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没有回到沈子业的住所。她陷入疲惫茫然焦灼无助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等着回过神来时,沈延习的车已经停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这边了,这个她住得并不久的地儿变得陌生起来。她没有告诉沈延习她没住在这边,也不愿意让他再跑一趟,下了车,拒绝了他送她上楼的提议,让他早点儿回去休息。
沈延习虽是担心她,但知道她这时候肯定想独自静静,犹豫了一下,叮嘱她要好好的,开着车走了。
孟筂在路边站着,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车流中,才缓缓的走进了小区。
她太久没有回来,回到家中,淡淡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她已经没有了收拾的精力,也没有洗漱,径直穿过客厅走到卧室,合衣在床上躺了下来。
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致,头昏昏沉沉得厉害,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夜对她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闷热的夜晚,房间里没有开空调,掌心里冒出汗来,她却提不起劲儿来去开空调,于是就那么一直躺着。
深夜的小区里格外的安静,一点点儿声音也被无限的放大,她听到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发情的猫儿喵喵尖利的叫声,听到喝醉酒的人哇哇的呕吐声,然后是清洁工推垃圾桶的声音,尔后一切复苏,天亮起来了。
她自知自己的状态无法再工作,在闹钟响起来时打起精神来,打了电话去请假。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一整夜没有睡,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倦到了极致,她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是被人给推醒的,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半蹲在床边的人,她有些恍惚。沈延习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又叫了一声阿筂,她才回过神来,眼眸渐渐的聚焦,她掩下心里淡淡的失落,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差点儿将沈延习认成了沈子业。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如形似走肉一般仿佛一下子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就过来看看。”沈延习回答。
孟筂的面容疲倦苍白,眼底下一圈青紫,一看就知道是没睡好。沈延习不知道自己能帮她做点儿什么,轻轻的说:“已经中午了,先起床吃点儿东西再睡,我带了饭过来。”
他从昨晚起就一直替她担心,打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他知道她肯定是在家里,便直接过来了。
孟筂看着他那张同沈子业有些相似的面孔,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了句谢谢,简单的洗了一把脸,然后再餐桌前坐了下来。
沈子业是在小区外炒的菜,鱼香茄子,宫保鸡丁,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条清蒸鳜鱼。鱼有点儿凉了,打开盒子一股子的鱼腥味儿扑面而来,孟筂的胃里一阵翻涌,捂住嘴往洗手间冲去。
她在洗手间里干呕起来,但因为一直都没吃东西,压根就吐不出什么来。
沈延习在外边儿焦急的拍着门,问道:“阿筂阿筂,你没事吧?”
孟筂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她好会儿才起身去打开门,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不用担心,没事。”
“都吐了怎么可能没事,不行,你今天必须和我一起去医院。”沈延习急急的说。
孟筂看着他脸上的关切,两行热泪突然就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沈延习一见她哭更是着急,焦急的问道:“阿筂,别哭,别哭,有我在,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马上就打算将她抱着下楼去。
孟筂退开来,她不敢去看沈延习满脸的急色,低下了头,低低的说道:“阿习,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怎么不用,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沈延习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说着又要来拉她。
他今天不将她带到医院显然是不放心的,孟筂避无可避,只得说:“我没生病,我可能……怀孕了。”
这话落入沈延习的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握住她的手腕,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之中,孟筂无地自容,挣脱了他的手。
沈延习的脑子里早乱成了一团麻,他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沈子业知道吗?”
孟筂神色黯然,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告诉他。”她咬住了下唇,低低的说:“我……并不十分确定。”
是了,她一个小姑娘遇上这种事,恐怕已是六神无主。她从小的家教虽不是顶严厉,但未婚先孕这种事儿,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光彩事,哪里敢去医院。
沈延习看着眼前面色苍白憔悴的小姑娘,既愤怒又无能为力。如果他没有碰巧请她吃饭,如果他今天没有过来,那她一个人该怎么去面对这种事?
他既心疼又难过,毫不夸张的说,自从遇到沈子业,她的人生就变成了一团糟。从前那个白纸似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开始变得心事重重,很少再有开怀的时候。
这个时候指责显然已无任何意义,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知道在这一刻,他就是孟筂的依靠。
“我们去医院。”他很快做了决定。这种事儿是拖不得,拖得越久对她就越是不利。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孟筂是怕去医院的,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眸里有茫然有惶恐。
沈延习拉起了她的手,说:“阿筂,看着我,别害怕,相信我,有我在。”
他这句话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孟筂定定的看着他,任由着他将她拉着下了楼。
去医院的车程短短三十分钟,但对两人来说,都是那么的漫长。沈延习的内心焦躁,他知道,事情如果真到了最坏的地步,无论如何处理,受伤的都是孟筂。
沈子业也许会负起责任来,同她结婚。但他们现在就已经是这样,如果结婚,她真的能幸福吗?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让自己聚精会神的开车。
下午的人不是很多,待到到了医院,他带着她去挂号,等待着医生叫号。
医生冷冰冰的,大概早见惯了各种年轻的男女,甚至看也没怎么看两人。问了几句后就开了单子,让去抽血化验。
沈延习全程拉着孟筂的手,带着她去排队抽血。在抽血时怕她会害怕,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等待结果的时间同样无比的漫长,沈延习几次想到外边儿去抽烟,但都按捺住了,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同孟筂聊着天。
但孟筂显然没有聊天的心思,她的神情呆滞麻木,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沈延习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都是紧张的,孟筂最先站了起来,低低的说道:“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我们一起去。”
两人走到外边儿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沈延习看着面色苍白的孟筂,心里滋味杂陈,轻轻的将她的头拨靠在他的肩上。
两人一时就那么默默的坐着,谁都没有说话。沈延习几次想说点儿什么,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开口成了艰难的事。
好会儿过后,他像幼时一样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的说:“阿筂,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一直在。”
他的语气认真,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做好了同她一起面对以后的准备。
孟筂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在此刻,除了谢谢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一年前,两人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最大的忧虑无非是担心无非是挂科,论文写不出来。而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被迫的长大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不不,应该说,一直以来,他都是她可以全心信任依赖的存在。
她的眼睛迅速的湿润了起来,她用力的眨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熬过了最难熬的等待,到了拿结果的时间,沈延习轻轻的对孟筂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取结果。”
孟筂摇头,说道:“一起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期盼什么样的结果,她的内心极度虚弱,如果不是沈延习一直在,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沈延习很快取了报告,当看到上边儿的字时,他明显的松了一大口气。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镇定,他的腿脚发软,差点儿站不稳。
当两人再次回到车上时,沈延习明显的放松了许多,车中的气氛也不像来时那么压抑。但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他看向了孟筂,问道:“阿筂,你打算怎么办?”
神经极度的紧绷之后孟筂虚弱极了,她轻轻的说:“阿习,我想休息一下好吗?”
沈延习知道,她这些日子必定是在提心吊胆中渡过的。他心疼不已,说:“睡吧,到了我叫你。”
孟筂轻轻的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就连沈延习将她抱着上楼她都不知道。她累极,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
彼时沈延习已经不在了,给她留了纸条,说他有点儿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他买了早餐,让她记得吃了。
孟筂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的站着发了会儿呆,拿出了手机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让她别过来了,她准备去上班了,不用担心她。
她去上班总比一个人呆着好,沈延习应了下来,说晚上他再过去看她。
孟筂知道他忙,让他不用管她,她如果有事会给他打电话。
事实上,就算是去上班孟筂的状态也并不好。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沈子业竟然一直都在本市,从未离开过。
她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一天来,那一天的他对她做任何事他都很配合,她以为是他那天心情好,却没想到,那时候的他已经打算搬到另外的地儿了。
他既然不愿意同她在一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同她提分手?是怕她死缠烂打吗?孟筂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中,却做不到给他打电话。她害怕,一旦问出口,他们就完了。
到了这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她厌恶自己这样儿,可所有的情绪都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她无法做到按照理智来处理所有的一切。
晚上下班,孟筂又去了沈子业那边。一切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慢慢的进了屋子里。像沈子业一样,从酒橱里取出了酒,倒在透明的杯子里一口饮尽。
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她的眼泪几欲落下来。她远远没有沈子业的好酒量,两杯烈酒喝下去,头就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脆弱在酒意中被无限的放大,她控制不住的拨了他的电话。
她以为还会像前几次一样打不通的,但今晚却顺利的接通了。当沈子业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耳朵里时,她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尽管她没有说话,沈子业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沉默了一下,问道:“喝酒了吗?”
孟筂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低低的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要回来了吗?”
她仍是装作不知道他根本就没出差。
沈子业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他的声音隔了会儿才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说道:“快了。”
“那就好,我很想很想你,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她的语气格外认真。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沈子业不知道是否有听出来,也没有对她的话有任何回应,说了句让她早点休息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