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稍作修整后缓缓起飞,阮夕在甲板上望着亘古不变的深邃虚空,有些怅然与感慨。
“银楼,你来战场多久了?”阮夕轻声向着身侧的银楼问道,目光仍停留在无尽的虚空深处。
“不算太久三四个月吧……那银屏来的时候跟过来的。”银楼老实回答,有些疑惑,他是第一次看见阮夕露出这种思索的神色。
“嗯,倒和我差不多……”阮夕随意回答了一句,转过头看向那模糊的浩大光团,那是第七天的轮廓。
但是,他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正常的太阳了,他思念那个四季轮转的山间小村,那是他成长的地方。倒悬海内的太阳,太过高远,又永远炽烈,那片天地,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自从玄森秘境归来之后,他与倒悬海内那轮红日的疏离感越加浓厚,他实在不能把一个要杀他的人的家当做家。
此刻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不免升起逃避心理。原本他是可以通过倒悬海内的传送阵纹,更快到达鹿公国的。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逃避,他选择搭乘飞舟后骑乘银楼去往鹿公国。
……
近一个月后,一尊鳞甲狰狞的蛟龙在云间疾驰,庞大龙躯被空间术法隐匿,不惊扰地上凡人分毫。
阮夕盘坐于龙头之上,一如当年离开时。只是座下蛟龙已非白龙,身侧也无啼阳,少年已经长成青年,好像多了些许自由的气息。
他出神的俯瞰着地上的凡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他远离已久的生活。凡间的每一束阳光都显得亲切,每一抹夜色都让他心安。
“希望,你不负我……”阮夕以自己才听得的声音轻轻呢喃道。银楼龙躯缓缓减速,开始下降,传音问道:“公子,快到鹿公国的王城了,咱们降落在哪儿?”
阮夕沉吟片刻开口道:“落在城外吧,你变成人形,我们进城看看这王城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好嘞。”
……
片刻后,两个青年出现在了马车流中,在集体往城外疾驰的马车中,一人一妖逆流而上。
“公子,这事闹的挺大呀,那血道就在王城附近的山脉里,现在大早上的王城的人就开始跑路了。”
高大壮硕的银幕闷声开口道,挠了挠自己那如绸缎般顺滑的银发。
他不是很习惯完全化成人形,不过好像还算挺帅的,虽说五官比较平庸,但胜在立体,眉宇间若有若无的一股颓丧感使他别有一番气质。
“自古天灾人祸,苦的都是寻常百姓。这些平时鱼肉百姓的有钱人,能逃的自然是逃了,他们的命可金贵的紧。”阮夕淡淡的嘲讽道,一人一妖闲扯着就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在此刻也没有了值守的士兵,他们本就没有准备的通关文书也刚好不需要。走过城门,进入王城的主干道,在往日应该是比较繁华的街道,在此刻都没什么人迹。
酒楼茶馆客栈的门店基本都是紧闭,连青楼的门前都没了招客的龟公,整座王城只用一个萧条便可概括。
一人一妖缓缓走了近一刻钟,阮夕在看萧条的王城,银楼在看阮夕的脸色,静静无言。阮夕经过一个巷口,遇到了一位还在摆摊的老妪。
她卖的是小云吞,阮夕愣了一下,带着银楼走向小摊。摊主老妪见状连忙起身,作势护住摊子道:“官爷,老婆子还差几十文钱就能带孙子逃难回老家了,行行好别砸摊子……”
老妪勉力挤出赔笑,但混浊的老眼就要泛起泪花,看得阮夕忍不住鼻头微酸。“放心奶奶,我们是来吃云吞的,几钱一碗啊?”阮夕摆出和煦笑脸问道,自顾自地在小桌前拉出一张长椅坐下。
“多谢官爷帮衬,收你们五分铜钱一份就好……老婆子现在给你们做。”老妪纠结着给出了一个低于行情的价格,打开烧着热水的锅盖,蒸汽掩盖了苍老脸庞的酸楚。
阮夕也不点破,微笑道:“奶奶您慢慢来,两份哈~我朋友去办点事就回来……”和煦笑容下,阮夕给了银楼一个眼神。
银楼当即会意,转身走出巷子。
老妪抹了把眼睛,片刻后颤巍巍地端上来两碗小云吞,飘香四溢。阮夕陶醉得闭上了眼睛,感受人间烟火气息。老妪轻声道:“官爷,吃吧,翘着您面生的很呐,以往老婆子这一手小云吞在这十里八乡都算出名的。”
老妪有些讨好的笑着,阮夕笑着接过筷子道:“奶奶,我不是什么官爷,就一小后生,不用这么客气的。”阮夕低头夹起小云吞,轻轻吹着气,待到吹凉了才放入口中,享受得吧唧起了嘴。
“那我就托大唤你一声小哥了哈,你也不是个容易人……”老妪望着阮夕空荡荡的右袖意有所指,又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哀叹一声世态炎凉。
“看你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家,老婆子就多嘴一句哈,趁那丧尽天良的东西没屠到皇城时快跟着逃吧……若不是小孙子的那份买路钱还差着,老婆子我早就回老家了……”
老妪念叨着顺势坐下,习惯性的和客人唠起了家常。
阮夕放下筷子,指了指右肩笑着回应道:“天生的,没什么事,我啊,都习惯了。”
银楼适时而归,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看到了阮夕的眼神后会意的坐下,看着眼前的筷子和云吞有些无从下手。
大多数妖族都不用筷子,毕竟标榜的肉身强悍,直接上手就完事了。沉思良久,最终银楼运用了他聪明的脑壳,举起大碗连汤带云吞一口闷下。
末了还冲被惊呆了的摊主老妪比了个大拇指,鼓胀的嘴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好吃!”
阮夕无语的翻了翻白眼,放下筷子掩面苦笑道:“奶奶您别怕,我朋友他山里来的,不会使筷子。”
“好好好,老婆子空活了这么多年,今天也是开眼界了,孩子你这就是海口啊……”老妪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比较好听的词来夸赞银楼。
银楼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因为阮夕的存在他不敢造次,心想道:老龙我才活多少年,三个你再加一个公子可能都没能赶上,小丫头你少见多怪了不是。
到这里阮夕刚好吃完,在怀里掏出两张干净的丝帕,将其中一张递给了野蛮的银楼。“谢谢奶奶,好吃的很,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云吞了。”
银楼连忙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