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比例是80% 狐狸尾巴颤了个尖, 本尊抱着她,半响才道:“我不会有事,你本不必跟下来的。”
她在我怀里, 泪光盈盈, 抬起头来,眼神真挚温存, 半响才抬了爪子,继续缓慢的写道:“你也本不必救我的, 在辛夷山,在古青城。”
她顿了顿, 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这条命是你的。”
本尊哑然, 不觉撸了她一把毛。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约莫三丈高,三丈宽,房间中的正中央放着一方石桌,其余的地方皆是空无一物。
本尊粗略抬头算了算, 我闭眼了三息,石室约莫是在碧连天下三百尺处, 应该是原来的水君住处。至于水君住处为何空无一物,我想应该是之前的碧连天太过强盛,已经将这里原本的水君赶走, 他走时, 该是搬走了这水君居里所有的东西。
前面有一扇门, 黑漆漆的洞口也不知道是通向何处。我在这石室里左右看了半天,理所当然的就顺着那扇门往前走去。
通道里寒气逼人,本尊单手抱着狐狸,另一只手手指上燃起一团丹青火,将四下都照亮起来。这是一条见不到尽头的暗道,光滑的四壁似乎用奇特的玉石打造,质地光滑细腻。
我想无论是哪一方的水君,可能都没有那么好的闲心,来在自己的水君居后面修这么个奇奇怪怪的玉甬道。
而且还是不点灯的玉甬道。
丹青火燃尽世间万物,如今这一道丹青火被我拿来照亮前路,实在有些大材小用。狐狸跃上我的肩头,站在我的肩膀上,伸了爪子,好奇的去扇风,想试试能不能将它吹熄。
眼前玉甬道漫漫不见尽头,我也就由着赤炎去了。她站在我的肩头,细腻的白色狐狸绒毛在我的发丝旁蹭来蹭来,弄得怪痒。
她自己倒是没发觉,还乐呵呵的去用爪子扇风,闲来无事,这玉甬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本尊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这修建在碧连天水底的通道远远的看不到尽头,倒不如和赤炎聊会儿天打发时间。赤炎愣了一下,缩了前爪,伸出四个爪子,想了想,又缩了一根。
我心下了然,说道:“那我是要比你大十来万岁,我已经十四万岁了。”
赤炎看着我,看着自己的爪子,再看看我的脸,一脸呆滞。狐族本就不长寿,至多不过六七万岁的寿命,我这十四万的年纪,在她们族里,怕比起最老的老人都是两倍长。本尊继续开口问道:“你们青尢一族,这些年可好?”
我想我一个青尢的罪人,在天命录上都写着的魔头,来问这句话实在有些欠妥。但赤炎却毫无异色,她点点头,在我手心写道:“很好。”
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写道:“青尢山里,立了白珏先祖的玉石像。”
本尊心里一动,脸上却波澜不惊,问道:“立了她的玉石像?所为何?”
这世上能立像雕庙的神仙,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青尢会立白珏的玉石像,未免也太过离奇了。她虽然是青尢里一代风姿卓绝不世出的美人,替青尢挣尽了脸面,可她到底出身是山野白狐,青尢里那么些愚昧的老古董们怎么可能同意给她立像?
赤炎仔细的观察着我的表情,她看我面色冷淡,这才放下心来,在我手心里慢慢写道:“东乌帝君心悦白珏仙子,在她死后便为她在青尢山里立了玉石像,以作思念。”
原来是只手遮天的东乌帝君,他若是提了为白珏立像这件事,这世上还有谁敢不允呢?
我不由得冷淡道:“他若是思念白珏,为何不将那玉石像立在他的东乌天宫里,反倒立在青尢山?他怕是痴情痴错了地方,倒让整个青尢都得替他作那榜样。”
赤炎继续写道:“并非东乌帝君刻意将白珏仙子的石像立在青尢,而是白珏仙子的所有玉石像,一旦离开了青尢,就会碎裂。我听族里的长老说,当初东乌帝君百思不得其解,他召来了天庭最巧妙的巧匠,照着白珏仙子的画像雕刻出玉石像,可那玉石像一旦离开了青尢,便会莫名其妙的碎裂。到最后东乌帝君也叹息了,他说定然是白珏死后依然记挂着青尢的万千狐族同胞,舍不得离开青尢。所以到最后,东乌帝君便不再强行挪动那玉石像的位置,将它留在了青尢。”
我想起白珏的模样,她微笑的时候是一种模样,她颦眉的时候又是另一种风情,一言一动,风情万种仪态万千,我知道这世上是不会有人能将她的风韵神情描摹下一分一毫的,与其说是白珏思念青尢不愿离开,还不如说是白珏怕那工匠雕刻的玉石像太粗糙,怕搬出去露于世人面前会毁了她的绝世传说。
赤炎听我这么说了,不由得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甩着尾巴,兴奋写道:“真的吗?不知道那个白珏该是怎么一个美人,能把东乌帝君都迷得神魂颠倒,我听说当初东乌帝君为了娶白珏仙子,还拒了上一代天界战神的婚事呢!”
本尊顿时老脸一黑,咳了一声,脸一拉,说道:“上一代战神就是我。”
赤炎眼睛圆溜溜的,吐了吐粉色的舌头,狡黠的甩着尾巴,写道:“原来是真的啊?以往我还不相信呢!”
看着赤炎同情的小眼神,本尊瞬间被万箭穿心,胸口一阵绞痛,赤炎看似天真无邪,其实里面全是黑的,被她这么一套话,本尊觉得当年丢人的事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幸好丹青火火焰呈现淡青色,不然她又要看到本尊的脸色更黑了一点。赤炎听了这劲爆八卦,一脸心满意足,趴在我的肩头上,伸了粉嫩的小舌头,得意洋洋的安慰我:“没事,东乌帝君看不上你,我看得上你。”
本尊觉得自己脸应该和人间烧饭的锅底一个色了。
她这番话说的我与那没人要的弃妇一个德行,寻死觅活哭哭啼啼的求人婚娶,本尊是那么不成器的人么?
赤炎写字的时候,小爪子挠动我的手心,毛茸茸的绒毛划过我的肌肤,嫩呼呼的肉垫触感十足。本尊朝她一望,又问道:“你为何会被魔神抓住?”
赤炎的爪子凝固了一下,她慢条斯理的写道:“魔神说我像一个人。”
我继续问道:“魔神说你像一个人?像谁?”
赤炎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我,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一样忽闪,尚且还是狐狸形态,她便是已经是个出类拔萃美貌出众的狐狸了。
她才抬了爪子,准备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缥缈的歌声。
歌声虚无缥缈,声音柔嫩温柔,像是一个满怀心意柔情蜜意的少女在思念心中的恋人,低声婉转的述说着思念之情。
本尊手上的丹青火悄无声息的熄灭,抱着狐狸隐入了黑暗中。
本尊点头,往楼下走。赤炎从床上翻个身,一溜就跳下床,跟在我脚边也溜出来,白绒绒的嘴边还有点点红色的糖砂。
店小二已经不见了,估计是一嵋道长把这个店给包了下来,作为本尊与他们降妖除魔的营地。本尊觉得这样大费周章实在不必,但一嵋道长坚决认为有这个必要,他怕店里有客人刚好就赶着船娘那班船,若是从我们这里听了些口风去,再与那船娘一说,打了草惊了蛇,那就功亏一篑了。
本尊还惦记着那店小二身上的枯木缠心咒。但再一想,这缠心咒要怎样施展,本尊也没见过,惦记也是白惦记。
一嵋道长正和他的其余两个小道士坐在一张桌子前,一脸严肃。看到我下楼,几个人皆是一番起身,一番嘘寒问暖,大抵就是昨夜睡好否,昨夜修道否,昨夜可感妖气否。
本尊不咸不淡的答了,坐在一方椅子上。赤炎倒是动作快,我这屁股才刚落座,她便跃了上来,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了。
一嵋道长听到我的回答,表示很欣慰。他表示古青城穷乡僻壤,客栈又小,原想莫要亏待了仙君我才好。
一云又来到身后站立,一副尽心侍奉我的模样。一嵋道长朝本尊恭敬笑道:“那就有劳仙君了。”
本尊矜持笑笑,官话说的一溜一溜的:“除妖降魔,本就天职。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本尊和众人便来到了渡口边。
之所以走得这样快,是因为一嵋道长早就在门外备好了马车。本尊抱着狐狸,一云跟在身后上了一辆马车,其余的人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赤炎快活的很,也不知道昨天是跑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今天活泼异常,一会儿去拽我的袖子,一会儿又去跟一云摇线团。本尊眯着眼假寐,其实却是在偷偷的观察着面前这个一云。
本尊总觉得这个一云不简单,就像一嵋道长嘴里那个船娘一样,来头不小。
我想知道,她这么费尽心思藏着女儿身,混进九岭神山,到底是图什么。
若是想要摧毁鸿雁当年费尽心血建立的九岭神山一派,本尊闲来无事,也乐呵看这个热闹。反正当年我欠鸿雁一个人情,若是要替他的门派挡下这一劫,也当是还九岭这个情。
本尊可最是不喜欢欠人人情。
马车一路摇晃,不过一会儿便到了。碧连天不愧是碧连天,远远看去,荒废的渡口四周的民居大多都破败了,周围的人家估计都在镜湖成为莲藕乡之后陆陆续续搬走了。
木质的桥岸渡口从岸边延伸,桥岸约莫三丈长,青白色的木质竹板已经有些颓败的痕迹。两边修着围栏,旁边的扶栏上生着些青苔。
碧连天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莲藕水乡,如今时辰还早,薄雾未散尽,莲花的清香在晨雾中弥漫开来,分外清甜。碧绿的圆盘叶上凝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硕大肥美的莲蓬在流转的露珠里,从莲叶间露出半个头,引得人喉头耸动。
真是人间美景。本尊看过万里浮霞百世风光,这般美景已算不胜收。
可谁又知道,这是片吃人的湖呢?
本尊上前往桥岸渡口走,一行人紧随其后。狐狸在本尊怀里,抬着头看那美景,她兴许是有话要说,爪子指了指那莲蓬,一双水眸汪汪的就把我殷切的盯着了。
本尊擦了她嘴边的红色砂糖,往前两步,薄雾中,突然显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来,不高不矮,看上去约莫是个男子。
似乎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其他人应该是也看见了那个薄雾里的影子来。一嵋道长与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又抬眼看我。本尊淡声道:“无妨,不过是个凡人,兴许是来搭船的百姓。”
往前走了两三步,那个薄雾里的影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客官?你们怎么在这里?”
本尊一时哑然。竟然是店里的小二。
他如今就站在那渡口的最边上,身后就是繁密的连天碧叶。繁花清香,一嵋道长也有些惊讶,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店小二今日换了身衣服,青蓝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还有几分俊俏。他朝我客气的笑笑,只说道:“几位客官,你们是来等船的么?”
本尊不动神色的看了看他身上的缠心咒,只点头道:“怎么,你也来乘船?”
店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表情分外淳朴。他朝我不好意思道:“我,我倒不是来等船的。只是我与错姑娘有个约定,今日早晨要在这里等她。”
本尊的眉心跳了跳,本能的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朝他说道:“错姑娘?你说的可是那个船娘么?”
店小二的表情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朝我羞涩的一笑,答非所问,只说道:“说来也是小的遇了客官您这个贵人,小的是个没出息的人,手里也没有什么银两,以前总想着,怕错姑娘跟了我,让她受了委屈,但现在小的有了些小钱,就想着带错姑娘回小的老家,带去给我母亲看看,也不知道错姑娘愿意不愿意。”
身后一嵋道长听了他这番话,放下心来,似乎在和一云说着什么。本尊朝他走近一步,两人相隔不过七八步,他却仿佛置身于一层迷雾之间,恍恍惚惚看不清人的面容。
本尊微微挑了眉梢,道:“你先过来再说。”
店小二朝本尊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只说道:“客官,谢谢你的金子,我该和错姑娘回家见我母亲了。”
本尊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的身影似乎真如同风中的飞沙一样消散了。本尊飞身掠步,往前五步,空气中虽有雾气缭绕,但地上却已经明明显显的摆了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本尊一时凛然。
那就是店小二的尸体,他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嘴角还有一丝尚未凝固的笑意,眼里的惊骇就停留在未曾消散的瞳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