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
“坐，小季。”副科长面色凝重，招呼着季明舒。
等季明舒坐下后，副科长将一份材料推到她面前，艰难道：“小季，经过组织研究决定，给你调换一个岗位，你以后不用参与项目研究，只负责你们科研小组的日常办公室事务。”
“当然，这个工资等级嘛，也会相应降一级。”
办公室日常事务？
那不就相当于打杂吗？
季明舒面色微变：“科长，我能问问组织为什么会给我调岗吗？”
副科长为难地抿了抿唇，“最近不少同志反应，因为你的原因，拖慢了项目进度，我们考察了你最近的工作表现，你负责的部分，数据不止一次出现错误，你也知道，这个项目上面非常重视，催得也很紧，所以……抱歉。”
当初招揽季明舒进军研所的是副科长，现在通知她这个消息，也觉得为难，可耽误项目进度，谁能负责？
听到说工作出错的问题，季明舒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尊重组织的决定。”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季明舒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钱包有多干瘪。
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除去给陆家人买礼物的钱，全身上下只剩不到50美金。
现在从研究员变成办公室干事，工资和津贴降一级，一个月少了30多块，更加不够花了。
季明舒心情不虞地走出科研楼，去行政楼那边办理转岗手续。
经过工会办公室，正好听到一群中年女同志围在一起议论：
“状元就是状元，你看这笔记编写的，清晰明朗，一学就会，连我看了几页都明白了。”
“是呀，怪不得人家自学都能考上状元，有这归纳总结，举一反三的能力，干什么不成功呀？哪怕以后到单位工作，肯定也是栋梁之材。”
“生意头脑也厉害，就说这参考书，一本十块，四科八本，那就是八十块，我们这批15个人购买就是1200块，除去印刷成本少说也能挣一半吧？人家一天挣的钱，顶我们一年的工资。”
“哎哟不算账还不知道，一算挣这么多呢，脑子聪明、长得漂亮、嫁得好还会挣钱，真是羡慕宁雪琴，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女儿，陆队长也有福，娶了个好媳妇儿呀！”
卖一天书就挣600块？
听到这数字，季明舒大吃一惊，之前还以为温宁读书靠陆家，没想到她自己那么能挣钱。
季明舒眼神暗了暗，正打算从工会门口经过，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站着的李姐。
李姐之前质疑温宁水平差还卖笔记，结果转身温宁就考了个状元，李姐因此在单位被臊得抬不起头，大家私底下都在嘲笑她眼神不好，好好的状元笔记当垃圾扔了，现在想买都买不到。
李姐也听到办公室内众人的议论，与季明舒对视一眼，扯了扯唇，不屑道：“一个国门都没出过的人还写英语参考书，脸真大，季同志，你说是不是？”
季明舒淡笑道：“温同志是高考状元，英语应该不错，不过正规出版社的书肯定更权威一些。”
正规出版社？
李姐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先走了李姐。”季明舒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陆家。
温宁跟陆耀一块儿对账。
温宁把今天收到的钱全部放到桌上，数了一遍，“我今天卖了150本，收到货款1500块，除掉成本，净赚1200块。”
陆耀激动得也把自己今天卖得钱往桌上倒，哗啦啦一大把，“大嫂，你猜我今天卖了多少本？”
温宁看着桌上那一大堆钱就知道陆耀今天业绩不错，反正比她的150本销量多，她笑眯眯地猜测道：“250本？”
陆耀一边数钱，一边道：“我卖了400本！”
天呐！400本！温宁惊讶又激动地望着他：“可以啊二哥！你这销售能力，太强了！看来去学校门口销售的效果更好，明天我先去军研所送货，然后也去学校门口卖，咱俩一人一个学校。”
“好！”陆耀自信满满地点头，正好钱也数完了，笑得合不拢嘴，“大嫂，今天卖的4000块，一分不少，给你。咱们趁热打铁，赶紧加印一批，印他个1000本，继续卖！”
陆耀见识到这个挣钱速度，也不着急分钱，只希望用钱滚钱，继续生钱。
温宁看着那一叠票子，笑弯了眼，看来参考书的生意是做对了，这来钱速度，简直跟天上掉下来一样，现在手里还剩250本，明天就能卖完，确实需要赶紧补货，“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伍主任，再印1000本。”
两人商量好加印的事，没分利润，继续把挣到的钱投入进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
陆进扬早就去上班了。
温宁起床，知道陆耀有睡懒觉的习惯，也心疼他昨天卖货太累，便没叫他，自己骑着二八大杠去了印刷厂，找伍主任加订了1200本参考书。
搞定后，温宁又骑着车回宁雪琴的出租屋，把昨天军研所同志订的书给装到自行车后座，准备送货。
家里没人，温宁把门锁好后，才出门。
骑车到军研所的时候，早上十点半，温宁把车停在办公楼外面，然后直奔工会办公室，去通知张姐。
昨天订书的同志们早就来工会溜达几趟了，正聚一块儿跟张姐闲聊呢，看到温宁，顿时喜笑颜开：
“小温同志来了！”
“哎呀，小温同志，我们等你好久了，快坐快坐。”
温宁一出现，就被众人围住。
温宁弯着唇角，一一跟众人打招呼寒暄，随即甜甜道：“参考书在我自行车后座，太沉了我抱不动，还麻烦大家跟我去外面取。”
听到这话，大家都跟着温宁往外走。
自行车就在办公楼外面，两分钟就走到了，温宁按名单给大家分发书，发一个之后在表格上打个勾，然后收钱。
一切有条不紊。
忽然，不远处两名公安疾步朝着人群走了过来。
“你是温宁同志吧？我们是西城公安局的，接到群众举报，你无证印刷书籍出售，我们将对没收所有违法所得并且处以罚款，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去办手续。”
为首的公安面色威严，出示自己的证件。
另一名公安同时对着买书的同志们道：“现在把你们手里的书全部还回来，这些都是违法印刷物，我们要予以扣押没收。”
还回来？
他们孩子还等着看状元笔记学习呢，还是不可能还的！
“不就是印刷个学习笔记吗，怎么就违法了？”
“是啊，你们不去抓小偷逃犯，盯着我们这些学生和家长算什么事？”
“前段时间国家刚宣布开放私营经济，买卖自由，凭什么不能印刷自己的笔记卖呀？”
“就是！凭什么！”
温宁还没开口，买了书的同志们便不服气地嚷嚷开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不少单位同事围观，李姐和郑姐看到温宁被公安围了，兴奋得赶紧召集姐妹几个过来围观。
人是越聚越多，单位上清闲岗位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
公安同志义正言辞道：“国家有规定，印刷出售的书籍，必须有相关的出版审批许可才行，否则我们有权对出售的书籍进行没收，并且追缴违法所得。”
大家之前对印刷出售书籍相关政策并不了解，现在听公安一说，顿时噤声了，纷纷转头看向温宁，他们还真不知道温宁有没有拿到审批许可。
“温同志，你印刷的时候拿到批准许可了吗？”
“是呀，你赶紧跟公安同志解释一下。”
温宁正欲开口，李姐幸灾乐祸地道：“你们太高看某些人了，我弟就在国家出版总署工作，首都的印刷审批许可特别难拿，个人根本申请不到。”
“以为自己写个笔记就能印刷出来卖钱，呵呵，出事了吧！”郑姐嘲讽出声。
还有姐妹出来检举：“公安同志，你们还是来晚了，昨天我们单位就有好多人买这个非法印刷的参考书，我看卖了不少呢！”
温宁冷冷扫了李姐几人一眼：“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批准许可，难不成是你们几个举报的？”
李姐几人哼了声，出声呛道：“你别在这儿转移话题，你要真有许可，就赶紧拿出来给公安看。”
“拖延时间没用，不该你挣的钱，迟早都要吐出来！”
“赶紧的吧，别浪费人公安的时间，拿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地承认！”
温宁想过这门生意会被人盯上，但没想过这么快，幸好她早有准备！温宁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张对折的文件，拿在手里展开，递给公安。
“这是印刷批准许可，你们看看。”
见她真拿出许可来，公安也有些吃惊，接过来仔细查看。
李姐却不可置信地道：“公安同志，你们可要检查仔细了，据我所知，印刷许可是以单位的名义申请，而且办理下来的时间少说也要小半年，温宁高考完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到许可了？”
今天过来的公安就是曾经办理过类似案件的，只不过那个案子是印刷的文学作品，为此这位公安同志还专门去了解过相关的政策法规，自然也知道李姐的话没错。
他仔细核对着温宁那张许可上面的各种细节，结果发现这许可是真的，公安面色有瞬间惊诧，不过还是将许可还给了温宁，对围观群众道，“印刷批准许可是真的。”
听到这话，旁边买过参考书的同志们瞬间松了口气，这下状元笔记不会被收回去了。
李姐却不服气地道：“怎么可能！公安同志，你该不会是包庇她吧？你可是人民公仆，要秉公执法啊！”
“是啊！刚才李姐说了，个人名义根本不可能申请到印刷许可，温宁又没有挂靠单位，她的证件怎么可能是真的？”
温宁看着李姐几个对印刷证照如此了解，还巴不得她被处罚的样子，心中已经有数，看来举报这事儿跟几人脱不了关系。
她本来不想把在青省办证的路子曝光，但现在不曝光也没有办法，她要是不解释清楚，即使公安今天没处罚她，但围观群众不一定真的相信，还是会有顾虑，传出去肯定会影响她的参考书销量，毕竟谁也不想花钱买书，最后书被没收。
温宁没搭理李姐等人，而是转头对买书的顾客冷静解释：
“大家不用担心，我的印刷许可不是在首都办理，是去青省办理的，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青省的政策，在那边不需要以单位名义申请许可，个人也可以申请，而且对印刷内容的范围规定也比较宽松，大家可以放心购买我的参考书，不会有任何问题。”
青省偏僻，公安同志确实没了解过青省的政策，现在听到温宁的解释，也明白过来，“我们回去也再核实一下，不过温同志出示的许可是真的，不存在违法印刷销售的行为，大家可以继续购买。”
“打扰了，温同志。”公安歉意地跟温宁打了个招呼，离开。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张姐等人还有点后怕，心道回去后赶紧把笔记给抄一遍，万一哪天出事，这笔记可就看不到了。
不过大家更气愤的是举报的人。
大家都不瞎，刚才李姐等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此刻众人缓过劲儿，开始替温宁打抱不平：“有些人呐，自己买不到书，就不让别人买，还背地里举报，真是下作。”
“就是，还好温同学早就办了印刷许可，否则今天还真被某些人给害惨了。”
“大家以后都离某些人远点，万一不小心得罪了，指不定被举报个什么罪呢！”
李姐听着大家指桑骂槐的话，正不服气地打算呛回去，却突然看到自己科室的科长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保卫科的人。
“王、王科长。”李姐点头道。
王科长看着她，不留情面地道：“刚才有同志举报你在帮单位采购物资过程中，长期吃回扣，请跟我们去保卫科接受调查。”
什、什么？
李姐面色惨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一步。
心虚得差点站不住脚。
这下轮到大家看她热闹了。
众人各种讨论质疑声瞬间将她包围。
保卫科的人毫不留情地架着她往办公室走。这个年代，单位保卫科的人跟公安算一个系统，也有一定的执法权。
众人注意力都在李姐身上，温宁却看见人群不远处的陆进扬。
陆进扬正朝着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