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伞:“我最喜欢小沈炼了!”
沈炼:“谢谢, 我不喜欢你。 气氛诡异地僵住了, 布置雅趣的厢房内, 两人一龙,外加一把呐呐收了声的修罗伞,俱悉数沉默下来。
修罗伞感觉自己好像又犯了大错, 惴惴不安地往门口挪了挪。它已经断了根伞骨, 这么久了还没修好, 绝对不能再断了。
出乎意料的是, 谢山姿并没有捶修罗伞,他俯身将沈炼捞回肩头, 而后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
嗅到谢山姿身上带着的潮湿寒意, 沈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熟悉。他往谢山姿裸.露在外的脖颈凑了凑,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仔细嗅了几下。
事实上, 在沈炼靠过来的刹那,谢山姿就整个儿僵成了石头。他一动不动地任由着沈炼嗅来嗅去,差点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像是刚从湖里或者池内出来。”沈炼嗅完, 大概知道谢山姿去过什么地方了。
同样不易察觉地后退小半步, 沈炼回到了原来位置。
原以为会得到龙吻的谢山姿,等了半天,等到了沈炼退回去的结果,当即扭过头来, 不敢置信道:“没了?”
沈炼莫名其妙:“什么没了?”
意识到方才只是想太多, 谢山姿整个人如丧考批。被亲的愿望这下彻底落空, 他总算想起修罗伞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东西?”
修罗伞瑟瑟抖着伞骨,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外、外面。”
“哪个外面?”谢山姿又问。
“这屋子外面,”修罗伞似乎感觉到了谢山姿的不耐烦,当即以壮士断腕般的口吻,毅然决然地出卖道:“我跟那个人学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修罗伞大声补充道:“看人目光超讨厌的老头子的徒弟!”
摆出标准看戏姿势的沈炼,听见这句颇为复杂的表述,忍不住掺和进来:“你说元鸣山?”
虽然沈炼是因为念念不忘元鸣山灵台被毁之事,才随口提了他名字,不过倒也歪倒正着的,让他瞎蒙对了。
“就是他!”眼见嫁祸有门,修罗伞忙不迭重重应了声,“我感受到他的气息才跟了过去,听见他让别人唱歌。”
“就是我刚刚唱的那个。”修罗伞停顿了会儿,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我能再唱一遍吗?那支歌很好听的。”
“不能!”沈炼、谢山姿以及方童子异口同声地拒绝道。
修罗伞蔫蔫地垂下了伞骨。
明白方才修罗伞撞破了什么事,为防别人追过来要杀伞灭口,谢山姿只好糟心地把它收进了介子空间。
闯祸精被收了,方童子放松下来,结果导致绷紧的下巴肉又往下垂了些。他想起片刻前沈炼问的那个问题,对谢山姿道:“凌霜君,元鸣山的灵台到底是被谁毁的?”
提到感兴趣的东西,沈炼当即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谢山姿。
“是苏故,”趁机偷摸了沈炼甩来甩去的尾巴,谢山姿接着道,“九尾狐苏故。”
沈炼对苏故不甚了解,只知道她是位已至臻境,却始终没有飞升的女妖修。
“元鸣山怎么惹上苏故了?”沈炼问,“传闻她不是发誓此生不下菩提树么?”
谢山姿深深看了眼沈炼:“苏故曾经爱过的人忌日到了,她出来为那人烧纸钱。”
这倒奇了怪了。
修道人士,元婴期以下,死了便是魂飞魄散,元婴期以上,只要元神尚在,则算是能永世不死不灭。
所以苏故烧纸钱的原因……
“她爱过的人元神俱散了?”沈炼道。
闻言,谢山姿不可避免地心下重重一跳。
时隔这么多年,但凡提到元神俱散几个字,谢山姿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谢朓,想到他在九曲灭神阵中的七七四十九天。
“不是,”良久,谢山姿否认道:“苏故爱过的人在那天性情大变,设计伏杀了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苏故知道后深觉自己有眼无珠,爱错了人,便把那个日子,当成了爱过那人的忌日,提醒自己此生莫忘。”
沈炼没想过还能听到大乘修士的情闻秘事,很是捧场地催促道:“后来呢?”
即使明知元神未齐时,沈炼听这些往事不会有丝毫反应,谢山姿却还是情不可控地,被沈炼全然当故事般听的语气刺得心底发寒。
别开眼睛,谢山姿继续语调平稳地讲述道:“九尾狐素来以美貌着称,苏故烧纸钱碰上了外出游历的元鸣山。”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沈炼都能猜到了。
九尾狐修炼到大乘期,颇为不易,好不容易摆脱了以色侍人的下场,却不想到头来还要被一个没脸没皮的小辈羞辱。
“苏故念在祭日,不想杀生,所以饶了元鸣山一命。”谢山姿三言两语说完了后续。
若不是看在落霞宗为谢朓所设衣冠冢的份上,元鸣山这样品行不端的人,谢山姿不可能会出手搭救。
“这事何又知道吗?”半晌,沈炼问。
如果何又清楚内情,还救元鸣山,未免太不值当了。
谢山姿摆了摆手。
沈炼摸不准他这是何又不知道的意思,还是不知道何又知不知道的意思。
话题就此了之,过了会儿,到了沈炼服用回转丹的时辰。
如今他背上为昆仑剑气所伤的伤口,已差不多愈合,再没有夜里复发过。谢山姿不放心,仔细检查过,才勉强同意他不喝烈火草汤药的要求。
至于为谁所伤的这个问题,每回谢山姿问起,沈炼就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其他。
次数多了,谢山姿便以为他是不记得了,只好另寻他法,搜找昆仑剑的主人。
至于昆仑剑的主人究竟是谁,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沈炼再清楚不过。
那个明知小银龙就是沈炼,还抽剑斩了沈炼一剑的男人,沈炼从未忘记过。
“胡枝子。”服过回转丹的沈炼无声默念,藤黄竖瞳仿佛顷刻间爆发出璀璨而强烈的恨意。
胡枝子,是沈炼四百年来唯一的朋友,也是背后伤他的魔修。
当初沈炼费尽修为,回到白玉京,找的第一个人就是胡枝子。
原以为旧友重逢,再不济也能寒暄两句,却不想胡枝子盯上了沈炼的龙骨。
那杯添了溃灵散的茶,多亏沈炼鼻子灵敏嗅了出来,不然误喝下去的沈炼,恐怕尸体都凉透了。
之所以不对谢山姿提及胡枝子,是因为这个识人不清的仇,沈炼要自己报。
今日回转丹药效发作似乎格外凶猛,灵气转换为温暖敦厚的灵力,游走沈炼的四肢百穴。他混混沌沌地伏在谢山姿肩头,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叫他。
“谢朓哥哥!” 露着狐狸耳朵的少女,风似的跑过来,“你再使一次昨天的那个剑招好不好?殷大哥他非说我舞错了。”
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女,边说边不甚高兴地踹了下旁边的老树,于是满枝梨花便簌簌落了下来。
沈炼好像躺在梨花树下,被梨花落了个满身,他也不生气,只笑着说好。
沈炼爬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随身佩戴的剑去了哪里。正当他有些焦急之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响了起来:“你在找你的剑吗?”
沈炼回过头,是啊两个字还没出口,一柄通身乌黑的剑,就刷拉刺进了他胸口。
察觉到沈炼猛地弹了下,忙着把回转丹浸入凝神草汁液的谢山姿,以为他醒了,立即伸手一抹,把将东西全部收了起来。
“沈炼?”谢山姿唤了声。
沈炼毫无反应,过了许久,才低低吐出两个字做反驳:“谢朓。”
谢山姿心神巨震。
然而沈炼说了那句话后,复又陷入了沉睡。无论谢山姿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了。
沈炼这觉睡得颇有些长,等他睡醒之后,落霞宗的弟子已经道别过师父和同门师兄弟,预备启程了。
“他们要跟着我们?”望着身后足有五人之数的队伍,沈炼不敢置信地扭头问谢山姿。
谢山姿眉宇间罕见地蕴藏着疲惫倦色,脸色像隔夜馊了的饭,并不十分好看。
颔了颔首,谢山姿承认道:“只到无边海,之后是死是活,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话说到这里,沈炼知道这些小兔崽子们是非带着不可了。
虽然有点嫌麻烦,但是好在不用出力,沈炼可有可无地应了声,重新曲下后爪。
谢山姿随手递了粒麦芽糖过去。
沈炼嚼吧两下,含糊道:“这糖味道怎么不对?”
“哪里不对?”谢山姿面不改色地问。
“像是放太久了,有股霉味。我不吃了,这个不好吃。”沈炼如是道。
琥珀色的光莹麦芽糖被吐在了路边,走在后头的方童子拿脚尖碾了碾,踩进泛着湿润气息的泥土里。
与此同时,白马尖半山腰,落霞宗大殿外,遥望着一行人如豆身影的落霞宗掌门,忽然沉沉叹了口气。
“谢前辈重生的事情,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整个白玉京还不知道要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好在两人境界素来旗鼓相当,沈炼侥幸逃脱之后,胡枝子一路追查,查到落霞宗时,失去了沈炼的行踪。
胡枝子也不气馁,暗中打探许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有个筑基期修士,在凌霜谷地界的小集上,卖出去片银色的龙鳞。
接下来的事情堪称无比顺畅了,胡枝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顺藤摸瓜知道了修士的姓名。他跟着闫玉生来到玉莲山地界的大集,还未找到机会询问清楚,便碰到了专门等在小道中间的沈炼。
闫玉生瞬间毙命,胡枝子操控闫玉生的法宝五色太乙瓶,稳稳当当地将沈炼收了进去。
委屈在小小的太乙瓶中,沈炼闻声明显松懈下来,他看着瓶外胡枝子那张泛着隐约黑气的脸,颇为好整以暇地寒暄道:“别来无恙,胡枝子。”
胡枝子不紧不慢地踱过来,捡起地上的太乙瓶晃了晃,冲沈炼笑道:“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你有什么遗愿不妨说来,我尽力替你完成。”
“哦?”沈炼发出声疑惑的单音,他慢条斯理地牵动布满鳞片的嘴巴,接着道:“我若要你的命呢?”
最后的字音荡出沈炼尖利牙齿,暗中提防的胡枝子率先出手,两股截然不同的暴戾魔元应声悍然相撞。中品法宝太乙瓶压根承受不住两位元婴期修士的魔元注入,当即咔啦一声,化为齑粉。
沈炼先前魔元,即修为大损,才取了些道修的真元补上,根本无法与魔元充沛的胡枝子相比,如果非要以魔元相拼,沈炼不出三息必败无疑。
太乙瓶一碎,心知绝不可恋战的沈炼立马往后倒掠数丈,避开了胡枝子来势汹涌的法术。
胡枝子一击未中,并不忙着追击。他边慢慢抽出背后的昆仑剑,边左手不动声色地结印:“你我许久不曾过招,怎么今日才起了头,就急着要走?”
话音未落,胡枝子举剑一斩,隐藏其中已然成型的杀招随之朝沈炼射了出去。
沈炼翻身一跃,以尾巴勾住树枝,森寒剑气险而又险地擦着他龙角横斩过去,没入不远处的山体,登时响起巨石翻滚的轰隆声。飞鸟受此惊吓,尖鸣着扑出树林。
倒挂枝头的沈炼,刚刚旋腰坐正,眼前就陡然出现了一支疾射而来,以魔元凝聚的细箭。
说来托了三趾爪的福,沈炼压根施不出复杂法术,更不用提使用刀剑之类的武器了。有昆仑剑在,他同样近不了胡枝子的身,原想凭仗小巧身形脱身,却偏偏关键时刻,遇上了记忆轮回。
沈炼藤黄竖瞳茫然眨了下,紧接着,细长瞳仁骤然紧缩。
眼底清晰倒映出细箭模样,如同摆设的漂亮龙鳞在魔元制成的细箭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沈炼眼睁睁地看着细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龙鳞,径直射.进了他眉心,穿元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