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哗哗的响着,无数的水珠顺着玻璃窗滑下。孟筂正打算起身去收拾碗筷,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下来,随即继续开始收拾餐桌,苦笑了一声,说道:“沈总,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的。”
她微微的低着头,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
沈子业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概是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太习惯别人的关注关心。”
她的语气淡淡的,将他定义成了别人。
这话题显然无法再继续下去,沈子业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的坐着没有动。直到孟筂收拾好厨房出去,他才抬起头看向她,说道:“孟筂,我想好好和你谈谈。”
小小的餐厅里灯光柔和,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神色很是认真,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孟筂,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孟筂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脸上带了些无奈,说道:“沈总,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谈的,人都是应该往前看往前走的,现在我们都已经重新有了新的生活,我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彻底放下过去了吗?”沈子业的语气微涩。
孟筂有那么瞬间的走神,很快回答道:“当然,我自认为在一段感情里,只要问心无愧,分开了当然要放下。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
“那如果做不到问心无愧呢?”沈子业抬起头,目光幽深的看着孟筂。
孟筂避开他的视线,说道:“对方都已经放下了,沈总又有什么放不下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件能讲公平的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隔了一两分钟,沈子业忽然笑了笑,问道:“你是打算说服我放弃吗?我说过,没有人能轻易的说服得了我。”
“您想多了,我没那么自不量力。”她满脸的不解,看向了他,说道:“我很好奇,说到放不下,那个人也应该是我才对。沈总这样……我很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他们那时候在一起,一直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会和她在一起,有很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出于对她负责。他摆脱了她,应该高兴才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的眼中有迷惑有纳闷,沈子业的胸口一痛,他凝视着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从来都只是为了负责?”他说完不等孟筂说话,问道:“你觉得我是会因为责任就和谁在一起的人吗?”
孟筂的脸上浮起了几分自嘲来,问道:“沈总的意思是说曾经爱过我吗?我很荣幸。”
放在几年前,她肯定会因为他的话而激动得无以复加。但现在她已是兴致缺缺,甚至情绪也未有任何的波动。
沈子业自然也看了出来,苦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我说这些,并不那么合时宜。”
“对,的确不太合时宜。还有您现在过度的关心,我也觉得并不合适。您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绝不可能缺女友,我真想不通您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段过往。”她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接着说:“说实话,您今天的……坦白,让我挺吃惊。但非常抱歉,我已经过了那个因一句话就激动兴奋并且无比满足的年纪了,也没办法做到再去重温一个过去的梦,对于我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昨日的夕阳,再美也只能停留在昨天。就算今天再有,和昨天也不一样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您现在这样,让我很困扰。我现在过得很好,并不希望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你是不希望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还是打算就此封闭自己拒绝任何的靠近?据我所知,你这几年都没有交过男友,也没有任何交往密切的异性朋友,你是打算不再恋爱,就这样生活了吗?”他的语气犀利,直直的看着孟筂。
孟筂一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费力的说:“我从没那么打算过,感情顺其自然,如果有合适的人,我不会拒绝。”
事实上,被沈子业给说中了,她并没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打算。在飞蛾扑火一般经历过那么一段在她自己看来炽烈的感情后,她想她很难能再那么投入一段新感情了。她再也做不到那么不顾一切的付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感动。
她这些年,并不是像沈子业说的那样身边没有任何来往密切的异性朋友,但每每有人表现出好感,她便退缩了,同别人保持开距离。她无法再做到为一个人心动,同样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是么?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合适?”
孟筂别开了视线来,淡淡的说:“那就和沈总无关了。当然,您要自大到以为我没有开始新的生活是因为你,那我也无话可说。”
沈子业满脸的苦涩,声音沉沉的说道:“我已经为从前的自大自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觉得我还敢重蹈覆辙吗?”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孟筂,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段过往吗?因为,从前,我太以自我为中心,直到失去才知道,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那么爱我的人了。”
他至今仍为搬离当初所住的公寓,尽管离新公司的已经很远交通并没有那么方便了。在很多个深夜里,他从书房里出来,都隐隐还有她还留在那儿的错觉,或是紧紧的拥抱他,或是殷切的要给他做宵夜。
他从前并不那么在乎甚至忽略的细节,都在她离开后一点点的浮现在脑海中。他在那一刻才明白,她早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生活,只是他未发觉罢了。
他一直骄傲自负,她那时候对他来说算什么?算是点缀枯燥生活的存在。她热情且天真的崇拜着他爱慕着他,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无法抵御这样的女孩儿。
他和他母亲因父亲的出轨闹得不可开交离开沈家并于几年后郁郁寡欢离世让他对婚姻无感,并且一辈子都不打算再结婚。他的身体中有着沈家的劣质基因,他不敢保证自己会永远的忠于一段感情,所以绝不允许让母亲的悲剧再发生。
既然做不到结婚,也给不了一个女孩儿稳定富足的生活,他留着人干什么?浪费别人没好的青春吗?所以他想也不想的就单方面决定了分手。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沈子业离开后孟筂久久的坐着没有动,冰箱里还有上次沈延习过来时喝剩的一罐啤酒,她拉开易拉罐,慢慢的喝了起来。冰凉微涩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看着窗户上不停滑落的雨水发起了呆来。
沈子业的话,到底还是在她心里起了点点波澜,但也仅限于此。时隔四年后,她终于知道那段感情,也并非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至少曾经那些快乐的时光,他也曾真心的对待过,不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这也算是一种慰藉。
至于再多的,已经不可能了。她不再是曾经那个不顾一切的她,那些过去,同样也是回不去的过去了。
她呆坐了一会儿,一口将剩下的啤酒喝完,无比清醒的想,她的确该开始一段新生活了。她从来没想过要独自走完这一生,甚至在很久以前就一直都期待着自己会有幸福的家庭,她要的很简单,只要平平淡淡就好。
她知道,她该有社交了。现在的她,社交是病态的,很少参与聚会,同同事们的交往也不深,做什么事儿都是独来独往。闷的时候除了看书看电视就再无别的消遣,活得不像是年轻人,和那些暮气沉沉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她在心里做了决定,当公司里有聚会邀请她时,她都会参加。有人约了打球或是出去玩儿时,她只要有时间也会跟去,因做得一手好点心和菜,非常受大家的欢迎。
她以为她害怕热闹,事实上,她仍旧喜欢热闹,喜欢看着别人笑闹,充满了活力。
闲暇之余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丰富多彩,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得更少了。她仍是不能开车,但已打算积极的去面对,约了心理医生。
沈延习再过来看她时发现她的状态有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脸色还是精神都好了不少,他有些惊讶,笑着问道:“阿筂你是不是恋爱了?”
他的认知里,只有谈恋爱才会让人容光焕发。
孟筂笑了起来,说道:“我倒是想谈恋爱,可没有合适的人。”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最近参加了挺多的聚会,比整天埋首在工作里有趣多了。”
听到她是交了新的朋友,沈延习也为她感到高兴,笑着说道:“对对,你的朋友就是太少。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你是怎么可以做到经常一个人呆着的。换作是我,我肯定早闷死了。”
是,他的朋友一直很多,说是夜夜笙歌也一点儿为过。记忆里,他很少有独处的时候,常常都呼朋唤友的到处玩儿。
孟筂在厨房里备着菜,见他一直在门口站着笑着说道:“怎么,大老远的过来还不累吗?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得忙一会儿。”
沈延习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又玩到深夜,黑眼圈深得都快成国宝了。
他本没觉得自己困的,听到孟筂的话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哈欠来,说道:“好,那我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
他往客厅那边去了,电视还开着,他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孟筂准备炒菜时出去,才发现他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熟了。
屋子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有点儿凉凉的,她去拿了薄毯出来,轻轻的给他搭在身上。
他已经睡着,她没有马上炒菜,回到厨房里将煲着汤的火关小,然后悄悄的往书房里去了。
沈延习这一觉睡得很沉,两个多小时候才醒过来。外边儿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厨房里有饭菜的味儿飘出来,他揉了揉还发胀的头,走到厨房门口,说:“怎么不叫醒我?”
孟筂已经在炒最后一道菜了,微笑着说道:“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反正也不饿。”他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她又说道:“去洗把脸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沈延习唔了一声,很快去洗了回来,帮着端菜盛饭。
等着开始吃饭时,孟筂才问道:“是最近公司里的事儿多还是你又出去玩儿了?昨晚通宵了?”
沈延习嘿嘿的笑了起来,说道:“还是阿筂你了解我,公司忙也出去玩儿了,加班完几个同事约着出去喝酒,聊得挺投机,天亮才散。”
孟筂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都快要成酒鬼了。每天黑白颠倒,你小心各种老年病找上你。”
沈延习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冲着她挤眉弄眼的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嘛,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他以后?”
他洒脱得很,孟筂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摇摇头,说道:“你以后就别老往这边跑了,你也看到了我挺好的,跑来跑去多麻烦。”
“你要是觉得麻烦,那就早点儿回家吧,那样我就不用再跑来跑去了。”沈延习笑着说。
孟筂无奈,说道:“工作又不是儿戏,我现在做得好好的,暂时都不会辞职。”
“是是是,你好好上班,我有空就过来,没空就不过来了行了吧。快吃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他反客为主,往孟筂的碗里夹了菜。
孟筂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起来,想了想,问道:“国庆我打算回去,你有什么安排吗?”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说:“我想去看看老爷子和老太太,这几年都没去祭拜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