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春紧张地看着那三个水球,只见那三个水球缓缓铺开,每一幅画卷缓缓地上演了缇春的记忆。
第一幅,是在一座奢华的府邸,一间房屋里持续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送出屋外,而房间的门口则站着一个焦急万分的男人。
终于,随着房间里的女人的最后一声痛呼停止,两道呱呱坠地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两个接生婆立马抱着两个孩子出来,向门口已几近瘫软的男人道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一对姑娘,双生的姑娘!”
男人看着那两个皱巴巴的孩子,眼泪流了出来,他哽咽着,问接生婆:“夫人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接生婆说:“神佛保佑,夫人平安,夫人和姑娘都平安!”
男人心间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嘱咐接生婆照顾好两个姑娘,随后便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房间去看他的夫人。
画面停止,跟着又从头上演。
宋珩疑惑地看着这第一幅画,心想这不是缇春的记忆吗,怎的会出现双生的降生?难不成……
“居然还有我出生的记忆。”缇春略微惊讶,但她的惊讶明显不在于那个双生,而在于降生的出现。
宋珩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她:“你是双生子?”
缇春坦然道:“是啊。”跟着,她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悲伤,“不过我的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吧,因为我也记不太清了,那时年岁太小,只记得我有个姐姐。”
宋珩问道:“那你还记得,她是怎么去世的吗?”
缇春缓慢地摇摇头,眼底流露出几分茫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阿娘同我说,是因为我们家的一次出海,那次出海遇见了风浪,我和姐姐双双落入了海中,后来风浪停止,阿爹阿娘在一块浮木上发现了我,可我的姐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自那以后,我阿娘日日夜夜自责,因为那次出海是她提出来的,所以自那日起,我阿娘便日日进佛堂,欲给她自己赎罪,直至我及笄,她才终于放下,不再折磨自己。”
缇春说完,微不可察地松了下肩膀,似乎想到这么多年阿娘对自己的苛责,以及无论何时,当她想她时都只能在佛堂前见一见的她的身影,一股无言的难过便弥漫开来。
宋珩察觉到她的情绪,及时地带她抽离,“这一段,又是什么?”
他指着第三幅画卷。
缇春好好地回忆了下:“这个应当是我逃课去采浆果,我们鸢安山上有很多漂亮又好吃的果实,所以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偶尔还会去捉捉山鸡,打一打鸟儿什么的,都可香可香了。”
宋珩记得初见她时,她便用她超高的射箭技术救了他一命,这么一看,竟都是从这些里学到的。
第四幅画卷便更稀松平常了,是缇春在洵野的课堂上打瞌睡,周遭的读书声不绝于耳,唯有她睡得香甜。
画卷一一看过后,水面又一次咕嘟咕嘟地响起,这次升起了七个水球,缇春轻车熟路地点过去,心里期盼着告白那一段千万不要出现才好,许是她的意念过于强烈,一直到水面上出现一百零八个水球后,那段记忆都没有出现。
“水面不动了,没有水球了?”
缇春静静地看着水面,心底自然期望不要再出现的好。这一百零八段记忆快把她过去十五年的人生给概括了,上山捉鸡下水摸鱼也就罢了,怎的她拽人小男生的辫子都出现了,她真的要羞死了。
好半晌没有动静后,缇春终于放下心,“真的没有了。”
她欣喜地回头看向宋珩:“接下来要怎么办?”
宋珩淡淡地看过那一百零八幅画卷道:“‘溯境’,回溯的是记忆,接下来你需要将这一百零八段记忆重新排序,按照时间的顺序,从头拍好。注意,你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
缇春这时才注意到,月亮已占据天空大半了,那巨大的球体逼迫水面,真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和恐惧。
缇春来不及多想,她纵观全局,将记忆深刻的几幅画卷率先挑出来按照时间的顺序放好,然后她根据画卷中事件的前因后果,又放好了一部分记忆,最后剩下的,便只能靠她当时的年纪和模样来区分。
月亮越来越大了,缇春加快脚步,身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还剩最后一个。”
这幅画卷上是她买酒的记忆,但画面中并未出现她的模样,而她从小到大又买了很多次酒,这会是什么时候的呢?
买酒……买酒……
冷汗从缇春的额角上流了下来,月亮已经在她抬手之间了,如果她还不能把最后一个画卷放到它该去的地方,那么她和宋珩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压成肉饼。
缇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卷,倏地灵光一闪:等等,那是什么酒?
宋珩心有灵犀地出言道:“花雕酒。”
花雕酒……对了!她在向洵野告白前,为了给自己壮胆子,曾买下两坛花雕酒,那是她第一次以“坛”为计量单位买酒,可见她想要告白所需要的勇气。
缇春匆匆忙忙把最后一幅画卷的位置放好,回来时还不小心教月亮磕破了头。
“哎哟。”缇春捂住脑袋,回拍了一下那月亮,没想到她的手更疼了。
缇春气鼓鼓地回到宋珩身边,她看着月亮疑惑道:“奇怪,月亮怎么不见停?难道是我的哪段记忆放错了?”
宋珩低低地说不是。
他二人被月亮逼到最后的角落,现下只要月亮再往下一点点,他二人便要开始走向死亡了。
缇春慌了,言语间已夹杂着哭意:“宋珩,我是不是真的放错了?”
宋珩说没有。
缇春不信,她看着那恐怖的月亮,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宋珩抱歉,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宋珩不言,转头对缇春说:“缇春,抱紧我。”
缇春愣了下,睁开眼睛:“什么?”
宋珩竟微微笑了下:“抱紧我,我们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