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赵白没有再进一步有所表示, 而是转身自顾自回了房间。
宁致那边不用操之过急, 不然太过殷勤,将原主人设崩到八万里, 在这个世界太容易引起怀疑。
至于严秦叮嘱他小心刘淇的话,赵白并未放在心上,刘淇要来就要。
一个人在谋划事情时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刘淇也不例外, 并且阅历尚浅且被恨意支配的刘淇完全没有掩盖这些特色的举动。
落在赵白这儿, 他早已看穿了刘淇的行动特点, 能够毫无压力地针对其做出相应的反应,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刘淇对他出手, 不过是在向他提供自己的罪证。
赵白要是害怕刘淇的报复,他也没必要次次亲自现身阻碍刘淇的行动。
更不如说, 赵白就是在等刘淇的报复。
然而让赵白稍微有些惊讶的是,他先等来的不是刘淇的袭击, 而是宁致。
当晚九点半,按照夏令营的作息安排,所有人应该都已睡下。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浴袍的赵白正打算吹干头发, 就听到玄关那儿响起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隔一会儿一下,动作极轻, 只是到了能把门敲响的地步。
赵白脸上有些纳闷, 同时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脚步轻悄地走过去,凑近猫眼看门前的情况。
就见门前站着宁致,整个人缩成一团,来回打量周围,姿态鬼鬼祟祟,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做好事的样子。
赵白双眼微眯,随即摆出今天中午在过道遇见时的友善微笑,将房门打开。
在赵白开门时,宁致依旧在四处张望,像是特别害怕他来找赵白这一举动会被人看见。
“请进?”赵白语气和善,脸上难得带笑询问,没想到却把宁致吓了一跳。
放松一瞬间紧绷的肌肉,宁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点点头。
向前一步,门在宁致身后合上。看着眼前穿着浴袍,发丝仍滴着水,一滴滴从脖颈处钻进宽敞的衣领之中,引人遐想的赵白,宁致只觉浑身的血液全集中到一处,没忍住咽了咽口水,换来赵白更深的笑容。
另一边,严秦在赵白突然对宁致一笑后,整个人从内心涌起一股烦躁感,然而又自觉烦躁得毫无道理。
一股闷气凝滞在胸前,上不来下不去,严秦只觉烦躁更盛,干脆转身回了房间,将门摔出老大一声,就连对面三楼左侧都能听见声音。
然而回房之后,这种情绪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将严秦整个心神都占据了进去,令他无心去在意别的事,只想和宁致打一架最好。
直到夜间,严秦这种情绪才稍好,但想起晚餐时赵白和宁致都未下楼,那烦躁便又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只需一缕风就能再次繁茂。
正苦恼于自己没由来的情绪,严秦突然听到外边四声门响,其中两声与两声之间略带间隔,并且大小远近稍有不同。旁人或许无法分辨这四声门响的差异,但有着警察身份,受过专门训练的严秦一听,就知道这四声分别来自离他最远的宁致房间和就在他旁边的赵白房间。
脑中下了这个结论,严秦赶紧扑到窗户边朝外张望,却看到一溜四扇窗户,除了已经被杀的宋宇,全都好好亮着,窗帘也拉得很好,其中宁致房间里的光格外亮堂,只怕把所有灯都打开了。
跑到门前开门看向外边过道,空无一人,毛地毯上也没有被人一路踩过来的痕迹,一切都很正常。
严秦笑笑,他大概有些紧张过头了,兴许是因为上午看到运动场旁小房子里的情景,只是开门声而已,况且还有可能是听错。
回到房间,正打算倒杯水喝下去冷静一下,拿起壶时却发现只剩了浅浅一层没法喝的壶底水,严秦耸耸肩,只好转身又去卫生间接水烧。
接完水出来时,严秦想着趁烧水这段时间冲个澡,所以并未关灯。
卫生间的设计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灯光透过玻璃几乎没怎么消减地照射在房间内,使得整个房间比未开灯时亮堂了不少,与从窗外看到宁致房间的亮光差不多。
正从行李箱里挑着换洗的衣物,严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看房间和卫生间里的灯,又转头去看刚被自己拉开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窗帘,严秦一怔,立马奔出了房间,手上的衣服掉了一路。
手脚并用死命敲着赵白的房门,严秦心跳声重得就算在这剧烈的敲门声下依旧清晰可闻,然而里边毫无反应,宁致房间里也一直没人出来。
宁致不在房里。
宁致房间的灯光在有窗帘遮挡的情况下,却和他在房间内看到的灯光亮度一样,说明宁致不止开了房间和卫生间的灯,而是将房内所有灯都打开了。
不否认有人有这种习惯,但在宋宇遇害时,也就是一周前,他利用职权挨个检查房间时,宁致还没有这个习惯。
那么把所有灯打开,只能说明宁致心虚,极力想要人以为他在房间。
方才的敲门声不是误听,是宁致去找赵白了,并且成功进了房内。
赵白房内依旧没有反应,想到运动场小房子前的情景,想到今天中午三楼过道上宁致那露骨的眼神,严秦一咬牙,从兜里掏出了万能房卡。
刚要将房卡伸到感应处,房门突然向后斜着滑了一截,抬头,半开的房门后,赵白发丝松软,一身浴袍,似笑非笑盯着竖在两人中间的房卡。
冷笑一声,看着严秦意欲刷卡开门的动作,赵白带着嘲讽和怒气道:“失忆了?”
“啊??”严秦本来表情略微尴尬,听到赵白问话后,一脸茫然。
赵白眯着眼来回打量着严秦,将他看得浑身发毛,时而动动手腕,时而转转眼珠,明显很不自在,但是脸上对于赵白问话的茫然一点没消,不像作假。
看了半天,赵白虽拿不准但依旧问道:“卡是怎么回事?”
“啊?哦。”严秦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恢复坦然姿态,“是之前宋宇被杀时,为了方便勘察和应对突然情况,我特地找旅馆前台拿了张万能房卡。”
解释完,严秦转为安慰加保证的语气:“你放心,没事我不会用这张卡开你或其他人的门,我用我的职业担保,刚才我是以为你遇到了危险。”
再次打量了严秦许久,确认确实不似作伪,赵白抿起嘴,表情恢复最开始的疏离冷淡:“我没问题,还有什么事吗?”
“呃...”
既然赵白没危险,自然是没什么事了,但严秦一想到宁致还在里边,就不愿走人,略侧过身自以为不明显地往赵白身后的房内瞟。
看到严秦眼神拐来拐去最终还是往房内瞟,嘴里拖着不说话,赵白干脆顺势侧身让开,随严秦往里边看。
旅馆房间的玄关是一条直道,直通向房间内,赵白一让开,严秦就清晰看到宁致坐在房间里的衣架子旁,左右扭动的,姿势奇怪。
带着疑问看向身边的赵白,而赵白直接朝里边歪了歪头,示意严秦自己去看。
走到固定在地板上的衣架子前,严秦这才看清宁致的情况,他手脚全被捆在了衣架之上,和衣架呈现出背对背拥抱的姿势。
宁致的嘴里塞着他自己的上衣,口水沾湿了一大块,难怪方才一声不吭。此外,宁致身上脸上遍布着淤青,更甚者,宁致裆上有十分明显的一块鞋印。
知晓宁致被赵白吊打,严秦松了口气,随即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裆下一凉,上半身隐隐作痛,转过身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身后跟过来的赵白。
而赵白一脸淡定的回望过来,毫无打了人的心虚愧疚,甚至有些卖萌倾向地冲严秦眨了眨眼。
嘴角略抽,严秦干脆不去讨论宁致的情况,柔声道:“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严秦便觉得多此一问,现下这情况,他该担心的绝对不是赵白。
“我没事。”赵白笑了笑,以难得温和的眼神看向严秦。
原本还想问问宁致受伤情况的严秦,不争气咽下了问题,欲言又止地看向被捆在衣架上还在挣扎的宁致。
赵白淡定道:“搬出去吧。”说着又眨了眨眼。
看着严秦扛着从衣架上解开的宁致蹿到过道尽头,又蹿回来,赵白点点头道:“晚安。”
严秦一笑:“晚安。”
两人之前还如淡水海水一般,虽贴近过但永远无法相融的气场此刻被无形的玻璃棒搅动,最终合二为一。好似石子路上的尘土被忽如其来一阵风吹散,现出低下的圆滑光洁;好似路旁被昏暗光线笼得枯黄的细草重新迎来了日光,变得青翠欲滴;好似路边的蚊虫潜入泥地里,享受湿暖的腻味。
赵白目送严秦脚步轻快地走近房间,关上门后眼神一扫方才的温和变得森冷。
刚刚那个宁致进来第一句话就咬定赵白喜欢他,并且一边说赵白恶心,一边向赵白凑近,想要对他做些苟且之事。
几乎是一瞬间,赵白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就算失去记忆,宁致的人格也不可能变得这样猥琐。后来将其绑起来的过程中,接触时果然毫无感觉。
搬开名字这个障眼法,赵白面前顿时豁然开朗,如果说还有谁可能是宁致的话,那就是严秦了。
与原故事线中二愣子人设完全不符的表现,莫名其妙的套近乎,说话时似曾相识的语调,还有和他的宁致几乎一样的眼神,相比起赵白之前怀疑严秦是楚朝让来套话的,宁致这个身份更加能完美解释一切。
而且照赵白刚来这个世界时所想,宁致选择严秦这个身份,才是最有利的,宁致本人不会不知道。
之前因为有这个世界的宁致大喇喇横在前,赵白并未考虑这种可能性,现在看,这才是最说得通的解释。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这个世界就好办多了,他不用再费心力思考怎么昧着良心给有过前科的宁致洗白,更不用在揭发刘淇时畏首畏尾,阻止他说出事件的前因后果。
只要猜测得到证实,揭发刘淇罪行,完成逆袭主角任务的行动随时可以提上日程。
至于这个解释到底是仅仅说得通,还是就是事实,只要验证一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