件的啊!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已经开始构建她各种惨死的画面了,可令人意外的是—— “呵……” 空寂的林子里,骤然晌起一道轻笑声。 风离陌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在笑! 颜月有些惊悚的咽了口唾沫,她刚想再说点什么,耳畔忽地传来他凉淡的语调。 “好啊!” “真的?”颜月的眸光一亮。 “嗯,真的。”风离陌直视着她生动而热烈的双眼 ,薄唇一动,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若你说错了,这里,便是你的葬身地!” 好狠! 颜月紧了紧双拳,她怕连累孩子,可半途而废并不是她的风格。 她迎难而上,字正腔圆的阐述道:“凶手的特性,是会在新做的案子里,留下上一起案子的线索吧?” 风离陌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冰冷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人的灵魂。 难得有女人如此不怕他!不怕事!不怕死! 顷刻间,林子里静得落针可闻,空气蓦地冷了下来,气压也越来越低。 良久,他才轻启薄唇,“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 话音一落,不管她答不答应,他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抛给她。 “这是凶手故意留在每一个案发现场的东西。” 颜月看着他给的木人,神情莫名的恍惚了一下,紧跟着,头部也隐隐作痛了起来,在她记忆深处,好像有什么的东西要破壳而出…… 第3章 忆起很多事 木人刻得栩栩如生,其右手高高抬起,腹部有一个很显眼的红色刻字。 “杀”! 她低喃了一遍这个字,原本茫然的瞳孔蓦地放大,封尘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将她拉回儿时。 六岁的她躲在壁炉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魔鬼一般的人,把爸妈绑在餐桌上,用受潮的桑皮纸一张张的贴到爸妈的脸上…… 直到他们不挣扎了,那人才扔下两个事先奋好的木人扬长而去。 木人的腹部跟战王给的木人一样刻了红字,但不是‘杀’,而是‘妄言’。 颜月面色惨白的从记忆里抽身而出。 她都想起来了,所有一切,都想起来了! 为了抓住杀害爸妈的凶手,她成长为华夏最年轻的天才法医。 在接手案子的第一年,便提取到了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的皮屑组织,经过基因分析与匹配, 凶手只有十八对染色体,比正常人少了四对,跟不久前出土的古尸坑里的尸骨基因完全一致。 虽然匪夷所思,但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朝代不明的古代人! 恰好科研部研发出了时空机,她便自告奋勇的尝试回到凶手的朝代,希望能从源头上缉拿凶手,改变历史! 或许只有这样,爸妈以及那些无辜的人——才不会死! 而这一世,是她第二次穿越,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想到这,颜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风离陌,身为他的未婚妻,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腹黑又善变的传闻!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纠葛,可不仅仅只有这一世…… 她虽然不愿多与他牵扯,但,与现代相似的木人,终于出现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牢牢的把握住机会,暂时与虎谋皮,直到抓住凶手 ! “敢问王爷,还有没有别的木人?” “有,未带。”风离陌蹙了蹙眉,她的情绪转变都被他收在眼里,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能从痛苦、震惊、愤怒中抽离出来,眉眼间只剩一抹异乎常人的忍耐力,“你见过相同的?” 颜月故作轻松的摇头,“不曾见过,只是觉得这木人有些奇怪,对了……” 她的拇指在‘杀’字上摩挲了一下,“其它木人也都刻着同样的字么?” “嗯。” 颜月明眸微眯,现代命案现场出现的木人,每一个刻写的字都不相同,但基本囊括了十恶里的某一恶。 而眼下的案子,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杀’字…… 这时,几名劲装侍卫匆匆赶至,齐刷刷的单膝跪地请罪。 “主子,属下等来迟,还请责罚。” 风离陌的注意力都在颜月的身上,他连眼神都 没有给一个,直接抬手示意下属起身。 不知道为何,在见到木人后,这丑女人越发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直被风离陌直勾勾的盯着看,颜月的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她被他认出来了?不管怎么样,她腹中有两个“父不详“的小生命,还有未办成的事,哪怕他再可怕、危险,她也要小心再小心的参与进案子,绝对不能让对方认出来! 她赶紧把木人还回去,顺势指向尸骨所在的方位,将风离陌的注意力引开。 “既然你的人已经到了,那就先将坑里的尸骨挖出来吧,另外,我还需要了解与案子相关的所有事。” 风离陌眸光微动,这才收回视线,给了属下一个‘照做’的授意。 为首的侍卫落风惊了惊,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子肯让哪个女人靠近,况且……对方 还生了一张极为影响食欲的脸! 但他不敢多言,规规距距的按照吩咐,从行囊里取出几个案卷,摆放到一侧,而后便带着人开始挖掘其余尸骨。 颜月见好就收,赶紧开溜到案卷旁边坐下。 她在翻看案卷的时候,面色专注而凝重,心无旁骛到就连大仇敌都顾不上了。 风离陌正好面对着她完好的右脸,光影折射之下,她的肤色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而细腻。 她眉眼间的认真,竟然开始诡异的让他觉得好似“故交”,可到底在哪见过,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突然,才翻看到一半的颜月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她本能的托着肚子向后一避,仰头的同时,正好迎上他俯身逼近的俊脸。 她的小心脏骤然一抖,还未待她开口,她狰狞可怖的左脸上忽地一凉,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上面…… 第4章 神秘验尸法 颜月的第一反应是跑! 然而,下一刻,她极度慌乱的大脑陡然清醒了过来。 她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毁容脸啊,所以,她怕个锤子哦? 当即压下眸子里的恐惧之色,极其自然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将脸侧了侧。 在他探究的眸光之下,她唇角轻扬,两道黛眉霎时弯成好看的月牙。 “哎呀,我脸上是不是落了什么脏东西啊?想不到像战王爷这般身份尊贵的人,也能如此的平易近人。” 她说话时,轻浅的香甜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手腕上。 从未与哪个女人如此亲近的风离陌,表情蓦地一变,紧跟着,他的眉眼间有局促之色一闪而过,指尖匆匆的从她脸上的条状疤痕擦过,直起腰身的同时,薄唇轻启,用淡漠的语调掩盖住异样。 “嗯,不用谢。” 他的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 颜月都替他尴尬得想抠脚指头。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逃过了一劫,他没有起疑,便代表自己是安全的。 她看了一眼正在挖掘尸骨的方向,王捕快也在帮忙,地面铺好的白布上,零零散散的放了好几个不同身体部位的骸骨。 将骸骨拼凑齐全,极需要时间,而完整的尸骸,可以帮助她快速掌握一些与死者相关的情况。 她干脆合上未看完的案卷,单手撑腰,打算起身过去,先把尸骸拼凑好。 哪知道,身体愈发笨重的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的站起来,反而累得小脸通红,额头上更是冒出了一层的细汗。 而她可怖的左脸上,长条的红色疤痕好似要滴血一般,瘆得人心慌。 反观风 离陌,全程像个透明人似的负手杵在那。 明明把她的窘态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一丝要搭把手的意思。 还真是冷漠无情的很,连大腹便便的孕妇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观。 颜月没有把不爽表现出来,而是仰起一张蕴满疑惑的小脸,故作不解的开口。 “王爷,上一起案子的案卷里,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是因为涉及机密,所以没在案卷中写明么?” “疑点?”风离陌迎上她的视线,眉心不自觉的拢成一团。 几宗案子的案卷,他翻了不下百遍,哪曾有什么未写明的疑点? “难不成……王爷没发现?”颜月震惊的瞪圆了明亮的星眸,然后自然而然的朝他伸出自己纤长的一只手,“劳烦王爷搭把手,让我先起来再慢慢说。” 风离陌不喜欢 女人过于靠近,自然不愿意与她们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而刚刚他摸她的脸,只是想确定那疤是不是假的。 可这丑女人发现了新的线索,他急于破案,只得勉为其难的握住她极细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而后嫌恶的收手,如同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甩了甩手掌。 “说……” “王爷不要急嘛。”颜月抚着隆起的肚子,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似的冲他明媚一笑,“我方才说的是慢、慢、说呢!” 她故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让他吃瘪,谁让他刚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风离陌:“……” 她——很好! 头一回有人反将他一军! 颜月看着脸色可怕到简直可以去毁灭地球的男人,赶紧脚下抹油,迈着小碎步啪嗒啪嗒的往尸坑走。 她 怀胎有九个月半,身板虽然娇小不长肉,肚子却挺得很大,所以走起来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像极了一只呆萌憨傻的小笨熊。 风离陌寒着脸,被她戏耍的怒气竟因眼前的画面而逐渐消散,眸底深处,浮起一抹他完全不自知的柔和…… 风离陌劝自己,不要与一个大肚婆斤斤计较。 思及此,他黑眸一敛,抬脚跟了上去。 颜月蹲在白布跟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副粗糙的羊肠手套戴上。 她把最早发现的头骨先摆好,而后根据脑海里细化的人体结构画面,将容易分辨的骨块放到相应位置,而暂时无法判定的则搁置到一边。 很快,一个幼童的人形便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颜月随手拿起刚挖出来的骨盆,她刚准备摆放,抓着骨盆的手指忽地一紧,“不对……” 第5章 凶残犯案者 风离陌才被她戏耍过,只当她一惊一乍的又要耍什么小心眼,所以并没有对她多加理会。 再且,她观察骸骨的同时,他也在看。 他可不相信,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线索。 颜月的心思都在案子上,压根没有管顾周边人在想什么。 她神色凝重的放下骨盆,重新拿起摆放好的颅骨,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一般来说,男性的颅骨在形状上趋于立方体,而不是球形,下鄂也比女性的下颌更方。 从这两点上来看,她手里的颅骨显然是属于男性的。 可她刚才检查的骨盆上口近似圆形,下口比较宽大,与女性骨盆的特怔完全一致…… “这里面埋的,不只一具尸骨。” 果然,在她得出结论的瞬间,王捕快诧异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颜姑 娘,这……这怎么还有一根手骨?” 颜月侧首看过去,向来清脆好听的嗓音忍不住沉了沉,“继续往下挖。” “是。” 颜月仰起小脸,还未待她说话,便对上了风离陌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 “你发现了什么?”风离陌心底的诧异在急剧上升。 眼前这个丑女人的验尸手段……与他的一位“故交”颇为相似,不同的是,他的那位“故交”是个男人,已于两年前殒命! 他越发开始好奇她的身份、以及她的来历了! 颜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王爷可否说一下,凶手是怎么在新做的案子里,留下与上一宗案子相关的线索的?” 她刚才并没有在案卷上看到这一点。 风离陌不悦的蹙起了眉头,但案情迫在眉睫,他没功夫追究她的‘藐视’罪,却也不愿意与 她有过多的交谈,当即朝落风示意了一眼, 落风了然的停下挖掘的动作,奉命解说道。 “一连三宗案子,凶手摆放在现场的木人的手,都会指向某样东西,起先我们都不以为然,后来王爷有所察觉,命我等根据木人所指的物件谐音找了找,没想到,竟真的挖出了未被发现的遇害者尸骨,对了……” 说到这里,落风指指白布上的骸骨,“这个地方,正是最新一宗案子里所指的地方。” 颜月的眉心霎时一拢。 落风的简述,跟她先前作出的推断大同小异。 凶手故意指引他们找到藏尸地,究竟有何用意? 她回想了一遍现代的案子。 所有的死者,都做过与小木人上刻的罪名相关的事。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爸妈当年犯下的‘妄言’,是因为他们在被查出不治之症后,选择 了瞒她。 想到爸妈的良苦用心,她的眼角蓦地一酸,眼底开始有泪光闪现。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王爷可查过每一位死者的底细?他们是否做过杀人的勾当?” ‘杀’字在‘十恶’里代表的是犯下了杀人罪的人,若这宗案子跟她跨时空追踪的凶手有关,那木人便是用来审判死者‘罪孽’的。 风离陌自然看到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悲意。 有那么一刹那,他好似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以及幼时的……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迅速泛起了一丝妖异的猩红。 “查过,死者皆为遵纪守法之人。” “竟然不是?”颜月一怔。 她细软的嗓音,瞬间把风离陌从深渊中拉拽了出来。 他眼里的那丝猩红骤然消散不见,唯有他自己知道 ,他那被袖袍掩住的十指,正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这个丑女人……居然可以阻止他情绪的转变?风离陌落在颜月脸上的视线,愈发的复杂了几分。 “不是什么?” 颜月没有答话,她追查了两世,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与现代命案相关的线索,可木人存在的用意却与现代不同,说明此时的凶手极有可能还没有完善自己的做案手法,也或者,并不是自己要抓的人…… 想到这,她紧了紧拳头,眼底有些微的失落转瞬即逝。 就算不是要抓的人又怎样?她是替死人说话的媒介,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践踏他人的生命!只要是犯了案的人,她——都抓定了! 思及此,她抛下先入为主的观点,重新把案子梳理了一遍。 猛地想到另一种可能,她透亮的瞳孔骤然一缩,而后慎重的迎上风离陌的视线…… 第6章 病态心理罪 “凶手在不停的杀人,犯下的就是死罪,他故意引我们发现以前的死者,可能是想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好让我们去抓他。” 她之所以不认为对方是在‘挑衅’破案者,是因为如果凶手要挑衅,他完全可以不停的犯案,没有必要再把以前做过的旧案子翻出来。 另外,凶手从隐藏作案,发展到眼下的明面作案,显而易见的,他的作案方式、变态心理都在升级…… “他似乎到了一种控制不了自己的地步,所以,他审判自己的罪,期盼能有人阻止他继续杀戮下去?” 这种病态的心理,常人是很难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 颜月不知道风离陌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推测,她刚想再细说一遍,却见他薄唇微启。 “说下去。” 颜月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他竟然没觉得她是在胡言乱语? “我现在担心,凶手还会升级变化,我们必须得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已然生变了。”风离陌的眼神骤冷,空气里好似能结出冰霜一般,“今晨刚收到消息,大将军的幼子失踪不见,房中只有一个刻了‘三’字的木人。” 所以,他才只给了她三天的时间破案! 也难怪,若非事态紧急,依着他生人勿近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允许她参与破案? 想到这,颜月不再多言,继续拼凑刚挖出来的骸骨。 很快,两具幼童的尸骨完整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颜月累得满头大汗也全然不顾。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而后着重指向女童的颅骨顶部,“虽然两具尸骨的 头顶都有人为的伤口,但女童的有些异样。” 说到这,她的音调微沉,“可以清楚的看到,伤口的周边有延伸的骨裂现象,就像是有人拿着凶器在女童的头顶上一下一下的敲砸而形成。” 她不敢去想那种画面。 别说是孩子,就连成人也难以承受那种如炼狱般的折磨。 所有人都静默着,良久,王捕快才忍不住的愤然开口。 “这凶手……他还是人吗!颜姑娘,你可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啊,不能再让他滥杀无辜了。” 颜月扫了他一眼,“案子至少发生在一年前,你好好想想,一年前可有人来报过幼童失踪不见的案子?” 王捕快很肯定的摇摇头,“这还真没有。” 颜月沉吟了片刻,分别指向男女童的几处骨关节, “他们身上有许多反复性的骨挫伤,因为有明显的骨痂,所以可以断定,骨挫伤是在他们生前形成的,与凶手无关。” 她见风离陌没有面露疑色,,便继续朝下解说道:“能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二,一种是人为,另一种是病症,这两点之中,我更倾向于病症。” 风离陌顺着她的指向看了一遍,表面没有显露什么,心底却是赞同的。 毕竟,若有人要施虐于两个孩童,不可能每一次都打击在同样的部位。 这女人——验尸手法如此诡异,究竟是如何习得的?会不会与已故的‘旧人’相关? 颜月一心扑在案子上,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后,习惯性的便向王捕快吩咐道:“你快些回去,让齐县令带人走访一遍,主要是找有没有人家送养过 孩子,孩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患有极易骨折的软骨症。” 幼童遇害后,一直没有人家来报案,除了送养之外,她暂时没有想到第二种可能。 王捕快闻言,吓破胆的朝她使劲眨眼。 有战王爷在,小祖宗的本事再大,也不能由着她拿主意啊! 这不是逾越么? 颜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仰起小脸冲风离陌展颜扬唇,“王爷,你……你怎么看?” 风离陌睨她一眼,明知她是做戏,假意询问,但案子要紧,他只能依了她的安排。 “准。” 王捕快冷汗涔涔的离开。 颜月在地上蹲得久了,心口憋得难受,她托着肚子慢悠悠的站起身,刚想放松放松,充血的双腿却忽地发麻,整个人失控的朝风离陌所在的方向倒去…… 第7章 艰难求生路 颜月吓得胆颤心惊,千钧一发之际,她单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本能的朝风离陌抓去。 这家伙袖手旁观惯了,她可不奢望他会主动伸出援手。 果然如她所料,他跟柱子似的,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眸色漠然,宛如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颜月暗戳戳的磨着后槽牙,在即将狠狠的摔倒之前,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抓住了他的腰封。 但,腰封哪能撑得住她的重量? 只听啪嗒一声,腰封松开,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继续下落。 风离陌瞳孔微缩,这动作…… 几乎立刻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细小的手腕。 颜月猛然悬空停下,后怕得小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想跟有些反常的风离陌道个谢,顺便请他好人做到底,再借点力把自己拽起来。 哪知道,她才抬眼便看到他松开的腰带,轻飘飘的从她眼前 飘落,他月牙白的直裾紧跟着敞开…… 风离陌此刻的脸色青黑,显然是没料到,居然有人敢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伸手,还胆敢扯了他的腰带!而他为什么又反常地伸手拉住她,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颜月看着风离陌的“死亡凝视”,瞬间感觉周围的温度又低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变成百鬼呼啸的地狱。 救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嗵’的一声。 他铁青着脸收手。 颜月猝不及防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好在她一直小心的托着肚子,再加上离地面已然很近,这才只是肚子沉了沉,没有引发更严重的不适。 反观风离陌,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内力便卷着腰带回到他的腰间,他的眸光如同淬了冰似的,透着杀气。 落风等几个属下感受到急剧僵凝的气氛,纷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默契的垂下头,在心底替‘胆大包天’的颜月默哀着。 颜 月只想跑路! 可她挺着个大肚子,除非是老天爷开眼替她开挂,否则,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大魔王的五指山? 许是紧张得过了头,她反而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而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冲他扬唇一笑。 “像王爷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竟能屈尊拉我一把,护我腹中孩子安好无恙,我无以为报,定会倾尽全力,将这宗案子给破了。”说话间,她月已经托着肚子重新站了起来,“尸骨已经检验完了,可以收拾收拾回县衙等消息了,对了……” 颜月转头看向一侧的落风,语气肃重了几分,“你们收殓尸骨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仔细些,若案子找不到突破口,我还会再验一次尸骨,毕竟,这是死者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遗言了。” 落风被她一连窜的话惊掉了下巴。 正确地说,是周围的人看着她,都有些瞠目结舌。 这可是第一个敢在自家主子面前呱噪的人 。 尽管她的勇气感人,但恐怕,她命不久矣了…… 颜月哪能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死人的事? 不过她在赌……赌风离陌会看在案子紧迫的份上,暂且不提刚才那件‘丢脸’的事。 思及此,她又仰起小脸,看向风离陌的同时,冲他又笑了笑。 “王爷不下令,他们几个都不肯做事呢,这案子……还有耽搁的时间么?” 风离陌静默的看着她,冰冷的眸光如同能够看穿人的灵魂、看到过往的幕幕…… 那古灵精怪的少年也喜欢这样与他对视,但凡自己不应声,他便会一遍遍的轻唤‘王爷,王爷?’ 他刚想到这,耳边忽地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唤声。 “王爷?王爷?” 风离陌的唇角勾起一抹不自知的弧度,这才回神,示意了一个‘照做’的眼神给下属。 见危机解除,颜月习惯性摸摸耳朵,活着的感觉真好! 殊不知,风离陌 将她摸耳朵的动作尽收眼底,原本敛去了寒意的黑眸,瞬间又泛起一丝疑云。 她…… 还未待他深究,便见她自然的垂下手,快速的朝尸坑所在的方向踱了几步。 “帮忙把那块石头捡起来,让我瞧瞧。”颜月指着尸坑的某处道。 她也是在不经意间发现那个露出一角的石头的。 离尸坑最近的落风这次没有请示,直接将石头捡起送到她手里。 颜月近距离的看了石头一眼,然后笃定的下定论道:“我听人说过,一年前这里起过山火,这石头有被灼烧过的痕迹,表面还残留着黑灰,说明,凶手是在起山火后,将死者掩埋在此的。” 这个发现,有助于她判断具体的案发时间。 她兴奋的转身,想把石头给风离陌也看看,没想到,一道暗影却突然笼罩而至。 紧接着,她的下巴被人捏着抬高,被迫迎上一双好似要吃人的眼睛。 “说,你到底是谁?” 第8章 心怀不善者 颜月的心底猛地咯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刚才摸耳朵的动作惹他起疑了。 上一世,她穿越成了听雨楼的二小姐,为了快速获得案件线索,曾经偷偷的离开过听雨楼,不仅女扮男装在大魔王的手底下当过差,还凄惨的死在了他的手里…… 她努力稳住心神,挺挺大肚子,颇有几分无奈的瞅着他,“王爷,我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你说我还能是谁?不就是一个母亲?一个被冠了夫姓的女人?不过……”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透亮的眼睛一转,故意朝他迈近一步,然后才用又软又绵的嗓音继续说道:“王爷要打听我的消息,莫非是对我产生了兴趣?那正好……我男人在逃荒的路上病死了,眼下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了,王爷若是真不嫌弃,我愿……唔……” 她话还没说完,便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风离陌狠狠地收回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如避邪祟一般退开,只对落风几人留下一句‘本王去办件事,你们听她安排’,便飞身离开,很快消失不 见。 颜月无语的站在原地,风离陌离开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副生怕被她粘上就甩不开的模样,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窃喜于他打消了怀疑,还是该郁闷自己的丑脸如此招人厌嫌。 这时,落风清咳一声打破沉寂,“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我等便按照刚才的要求收殓尸骨了。” 颜月回神,神色恢复如初,对他摇摇头,“没有了,你们开始吧。” “好。” 落风在蹲下身处理尸骨之前,有意的多看了她一眼。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家主子居然破天慌的接连与她产生了肢体接触,最后还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不不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绝对的错觉! 颜月可不知道落风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 她留在原地等他们收殓好尸骨,再带着他们先后前往义庄、县衙。 回到县衙的时候,王捕快正好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赶回来。 见到颜月,他连气都顾不上喘匀,直接说道:“小祖宗可真 是神!果然找到了……” 颜月闻言,眉眼间的疲态瞬间一扫而光,她一边轻拍着肚子,安抚正在调皮好动的孩子,一边朝王捕快开口,“相关等人呢?可带回来了?” 王捕快摇摇头,“事情有些棘手,怕是要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了。” 颜月不解的蹙了下眉头,由王捕快引着,前往当事人家里。 路上她了解到,齐县令在竹水县的产婆那里得到了线索,他找到当事人家里之后,当事人却对送养过孩子之事概不承认。 很快,一行人到了许家。 许家在竹水县是县内唯一的粮商,相当的大户。 令颜月没有料想到的是,许家正在张灯挂彩,似乎要操办什么喜事。 王捕快忙不迭解释道:“许当家给许小姐招了一名上门夫婿罗维,过几日便要摆酒席了,据说,罗维曾是许家的粗使下人。” 颜月没有搭话,很快便走入许家大堂。 三十出头的齐县令,与年过半百、衣着华贵的许当家相对而坐,大概是齐县令要问的事,惹了许当家不痛 快,他绷着一张脸,堂内的气氛僵持不下。 在许当家的身侧,还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 只不过,他身上的锦袍明显大了几号,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显得格外的滑稽好笑。 颜月见状,当即猜他是许家还未过门的上门女婿罗维,显然,许家并不怎么认可他,所以才不在意施舍给他的衣袍是否合身。 想到来许家的目的,她使了个眼色给王捕快,“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留我跟齐县令就好。” 有头有脸的人都好面子,人多了肯定不好说些什么。 王捕快干脆的带着官差离开,落风犹豫了片刻,也听从了安排。 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了四人。 颜月的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从右侧的帘子处扫过,投射在帘子上的人影霎时不见了。 她没有作声,而是唇角轻扬,落落大方的踱至齐县令的对面坐下。 齐县令见到她,神色明显放松,“颜姑娘,本该让你好生休养的,却还总是要辛苦你。” 颜月唇角的笑意更浓,眉 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若县令真觉得我辛苦,那便多付我点劳务费呗!” 她要养双生子,能多捞一笔是一笔。 齐县令干咳一声,下意识的捂了捂钱袋子,打了个哈哈,“今日日头大,你快喝口水润润嗓子,后面的话还得交给你来问呢!” 颜月无趣的撇撇嘴,但没有跟他过多计较。 毕竟她知道,自己以女性的身份参与到衙务,县令也是担着风险的。 这时,坐在颜月左侧的许当家,见到她那半张令人头皮发麻的丑脸后,立即嫌恶的皱起眉头,把拿在手里的茶杯重重的一掷。 “齐县令,我许家什么时候成了阿猫阿狗都能入内的地方了?” 他早就听闻过县衙有一名丑姑娘在当差,平时尽做些接触死人的事,晦气得很,若是冲撞了自己女儿纳婿的事…… 思及此,他的视线落到颜月高高隆起的腹部,不屑地直接开口嘲讽。 “丑八怪没有自知之明便罢了,齐县令也不怕她长期接触死人,最后在县衙生下一个又丑又晦气的怪物?” 第9章 相同经历者 听到这话,齐县令顿时气得拍桌而起,“你……” 自打颜月来了之后,竹水县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把她当小祖宗似的供着,怎可任由他人随意羞辱! 然而,不等齐县令开口护短,就见对面的颜月抬手朝他轻轻地挥了挥。 只听她笑道:“齐县令,你别着急嘛,先坐下来聊聊案子,不过就是嘴碎的骂我两句,不值得你帮我动气,况且……”她笑意盈盈的眸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你了解我的!” 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而且对方居然敢言语攻击她孩子! 事有轻重缓急,她暂且不与小人计较,稍后…… 齐县令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是啊,依着颜月有仇必报的性子,别说是竹水县了,就算是整个西凉国,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欺负得了她。 思及此,他同情的扫了一眼许当家,然后看好戏般坐下,清清嗓子,明 确的强调道。 “在查案的事上,颜姑娘可以代表本官,还请许当家配合一些,免得闹难看了,被带去衙门问话,平白惹来别人的议论。” 许当家仗着家底厚,京中又有关系,所以并没有把齐县令放在眼里。 依旧轻慢道:“西凉的律例可没有女人当差这一条,县令与其在这里与我白费时间,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你——”齐县令的脸色一白,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了,许当家的话,如同捏了他的痛脚。 颜月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案子是战王爷指派我查的,许当家要不要去与战王爷讨论讨论西凉的律例?” “什么?” 许当家的表情顿时一变,这才想起刚才入内的那几名劲装侍卫,他们似乎不是官差,衣袍上的确绣有战王府特有的图腾。 思及此,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气馅瞬间掉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一步。 “你们……你们想 问什么便快问。” 颜月迎上许当家的视线,单刀直入道:“据产婆所说,四年前,她替许夫人接生过一对双生子,孩子产下来便与常人不同,足月的时候,许家派人去找过她晦气,指责她接生不当,让孩子落下了极易骨折的病症,可有这么一回事?” 许当家面色不善地‘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颜月见他脸上丝毫没有动容之色,原本扬着的唇角逐渐下沉,“我想知道双生子后来的情况。” 许当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产婆造了孽,他们未活过百日便夭折了。” 颜月皱起了眉头。 她发现的是两具幼童尸骨,可不是什么婴孩。 “如此,那便请许当家带我们去墓地看看。” “怎么?”许当家的语气不由得一重,“你们还想挖坟掘尸不成?” “不去看看,又怎么能确定你的话是真是假呢?”颜月扶着腰站起身,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帘子处,又有一 抹暗影投射在上面,她知道,是有人在帘子后面偷听,“许当家如此的不想配合,莫非是因为坟里压根没有埋尸骨?” 这话一出,帘子后面的身影明显一晃,而后竟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是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轻姑娘,满身珠宝翡翠也盖不住她苍白的气色。 见到她,许当家噌的一声站起来,“珠儿,你怎的在这?” 罗维则满眼爱意的迈出一步,小心的伸出左手搀住她。 “你身子骨弱,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 许珠羞涩的与他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爱意后,忽地想起了自己现身的目的,当即脸色一变,焦急的挣开他,转而抓住许当家的袖子,语气发颤的开口道。 “父亲,既然他们要看尸骨,那便让他们看好了。” “胡闹。”许当家气急的甩开自己女儿的手,“几日后你便要纳婿了,管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 “我不走……”许 珠直直的盯着许当家的眼睛,“父亲不愿意让他们去看,莫不是因为……” ‘啪’的一声脆响。 许珠不可置信的捂住被打的半边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忽地转身面向颜月,“父亲不带你们去,我带。” “你敢……”许当家涨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得频频朝罗维使脸色。 只是,罗维还未来得及开口,大堂内便又响起了许珠苦涩的嗓音。 “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那可是我的……” “你说够了没有?”许当家气愤不已的打断她的话,许是她强忍着泪水的悲痛眼神刺到了他内心的柔软,他终是张了张嘴,重重叹出一口气,“好,我说。” 颜月闻言,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许珠将眼眶里的泪水擦拭干净,由罗维扶着,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等着许当家开口。 隔了良久,许当家才颓然的说道…… 第10章 最悲惨的事 “珠儿才及笄几日,便被采花贼掠去……祸害了。”说到这,许当家怨毒的看着颜月,“知道珠儿怀胎时,胎儿的月份已经不宜小产了,我只得让夫人假孕,只要生产时不让产婆瞧见珠儿的脸,便能偷龙转凤的瞒过所有人……” 听完整个过程,颜月总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孩子竟是许小姐所生! 许家一直想把孩子送走,好断了许珠的念想嫁人,可许珠不答应,而且把孩子看得极紧,直到她大病一场,许家才逮着机会把孩子扔去了山谷自生自灭,对外便称是孩子夭折了,还装模作样的葬了一副空棺材。 得到真相,许珠‘嘭’的一声瘫软在地,崩溃得泪流满面。 “有罪的人是我,他们又有何罪?还未看清这人世就要被迫离开,全是我的错……” 颜月抿抿唇,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 她似乎也在不经意间,把孩子的性命交到了活阎王的手 里。 一想到‘三日’之约,她眼前蓦地浮现出上一世被他弄死的画面,冷不丁的打个寒颤,赶紧把他可怕的身影抛之脑后,转头看向许当家。 “许小姐的事,只有我与齐县令知道,这些本就与案子无关,我们自然不会对外宣扬,还得劳烦你带我们去山谷走一遭。” 许当家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家丑被当众揭开,他整个人的脸色铁青得难看,不仅将所有过错一股脑的怪到颜月身上,还对她保证的话毫不领情。 “若不是因为你,珠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件事,你害了珠儿,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说完,他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 颜月不爽的皱起了眉头,原本因为许珠的遭遇,她还想让许当家攻击她腹中孩子的事算了。 现在看来,似乎大可不必了! 这时,瘫软在地的许珠忽地抬头,泪眼模糊的望向罗维。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 罗维没有想到许珠会出言相问,语塞了半晌才慌乱无神的错开视线,不敢作声。 许珠失望不已的摇摇头,眼泪簌簌往下掉的同时,又朝许当家嘶吼道。 “父亲总是怪这个怪那个,若非父亲贪婪,那人怎的会生出报复的心思,祸害于我?” 她隐忍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一股脑的全发泄了出来。 “明明是你,是你看中了他雕刻的木人,他不愿卖你,你便派人去抢,还把他打个半死,那日他就该杀了我的,为什么要让我活着经历这些?为什么?” 颜月立即抓住她话里的两个重点,“你说那人会雕刻木人?而且,他原本是想杀你的?” 许珠泪流不止的点点头,“当时……当时虽然天色极黑,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触到了我的颈部,似乎是想掐死我,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未对我下手就匆匆离开了。” “在天色很黑 的情况下,你又是如何认定凶手身份的?” “因为父亲他们寻过来的时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捡到了掉落在地的木人,所以……他就是为了报复父亲,才对我做出那种事的。” 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过往,她凄怆的双手捂面,抽泣的呜咽声令人闻之心酸。 ‘木人’二字触动了颜月敏感的神经,她再次朝没有一丝悔意的许当家看过去。 “当年你捡来的木人可还在?” 许当家并不想承认自己做过不光彩的事,可许珠已经坦言在先,他只能憋着一口郁气点头。 “在……” 话毕,他扬声喊了一句,“管家,去金库取木人来。” “是。” 很快,木人取了过来。 只一眼,颜月便能确定,木人跟大魔王给她看过的一致。 所有有线条感的部位,最后一笔都会微微向右上勾,可见雕刻者为同一人。 她万万没有想到,案子居然会有 如此神速的进展。 颜月让府尹去请画师过来,她则扶起许珠,由丫环引着,去了许珠的闺房,准备单独问她与案子相关的线索。 两人坐下后。 许珠的视线一直落在颜月的腹部,泪珠子啪哒啪哒的往下坠。 颜月知道,比起被人羞辱,许珠更在意孩子的枉死。 果不其然,不等她先开口,许珠便用力的抓住她的手。 “你与我说句实话,你们发现的尸骨,是不是……是不是他们?” 颜月心底一涩,反过来握住她发颤的手。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乱,但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帮助我确认他们的身份,以及,抓住幕后的凶手。” 许珠闻言,许是‘为母则刚’,她好似有了力量,胡乱地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点点头,“好,我冷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颜月在脑海里斟酌了片刻,先问出了她心底最疑惑的一点…… 第11章 同一个凶手 “你们是根据木人断定施暴者身份的,除此之外,你可有看到过他的脸?或者听到过他的声音?” 许珠屈辱的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当我惊醒过来想呼救的时候,他便出手将我击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她抬手抚向自己的右侧太阳穴,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颜月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再且,若侵犯许珠的施暴者,是几桩连环案的凶手,他中途放弃杀戮,肯定是有原由的。 “那你再好好的回忆一下,事发时,周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许珠迎上颜月的视线,“你也是女人,应当知道贞洁对女人而言有多重要,他夺了我的清白之后,我只想一死了之,哪里还有心思管顾周边有什么?” 颜月自己的清白虽然丢得“莫名其妙”的,但不妨碍她与许珠的共情,既然得不到有用的线索,她刚想换个角度问,却见许珠布满泪痕的俏脸忽地一滞。 “对了,他的指尖触上我喉咙的刹那,我闭上了眼睛等死,那一瞬间,天边响了一声惊雷,好似还有闪电划 过。” 她低喃完这句话后,又笃定的点点头,“的确是惊雷闪电没错……” 颜月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个问题,确定除了惊雷闪电之外,再没有其它的异常,她才把这个线索落实记下。 正当她想去看看画师来了没有,许珠像是突然紧张的抓住她的手。 “你们要查的是孩子的事,为何要问我有关于那个畜生的信息?” 颜月实在不忍心瞒她,“尽管我们查到的线索有限,但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当年辱你清白之人,极有可能与杀害孩子的凶手为同一人。” “这……这怎么可能?”许珠一时转不过弯,“你的意思是,我那可怜的孩子被父亲扔出去后,便被那畜生捡了回去杀害?” 颜月摇摇头,“首先我们还不能确定,尸骨是你所生的双胞胎,再一点,你的孩子被扔弃的时候尚不足百日,而我们发现的尸骨却是幼童,而非婴孩。” 许珠愈发的听不明白了。 颜月取出手帕替她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但你也要答应我,就算是为了真相,你也要坚强起 来。” 许珠没有应声,眼里又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她生无可恋的看着虚空,沉浸在自己灰暗的世界里,眉眼间的生气在一点点消散。 颜月眉心微拧,她站起身,抚着因孩子胎动而鼓起一团的肚子。 “如你眼下所想,孩子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还没看清楚这世间便要被迫离开?可他们遇害的事已然是事实,你是不是可以代他们再好好的看一看这世间?去走走他们不曾走过的路?还有,你舍得罗维么?” 许珠怔怔的看着虚空,经颜月提醒,与罗维相关的画面,如慢镜头一般在她的眼前闪现,霎时动摇了她一心求死的心理。 “罗维他很好,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他虽然是下人,还是个左撇子,与我地位悬殊,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了对方,哪怕他知道我失了身,还愿意一如既往的待我,我确实不该怪他隐瞒扔弃孩子的真相,他人微言轻的,除了听从父亲的安排之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颜月抿抿唇,“所以,我们无法挽回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更该珍惜还拥有着的一切。” 能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只能靠许珠自己走出来。 她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身想要离开。 还未待她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许珠嘶哑的嗓音。 “父亲的人抢那个畜生木人的时候,我护过他,意外瞥见了他的肩胛骨上有一个烙印。” “烙印?”颜月诧异的眯了眯眼,“什么样的烙印?” “我未曾看清楚,那人便拉上了衣领子。” “无妨,我会尽全力查清楚的。”颜月与她对视一眼,见她原本暗淡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绷紧的心弦这才松缓了几分,“若你还能想起来什么,随时来县衙寻我。” “好,谢谢你。” 颜月冲她扬唇一笑,而后转身推开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罗维正局促不安的站在外面。 他先张望了一眼厢房里面,确定许珠无恙后,他才不安的问道。 “珠儿没事吧?父亲派我来告诉姑娘一声,画师到了。” 颜月看了他一眼,如果许珠没有遭遇那一难,他与她应当走不到一起。 “她没事,可能需要自己缓缓。” “那就好。 ” 罗维松了一口气,他张嘴还想问些什么,不知怎的,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闷头在前面带路。 两人回到大堂,县衙的画师正在根据许当家的描述画像。 半柱香之后,一个长相普通平凡的年轻男人浮现在纸上。 国子脸,鹰钩鼻,脸上没有明显的特怔,但他那双眼睛却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令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齐县令让官差拿着画像去走访,颜月则让画师多画了一张给落风,他们是大魔王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调查线索。 做完这些,他们才在许当家的带领下,赶去遗弃双胞胎的山谷。 一路上,颜月都在仔细观察周边的地形。 刚开始还会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后面便是荒无人烟。 到达遗弃点,除了山风阵阵与野兽虫鸣外,周边再没有其它的声晌。 “颜姑娘,那不足百日的孩子被扔在这里,还不得被野兽叼了去?”齐县令说及这个可能的时候,愤怒的盯了许当家一眼。 “野兽?”颜月的双眸微动,“那有没有可能是……” 第12章 相同的颜色 “是猎户?”颜月与齐县令异口同声。 两人达成共识,齐县令立即安排人在山上排查。 果不其然,官差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常年住在山里的猎户。 好在猎户的住处,离遗弃点不算远,颜月走走停停的也能吃得消。 猎户的家里一共有三口人,猎户进深山老林狩猎还未归来,猎户的媳妇柳氏与婆婆蔡氏在家中。 许是第一次见到官差上门,三十来岁的柳氏显得十分紧张不安。 蔡氏活的岁数大了,见过的大小场面不少,倒是能稳得住。 “不知道你们寻过来所为何事?” 颜月笑了笑,想缓解一下屋子里的紧张气氛。 可她忽略了自己的丑脸,一笑起来,半边脸浅笑嫣然,半边脸狰狞可怖,吓得蔡氏婆媳俩受惊的后退一步。 颜月尴尬的侧了侧身,挡住自己的半边丑脸,“我们想打听一下,四年前,你们可有捡 到过两个孩子?” “你们是如何知道的?”蔡氏与柳氏双双瞪圆了眼睛。 颜月闻言,心底的一块重石总算是落了地。 这回是柳氏先开的口,嗓音里带了一丝悲意,“当年我下山买东西归来,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两个孩子,我与相公成亲多年,一直没能有个一儿半女,当时没有多想,便将两个孩子带回了家。” 蔡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过柳氏的话头,“看到孩子,我们都是欢喜的,可紧跟着,我们也发现了他们有异于常人的病症,但孩子已经捡回来了,哪有再扔出去的道理?我们没有银子替他们治病,能活多久,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哪知道……” 她停顿了几秒才继续道:“易骨折的病症没能要了他们的命,倒是因为我们的疏忽,让他们被山中的野兽叼了去,这一年多来,连他们的尸骨都没能寻到,终是我们 的福泽太浅,注定不能有个后代子嗣啊。” 查到这里,没人报案这点总算是大白了。 颜月认真观察过她们婆媳二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应该没有说谎。 “那可否与我们说说,孩子当年是怎么被野兽叼走的?” 蔡氏摇着头,不忍心去回想。 还是柳氏低着嗓音答道:“那日相公受了伤,我与婆婆送他下山医治,只能将孩子留在家中,原以为门窗皆锁好了,他们顶多哭闹一阵,哪知道我们回来时,大门被破,血水一路淌到了外面……” 颜月抿了抿唇,事隔一年多,她无从考究当时的情况是人为还是野兽。 但根据尸骨的情况判断,他们是人为致死的。 所以,猎户一家不在的时候,肯定还发生了一些什么。 思及此,她朝柳氏看过去,“还请你们再好好想想,事发前后,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在周边出现过?” 蔡氏婆媳对视一眼,她们不明白官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查那件事。 但她们也想寻到两个孩子的遗骸,于是没再多问,便绞尽脑汁的想了起来。 “倒是有那么一件怪事,从我们捡到孩子起,家门口隔几个月便会出现碎银子,极有可能是遗弃孩子的人家送来的。” 颜月立即朝许当家看过去。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孽种而已,他们还不配让我送银子过来。” 颜月愠怒的皱起了眉头,许当家的话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 那么,知道孩子下落,并且愿意送银子过来接济的人,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罗维。 “对了……”蔡氏突然一拍自己的脑头,“出事那日,我们就医回来的时候,在门口也发现了沾染上血迹的碎银子。” 颜月的眼睛霎时一亮,蔡氏给出的线索十分重要,送银子的人,极有可能与凶手打过照 面。 确定没有别的线索后,再加上天色就要黑沉下去,她暂时放下问话,叮嘱她们想到了什么再去县衙禀报。 一行人准备离开。 颜月才迈出一步,袖子忽然被柳氏拽住。 “姑娘,你也是有身孕之人,应当可以体会到我的心情吧?还请你们多多费心,帮我们将两个可怜孩子的尸骸寻回来,我们在此先谢过了。” 说到这里,柳氏与蔡氏一齐福了一礼,柳氏又补充了一句。 “两个孩子当日穿着烟色的袄子,野兽再凶残,应当不会连袄子一同吞了。” 颜月闻言,神色顿时一滞。 她朝一侧的落风看过去,“能否再让我看看案卷?” 落风利落的照办。 颜月接过案卷避开众人,找了个角落把案卷展开,只一眼,她便在内容里找到了想看的那一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死者跟两个孩子一样,死亡当天穿着烟色的袍子…… 第13章 结因终得果 颜月把案卷合上后还了回去。 尽管死者间的共通点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还是谨慎的吩咐齐县令,让他下山后亲自去许家问一声,许小姐出事的那天,是不是也穿着烟色的衣裙。 一行人原路下山。 齐县令去了许家。 落风也带着人自行离开,没有再跟着颜月。 回到县衙,颜月一坐下便来了个葛优瘫,这才发现自己小腿肿胀,就连脚底板都隐隐作痛,可见这趟累得不轻。 王捕快是个活络人,忙前忙后的帮她倒水递软垫,不敢有一丝大意含糊。 “颜姑娘若是哪里不适便吱声,我立马去请郎中过来瞧,您这眼瞅着也快临盆了。” “这倒不用。”颜月轻轻的抚着肚子,“他们聪明着呢,知道我要查案的时候便都安安静静的。” “颜姑娘会有好福报的,莫要把许当家的话记在心 上。” 听到‘许当家’三个字,颜月的唇角霎时往上一扬。 “对了,上一起仇杀案结了,明日一早我会去替死者缝合收殓,你帮我把许当家请过去,有些案子上的事,我还需要跟他接洽。” 王捕快与她相处久了,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当即打了个寒颤,不由的想起了上一个被带去义庄的人…… 俗话说得好,种因得果,谁让许当家将矛头对准小祖宗最在意的孩子了? 过了一会。 齐县令从许家回来。 他走到颜月旁边坐下,眼里蕴满了不解与疑色。 “许小姐是在睡梦中被人强行掳走的,她当时穿着白色的里服,并非烟色。” “居然不是?” 颜月拢紧了眉心,难道是她对‘死者间的共通点’判断有误? 无论如论,大魔王要查的案子,许珠那边肯定是个突破口,想 把案子查清楚,是没有办法避开齐县令的。 再且,共事了这么久,她十分清楚他的为人,虽然有时候抠了点,但不失为一个三观极正的人。 思及此,她提了一嘴连环案,“双胞胎与案卷里记载的受害者一样,出事的时候皆穿着烟色的衣袍,原本我以为,侵犯许珠之人与凶手为同一人,可许珠出事的时候穿的并非是烟色……” 颜月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条疑点,“而且,得罪施暴者的是许当家,最后遭殃的为何是许小姐?” 齐县令也觉得奇怪,“的确,许小姐还帮助过施暴者,他没有理由将矛头对准她啊,对了……罗维承认了碎银子是他有意送的。” 颜月眯起了眼睛,耳边骤然响起许珠对罗维的描述—— “左撇子!” 她一个激灵,迅速睁开明亮的双眸。 罗维暗中接济着两个孩 子。 却对他们遇害那天的事闭口不谈。 这些矛盾的点汇聚在一起…… 她回想了一遍许珠的证词,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的同时,看向王捕快,“你现在便去许家将罗维带过来审问,另外,再安排一人前往义庄,取一小截幼童的尸骨过来。” “这……”王捕快迷糊了。 齐县令作势踹他一脚,“这什么这?你跟小祖宗一起办了多少桩案子了?不知道她让带人回来,便是代表着案子要破么?” 王捕快喊了一声‘得令’,立马转身按照吩咐去办。 半个时辰后。 罗维被王捕快亲自押带过来。 他换下了白天的那身宽大锦袍,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长衣,反而比白天的时候有精神气多了。 令颜月没有想到的是,许小姐居然跟着他一起来了,她还未走出丧子之痛,苍白无色的脸上,又平 添了一丝担忧与不安。 显然,罗维在她心里的份量很重。 见到颜月,许小姐率先开腔问道:“不知你们将罗郎唤来是因为什么?来的路上,他都与我说了,是他让孩子多活了数年,我不怪他了,对他只有满满的感激。” 说罢,她热泪盈眶的与他对视一眼,“孩子未能活到现在,终是他们命薄。” 罗维抬手替她拭泪,“我知道自己能给你的不多,关于孩子之事,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罗郎……” 两人相拥而泣。 换作平时,颜月肯定会动容不已,可想到盘踞在罗维身上的嫌疑…… 她轻咳了一声。 罗维这才松开许珠,局促不安的迎向她的视线,“姑娘有……有何要问的?” 颜月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你最后一次去给猎户家送银子,可有看到过什么?” 第14章 终自食其果 罗维果断的摇摇头,“那日我送完银两便走了,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颜月的眸光太犀利,他略显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而后条件反射的垂下头,不敢与她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颜月不动声色的继续道:“从你送银子的行为来看,你十分在意两个孩子,所以我很疑惑一点,你最后一次送银子的时候,明知道猎户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在,你为什么没有留在暗处照看他们?” “我……”罗维神色不宁的迅速看了颜月一眼,“我不敢离府太久,见猎户他们反锁着房门,便安心的离开了。” 颜月知道他会反驳,再加上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没有证据考究他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 她唇 角微勾,‘胸有成竹’的睨着他,“如此,你那日是什么时辰上的山?又是什么时辰下的山?” “这……” “你别急着回答。”颜月打断他的话,故意诈了一句,“你最好好好想想,免得给出来的时辰,与我们查到的时辰不同。” 她把‘查到’二字加重,无需多说,罗维的额头上瞬间溢出一层冷汗,吱吱唔唔着吐出一句。 “是……是午时上的山,申时一刻下……下的山。” “这不对吧?”颜月唇角的笑意渐浓,“按照正常脚速,不在山上停留的话,上下山只用半个时辰足已,所以,你其它的时辰都在做什么?” “我……”罗维闪烁其词,“我累了,就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眯 ……眯了会。” 颜月好笑的提醒他,“你方才可说了,不敢离府太久,所以急着下山,怎的这会又变成了歇脚?” 罗维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许珠是信任罗维的,见他接不上话,她慌忙替他说道:“姑娘,上山下山太过辛苦,罗郎吃不消也是正常的。” 颜月意味深长的看了许珠一眼,并没有急着说话。 许珠却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姑娘看着我做什么? “好,我们先不说两个孩子遇害那日,罗维在山上看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颜月叹了一口气,决定从另外一个突破口开始切入,“你就不觉得奇怪么?掳走你的人,似乎对许家十分了解,他知道怎么避开夜巡的家丁。” 许珠没有料想到,颜月会重提那件令她万分屈辱的事。 她的脸色瞬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罗维心疼的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一改方才的慌乱,铁青着脸色朝颜月斥责道:“姑娘,珠儿的遭遇与你们要查的案子有何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再撕开珠儿的伤疤了?” 颜月也不忍心在许珠的伤口上洒盐,可这是破案的必经过程。 她抿抿唇,直接抬起左手,比划着击向许珠的右侧太阳穴,“那日掳走你的人,是不是这样从正面击晕你的?” 说完,她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要知道,人在紧迫关头,都会下意识的使用自己惯用的手,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许珠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滞,怔怔的盯着她的左手,好半晌才从颤抖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是左手!” ‘左手’二字一出,罗维立即松开她,本能的后退一步,而后才急忙稳住情绪,惶恐不安的想再拉她的手。 “珠儿,我……” “是不是你?”许珠用力的咬紧泛白的唇,拼命瞪圆了眼睛,才没有让泪珠子滚落,“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刹那间,屈辱感与绝望在她心底蔓开,大堂里明明灯火通明,她却宛如置身在一片黑暗里。 “我没有,不是我。”罗维被她的怀疑刺痛,“我素日里待你如何,你还不清楚么?如今你却要因为旁人的几句话而疑心于我,你非要如此践踏我的真心么?” 第15章 爱并非自私 许珠因他的话而动容了几分,泪水终究还是没崩住,簌簌的从眼角划下。 “我自然不希望是你,可左手……只有你惯用左手。” “我要你相信我。”罗维蛊惑般的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管别人如何,我只要你相信我。” “我……” 眼看着许珠就要心软,颜月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验证真假。” “法子?什么法子?”许珠与罗维异口同声。 不过,许珠的嗓音里透着欣喜,罗维的嗓音却明显慌乱。 颜月从王捕快手里接过由素布包着的白骨,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你们可有听说过滴骨验亲?” 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一种确定亲缘关系的方法,身为现代法医的她,自然知道这种方法没有科学依据。 但她的目的不是验亲,而是利用古代人相信这一点来进行施压。 果不其然。 听完‘滴骨验亲’四个字后,罗维的身体如坠冰窖般颤了颤。 “为何……为何要滴骨验亲?我没有做过什么,我不要滴骨验亲。” 颜月睨向他,“击晕许小姐之人惯用左手,这点与你一致,就算你不愿意,我们也有权力强迫你验亲。” 许珠泪流满面的后退一步,“这是你唯一洗清嫌疑的机会,你竟然不肯,你为何不肯?” 面对她的追问,他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珠的信任,在他的沉默中一点点瓦解,她带着哭腔朝他大声嘶吼,“你是不肯,还是在害怕?” 罗维涨红了脸,竟下意识的转身想跑。 一侧的王捕快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 “你跑 什么?” 罗维仍旧是一言不发。 颜月明眸微动,“真相,或许会迟到,但它从来不会缺席。” 罗维闻言,浑身无力的瘫倒坐地。 与此同时,大堂外的一抹颀长身影隐至暗处,只留一道深邃的视线,灼灼的落到颜月的半张丑脸上…… 颜月的心思都在案子上,哪里会注意到暗处有人。 正当她想授意王捕快让罗维验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罗维重重的朝自己甩了一个巴掌。 “珠儿,你杀了我吧,是我混蛋,是我禽兽不如,竟对你做出了那种事。” 说完,他紧张不安的向前爬了几步,一把抓住许珠的裙摆。 “可我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只有将你毁了,你才会死心踏地的跟着我,老爷夫人才肯让我们在一起,你原谅我吧,我 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许珠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坦白求饶的模样。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多年前残忍糟蹋自己的人,真的会是他! 是他,害得她日夜被恶梦纠缠,害得得她未婚先孕,还害得她失去了两个孩子,他怎么……怎么还敢说一切都是因为爱? 一想到自己所有的煎熬与痛苦。 许珠疯狂的甩开他的触碰,“你别碰我,你走开。” “珠儿……” “你也不要喊我,我嫌恶心。”她的崩溃在一瞬之间,曾经有多感激与信任,这一刻便有多痛苦与绝望。 罗维不肯死心,他一句句的重复着,“我只是因为太爱你,太爱你了……” 颜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冷冷的打断他自私自利的话,“你别用爱的名义,替你所犯的过错正名,错就是错,无关 爱或不爱。” 罗维一噎,这才哑然的住了嘴。 颜月几步走近许珠,或许是拥有相似的经历,她能做到感同身受。 “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家,你千万别钻牛角尖,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与事,将自己陷入深渊泥潭之中,想想,你还没有弄清楚幼童是否为你所生,以及杀害他们的凶手还未归案,你需要振作起来。” “验……验亲。” “罗维既已承认,验亲之事就先不做了,明日我会去找你,到时候,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许珠将颜月劝解的话听了进去,她努力控制住决堤的情绪,声线沙哑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好,我听你的。” 颜月心疼的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而后才吩咐王捕快送她走。 许珠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脚步,回眸睨向瘫坐在地上的罗维。 第16章 从此为路人 许珠饱含泪光的眼睛里,曾经的爱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你知不知道,我从未嫌弃过你的身份,也从来不觉得我们没有以后,是你亲手……亲手摧毁了一切,我这一世,最后悔的事,便是喜欢过你,从今往后,你我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说完,她决绝的取下腕上的手镯,狠狠的朝他扔过去。 铛的一声,手镯瞬间落地碎成数块。 罗维怔怔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而后才又哭又笑的拾起碎片。 “我真的只是……只是……”他用力收紧拳头,鲜血霎时染红了掌心,“太爱了。” 颜月摇摇头,身为法医的她,看了太多太多打着爱的名义伤害他人的案子。 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在他们决定犯错的时候,爱就变成了私欲、罪恶。 久未出声的齐县令唏嘘道:“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颜月看了他一眼,迅速把情绪调整过来。 “现在还不是感叹的时候,许小姐的案子虽然解了,但还有别的谜题在等着我们。” 齐县令点点头,“确实,幼童遇害那日,罗维去了猎户家,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可不止这一点哦。”颜月神秘的卖了个关子,“若我推测得没错,战王爷要查的案子,很快就会有大进展了。” 齐县令满脸堆笑的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颜姑娘。” 很快。 几人去了审讯室。 罗维被绑在中央的柱子上,手脚皆上了镣铐。 颜月坐在审讯桌前,一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手捏着齐县令贴心准备的糕点填肚子。 齐县令知她要问什么,当即一拍桌子,绷着脸开口 道。 “说吧,那日你在山上可瞧见了什么?” 罗维恨恨的看着他们,咬紧切齿的一字一句,“若非你们,我与珠儿走不到今日,左右不过是个‘死’字,你们休想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 “你……”齐县令见状火了。 不等他发飙,颜月淡定的伸手阻了他一下。 “别急,他会说的。” 因为嘴里还塞着糕点,她的嗓音囫囵不清,像是邻家娇憨可爱的小妹妹。 可她说话时镇定冷静的神态,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齐县令闻言,立即压下心底的火气,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养神。 一时间,审讯室里谁都没有说话。 罗维反而不适应了,数次抬头盯向颜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颜月权当没看见,直到填饱肚子,她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朝罗维 所在的位置踱了几步。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代你说好了。” “你代我说?你能知道些什么?”罗维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颜月也不生气,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刚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百般照顾两个孩子,却对他们遇害那日的事绝口不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底浮起一抹不加掩饰的讽色,“谎言的出现,往往是为了掩盖另一个谎言,你侵犯许珠的那日,在闪电划过夜空的时候突然离开,是因为瞧见了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吧?” 罗维的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的张嘴,“你……” 颜月一笑,“而根据现场遗留有木人这一点来看,你发现的应当是会雕刻木人之人。” 罗维完全石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日的经过会…… 颜月摇摇头, “若我推测得没错,你在山上又瞧见了那人是不是?”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肯交待实情,因为——他害怕自己强占许小姐的秘密会暴露。 罗维傻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齐县令心中暗叹:颜姑娘就是颜姑娘,不枉府里上上下下拿她当小祖宗似的供着,对方果然开口了。 颜月这才迎上罗维惊诧的视线,“其实这并不难推测,你明明那么照顾两个孩子,却对山上发生过的事、以及他们的死因闭口不谈,只要将几个疑点结合起来,就会得出一些大概的案情。” “那你知不知道,他原本是想……是想……” 罗维似乎想到了十分可怕的事,脸上迅速浮现出恐惧之色。 颜月眉头轻皱,忽地想起许珠提到过她帮了那人…… 第17章 是阴差阳错 “他原本是跟着你上山,想对你下手的?” 如此一来,会雕刻木人之人的作案动机、作案轨迹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毕竟,他并没有理由去深山老林里,除非,他是想对罗维下手。 只是,他最后选择了两个幼童,说明他不是对孩童所着的烟色衣袍有变态的恨意,就是因‘爱’生恨,想毁了罗维强占得来的孩子。 现代心理学有过研究,性子偏执到一定程度的人,只要被人帮助过,就会自以为是的对帮助者产生强烈的占有欲,会认为对方是爱上了自己,才会施与援手。 “说吧,你再藏着掖着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倒不如把那日的经过完速叙述出来,帮我们抓住真凶。” 罗维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在她透亮的目光之下,他下意识的想交待出一切。 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全都拜她所赐,他心底的怨恨便像种子般生根发芽。 “你这般有本事,怎的不自己去抓?别在我身上多费苦心了,我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颜月也不恼,颇有 些同情的睨着他,“你觉得我查案是为了我自己么?眼下你毁了许小姐清白的事已经大白,这本就是你该受的罪责,你却要为了自己应该承担的,堵着一口气,让杀害两个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那你口口声声说爱许小姐这点,是个笑话么?” 罗维闻言,怨恨的脸色立即狰狞了几分,“你可以轻视我,但你没有资格轻看我对她的爱,为了她,我可以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为了她,我可以隐忍两个孩子之死,为了她,我……” 颜月不屑的噗笑一声,“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爱是付出、给予,而不是伤害、索取。” 罗维张嘴想辨,却发现到了嘴边的话,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眼前满是许珠离开时决绝的模样,那是恨、憎恶、死心。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竟然伤她伤得如此之深。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既然我能揪出你,自然也能抓住那名真凶,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审讯你,是想给你一个反省的机会,若你不需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了。” 颜月的审讯技巧,全都是从局里同事那学来的。 只要表现出无所谓、无所求,慌的肯定就是对手。 思及此,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朝齐县令使了一个眼色,“走吧,没必要在这与他浪费时间了。” “好。” 两人才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罗维试探性的一句。 “你们当真不想知道与那人有关的事了?” 颜月停下脚步,淡然的回眸瞅了他一眼,“你与受害者相关,你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眼看着颜月他们又要走,罗维挣扎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隐忍不住的脱口而出,“他是冲着我来的,他在半道上就想对我动手了,我拼命的逃往猎户家,而他在发现孩子后,竟然不再追我了,可我当时真的是害怕极了,只敢躲在林子里,不敢去瞧他在猎户家做了什么,我以为……” 他痛苦的顿了顿,“我以为他的目标是我,不会对孩子如何,哪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一步。” 颜月与齐县令对视一眼,她抚着鼓起的肚皮,重新踱近罗维,“你再好好回想一 下,他的身上有什么特怔是令你记忆犹新的。” 罗维看她的视线里仍然夹杂着恨意,“我愿意说这些,只是不想再让珠儿多寒心一次。” 说完这句,他才紧接着往下道:“那人身上有一股子泥沙味,我与他纠缠间,看到他肩上烙有一个‘奴’字。” “奴?”颜月眉心一拢,许珠也说过关于烙印的线索。 在这个朝代,身上烙有‘奴’字的不是战俘就是流放的罪民。 难道,疑犯的身份是其中一种?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 罗维摇摇头,“没有了。” 颜月虽然得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但眉头却越蹙越紧。 从几桩案子的手法来看,凶手心思缜密,不像是个会接二连三的露出自己身份破绽的人。 她总觉得关于烙印这条线索,出现得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可她又说不上是为什么,只得将这些疑点暂时压下,与齐县令一同离开审讯室。 次日。 颜月早早的便去了义庄。 王捕快把许当家请过来的时候,她正巧穿戴好验尸时的罩衣、手 套。 原本,她只是肚子大,身形依然娇小瘦弱,但白色罩衣的面料偏硬、过长,瞬间将她整个人衬得像具……悬浮的女鬼! 再加上义庄阴森可怖的气氛,以及她半边狰狞丑陋的脸,她手执针线站在一具覆盖着素布的尸体旁边,令第一次来义庄的许当家直接一个踉跄,差点被吓得送走了。 好在他及时抓住了门框,才没有被吓得瘫软倒地。 颜月心里好笑,却没有表露出来,她抬眸瞅着他。 “许当家站在外面做什么?隔得那么远,我都不能好好问你线索了,若是耽误了战王爷查案,这个罪别说是许家,就算是许家背后的人,也承担不起的呀!” 许当家恨得咬牙切齿,她不仅挖出了自己家拼命想掩盖的秘密,还将自己挑的上门女婿送进了牢房,这些丢人现眼的账,他一笔笔的全算到了她头上,可有‘战王爷’压着,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里跨了一步,但也仅仅只是一步,便如雕塑似的僵硬地站着,不敢再往前半步了。 颜月唇角微动,直接掀开了尸体旁边染血的白布…… 第18章 暗地里观察 白布一掀开,几个解剖过的鲜红脏器立即显露出来。 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许当家只觉得喉头一动,还未待他错开视线,胃部强烈翻涌,污秽物已然到了嘴边。 颜月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没有作声,只是自顾自的捧起其中的‘胃’,灵活的穿针引线缝合刀口。 “许当家可知道凶手是哪里人?” 许当家脸色涮白的忍着,“昨日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他就是个走货的,谁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颜月利索的收了个尾,刚想将缝合完成的‘胃’部放至一边,却不料手一抖,‘胃’部径直飞落出去,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许当家的脚边。 许是缝合用的针线质地不好,在‘胃’部落地之后,针线竟然齐刷刷的崩、断、了! 一 时间,五颜六色的消化物淌了一地,难闻的腐烂味扑鼻而来。 许当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软了下去,然后用尽全力,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就连‘战王爷’三个字都顾不上了。 颜月眉眼一弯,噗嗤一声轻笑出声,看着许当家落荒而逃的背影,她又无辜的耸耸小肩膀。 法医一门严谨神圣,她可从来不会拿死者吓唬人。 这些个内脏,是她一早从猪肉贩子那里买来的,许当家要把它们想成人体脏器,她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看许当家那样子,怕是要厌食好一阵了! 想到这点,她煞有介事的拍拍肚皮,“你们可要记住了,面对许当家那种人,纵容便是助恶,唯有给他们点教训,才可能令他们回头是岸。” 两个小家伙回应似的,踢了踢她的肚皮。 念叨完,颜月才拾起猪胃放回去,面色肃重的掀开盖住死者的白布,开始缝合工作。 殊不知,不远的暗处,正有一双犀利的黑眸睨着她的一举一动。 听到她那句‘纵容便是助恶’后,男人毫无温度的薄唇不由的轻抿了一下,眼底有一抹深沉一闪而过。 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的落风不禁打了个寒颤,“主子,可还要派人继续查她?” 风离陌宛若未闻,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验尸房所在的方向。 那个丑女人面对死相可怖的死者,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行云流水的缝合动作,好似死者在她眼里只是一件寻常的衣袍。 从他接管刑部大理寺以来,除了那个人,甚少有仵 作在面对尸体时没有厌恶的神情,更何况,她还是个弱不惊风的女人! 这时。 总觉得有哪里不自在的颜月突地抬眸,一眼便看到了从暗处走出来的大魔王。 他仍旧是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当众扒过腰封的原因,他今日的服装款式竟然没有腰封…… 她眉梢一挑,不用多猜也知道,从她察觉到有异样开始,他就已经在暗处观察着自己了。 思及此,她将眉眼间的鄙夷之色压下,利落的一个收尾,替死者盖好白布后,才一边脱下羊肠手套,一边神色如常地走向他,随意扯道。 “战王爷屈尊来义庄,莫不是怕我跑了?” 风离陌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瞥向一侧的鲜红脏器,“你倒是会玩。” 颜月小脸一 燥,知道他这是识破了自己的小伎俩。 不等她接话,他淡淡的声音紧接着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刚刚收到了新案子的消息,昨日失踪的将军府幼子,也穿着烟色的衣袍。” 颜月的眉心一拧,“看来,‘烟色’是能串起所有案子的共通点了,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消息?” 风离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尽管颜月知道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与前两世以及原主不同,但在他的注视之下,还是免不了的有些心虚,生怕他察觉到了什么。 正当她想扯个别的话题,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地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他十指修长,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朝上的掌心里居然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 第19章 犯案的路线 身份牌? 颜月看着上面熟悉的官文与名讳,不用摸腰间也知道,那是她的。 原来大魔王昨天突然离开,是因为顺手带走了她的身份牌。 她表面强装着镇定,暗地里,十根脚指头已经紧张的蜷了起来。 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吗? 以他的手段,肯定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内查出许多。 要知道,那个身份牌可是她请人伪造出来的啊! 正当她飞速转动脑瓜想主意的时候,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蓦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手伸出来。” “啊?” 颜月傻眼了,他这么突兀的来一句,该不会……该不会是想把自己的双手活生生的掰断吧? 她想跑! 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们赶紧跑! 可她的 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在他犀利的眸光之下,竟连挪动半步都办不到。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是根筋抽了,居然……居然鬼使神差的把手伸了出来! 正当她想闭上双眼,等待未知的恐惧的时候,一样冷冰冰的东西,突然落入了她的掌心。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是身份牌!他把身份牌物归原主了? “我今早又去现场走了一趟,发现了这个,是你的吧?颜月?” 风离陌把她的名字咬得很重,唇角还勾起一个戏谑探究的弧度。 虽然他没有近一步的动作,但僵硬站在原地的颜月,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可怖感。 “我……” “还有两日时间,可有把握?”风离陌主动把话题引到案子上。 颜月将到嘴的话及时咽了回去,然后有些心虚的把身份牌放好,这才重新迎上他的视线,或许因为查案是她的专业领域,进入到状态后,她所有情绪都会自动压下,只保持理智、冷静与从容。 “几个疑点已经在查了,不过新案件发生在京城,破案的关键点应当也在那里。” “好,我安排人准备回京的事宜。”风离陌也干脆。 “对了,你们有没有研究过凶手的行动轨迹?”颜月一边说话,一边自然的脱下罩衣,去一侧的水池用草药搓手净味,“例如在地图上把所有命案地标出来……” “落风。” 风离陌的一声低唤,落风立即从暗处现身,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地图,摊平后放置在桌面上。 颜月洗完手后走过去,她 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魔王按照案发时间从远到近排了序,竹水县的位置在中间部位,标了个三。 一的位置在竹水县的左下角,是一个叫清凉县的地方,二的位置却一下跳跃到位于竹水县右上侧的罗周郡。 接下来的第四宗案子,位于竹水县往京城方向去的中间地带,也是因为这起案子的木人指示,大魔王他们才找到了标了一的埋尸地。 到了第六宗案子,案发地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而昨天大魔王收到的消息表明,第七宗案子就发生在京城里。 颜月抿唇皱眉,眉心都快要拧出一朵花了。 她纤长的食指不停的在几个地点上来回划动,同时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按照顺序,凶手最先是在清凉县做的案,而后又去了罗周 郡,再是竹水县……不对。” 话还未说完,她便推翻了刚才的想法。 “凶手的行动轨迹应当是在清凉县杀了人,再到了竹水县,被许当家盯上,他离开竹水县之后,又前往了罗周郡犯案,从那折返回竹水县,在猎户家中对两个幼童下了手。” 话毕,她忽然想起有关于‘山火’的事。 “一年前的山火,好似烧了好几日,一直都不见灭,眼看着就要烧到百姓家里,齐县令才向上面请示,让修建运河的工匠们提前把途径竹水县的运河打通,好让运河水流到起火地点,便于官民齐心灭火。” 这样一来,就符合了两名幼童是在山火被灭后埋尸到那处的。 她瞳孔一亮,混沌一片的脑海蓦地变得清明。 “原来如此。” 第20章 他的大臭脸 颜月抬眸,若有星辰的眼睛里折射出璀璨的光。 “凶手应当是修建运河的工匠中的一员,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所有的行动轨迹,而且罗维说过,嫌犯的身上有一股子泥沙味,若我记得没错,被烙下‘奴’字印记的人,是会被押送着与百姓一同修建国防工程的。” 风离陌与她对视着,她推理的时候神采飞扬,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灵动,令他不自觉的又将她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若非她有半张丑脸,若非她是女人,若非那人早就…… 不等他多想,便见她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蓦地垂眸,朝地图看过去。 紧接着,她重新抬起头,眼中的光亮已然被一抹颓 败所取代,如小女孩般娇嗔的开口。 “地图上标示案发点的字迹有新有旧,可见你一直都在关注凶手的行动轨迹,我刚才所说的线索,你是不是……先我一步发现了?” 风离陌的唇角不禁往上轻勾,他的确如她猜想的那样,在来义庄前便发现了凶手的行动轨迹与运河修建相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也能如此迅速的推断出来。 这女人…… 他隐去眸底不易察觉的深色,淡淡的吐出一句,“明日便是运河完工日,礼部要操办一场盛大的法会。” “明天?”颜月不用他多说便抓住了重点,“凶手给的是三日期限,所以你怀疑凶手会在第三日动手,也就是明天的法会上?” 毕竟,凶手的变态心理升级变化得很快,或许,他还想借助法会,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风离陌微微颌首,“我来便是想问你,方不方便随我回京?若你答应,关于破案时间,我可以再宽限你三日。” “去是肯定要去的。”他没有强迫性的要她入京查案,这一点令她很舒服,“不过我是个怀有身孕的女人,王爷就不怕其它人的口舌,或者以此弹劾?” “怕?”风离陌低笑出声,“我何曾怕过什么?” 颜月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干巴巴的赔了个笑容。 是啊,凶名在外的风离陌,他何曾怕过什么? “是我想多了,王爷身份尊贵,又得皇上宠信,别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呢 !” 她的话才说完,空气里顿时蔓开了突如其来的寒意。 下一秒,男人的微扬的唇角顿时抿成一条直线,眸光冷寒,“申时出发。” 话毕,他冷着脸飞身离开,只留下一室的僵凝。 颜月习惯性的摸摸耳朵,半天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招他惹他了。 因为申时要跟他入京,所以她必须要在申时之前,把自己的行囊收拾好。 思及此,她唤了一声等在外面的王捕快,“先回县衙吧。” “好咧。” 王捕快跟在颜月身侧,一同往县衙方向赶。 路上,他数次欲言又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颜月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当即朝他扬唇一笑,“你是担心 我入京后孤身一人?” 王捕快面布愁容的看着她,“虽然我没有去过京城,但总听老人说,那里可是会吃人的。” “无妨。”颜月眨眨星亮的黑眸,有意将自己的半边丑脸侧过去给他看,“我都长成这样了,他们下得了嘴吃么?” 事实上,她早就想过,生下孩子后便杀回京城的事。 只是没有想到,回京的计划,会比她预想中的要快许多。 记忆之门一旦打开,那些尘封的东西便紧跟着疯涌出来。 过往的画面再一次在眼前浮现,颜月的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 这一世,她是颜月,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占用原主身体后遭受过的,她都要一一从南阳候府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