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灰青色交领衣裙的女子站在一侧。
她面容生得极好,眼角媚意丛生,却被她正直的气质压下,显得越发勾人心魄。
但脸上神色恭敬却不谄媚,手上抱着个算盘,看着精明又能干。
贺知欢看她明明眉眼精致,却穿得灰扑扑,半分粉黛未施,心下就十分明了。
“你是燕娘吧?”
贺知欢坐到石桌一侧,示意她坐下。
燕娘点了点头,垂着眸子行了一礼,眼中带着一丝晦暗。
“见过小姐,燕娘会的东西很多,只求小姐给我一个机会。”
她只想用毕生所学追逐自己的梦想,可总是事与愿违...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比那些男子差,不仅平时被打压,被夺走功劳,如今竟连折花小姐也将她送到别人府上。
“折花说,你在她那儿受了不少委屈,想让你在我这儿绽放光彩。”
贺知欢将她扶起,吩咐桃沁将府中账册拿出来,递了过去。
“折花推荐的人,我自然是百分百相信,以后,你就替我管这一大家。”
沉甸甸的账册就这样交付在燕娘手上。
她有些怔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可我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生而同男子又有何不同?男子聚在一起不给你们机会,并不代表你比不过他们。”
贺知欢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响了燕娘的心。
是啊,她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燕娘抬头,目光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只留下无比的坚定。
她抱紧了手上的账册,仿佛握紧了接下来绚丽的人生。
“桃沁会给你安排一个院子暂住,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同她说,她会满足你。
家中管事几乎也是男子,我给你做靠山,能不能驯服他们,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贺知欢笑了笑,朝自己屋子走去。
“对了,我是在路边捡到了你,你失了忆,记不得前程往事。你可懂?”
燕娘点了点头,着急忙慌拿着账本往自己房间跑去。
一刻也不能耽搁,她定能抓住这个机会。
“小姐,长公主递来了帖子,邀你去她府上。”
桃沁见两人谈完,凑上来将帖子放在贺知欢手上。
长公主府......
贺知欢有些呆愣,心中百转千回。
好久都没去过长公主府了。
贺知欢稍作打扮来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熟悉却有些陌生的门口,一只手拿着血宴,一手捏着帖子,颇有些无措。
“贺姑娘来了,请进吧。”
出来迎接她的是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姑姑霜姑姑,她仍带着一脸笑意,只是眼角有了些褶皱。
她刚进门,一杆长枪迎面而来。
贺知欢抽出身后的血宴,放在身前隔挡开。
自己则一个扭身,以退为进将枪挥出,同那人过上招。
“看来这段时间确实有练习,放下了?”
两边停手,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贺知欢勾了勾嘴角,抱拳行了一礼。
“长公主说笑了,本就不是我的良人,之前是我眼光不好。”
“好了,见你还肯花时间练武就行。来,坐吧!”
长公主眉眼舒展,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伸手为贺知欢倒了一杯茶。
“长公主这次找我过来有何事?”
贺知欢的疑惑的声音一出,长公主倒茶的动作一顿,连脸色都僵硬了一分。
那变化稍纵即逝,贺知欢还没捕捉到,长公主又恢复了寻常。
“知欢,上次丰安节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如今看你身体没落下什么病根,我就放心了。”
突然提到过去许久的事,贺知欢心中警铃大作。
本来放松的神色也有些紧绷,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长公主这次叫她过来的目的。
“你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小时候没少在我这儿顽皮,犯错了也不见你露出这副神态。”
长公主拍了拍贺知欢的手,回忆着之前那段时光,语气里全是感慨。
“没有,只是有些时日没见,有些不太习惯。”
贺知欢笑了笑,语气却不如之前那般亲昵。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温馨中带着一丝生疏。
“好了,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了。”
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看向贺知欢的神色带着歉意。
“上次丰安节的获胜者可以在皇上春猎之时作为护卫队前去。”
“嗯。”
“你是女子,若是去参加,多有不便,所以...”
长公主这话一出,贺知欢一下愣在了当场,抬眼诧异地看着她。
眼神中充斥着不敢置信。
长公主最是厌烦拿女子说事,之前也在她耳边反复提及过。
女子凭什么不如男子,不过是生不逢时。
若是女子有机会,定能与男子平分秋色。
而从小告诉她这些事的人,如今却说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能参加护卫队?
一瞬间,仿佛小时候的信仰开始崩塌。
眼前的画面也有些虚幻。
贺知欢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嘶哑。
“我怕是听错了,麻烦长公主再说一遍。”
长公主将头撇开,不愿直视她。
“你没听错,那边全是男子,你一个小姑娘,与你名声有碍。”
贺知欢猛地站了起来,心中五味杂陈。
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语气十分恭敬。
“多谢长公主提醒,只是这本是长公主当着众人面应诺的,若是反悔,恐怕会惹非议。
臣女从小与刀枪作伴,也随父亲去过军营,名声对臣女来说并不要紧。”
她不知长公主为何突然提到此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劝阻她前往。
可将军府如今不知被谁盯着,若她不在这次春猎中主动出击。
最后只会沦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可是长公主那番话,着实让她有些心头发沉。
贺知欢最后看了长公主一眼,眼中的失望溢了出来。
“臣女想到家中还有事,此次就不多陪长公主闲聊,告退。”
说完没等长公主回复,转身就走了。
长公主坐在原地,看着她带着些许怒意的背影,自嘲一笑。
这孩子,同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只是...
长公主叹了口气,眉眼间的明媚早已变得颓然。
如同那娇艳带刺的花朵,被磨平了棱角,只剩满地的花瓣。
春猎,她一定要趟这趟浑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