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的小皇子甫一降地，便是咕咕嘹亮的哭声。
听接生嬷嬷说的时辰，正好是神无月毙命的时候。
这小小的懵懂还不知世间险恶的一团小人，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偏在这个时候临世了。
司琴第一次抱孩子，紧张地胳膊都快痉挛了，勉强把那团小人儿抱给她。
云千千看着锦黄百子千孙被中包着的小婴儿，微微笑了笑。
“陛下与天神交战，不久前已经薨逝，我以南朝皇后的身份宣布，这个小皇子，便是是南朝新帝。”
众人先是微微一惊，然后跪地高呼万岁。
床榻上的丽妃闻言，眼睛先是的惊怔，然后浮上一丝几不可见的伤感。
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问身边的宫人：“我怎么听着雨声小了，是雨停了吗？”
“回娘娘的话，雨停了，听外面的人说，裴氏也回宫了，大概是为了迎接新帝。”
丽妃听着新帝这个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
又何偿不是她所愿所想呢。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仿佛永远也不会死，不会伤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神无月丧仪从简，海底巨石制成的棺椁，由王福亲自扶灵，率千人亲自押送至皇陵。
当年被万人踏破的皇陵已然被重新修整一新。
孤兰英亲率千星阁星史为他祈福送葬，看着那石门缓缓落下，她
脸上浮起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裴氏扶着宫人，脸色有些慌张地走过来道：“掌门，太后娘娘找不着了，千星阁的人多，您快派人下山找找，看是不是上来的路上走散了。”
对于这个年纪或许比她还大的掌门，裴氏没敢端她太皇太后的架子。
孤兰英听了听只是皱皱眉，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哦了一声道：“那就不必找了。”
“您知道她去哪了？”
孤兰英看着那边正在落下的石门道：“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说完这些，她把手里的的符随手扔进那边的火盆里，看着符咒烧成灰烬，她道：“我也该走了。”
“小红。”
“奴婢在。”
“千星阁交给你了，沈秋水心术不正，不必对她太良善。”
“您要去哪，那些高阶咒术，您还没教我呢？”
“用不着了，你没发现现在空气中灵力十分稀薄吗？以后这里不会再有妖魔，千星阁的高阶咒术就此封存，不许后人再学，千星阁日后也只做些祈福求雨的法事，若有违规，我自会上来，亲自处罚。”
小红本来还有些不甘心，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便再也不敢吭声了。
这些日子祖师披着沈秋水的皮囊跟她说话，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却也不敢多问，现在祖师自己提起沈掌门，好像沈掌门还会回来似的。
可，小红同样不
敢多问。
眼看着她独自朝山下的方向去了，小红赶紧摔小星史朝她的背影跪下，叩了几叩，嘴里说着恭送祖师的话。
同样不解其意的，还有裴氏。
裴氏看着这偌大皇陵，不由地想到那天，神无月跟她说过的话。
那是裴氏第一次近距离看清神无月的长相，胤忘川死后不久，她正在善后，行宫里各项事务都要她来处理。
神无月跟小皇后也已经早走了，她本想着再不会看见那人。
可是，那天她处理完一天的杂事回到宫中，竟看到屏风后站了个虚虚的人影。
他墨衣玉带，声音薄凉，如冬天里的水声，悦耳清冷。
裴氏一直以为，宫里容不下自己，所以才选择在这行宫苟延残喘度日。
可没想到，神无月居然让她回宫，还许她太皇太后之尊。
可他通篇只说了丽妃那个生母皇太后，绝口不提母后皇太后。
她当时觉得奇怪，大概神无月那个时候就想到了，他死了，神宫留不住那爱自由的小皇后。
尽管他已经给她开了酒馆，也备好了下半辈子用的银钱。
可小皇后本来就不是人，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拘束。
只是……她想去的地方是哪呢？
裴氏朝刚才孤兰英视线所及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刻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哪有人会把自己关进地宫找死。
“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李罗道。
“那就回吧，多找几个守陵的来，别让先帝的陵墓再被掘了。”
“奴才知道。
李罗扶着裴氏的手下山。
皇陵都是虚土，这会被人踩得泥泞不堪。
裴氏上了数岁脚下不稳，靠着李罗才不至于摔倒。
下山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二人的交谈声。
“丽妃还安生吗？”
“安生，只是有件奇事。”
“什么奇事？”
关在天牢里的那个傅元朗，昨天晚上被人发现死了，早上狱卒过去看时，身子都硬了，估计一早就死了。
裴氏张了张嘴，半晌，才呵笑一声，“算她聪明，既如此，往后好好辅佐小皇帝便罢，若不然，就安安静静地打发了，左相大人这会该到边关了吧？”
“是，三天前就出发了，左相那个年纪被打发去守边关，着实苦了些，不过也不亏他。”
裴氏笑了笑，抬头看着天边夕阳，将近十年没这样顺气过。
想到自己枉死的太子，隐约觉得苦了口恶气，又没出干净。
因为不是她亲自杀死的。
只是……终究算是替他报仇了。
裴氏微微侧目，朝皇陵另一边的新坟看了一眼，那是胤忘川的墓地。
潦草的一个坟头，连碑也没有。
本来是要抛尸乱葬岗的，因他那一死便化的身子，让她连皇儿的身子都没要回来。
只能憋屈的将那日屋里的
灰扫了扫，盖了这座坟，算是留下念想。
王福遥遥看着他们封坟添土。
抱着拂尘，转身朝册下的方向走了。
他要替小皇后看着小酒馆，以防她什么时候回来要用。
三百年后。
一男一女两个容貌绯丽的人来到酒馆门前。
女子红衣娇俏，男子黑衣玉带。
盯着小酒馆的招牌道：“无月你看，这间酒馆居然还在。”
男子轻轻恩了一声，容色淡然，只有看向女孩的时候，才能从那漆眸深处看到一丝几不可闻的温柔。
“我们走吧。”他握了她的手，女孩很自然地靠在他身上，“去哪里？”
“你不是还要回神宫瞧瞧？当初答应你的事，说了要陪你做完的。”
“你还记得这件事呢？”
“我说过的事，不会忘。”
“可是现在回去，师傅都不认识我了，都怪你睡了这么久，我都老了。”
“你有灵鸟浸润过的玉佩，再活三百年，也不会老。”
“好吧，但我没想到你真的能活，这还要多亏了大师姐提前封存了胤忘川的神魄……”
两人越走越远，丝毫没看到追出来的老者，他头发花白，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落下几滴眼泪，然后跪地深深拜了拜。
“陛下，娘娘……”
女子听到动静，转身，对他招了招手，“王公公，下回我们回来喝酒。”
全文完
2021.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