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三妹特别撩人看了睡不着所以明天来看吧w “我不知道, 我一出生就长在这里。”长安的眼神无比诚实,同时指向了松林间的一片空地,以彰示自己实事求是的良好品德:“三年前, 我长在那棵树右边。”
季三昧长了个功利的脑袋, 在忍饥挨饿的小时候,判断周遭事物的标准只有“能吃”和“不能吃”,长大后更是将这一充满商贾色彩的思想发扬光大,将周围的一切简单粗暴地判定为“有用”和“无用”。
而眼前的树灵显然可以被他毫不犹豫地归为“无用”的那一类。他既不知道沈伐石为何叛道修佛,也不知道沈伐石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敌营的僧庙修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了这么一张脸。长安的世界构成和人际关系简单得像一张任人勾画的白纸,自从诞生的那一日起,他每日只需面对太阳调息吐纳两个时辰,就算吃饱了, 相当节俭, 但在阴天的时候就容易饿肚子。他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春天时会控制不住地掉毛,被王传灯嫌弃。
然而,季三昧又实在羡慕这样的单纯到“无用”的人。
但若要季三昧做这样的人, 他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因此对这类人,他聪明地选择保持远观, 偶尔亵玩。
他和长安并肩坐在门槛上,耐下性子, 倾听着他短暂人生之中发生的所有故事。
但因为这段人生委实是太过短暂, 长安很快就没了话, 一双眸子锁紧了季三昧的嘴唇,仿佛想从那里撬出他的故事,一道享用。
……看来自己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
季三昧伸长手臂,在台阶上当当地磕去一段烟灰,笑答:“我这一辈子挺无聊,没什么好说的。”
“‘无聊’?”长安歪歪脑袋,“那是什么?”
季三昧之前从未和树灵交谈过,只觉得他这样的反应有趣:“你不明白什么叫‘无聊’?”
长安困惑地摇摇头。
季三昧似有所悟,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位置摸索一番,随即了然。
……长安是一棵树,他没有心。
说来也是,一棵在一个固定地方生根发芽、要活过百年千年的树木若是产生了“无聊”这种情感,那无疑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长安低头看着按在自己胸口的小小手掌,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我没有心,可是我有根。不信你摸。”
季三昧不由得震惊,盯住了长安的裆部,这才惊觉他双腿间玩意儿的尺寸,在宽松的僧袍下仍旧分明。
不得了了,树开黄腔了。
季三昧的神色变化一旦复杂起来,长安就无法理解了,但他的好处在于他从不去琢磨想不通的事情。
长安用右手食指点上了自己的丹田位置:“我的根长在这里。你摸摸看。”
季三昧:“……”好像误会大发了。
但好在季三昧的脸皮厚,他镇定地把自己视线上移,煞有介事地贴手上去,抚摸着长安用食指指点着的位置,果然能触到某样东西在皮肤和肌肉下鲜龙活跳。
那是属于树的“心”。
长安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季三昧,带着桃花气的眼尾上扬,用诚恳的语气道:“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根动了一下。所以我才想买你。”
季三昧面无表情。
话是好话,但他总觉得这棵树在调戏自己。
遭受调戏后,季三昧的选择一般是和对方比下限,于是他用双眸攫住了长安的眼睛,手肘放肆地撑到了他的膝盖上,衔着烟管的唇张扬一挑,从红唇雪齿间发出含混的腔调:“现在我是你的人了。所以……你想怎样呢?”
问题和人来得都有点猝不及防,看着贸然贴到自己面前的小孩儿,长安几乎看对了眼,思忖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先闹了个通红。
季三昧正得意间,就听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口吻极冷:“季三昧。”
季三昧无端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又迎面撞上了沈伐石的冷脸,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沈伐石漠然地注视着季三昧:“到底是谁买的你?”
季三昧恍然大悟,打蛇随棍上:“多谢沈叔伯!”
在讲话时,他的舌尖数度撞在烟枪嘴上,是以发出的声音磕磕绊绊,却别有一点诱人的意味包含其中:“沈叔伯于我有再造之恩,三昧谨记在心,莫不敢忘,将来必以身相许,报答沈叔伯……”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满嘴跑舌头时,沈伐石的身体打摆子似的抖了两下,紧绷的面容也露出了一瞬异色。
几袋烟的功夫,还不足以让沈伐石完全适应来自身体内部的舔舐感。
现在,季三昧贴得愈近,在他腹内燃烧的火把就愈旺。
时间倒回半刻钟前。
沈伐石僵直着身体坐在书房里,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看得王传灯焦心不已。
勉强多坐了片刻,沈伐石终是忍无可忍,腾地站起身来,撩开步子,将步幅拉得极大,朝回廊走去,却被王传灯一把从后拖住了胳膊:“总督!”
王传灯还以为沈伐石又要“发作”了,他只想提醒他,决不能这样一味忍耐,否则,他投身佛门后好不容易养回的心性怕是要毁于一旦。
但是很快,王传灯发现有些不对劲。
等他低下头看到总督膨胀成一团、把□□顶成佛伞的玉柄,他悟了。
王传灯果断放开了紧握沈伐石的胳膊,致礼道:“总督,盥洗房沿这扇小门出去,右转最快。”
沈伐石:“……嗯。”
沈伐石靠在了盥洗房墙壁上,难耐地咬牙。高挺的伞尖剑走偏锋,直指向“清心寡欲”的匾额,端的是相映成趣。
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安抚那过度兴致高昂的小东西。
毕竟那卖力舔吮的始作俑者还没住口,就季三昧的烟瘾而论,如果自己不出去阻止,他能从日上三竿抽到日薄西山。
换了件偏小的亵裤,淡定地把雨伞缠入腿间,沈伐石才胆敢用一种别扭至极的动作走出去。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招蜂引蝶的季三昧,抬手从他口中抽走了那让他遭受了焚身之苦的罪魁祸首。
季三昧连抽几袋烟,好容易才找回了点当年的感觉,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扑上去就搂住了沈伐石的腰,拿出惯常的讨乖模样,笑嘻嘻地撒娇:“……沈叔伯,就让我再抽一口吧?”
可还没等他把人给抱个圆儿,他就被无情地拎了起来,拖离了长安身边。
“小小年纪,烟瘾就这样厉害,怎么了得。”沈伐石在季三昧长篇大论开始前,明智地在他嘴上打了一道休止符,“若再讨要,就给我戒烟。”
季三昧立刻蔫了,但心态调整得很快,转而注视着沈伐石的侧颜,聊解馋意。
所谓淫者见淫,沈伐石越是穿得周正端庄、一丝不苟,他就越乐于用眼睛给他宽衣解带,想象着自己的手指沿着他的腰线一路下滑,按在他的腰窝处,逼他的身体舒展开来,再然后……
季三昧还没视奸到关键部位,就被沈伐石丢入了书房。
“去给你的父上写信。”告诉他你又回来了。
撂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踏入了主禅房。
在跨过主禅房门槛时,他丢给了长安一个眼神,长安马上恭敬地立起行了一礼,乖乖地跑回了自己的禅房,准备打坐修炼。
临进门前,他还不舍地瞄了一眼书房,恰好看到了季三昧坐到了书桌前,面对着摊铺开来的信纸,刚才还色若春花的笑颜已经凋零殆尽,他沉默地思考着些什么,眉间一片平坦,却总让人觉得其中锁着无数条盘错的根节。
见状,长安怔了怔。
昨天初见到他,他还是个小奴隶,颈带铁链,一脸乖顺。
但很快,他就剥下了那层生硬的外壳,开朗快活,玩世不恭。
而现在,长安觉得自己无意中剥下了他的第二片壳。
他好像一只洋葱,谁也不知道深紫色的外壳下还有多少层惹人落泪的盔甲在内跃马提鞭、耀武扬威。
长安意外发现了另外一株小植物,正起了些深究的兴趣,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他回首,唤道:“灯爷。”
王传灯温柔的笑意不变,捏一捏长安的肩膀:“别看了,人家才八岁,非礼勿视。”
长安不服气:“我三岁。”
王传灯一笑,极快地转换口风:“窥视长辈,是为不敬。”
他掐着长安的肩膀,把人塞入了自己的禅房中。
守在心不在焉的长安身边,王传灯却始终记挂着刚才总督不慎遛鸟的一幕。
在他的记忆里,只在面对那个人时,总督会如此失控。
他有了一点推测,可推测做不得真,他只催促长安快些调息,守成持静,把种种芜杂世事暂时抛于脑后,不予理会。
主禅房中,沈伐石坐回了季三昧曾睡过的床上。
他的体温已经蒸发在了初夏的清晨中,但一股浅浅的奶味香气却还在被褥间逡巡不散。其存在感之强烈,反复提醒着沈伐石四个字,乳臭未干。
他低喃着季三昧的名字,将被子盖在自己脸上,眷恋地把奶香气用嗅觉收集起来。
这是季三昧新的身体,也是新的味道,他必须尽快熟悉起来。
但是他现在太小了,而且行为举止都有些古怪。
……竟像是不记得他们当年曾做过的事情了一般。
沈伐石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在装傻逗弄自己,还是因为转世的缘故,只将季三昧那一身的浪荡毛病继承了来。
不如……先观察着他,再等他慢慢长大罢。
这个念头掺杂着其他的东西,在沈伐石体内一并发酵,膨胀。沈伐石坚忍异常,硬是没有发出一声闷哼,只在双腿间弹射开一片水迹时,哑声唤出了他的名字:“三昧……”
此时,他所呼唤的人,正在书房里,面对着空白的信纸,纠拧着眉心,神色复杂,一声声凄楚的童音从远方模模糊糊地传来,激得他头痛莫名。
——“兄长,我怕……”
——“不怕。六尘不怕,快把眼睛闭上!”
——“父亲他怎么了?父亲为什么自尽?”
——“不许说!不能让烛阴人认为父亲是自尽!……传到父亲这里为止,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读过……,此物不准再向任何人提起,就当世间从来没有过什么……!”
季三昧低下头,把额头抵进手心里。
自他重生之后,梳理记忆,就发现了自己的记忆里存在着这样的奇妙断层。
似乎是某个关键的词汇,或是某件关键的事情,被他遗忘得一干二净。
被他丢失了的人生,究竟是什么内容?
有个年龄最小的放声哭了出来,成功调动起了一片悲伤的氛围,新来的小孩三三两两地为着他们未知的前景啜泣起来。
其他的白毛鸡半点都不在乎,并默默地远离了那个哭得最起劲的家伙。
很快,一个白头巾就听到了屋内悲悲切切的动静,他抄起一根大棒,推开虚掩的门,准确地把哭得最惨的小孩儿锁定为目标,狠狠用大棒杵起他的臀和腰来。
这些地方都隐秘得很,就算受点伤,衣服一穿一盖,也不会影响卖相。
况且,就算真的捣伤了货物的腰也没什么打紧的。
这些小奴隶因为生了一张好脸,大多逃不了卖给达官贵人做童妾的命运,云羊不忌男风,一些长相精致的幼童也是不少兴趣别致的贵族们喜爱收集的玩意儿,伤了腰不影响他们侍奉左右,反倒会让他们凭空多出一股弱柳扶风的柔美之感,有些达官贵人专吃这一套。
“号什么丧呐!”大棒舂谷似的往下捣去,伴随着粗野的吼骂:“谁再敢号一句就剌了他的舌头!”
威胁和暴揍是立竿见影的,等白头巾收去大棒,大步流星走出屋中,再没一个敢发出多余响动的反抗者了,啜泣声被他们统统咽进了喉咙中,在他们细弱的喉腔里来回滚动。
其他的孩子对此见怪不怪。
这些漂亮的小孩儿,有集市上拍花子拐来的,也有被家境困顿的父母含泪卖掉的,谁都有苦楚,谁都在夜里饮泣过,等眼泪哭干了,没劲儿了,就会渐渐硬起心肠来,到那个时候,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但是,一个新来的九岁小孩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漠然。
他生得很不错,左眼下一滴漂亮的泪痣更是将这点“不错”扩展成了十分。他默不吭声地挪到了炕上的一处空地,抱膝坐下。
谁料到小泪痣这一坐,本来个个静如顽石的白毛鸡们纷纷扭过颈子,惊讶地盯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冒犯尊者的事情。
小泪痣实在不明白这些目光的意思,只好四下转动着脑袋,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很快,一个老成的白毛鸡给了他一个没头没尾的忠告:“别坐在那儿,那是小季爷的地盘。”
小泪痣有点挑衅地歪歪头,根本没有挪位置的打算。
小屋里的孩子们也算得上老江湖了,一看小泪痣这架势,立即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想。
——这是个刺头,估计在街面上混过,八成是被人牙子套麻袋拐跑的,平素独来独往惯了,瞧他的筋骨,估计是街头儿霸斗殴的一把好手。
对待这样的新人,老成的白毛鸡觉得自己给不出太好的忠告了,便再次没头没尾地撂了一句话:“……算了,不过你得记着,最好不要跟小季爷说话。”
话音未落,小屋的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季三昧走入屋内,沉重的门扇在他身后猝然合紧,一把大锁咔嚓一声落下,把这一屋的孩子同外界隔绝了开来。
小泪痣轻蔑地瞟向季三昧的脸,呼吸却因为这一眼窒了一窒。
那张脸生得太妙,明艳浓彩,却又别有一番纯净天然,在泛着微微尘灰的漫漫天光中,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步伐优雅得像是小泪痣曾在街角窥见过的贵家公子。
……这么一个伶仃细软的身子,怎么配得上“爷”这种称呼?怎么就连跟他说句话都不准?
小泪痣握拳,等着季三昧下一步的动作。
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去,季三昧却并无恼意,拣了个位置,侧身在炕角坐下,打量了小泪痣一番。
看多了他的脸,小泪痣竟然有些口干舌燥,为了掩饰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敌意十足地问:“……看什么?”
季三昧听清他的口音后,唇角微微勾起,形成了一道温柔可亲的美人沟。
在这道惑人的笑意中,季三昧开口笃定道:“……你是松州人。”
小泪痣一呆。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就随父母背井离乡,在外逃荒,四年前父母染疾先后亡故,甚至没能来得及告诉小泪痣他来自何方。
“你怎么知道?”
季三昧学着小泪痣的口音轻声道:“乡音难改。”
小泪痣面色一白,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再没有听过这样熟悉可亲的乡音,心就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再也摆不出谱来。
提醒小泪痣不要跟季三昧说话的白毛鸡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从袖中摸出一副叶子牌,和身边的人沉默无声地打了起来。
小泪痣正诧异这里为什么会有叶子牌,就见季三昧朝自己靠了过来。
凑近了看,那张脸愈加美艳,惊得小泪痣往后一跳:“你做什么?”
季三昧一笑,越过小泪痣的身子,双手按上了两片烟色的墙砖,指尖微微一用力,竟将看似密实的墙砖推动了。
小泪痣瞠目结舌地看着数片墙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轨迹在季三昧手中上下翻飞地运作,终于,有一片墙砖从墙面上脱落而下,季三昧探手进去,从凿空了的墙壁里摸出了两只酒杯和一只葫芦。
他捏着葫芦口,在小泪痣震惊欲绝的目光中斟下一杯酒来:“……这酒好得很。”说着,他把陶制的两只小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脆响:“为松州,干了这杯。”
……这酒入口之后,的确有一股醇厚的粮食酒香,但也不知道季三昧在其中添了什么东西,单用鼻嗅,竟闻不出什么酒味来。
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在这种地方弄到酒?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啊。
一杯酒过后,小泪痣锋利的棱角就被抹消了大半,季三昧照原样把墙恢复之后,继续侧身坐在炕沿,用异常温柔的腔调跟小泪痣说话。
那把柔和的声音加上熟悉的乡音,温暖得像是从梦境里传来的呓语,小泪痣如中巫蛊,不知不觉把家事都告诉了他。
季三昧耐心倾听了他的故事后,问:“你想让你的家人知道你的去向吗?”
一杯墙中酒,一番交心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敲开了小泪痣的心防:“我没有家人。”
季三昧浅笑:“不,你还有爷爷奶奶,你说过疫病来时,老人家不想离开故土。”
小泪痣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子,甚至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爷爷奶奶已经死于那场肆虐的恐怖疫病之中,但他却不自觉地跟着季三昧的声音,展开了美好的遐想。
“……他们还想着你,想着他们从来没有谋面的孙子长什么样子,他们日复一日地站在镇口,等着你回家,有一扇门,不管白昼黑夜,将永远为你打开,里面有热腾腾的汤面,还有一张温暖的小床……”
季三昧的声音颇具感染力,等到小泪痣的目光中浸满了遐思后,他的唇角才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只需一封书信,你的爷爷奶奶就能知道你身在何方,他们会来找你的。”
小泪痣的情绪已经全然被季三昧勾着走了:“可……书信送不出去的。”
季三昧:“酒我都能弄进来,书信自然送得出去。”
“有笔墨?”
“自然是有。”
“就算我爷爷奶奶知道我在哪儿,他们也买不起我。我脱不了奴籍的……”
“至少他们会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还活着,还能来看望你。”
小泪痣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瞄向那扇藏酒的墙。
他开始相信那后面也许藏有更多更美好的希望,但还是略有些踟蹰不前:“……我不会写字。”
“我还认得一二。”
“我不知道我家在何方……”
“松州不过是一个偏远小郡,据我所知,住民不足五百户。……你还记得你父母名讳吗?……记得?那便最好了,这样一来,找到你的家人会很困难吗?”
一番温言鼓舞,小泪痣竟生出了万丈的酸楚来,眼窝发涩发胀,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季三昧伸出了一根手指:“按理说,家书抵万金。所以作为润笔和冒险的回报,我需要从你这里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润。如何?”
小泪痣正对着那不知生死的爷爷奶奶充满憧憬,就被兜头的一盆凉水泼懵了:“我没有钱。”
……用眼睛看也晓得,每个人进来时都被扒得一干二净,连颗石子都带不进来,别说是银钱了。
季三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会有的。”
他贴近了小泪痣的耳朵,那张漂亮的唇一张一合,流畅又温和地吐出魅惑人心的字眼:“……你的相貌算得上乘,会被送入高级卖场售卖。那里的买家多是达官贵人。他们来此的目的,一为挑选禁/脔,二为挑选贴身奴仆,有男客,也有女宾。所以,你只需在拍卖台上做出一副乞怜委屈的模样,那些贵家夫人就算相不中你,也会心生同情,抛些零碎东西给你。虽然老板事后会将抛给你的珍珠宝贝和银钱全部收走,但你只要足够机灵,看准机会,总能到手些小东西。不拘你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就能换回一封书信。如何?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小泪痣一颗心被季三昧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拽在手中,任意搓圆捏扁,心情忽上忽下:“我如果第一次上台就被卖出去了……那该怎么办?”
季三昧露出遗憾之色:“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罢。”
“别!”
季三昧的胳膊被小泪痣一把抓住,而其他几个新进来的孩子也都把季三昧的话听在了耳里、
他们的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从四面将季三昧牢牢包裹起来。
“我,我做!”
“我也来!”
“我也可以吗?我是阳州朱县人!”
小泪痣不敢再占据季三昧的位置,尊敬地挪了开来,好让季三昧能在宽阔的炕角躺下。
季三昧从善如流地倒卧下去,背靠着墙壁,从袖中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锦囊,取出些棕色叶子,放入口中咀嚼。
注视着他咀嚼的动作,小泪痣的眼睛都直了,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几乎要发出光来:“这……是烟叶?这都能买来吗?”
季三昧斜靠在硬邦邦的炕上,姿态极美,赤/裸的足弓在炕边踏着,不像是奴隶,倒像是在贵妃榻上午睡的美人。他的腮部轻轻地动着,用虎牙细细咀嚼着那有点发涩的烟草:“可惜,不能弄出烟味来惹老板怀疑,不然我还能叫他藏支烟枪进来。”
说到这里,季三昧深以为憾地叹了一口气。
……藏支烟枪?藏?
小泪痣想起刚才老板吩咐季三昧做活儿的场景,不禁恍然。
这些宝贝,莫不是夹带在那些麻袋里带进来的?
所以季三昧在干活的时候,就能够趁机把偷运进来的东西悄悄藏匿起来?
以小泪痣为首的一干新人不禁心生敬意:“那些个脚夫和你……有交易?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季三昧抬起眼睛,自带一片桃花风流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幽微难辨的浅笑:“我自有我的本事。”
小泪痣恍惚了一下。
此刻的季三昧,和刚才对他喁喁细语的季三昧又有微妙的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可他总算知道,那些孩子们手里的叶子牌是从哪里来的了。
季三昧半靠在墙边,左臂自然横架在胸口,右肘漫不经心地压在纤细的左手腕上,右手掌心朝上,指根微分,像是虚托着某样看不见的东西。
小泪痣心中突然一悸,慌忙低下头来,莫名地有些脸热。
在季三昧奇特的气场之下,他就连声音都弱了三分:“你怎么能这样一直留在这里呢?如果有一天你被买走……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因为紧张,他有点结结巴巴的,所以他没能问出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季三昧长成这副模样,却没有被那些达官贵人买走?
小泪痣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的趣味如何,但他自己看到季三昧的脸,就忍不住心脏发紧,甚至想要扑上去舔舐他过分优美的足弓,亲吻,吮吸,用舌尖细细感受他脚趾的形状。
这样奇特的遐想让他又畅快又羞耻。
闻言,季三昧抬起头来,看向面色绛红的小泪痣,眉眼轻轻一弯,用极其平淡的口吻道:“……不必担心这些。因为我还没挑到合适的买家。”
这样一来他就能贴肉穿着沈伐石的梵云袈/裟了,美滋滋。
确定东西已经包得滴水不漏,季三昧抱紧了包裹:“我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一阵凌空失重感就猛然侵袭而来,季三昧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蜷身往前一拱,额头不轻不重地碰上了一块弹性十足的肌肉。
把季三昧打横抱起来的沈伐石:“……吓着你了?”
季三昧正忙着和沈伐石僧绡下隐隐露出的胸肌大眼瞪小眼,无心理会他的询问。
舌灿莲花的小家伙突然说不出话了,这让本来一片好心、怕小家伙乏了走不动路的沈伐石皱起了眉。
“……撞疼了?”他腾不出手来揉季三昧的前额,只能如是发问。
在意识到自己撞上什么东西之后,季三昧反应飞快,作恐惧状,把自己打包好的宝贝放在小腹上压着,随后腾出双手来死死搂住沈伐石的后颈,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看不到小家伙的脸,只能看到他紧张得颗颗绷起的光裸脚趾,沈伐石暗自失笑。
这般狡猾的小孩儿,居然会怕高。
他本还想一手抱小孩一手拿法杖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用抱婴儿的姿势把季三昧牢牢抱稳在怀中,手掌轻柔地插/入他浓密的乌发,托着他的后脑勺,好教他躺得舒适安全些。
走到牙行老板跟前,沈伐石沉声道:“请陆老板遣人把我的法杖送到‘一川风’去,多谢。”
老板也听出了些意思,知道这小奴隶竟是沈法师故人之子,哪敢不从,忙不迭道:“沈法师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季三昧就这么勾着沈伐石的脖子,被带出了困住他七年的牙行。
他把脑袋抵在沈伐石的胸肌上,并暗自对其品头论足:
有沟,有肉,走起来偶尔还会动,堪称极品。
季三昧一脸愉悦地埋着胸,因此对沈伐石几番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浑然不觉。
……小孩儿刚才那副放肆挑弄人的模样,真的像足了他。
其实按照昔年烛阴城男人的审美,季三昧就是个小白脸,跟“高大魁梧、面白有须”这一标准简直是南辕北辙,不过在他冷绝的气质下横生的一身纯媚妖骨,绝对是任何美人都及不上的。
那次季三昧强拉他去喝花酒,只不过去上趟净所的功夫,季三昧就被几个外来的公子哥儿纠缠住,把他当做卖唱的小倌儿,拉他唱曲,季三昧竟也不推搪,用三弦弹了一曲烛阴古曲,拿了一百两黄金赏钱,跑来向沈伐石炫耀。
沈伐石犹记得他一手举托烟枪、一手拎着银袋子进门来时满面的袭人春风:“沈兄,今日的花酒钱我来结。”
得知前因后果,沈伐石心中气闷不已,只默默饮酒,一语不发,任那家伙徐徐吞吐烟雾着夸夸其谈:“……沈兄,不是我自夸,别说是几个公子哥儿,你就算是给我个泥鳅,我都能给它勾引得盘起来。”
沈伐石听得心烦意乱,猛地把酒杯顿在案上:“你怎能如此孟浪!”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暗自懊恼话说重了,而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季三昧闻言怔了一怔,停止了高谈阔论,不再和他搭话,转过头去,只顾听曲赏乐。
沈伐石越发不安,满腔子的话在口中翻滚,他左挑右挑,总算在歌女调弦时找到了空档,冷着一张脸道歉:“……季贤弟,我话说重了。”
季三昧正吸了一口烟,闻言转过眸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伐石后,贸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沈伐石的前领。
沈伐石猝不及防,往前一栽,颈部就被两瓣温软的唇碰了个正着,袅袅的烟气自季三昧一张唇中缓缓冒出,如绕树春藤,顺着他滚动急促的喉结上攀爬而上,不徐不疾,而沈伐石垂下眸去,恰好对上季三昧的视线,那缠绵如蛇的惑人视线,简直刺得他眼睛发痛。
在沈伐石口舌僵硬、浑身肌肉紧绷之时,季三昧伸出缭绕着烟草气息的手指,往沈伐石胯/下一抓,面露讶异:“咦,没有硬。”
沈伐石:“……”
季三昧摇头叹息:“沈兄心智坚毅,果非常人能及。是在下输了。”
沈伐石:“……”
沈伐石推桌而起,转身便走,独留季三昧一个人在花柳丛中放声大笑。
负气走到楼下,沈伐石在即将踏出门时很是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折返了回来,咬牙切齿地来到了账台:“……季公子的花酒钱记在我账上。”
龟公听了这话,立即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沈伐石也知道这种大喜过望是因为什么——若是由季三昧这只铁公鸡结账埋单,他根本不会给唱曲的姑娘任何额外的打赏。
可现在的沈伐石情况紧急得很,不和龟公多言,只留下这句话后就匆匆而去。
他就近挑了间小茶楼一头钻入,挑了个偏远的位置,点了一壶热茶。
——茶桌下,沈伐石的双腿难堪地大大敞开,生怕有任何衣料摩擦过那里,把那灼烧感再翻上一倍去。
沈伐石紧攥双拳,竭力试图把那双冒出烟雾的双唇从自己脑海中赶出。
最终的结果是,沈伐石在安静的茶馆里坐立难安了一个下午,还是没忍住探手入裤,握住了胀痛到不行的蓬勃粗壮。
等生生报废了一条亵裤,沈伐石才满面通红地踏出了茶馆,没想到季三昧恰巧出了花楼,夹着金玉烟枪迎面而来。
他衣带当风,满身冷艳之色,只在瞧见自己后,唇角才欢快地翘起一点弧度:“……沈兄,咱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人冷艳和轻佻并存的模样顽固地在沈伐石心里生根发芽,从初次见他开始埋下种子,到现在,俨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到两人互通心意那日为止,沈伐石倾慕了季三昧整十年之久。
思及此,沈伐石低下头来,看着蜷在自己怀中,与他容貌不尽相同,却同样生了一副狡黠模样的孩子,心中疑云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