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筂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索性寄情于工作。在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之余,每天打上许多电话,寻找潜在的客户。万事开头难,她在被拒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签下了一个小单。但这也足够让她有了信心。于是毫不犹豫的申请转岗,成了销售部的一员。
做这样的决定,她谁也没有告诉。偶尔沈延习或是她父亲打电话来,疑惑的询问她最近为什么那么忙,她也只说是公司的事儿多。
销售部每月都有考核,压力非常大。非但不能准时下班,甚至连准时吃饭都不能。她以为开了单后就能顺利起来,但却并不是,她转到销售部后的半个月都没有再开单。
说不急那是假的,但她知道急也没有用。她观察着那些业绩排在前面的同事,有人口才了得,有人喝酒厉害,在酒桌上就能谈下单子。她有心想向别人学,但这些都不是她擅长的。而且短时间也不可能练出来。
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慢慢的摸索。
她在销售部的第一单单子,是凭着真诚坦白拿下的。面对上了年纪的订单不大犹豫不决的客户,同事们都不愿意接待,只有她耐心的询问客户的需求,并且将产品的优点缺点都一一的分析给对方听,又举例对比了同类产品。
客户因她的坦白好感倍增,回去犹豫了一晚之后就签了合同。更令孟筂没想到的是,这位老客户接下来又替她介绍了几单生意,并且都顺利的签了合同,尽管订单的金额都不大。但这也给了孟筂启发,她不再像刚开始一样想签大单,反而朝着中小型客户入手,金额虽是不大,但拿下单子要容易许多。
这天早上,她在外边儿见客户时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银行到账的短信,金额刚好是沈延习给她借的那笔钱。她并不急着用钱,不知道沈延习怎么会说也不说一声就给她转了钱。在见完客户后她马上给他打了电话,开口就问道:“阿习,你怎么把钱转给我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担忧。
沈延习微微笑笑,说道:“最近公司的状况好了很多,就先还给你了。当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不用那么急,我有钱花的。”
“我知道。但这是孟爷爷留给你的钱,我借用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就别推辞了,有借有还嘛。”
见他坚持,孟筂默了默,说这钱她都是放着的,如果他有需要就同她说,别客气。
沈延习应了下来,两人最近联系得不多,他问她在忙些什么,挺久没见到她了。
孟筂有些心虚,说最近事儿有点儿多。
沈延习并未多想,问她周末有没有空,他知道一家新开的店点心做得不错,带她去尝尝。
孟筂歉疚的说她明天就得出差,周末还回不来。
沈延习唔了一声,说等她回来再约,又叮嘱她在忙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这才挂了电话。
孟筂这一出差就是一个多星期,期间喝酒喝到胃疼,她不得不到医院去输液。行程结束后她和一同出差的同事约着去逛街,打算买些当地的特产带回去。
她一向都不磨蹭,但今儿不知道是怎么的,丢三落四的。要出门时又不小心将玻璃杯碰摔在了地上,只得又请保洁过来打扫。
下楼时同事已经在等着了,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去逛街也完全没了兴致。同事问她是不是不太舒服,她不愿意扫人的兴,微笑着摇头说没有,打起了精神来。
逛街逛了一个多小时后,同行的上司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询问她在哪儿。在得知她在商场后让她马上赶去机场,行程有变,他已经订好了最近航班的机票,他们需要马上回平潭。至于她的行李,他会让人收拾好后给她带到机场。
这安排只针对她一个人,其他的同事则是都按照原有的行程明天返回。孟筂一头的雾水,询问上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司却并不肯透露,说这是公司的安排。
孟筂赶去机场时上司已经在等着她了,他不知道在同谁打电话,见着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儿,挂了电话,说道:“总算赶来了,我还担心赶不及。”
两人急匆匆的登机,孟筂匆匆忙忙的出了一头的汗,待到飞机起飞后纳闷的问上司,“朱经理,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要那么急回去?”
她买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都在同事那儿。过来的路上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想了许多都没想出为什么会被通知那么急的返回公司。
朱经理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我接到柳总的电话,让马上和你赶回去。别想太多,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回去就知道了。”
孟筂的心里忐忑,哪里休息得好。胃里痉挛着,直到请空姐给她一杯温水喝下才稍稍的好些。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朱经理借着公司的事儿同她聊着,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精神上的紧张。
三个小时的机程后下了飞机,她以为过来接机的会是公司的同事,但却并不是,公司没有任何人过来,倒是看见了沈子业。
她以为他是过来接客户的,并没有放在心上,走过去见前面的朱经理和他打招呼,只得停下了脚步。
沈子业同朱经理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对她说道:“走吧孟筂。”
孟筂没想到他是来接她的,脑子里有些懵。朱经理见她呆站着,轻轻的说道:“去吧,沈总是过来接你的。”
她在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心里的不安一点点的放大,她抬头看向了沈子业,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先上车再说。”沈子业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他是带了司机过来的,车子就在外边儿等着。两人上了车,司机马上就发动了车子。
孟筂还没开口问沈子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后接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他久久的沉默着,好会儿后才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车中在这一刻安静极了,孟筂甚至能听得到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沈子业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缓缓的开口说道:“沈延习发生车祸,刚刚在医院不治身亡。”
他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眉头皱在了一起,有急切有担忧。孟筂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缥缈,她试图去听清,但越是急越是无法听清。世界在这一瞬间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任它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她的世界始终一片寂静。
自从得知沈延习的死讯,孟筂晕倒被送进医院后就再未说过话,她拒绝一切的交流,也拒绝承认沈延习已经不在的事实。
他怎么可能不在了呢?明明他们约好,等她出差回来,他们一起去吃东西的。他一向都守信,怎么可能会失约?她不愿意相信,也不会去相信。
病房里灯光炽亮,孟筂瘦弱的身体缩在床上,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刺眼的灯光。
孟其元看见她这样子心痛不已,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轻轻的说道:“阿筂,吃点儿东西好吗?”
她一直未进过食,这几天全靠输营养液。
孟筂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动也没有动一下。隔了片刻,她轻轻的抽回手闭上了眼睛。
孟其元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什么都没有说,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来人没有说话,在床前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过了那么久,沈子业缓缓的开了口,问道:“你是打算就那么一直躺着吗?”
他的话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孟筂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她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沈子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触及到她那虚弱的面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次的晕倒不知道是因为所受的刺激太大还是和脑中的淤血有关,医生要做检查,但她完全不配合。她这样子在医院里呆着并无益处,在商量之后孟其元只得办理了出院手续,将她接回了家。
住在老宅里触景生情,犹豫了一下后他将她带回了她租住的地儿,并让陈阿姨也住过去照顾她。
回到家的孟筂和在医院并无什么区别,她仍旧不肯交流不肯进食。回来的第一天没有再输营养液,陈阿姨给熬了烂稠的粥端到房间,她不为所动,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
陈阿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正好沈子业过来,他的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见陈阿姨要将粥端着出去,他让她放下,脱掉衣服丢在一旁,挽起了衬衫走到了床前坐下,伸手将孟筂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实在太过虚弱,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沈子业很容易就将她控制住,用勺子将粥往她的嘴里喂。
他的动作完全说不上温柔,陈阿姨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眼见顺利的喂完了半碗粥,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儿,正要将碗拿出去时,孟筂呕了一声,刚才吃进去的粥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
她吐得厉害,直将吃进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这才停下来。屋子里一地狼藉,床单沈子业的身上都沾了不少呕吐物,陈阿姨赶紧的上前打扫。
沈子业的脸上不见任何变化,将孟筂从床上抱了起来,直接抱到浴室给她清洗。他倒是很有耐心,清理干净出来,又让陈阿姨去煮了白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孟筂吃下去。
只是这次他有了经验,不再一次喂完,喂了两勺就停了下来,隔那么久才又喂上一些,不让她吐出来。
同在医院时一样,晚上他自然而然的留在了这边。这边只有两个房间,陈阿姨打算睡沙发让他住隔壁的房间,他却没让,让不用管他。
家里同医院不一样,晚上周遭安静极了。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沈子业以往都有许多工作要处理的,但现在他像是没有了工作,就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假寐着。
深夜里轻微的响动都被无限的放大,每当孟筂有任何动静,他都会马上睁开眼睛去看她。但他几乎不开口说话。更多的时候,他都凝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里,他不允许她再像医院里一样在床上躺着,早上起来,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会将她带出去散步,用轮椅将她推着下楼。在楼下呆了足够的时间,才将她送回楼上,他则是去上班。
下午他会很准时的下班,晚餐过后,他便又会带着她出去。有时候是在小区里逛上一圈,有时候则是带着她去超市。但无论是去哪儿,孟筂都如牵线的木偶,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他多数时间都好在了这小小的房子里,呆在这边的时间甚至比孟其元还多很多。有时候两人会谈些什么,但不会让孟筂听见。
这天晚上,孟筂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她失眠得厉害,每每闭上眼睛,都睡不了多久就回醒来。但今天晚上醒来却有些不一样,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她的身体瞬间就僵了起来,她对沈子业是那么的熟悉,他的体温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就算是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也知道床上躺着的人是他。
她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着,想要移开,却又怕惊醒他。
但沈子业还是醒了,他刚才是睡过去了,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孟筂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别到一边。
沈子业并没有要等她回答,又开口问道:“睡不着了吗?要不要喝水?”
尽管她善于掩藏自己,但她一直失眠的事儿又哪里能瞒得过沈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