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长本虽年岁已高,但在朝中甚有威望,此时被墨瑾瑜公然顶撞,难免怒火中烧。想他一个连毛都没长整的毛头小子竟敢与他左言?闻人长朝着墨瑾瑜冷哼一声,却也未曾打断,似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言论。
对此,墨瑾瑜也不介意,转身朝着闻人长微微颔首,礼数周全,态度谦卑:“闻大人还请仔细着,切勿动气伤了身子!”
“你!”
闻人长是上朝元老,就连当今王上也对他甚为器重,还未曾有谁如此对他说话,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碍于王上在此,不敢发作。
见闻人长怒极却不敢发作,墨瑾瑜温和一笑,转而面向萧天弘,朗声开口:“依闻大人刚才所言,王上登基已有二十余载,本就膝下子嗣单薄,立储之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有片刻耽搁,下官认为此言差矣!
臣以为,当今王上身体康健,治国有方,西萧上下民心安定,索溥城亦是繁荣昌盛,而立储之事关乎于未来国运,不可操之过急!”
终于得到满意回答,还不等萧天弘点头表示认可,便见闻人长怒葱道:“操之过急?皇上继位多年,却连太子之位都未确立,反观南荀国,早已立下太子和三位亲王。
现天下分为四州,南荀是西萧最大的强敌,如若得知我西萧竟连太子都未定下,岂不耻笑我西萧皇室夫人?这又如何是操之过急?还是说…大将军对王上有异心?”
“我墨瑾瑜,十三岁从军,十二年征战杀场,立下战功无数,要论忠诚,王上自会明鉴。可闻大人呢?对南荀国国情如此清楚,谁有异心,还用明说吗?"
墨瑾瑜说这话时,已转而看向闻人长,眼看着闻人长手指颤抖的指向墨瑾瑜,被气得说
不出话来,墨瑾瑜却丝毫未能罢休,一步一步走向闻人长,声音低冷至极:“听闻闻大人与五皇子私下盟誓,若立五皇子为储君,那闻家大小姐日后便是王后,可有此事?”
“我…”
闻人长下意识看向萧天弘,见他似笑非笑正盯着自己,闻人长心上一慌,刚想解释,谁料墨瑾瑜却步步紧逼:“闻大人如此,是否在为闻大小姐日后谋划?
若是闻大小姐成为王后,闻大人就是国丈,今日闻大人能带领群臣逼王上立储君之位?明日便能怂恿群臣谋权篡位,让闻大小姐稳登王后之位!”
扑通一声!
墨瑾瑜字字犀利,闻人长早已被吓得变了脸色,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朝着萧天弘鸣冤叫苦:“王上…冤枉啊,下官从未有过二心,一切…
一切皆是以西萧大局为重,还请王上明察!”
话落,便见闻人长狠命嗑着头,不一会儿,地面便被鲜血染红,可萧天弘却像未看到一般,眸光深邃的紧盯着闻人长,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大殿之中,气氛诡异,人人颤栗,惟有墨瑾瑜,一脸轻松,摆出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
萧天弘双手紧握龙椅,眼中似有深意在肆意翻腾,他早知两个皇子暗中培养势力,却未曾想连朝中老臣也牵扯其中,比如王圣,再比如闻人长,令萧天弘深知不能再放任下去。
而萧逸轩,面色中更加难掩骇然,下意识看向墨瑾瑜,发现墨瑾瑜也正看着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令萧逸轩额头处不受控制的凸凸跳了几下…
“都给本皇子滚出去…滚出去…”
书房内,传来唯里啪啦的响动夹杂怒吼的声音,所有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生怕一不小心,牵怒到房间里
的活阎王。
殊不知此时书房中更是一片狼藉,玉器花瓶皆成碎片,台案笔墨也散落一地,而萧逸轩更像是疯了一样,带着想要吞噬一切、粉碎一切的肆意,双眸通红,披头散发,一身锦衣长袍也尽染灰尘,再无往日温润儒雅之意。
脑海中浮现出的全部是今早,朝堂之上所浮现出的画面,手中动作更加狂暴。
闻人长现虽只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平时也只是负责与祭祀相关事宜,看似与权势毫无关联,可众人都知闻人长是太皇深信不疑的重臣,而闻人长数余载前还是一国之丞,身担重任。
后来,新帝继位,闻人长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萧天弘谨记先帝遗言,便给了闻人长一闲职,凡有至关重要之事才与之商讨一二,给了闻家前所未有的厚待。
听闻宫中传言,当年太皇先逝时,曾留下一谏言给父王:“文要倚仗闻人长,武要重用墨祺福,定能保西萧太平永年!”
墨祺福便是墨瑾瑜的爷爷,墨瑾瑜父母早逝,墨瑾瑜是由墨祺福一手带大的。正所谓'虎门无犬子,强将无弱兵',墨瑾瑜便是继承了墨祺福征战四方的雄风,成为西萧屹立不倒的战神。
自从先皇登遐,墨祺福病逝,闻人长也摆出一副闲云野鹤,不受尘事羁绊的姿态,可萧逸轩深知,父王十分在意太皇遗训,才会在墨瑾瑜那处碰壁后,将主意打到了闻人长的身上。
为稳坐储君之位,也因王圣事发突然,萧逸轩心中不安,又不想落于人后,便不惜以王后之位许诺给闻家大小姐,因为萧逸轩非常清楚,若不牵扯到自身,很难劝说闻人长为自己所用。
萧逸轩算准了人心,却又不了解人心。
一番宣泄过后,萧逸轩
气息紊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视线所及之处,杂乱不堪,萧逸轩还不解气的连踢两脚,眼中猩红逐渐平息,听闻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主子!”
“进来!”
原本冷冽的面容在听到谨慎的声音后,不似那般歇斯底里,却依旧阴沉冷淡。
推门走进来,触及到书房内的一切,明尘眼中没有任何波澜,还不等开口便听到萧逸轩急切的声音已然响起:“査到了?”
明尘敛眉回答:“是闻家大小姐!”
“闻幻灵?”
萧逸轩不甘心自己一番筹划,如何又被墨瑾瑜査到了破绽?出宫第一件事便是让明尘去探査一番,结果却大大出乎了萧逸轩的意料之外,忍不住出言讽刺:“这该死的女人!”
“主子有所不知,那闻幻灵虽是闻人长的女儿不假,可闻人长为人低调沉稳,而那闻幻灵却是个张扬跋扈的个性,所以这话从闻幻灵口中传出倒也不足为奇!说到底,闻家落此境地,还是大将军一手促成!”
从小看过了父王为了平衡朝廷重臣,达到自己的目的,将各大臣之女招入宫中为妃,可若论真心爱过的,又有几人?
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包括他的母妃,也是这权术的牺牲品。
每次父王晋新妃时,殊不知,后宫之中多少人黯然神伤?小时候的萧逸轩就不知撞见过多少次,母妃一个人流泪?
一个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支撑的嫔妃,若只倚靠男人的怜惜与呵护很难在后宫存活。
都说帝王薄情,萧逸轩却偏偏想要立他心爱的女子为妃,为后,所以那个闻幻灵,不管是嚣张跋扈也好,端庄娴雅也罢,萧逸轩都未曾想过让闻幻灵坐上王后的位置,那是他心中的向往,谁都别
想打破。
再说,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又何必投入真心?他只是不甘心,如此好的机会再次与他失之交臂。
提到墨瑾瑜,萧逸轩更是恨得牙痒痒,那晚他与闻人长达成共识时,是在深夜,他还特意伪装了一番,兜兜转转好大一圈才去往闻府,如此大费周章,结果竟败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
可萧逸轩不知道,那晚他与闻人长密谋之事,被闻幻灵听了个真切,闻幻灵从小便崇拜墨瑾瑜,听说父亲要将她嫁于他人,伤心不已,即便是皇子,也不能让她甘愿,便连夜便跑去将军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墨瑾瑜说了个清楚,还哭着让墨瑾瑜帮忙想办法让父亲改变主意。
墨瑾瑜确实答应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阻止了这场交易,这也正是令萧逸轩大发雷霆的另一原因所在。
早朝上,王上下旨,命闻人长立即启程去德天,为先王守陵,没有诏书世代不得回索溥。虽然官升一级,却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文武百官十分清楚,闻人长无异是等于被流放了。
萧逸轩想不明白,为何父王可以为萧博策与王代玉赐婚,却不顾先王遗训,要至闻人长于绝境呢?一直以为父王对他最为疼爱,此事一出,难免令萧逸轩心生寒意。
见萧逸轩默不作声,明尘却已经急得变了脸色,愤愤不平的再次出声道:“原本之前王上已经对收复武林门派之事全权交于主子处理,结果大将军一句话,王上又改口说时机不太成熟。如今连立储之事大将军都参与了进来,若不是今日大将军从中作梗,说不定立储之召已经下来了,而主子也已经移至储君府。可偏偏王上又对大将军的话言听计从,难道主子真的打算咽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