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从黑破的屋子醒来。
昏迷前的噬心之痛还有残痕。
她信心满满地对陶若眠说惠夫人绝不会抛弃她,让陶若眠大可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怂恿惠夫人。
没想到仅是须臾,上午还在安慰她定会将她从厨房捞回去的惠夫人,下午就跪在老太太屋里哭求老太太赶走她。
陶若眠说她才是惠夫人最有利的爪牙,徐嬷嬷不该没有自知之明地动她。
可陶若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才进府六年的小畜生而已,而她陪了惠夫人快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
甚至怀着雯儿的时候,寒冬腊月的,还在为惠夫人多分些银骨炭,和文胡两院的丫鬟争得头破血流。
那几年,惠氏唤她姐姐。
如今不一样了,她老了,会拿乔碍事,会自作主张了,在惠氏心里,成彻头彻尾的糟老婆子了。
从来人心啊……
房门倏然打开,一道颀长身影在两小厮拥立下款步走进。
徐嬷嬷被小厮扶坐起身靠着椅腿,这才看清来人是那位清风明月般的大少爷。
“这些是你的吗?”顾六展开手帕,里头睡着好些金银首饰玉镯玛瑙。
徐嬷嬷认得,那是她拿给沙荣厚葬雯儿用的,“怎么在你手里,我雯儿呢,我雯儿呢!”
“放心,厚葬了。”祁聿怀危坐圆椅内,面上古井无波。
“收着吧,沙荣当了你的首饰只顾玩命赌,一张草席就将你们的女儿扔去了乱葬岗。”顾六的语气里满是唏嘘。
徐嬷嬷浑浊的双眸中满是悔恨的泪水。
当初沙荣苦追她时,并不是这个德性。
成了亲就全变了,吃喝嫖赌,几乎无毒不沾。
他还理直气壮,“你从来只知守着你那位夫人,一年到头有几天和我睡在一个被窝,老子是男人,不是死太监!”
回头再看,她为惠夫人做的那些,当真是一点都不值得。
哭够了,她的眼神从披散的发丝间射向祁聿怀,“你是来杀我的?”
陶若眠是这么说的。
祁聿怀淡淡道:“你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该杀你?”
徐嬷嬷冷笑不迭,“那我的雯儿呢?我那活活被你们打死的雯儿呢!
“动手,别婆妈。”
祁聿怀挥手让顾六和另一个小厮出去,将房门落了锁。
凝滞地静默了半晌,他轻声道:“我可以不杀你。你们当年害死我娘的细节,你只需要一字不漏地讲给我听,我就放了你。否则,觅春能被挖出来,你女儿慧雯,我照样能再挖出来鞭尸曝尸。”
“你!”
徐嬷嬷浑身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
她还为惠氏死守什么秘密呢,为了惠氏,害女儿连死也不得安宁?
罢了,孽是她们先造下的,命里该还。
~
天已大晴了好几日,今晚又开始扑簌簌落雪。
祁聿怀酉正时分出的门,这会儿已经入更了。
“奶奶,咱进屋去等吧,您身子刚好,别再冻坏了。”
冬儿为若眠披好系紧大氅,才刚买进府的觅禾为若眠撑着伞,冷得直打哆嗦。
若眠接过伞,“再等等,你们先进去,烧炉热水。”
冬儿递给觅禾一个眼神,让她进去。
“是。”
约莫又过去了一炷香之久,终于自院门外瞥见了祁聿怀衣袍一角。
若眠紧步迎了上去,还未近身,已将伞倾向了祁聿怀。
他的神色落寞,眸中尚有泪意,长睫上细碎的泪珠已凝成了莹白的冰晶。
身子微弯,像折竹,又似断松。
手掌连着衣袖都是血,触目惊心。
若眠忍着鼻尖酸涩,轻轻拂去他发顶和肩上的雪,“没事的,已经都过去了。”
祁聿怀为了活命,眼睁睁看着生母死在惠夫人手里,又因为年幼害怕,错过了揭发惠夫人的最佳时机。
如今当年之事血淋淋展开在他面前,祁聿怀不仅要切身经历一次段氏的临死挣扎,还要再一次面对那个躲在门后不敢则声的自己。
祁聿怀的脊骨像是被人敲碎了,颓倒在若眠怀里,连拥着她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若眠听不见他的声音,耳边只有风雪的呜咽和呼啸,可脖颈却感觉到了热泪的侵湿和流淌。
若眠紧紧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耳垂和侧颈,“没事了,都过去了。”
天色已晚,若眠扶着失魂落魄的祁聿怀回房歇下了。
冬儿在屋里备好了漱盂痰壶等物,放下软帘吹了外间的灯离开。
夜里不留丫鬟守夜,只他夫妻二人。
若眠披衣靠着引枕,祁聿怀枕在她腿上,烛火一团暖光。
“至少她自戕前还留了两条线索,我带人分头去找。”
若眠轻抚着祁聿怀的脸颊和发顶,垂眸笼着他。
祁聿怀紧阖双眸,往若眠怀里钻了钻,“有小六去足矣。”
“小六又不能劈成两个人用。大爷放心,有秦妈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大比之期不足半月,祁聿怀不能再为这些事分心了。
祁聿怀默了半晌,隔着内衫吻了吻若眠的小腹,“你万事小心。”
若眠抿唇浅笑,“好。”
祁聿怀捏了捏若眠细腰处的软肉,起身来跪在若眠两条腿外侧,痴痴望着她。
“怎么了?”若眠轻笑,祁聿怀侧躺在她腿上太久,一边脸都压红了。
祁聿怀捉住她抬起的手,贴在脸上轻蹭,“答应我,别离开我。”
若眠愣了愣,漾起笑靥,“大爷怎么又说起胡话了?”
祁聿怀欺身逼近,手撑在她腰后的引枕上,指尖绕进若眠的青丝,近到两人能从眼眸中看清彼此,呼吸相闻。
“眠儿,回答我。”
若眠下意识抵住了祁聿怀的肩,忽闪眼睫,“我不离开大爷。”
祁聿怀捉着她的手按在心口,耸肩沉下去吻她。
逼得若眠费力仰起了脖子,洁白的下颌连着天鹅似的脖颈和精致锁骨,肌肤如雪。
“你心悦我,对吗?”
若眠迎合得有些吃力,眸中尽是迷乱之意,敷衍地“嗯”了一声。
自她被徐嬷嬷用堕胎药伤了身体,祁聿怀已经很久没碰她了。
若眠被撩得心神荡漾,还是定神捉住了祁聿怀煽风点火的手,“大爷,我来癸水了。”
祁聿怀愣了一瞬,扶着若眠后脑勺欺身压了下去,缠绵地吻她。
“可我想你。”嗓音急切又粗重。
若眠低喘不已,嫩笋般的胳膊勾在祁聿怀脖子上,紧紧抱着他,“那大爷多亲一会儿。”
“自然轻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