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殇昔这一刻,根本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是空白的,除了空白,便是沉寂。
她不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想象。
根本不理会脸上温热的湿意,她紧紧收住手臂,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去,她甚至不理会她这么做是否会窒息。
东陵梵湮从城楼下翩翩落下,落到了凰殇昔身后的不远处。
他睨了眼那只箭经过多重的打杀最后定在了城墙上。
半个箭身已经没了进去。
他眸光暗沉,宛若幽森的古瘫,抬手,半个身子陷在城墙上的箭身动了动,旋即飞快地落到了东陵梵湮跟前。
内力将它包围住,东陵梵湮在看到这支箭的时候,狭长魅眸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寒芒。
竟是玄精铁,还是成色如此纯粹的玄精铁!
难怪三次内力攻击都没能让它粉身碎骨!
玄精铁是炼制铠甲的最佳原料,因为玄精铁能抵挡内力,不似一般铠甲稍微一个锋利的武器一刺便刺穿。
它是内力的天敌,成色越是纯粹,就越能抵挡高深的内力攻击。
只可惜,玄精铁整个华煌大陆都没有多少,各大国更是只有能做给几个人份量铠甲的玄精铁,而且还是成色一般的!
像这样纯粹的玄精铁,估计整片大陆也不会找到第二个了!
能抵挡他五成,凰殇昔的两次内力,甚至还穿过内力雄厚的皇倾箫的身体,如今都没有碎掉,当真是极品。
不过现在看来,出手的人也只有这么一块,精心打造成箭,还寻找空隙对准凰殇昔,这无疑是想一招毙命!
如果不是对凰殇昔恨之入骨,根本不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
是谁,这么恨她?
那直挺挺站立的温暖身躯,猛然朝后方摘取,凰殇昔大惊,手臂收紧,却只能被他带着一同摘下去!
“倾箫!”
凰殇昔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凰殇昔抬起脸,一张精美的小脸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乍眼看去,活生生一个面目狰狞恐怖的女鬼!
皇倾箫的胸口被一箭穿过,右胸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他脸色惨白如雪,唇瓣也褪去了血色。
她惊慌失措地扑到皇倾箫跟前,小手按住不断往外喷血的伤口,嘴唇颤抖。
“倾箫……倾箫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惶恐地吼人,声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还打什么打!快去将御医请来!”
紫荆的士兵见到这样一幕,差点吓傻了,他们不过和龙鳞的人拽了一下,怎么一扭头就变成这样了?
直到凰殇昔再一次的咆哮声响起,紫荆的士兵这才蜂拥往城门的方向而去,这个时候,城门很识趣地被打开了。
她用力地按住皇倾箫胸前的伤口,可是没有任何用,那滚滚烫手的血液没有丝毫的停歇的迹象。
她怕了,她全身都在颤抖,脑子里一直都在回荡,倾箫要死了吗?怎么办……怎么办,她该做什么?
她不要倾箫死,不要!她已经没了玄吟了,她不能再失去倾箫了!不能!
这样的想
法使得凰殇昔疯狂,面目五官都十分的狰狞!
皇倾箫艰难地看着她,凰殇昔现在的表情,他不想看到,也不愿意看到。
他的昔儿,怎么能这样狼狈?他的昔儿永远是高贵的,他想看到那个霸气凛然的昔儿……
皇倾箫艰难地抬起手,一点一点慢慢地替凰殇昔擦去脸上的血迹,让她的精雕细琢的五官露出来,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这才是倾箫的昔儿……”
“倾箫,你不会有事的,你要挺住!御医马上就来了!”
皇倾箫摇了摇头,却是笑着说:“好,倾箫会挺住的……”
“昔儿,抱着倾箫好吗?”
“好……好……”凰殇昔眼角酸涩,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她不能哭!哭代表了什么?
她的倾箫会没事的!
凰殇昔一手按住他的胸口,一手将他拉过来,但是单只手显然很难做到把他抱在怀里。
皇倾箫笑得很美很温柔,眼中波光闪耀,他就像一朵温柔的风铃草,又似一朵处在生命最旺盛时期盛开的百合,很美很美,美得让人一眼看去移不开视线,美得勾人心神,温柔得能让人的心融化。
他的笑真的很美,就像冬日里一束温煦过来的阳光,让冰冷融化为水,冰寒之中,这便是阳光,是期望。
温厚的大掌如旧,他缓慢而又艰难地抬起,落在她死命捂住他胸口的受伤,他淡雅地勾起虚弱的唇角,露出温煦如沐春风的笑。
“昔儿,别管它,你抱着倾箫……”
凰殇昔愣愣地,通红的眼眶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她按在他胸口的力道慢慢减弱,最后像是放弃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松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按着他的脑袋在胸前。
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让他的身体不那么快冰凉起来。
她害怕那样感觉,甚至是恐惧。
“倾箫,你不会有事的……”她话中语气笃定,可确实带着颤意的。
“嗯,倾箫不会有事的。”皇倾箫边笑边答,漂亮的眸子完成好看的月牙形。
鼻间萦绕这属于她的气息,苍白的脸上却无半分因死亡袭来的恐惧之色,眉宇间尽是释然。
他知道,他救不了了,那支箭直接从他的右胸膛传过去,没救了……
他的眼皮沉重,一点点在下垂,脑中是飞速闪过的一些片段。
世人皆说,不伦之恋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倾箫,到底还是爱上你了,爱得难以自抑,爱得不可自拔。
同样的,倾箫也用爱来伤害你了,若不是爱你,倾箫当初也不会离开龙鳞,那样狠心地离去。
昔儿,即使你心中不说,倾箫也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怪倾箫的,也对,怎么会不怪呢?毕竟倾箫也是伤你的人。
当日说,不会爱上你,与你视为陌路,可当倾箫再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如今,上天已经对我仁慈了,不让我五雷轰顶,万劫不复,能让我在死前看着你,靠在你的怀里……
这是报应
,也是誓言灵验了吧……
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很好。
已经是最好的了……
皇倾箫感觉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他哪怕再用力也睁不开,眼中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的脸在眼中迷糊起来。
皇倾箫用劲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抬起手,微凉的指腹才碰到她的脸颊,生命在告诉他,到了极限!
“昔儿,对不起了,倾箫想睡了……”
唇边凄美的笑没有敛起,抬起的手就好像凋零的百合,没有任何力气,直直垂了下去……
在生命面前,他到底没有挣扎的余地,是的,皇倾箫凋零了。
在凰殇昔面前,他停止了自己的生命。
那颗心,纵使万般不愿,对她的爱,也无法在持续,人已经没了,还如何去爱?
昔儿,能死在你怀里,倾箫无憾了……
“倾箫……”她抱住倾箫,手,慌乱地去拿起皇倾箫适才抚上她脸颊的大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倾箫,你别生气,你看看,我没有拒绝,你告诉昔儿一声,你不会有事的……”
“倾箫,你说了你会挺住的,御医还没有来呢,你怎么能先睡着了呢?”
“要是实在累了,你就睡,但是太医来了你一定要醒过来,你说过会挺住的,你不准骗昔儿,不准,说好的……”
“倾箫,你好好睡,御医来了我叫醒你……”
她紧紧地将皇倾箫搂在怀里,哪怕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她还是坚信,倾箫只是睡着了,对……睡着了而已……待会儿就醒了。
待会儿就醒了……
御医不一会儿就被紫荆的士兵连拖带拽地带了过来,当御医看到脸上血淋淋的凰殇昔,以及她怀里毫无声息并且一身是血的皇倾箫时,心中冒起了最不好的预感。
“太医……你快给倾箫把把脉,他睡着了,你快给他治治,我不要他睡,我要他醒过来……”
太医僵着身子蹲下,搭上了皇倾箫的脉搏,然而他在搭上的那刻起,他心都凉了。
脉搏,已经不跳了!
心脏,也停止跳动了!
太医红了眼眶,看着面对自己,脸色苍白,带着期待和希望的小脸,他真的说不出“摄政王已经去了”的消息!
“怎么样?倾箫、倾箫会睡多久?”她的声音是空洞而恐惧的。
“摄政王殿下……殿下他……”
“不必说其他,你只要告诉我!倾箫何事能醒过来!”她近乎咆哮。
太医心尖一抖,面对表情狰狞的凰殇昔,他是怕极了,可是,他也不敢说假话,“陛……陛下!摄政王殿下,怕是……怕是不会醒来了!”
“你骗我!怎么会!倾箫怎么会醒不来,他告诉我他只是睡着了!”凰殇昔尖锐的嘶吼声刺得每个人的心都在发疼!
“女皇陛下,摄政王殿下,殿下已经去了!”太医残忍地说出一个事实。
“你滚,你是哪里派来的细作,竟敢诅咒摄政王死了!?你滚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凰殇昔使足了全身的力气
,猛地将太医一把推开了,一把老骨头被推得老远,直接跌坐下去。
她紧紧将皇倾箫收在怀里,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脖颈之间,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个孤独的孩儿。
无助而又悲凉。
她怀里的是她最亲密的人,但凡有谁靠近,她便竖起身上所有的刺。
“倾箫,你不会的,你说过你会挺住的,你答应过昔儿的。”
“倾箫,你说过你会陪着昔儿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昔儿的。”
“倾箫,你说过的,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你答应过昔儿的……”
“睁开眼睛,看看昔儿好不好?好不好?昔儿不求别的,只求你睁开眼睛,就看昔儿一眼,就一眼!”
“倾箫……”
“倾箫——”
可,
无论她怎么喊,如何撕心裂肺地喊,怀中的人儿都回答不了了。
恐惧,在心头逐渐放大,黑暗,笼罩了她整个人,她仿若置身在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边缘,四周,只有黑暗。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她再也听不到倾箫的温柔的声音了,她再也感受不到倾箫的在乎了……
她的倾箫,那个疼她入骨,待她温柔的倾箫,他的身体就和濒临死亡的话,一朵朵凋零,而现在,完全凋落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皇倾箫。
再也没有了疼她至此的皇兄。
倾箫,你就这样弃我而去了吗?
难道玄吟走了,你也要走吗?
你们都要留下昔儿吗?
你们都走了,把昔儿留在这个恐怖的大陆。
这个世界那么的黑暗,那么的残忍,那么的无情,那么的冰冷。
昔儿在这个世界,好孤独……
别走……我害怕……
别走……我好疼……
“啊——倾箫——”
划破天空的嘶吼声,方圆百米之内霍然尘土飞扬,无辜的龙鳞士兵被轰飞而起身受重伤!
而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东陵梵湮,黑眸暗沉,身上不沾半点灰尘,一身白色如同神袛,缓缓走来。
被玄精铁一箭穿胸,不死,不可能。
他来到凰殇昔身后,魅眸眯起,眼中晦暗不明的光芒闪烁,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立着。
凰殇昔嘶哑的哭声在如此惨烈的环境中显得异常突兀,她悲痛地抱着皇倾箫一动不动,逐渐变冷的尸体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却并没有理会,眼泪决堤,把她脸上沾有的血迹冲洗下去,手上的血液还是滚烫的,可是为什么,倾箫就没了呢?
人怎么说没就没?
不是说睡着了吗?
她猛然转过身,她唇角勾起,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肆意,笑得癫狂,眼泪却还是不停流下。
这哭得痛心,笑得癫狂的表情,狰狞难看得很!
“东陵梵湮,我当众辱你,你便毁了我的倾箫?果然是龙鳞皇,视人命如草介!”
东陵梵湮幽森的黑眸深邃,一眼望不见底,“你觉得,是朕做的?”
凰殇昔没有回答,而是用笑得更加肆意癫狂作为答复。
你东陵
梵湮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朕说不是,也不信?”
凰殇昔低低笑着,那笑声听在他耳内,一阵难以自抑的疼痛。
心,就如被人一刀刀一片片切开,宛若凌迟!
“皇上,是属下出手的,她当着百官的面侮辱你,此罪当诛!”
不知从那里跑出一名士兵,跌跪在凰殇昔和东陵梵湮跟前,凰殇昔笑声更大了。
那名士兵还在跪着,可是突然,“砰——”一声巨响,爆体而亡!
出手的不是嗜血的东陵梵湮,而是,笑得近乎癫狂的凰殇昔。
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暗卫再也无法不现身了,几十道黑色的身影齐齐出现,跪在凰殇昔的跟前。
“属下保护不周,请女皇陛下赐属下死罪!”
凰殇昔还是没说话,依旧在笑,笑得让所有人都惊恐。
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身边停下,琐玥出来的时候,就是看到凰殇昔在笑,而皇倾箫在她怀里毫无声息的模样。
琐玥捂住了嘴,一脸不可置信,“主……主子……”
“过来,我要将倾箫带回紫荆。”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暗卫首上前一步,接过身体已经变凉是皇倾箫,在其他暗卫的帮助下,将倾箫带进了马车内。
随后,继续跪。
凰殇昔唇畔荡开的笑无比讽刺,“东陵梵湮,路,你让不让?”
不让,我便杀……
东陵梵湮脸色阴沉,冰冷的双眸攫住她,黑眸暗沉得犹如星际的黑洞,恐怖!
潋滟的唇瓣抿唇一条弧度,沉默良久,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凰殇昔冷笑,等他的答复。
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终于,他抬手,带伤的龙鳞士兵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凰殇昔的威力他们见识过,而一国摄政王死在龙鳞……
还敢拦,便是公然和紫荆为敌!
凰殇昔没有留下一句话,一直在笑,那渗人的笑,异常的诡谲阴森。
紫荆的队伍缓缓离开了龙鳞京城,四周的环境都是一片静谧,悲鸣凄凉,一股哀伤沉痛的氛围围绕在紫荆的队伍中。
东陵梵湮负手在原地,俊美的脸上没有情绪外露,眉心的折痕却是显露在外,目光悠远,凝视紫荆渐行渐远的背影。
皇倾箫,她的皇兄,他的……
皇兄。
东陵无锦不知何时落在他身旁,看了眼爆体而亡的士兵留下的血,东陵无锦沉声说道:“这件事,不会真是你做的?”
“皇叔都不信,她自然也是不信的。”
留下这句话,东陵梵湮冷傲的身形转过去,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没人相信他,一如既往。
手中玄精铁制成的箭,他也松开了。
东陵无锦捡起来,认真一看,瞳孔蓦然收缩,是玄精铁?
东陵无锦朝东陵梵湮看去,他的身影孤冷中透露了几分的悲凉。
这件事,有隐情!
紧紧地握住那只玄精铁制成的箭,东陵无锦看向走了许远的紫荆国的队伍,目光变得十分的复杂。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当真是,无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