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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的美式英语,腔调温和, 言语谦谦, 目光湛然, 从容镇定, 身姿端然而立, 唇枪舌战中依如兀自盛开的纯白铃兰, 又像是丛林间流淌不息的淙淙溪流。
叶念斯就突然想起老子在《道德经》里说的一句话:“天下莫柔弱于水, 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大概靳桑浯就是如水一般的人, 柔而难犯,战无不胜。
心脏不期然地加速了跳动。
她眨了下眼, 低下头随意写了两个字, 假装在做记录。
应该是错觉, 要不然她怎会觉得, 即使室内灯光明亮,靳桑浯也是最耀眼的光源。
*
当天回到酒店, 李姝玉才开始处理依家传来的文件。
她将文件整理后,向靳桑浯汇报情况。
靳桑浯将文件大致翻了翻,纤细的食指指着购货计划上的一条, 说:“这个类型的产品,把售价统一调整一下。”
李姝玉望了望靳桑浯指的地方,一愣, 又抬头看一看靳桑浯温雅精致的脸庞, 端庄高贵的身姿, 再低头看看她指的地方,有些怀疑地问:“这个?”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姝玉标注了一下,打算给陈润典吩咐下去。
她心中还有疑惑,憋不住终究是问了:“靳总,为什么……要收购依家?”
靳桑浯闻声,抬起头微笑着望着她,又像是穿过她,望向了她身后虚无的某一点,目光柔和得能拧出水来,声音也温暖动人:
“因为我喜欢吃金枪鱼三明治,让我吃一辈子也不会腻啊。”
面前的人虽然在说着三明治,可是李姝玉却觉得她像在对什么人表白,用着无限深情,说着“一辈子”的誓言似的。
*
待了近一周的时间,目标顺利达成。
周四,飞机降落在三白市。出了机场,靳桑浯直接去了公司,收购牧沃伦的信息报告刚刚完成。她看完报告,微笑着吩咐:“资料都整理齐,送往发改委。”
第二天早晨,依旧在依家吃早餐,靳桑浯这时还没到,阿茂热情地向叶念斯打招呼:“好久不见!”
叶念斯被他热情洋溢的活力所感染,主动问候道:“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我前一阵不是和你们说依家感觉快破产了嘛,但是最近换了个新老板,采取了很多措施,生意又好起来了!”阿茂指着旁边的早餐架,问她,“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台湾饭团?就是……”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抬手虚指了一下,“那边特别好吃、每次好多人买的那一家的。现在它给我们供货早餐了。真的特别好吃!”
叶念斯见他如此热情推荐,便买了一个,一边笑着问:“这就是你说的‘好多措施’?这个台湾饭团帮你吸引了很多顾客?”
“不止呢。”阿茂一边加热一边说,“你看,我们店里卖的东西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是店长,只是这个店的收银员,所以那次开会没去,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措施。
“这样啊。”叶念斯应了一句。
阿茂又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转了回去。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叶念斯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问:“怎么了?”
阿茂麦色的脸有些红,“没什么,想到店里还有些改变,但是感觉不好意思和女孩子说。”
叶念斯挑了右眉,配着桃花眼,生了一股娇媚,“怎么,你们店里还提供什么……特殊服务了?”
阿茂被她闹了个大脸红,嗫嚅着:“不是……”
叶念斯依旧挑眉看着他。
“就是……那个……我听说,所有店的避孕套也调价了。”
叶念斯这下兴趣更大了:“怎么回事?”
阿茂便轻咳一声,对她解释道:“晚上12点以前,店里避孕套的价格会调高1块钱,12点以后,又调回正常。”
这时感应门声响起,两人一齐望去,靳桑浯款款而入,打了声招呼。
叶念斯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阿茂此时脸上的红晕和忸怩的神色还未散去,靳桑浯好似也能感觉出先前这两人相谈的氛围,于是问:“在聊什么呢?”
阿茂看看叶念斯,后者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奇怪,叶小姐每次和靳总在一起都感觉不自然,但是两人每次还像约好似的,要一起吃早餐。
“在聊一些店里的变化。”他说,便把先前和叶念斯讲的又重复了一遍,最后也红着脸讲了避孕套的事。
他大胆猜测:“我觉得是因为,来便利店买避孕套的,总会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平日就不想再光顾这家店。但是12点以后来买的,一般都是立刻需要的。所以这样一来,可以算是把客人都赶去别处买避孕套,然后让他们平时不好意思再进去买其他的东西。”
叶念斯在有靳桑浯的场合都尽量不说话,没有接话。
靳桑浯不置可否地微笑着,问阿茂:“如果依家的情况变好了,你还想去革新工作吗?”
“这……”阿茂犹豫地拧起眉,“我都已经和徐经理说好了啊。“
靳桑浯宽慰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你想留在依家,和徐经理说一声就行,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付了帐,靳桑浯坐在叶念斯身边,手边依旧是厚切金枪鱼三明治,问道:“明天就是白大校庆,你会不会去?”
叶念斯“啊”了一声,放下口边的厚切鸡排三明治,抿了抿唇才说:“要去的,已经和小白约好了。”她又回问道,“你去吗?”
靳桑浯笑了笑:“去的。我应该会和澄非一起去。”
叶念斯转过头,看着靳桑浯的玉雕面容,说道:“说来,前一阵子澄非还约我一起去。”
“是么……可能是和你很久没见了,想和你聚一聚吧。”靳桑浯推测道。
“这样啊。”叶念斯口中应和着,心里却不相信。季澄非对自己的态度,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和自己不对盘,可别说和自己“聚一聚”了。
“说起来,之前还说我们几个聚一下呢,一直也没机会。”靳桑浯说。
叶念斯随着她的话头说:“是啊,最近太忙了。可能把牧沃伦的项目结束了,我们才有空吧?”
靳桑浯笑笑:“是啊。”
两人又闲聊几句,将三明治吃完,进了公司大楼。
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双手一颤,她继续说道:“连夜就被送到首都。他们说我可能撑不住。所以我求舅舅让我给你打电话,然后和你说分手。”
她记得当时于明辉严厉的指责,她从来没有见过舅舅这样令人恐惧的神色。
之后一个巴掌被扇到她脸上。
她跌坐在地,一只耳朵嗡嗡尖锐地响,另一只耳朵听见于明辉歇斯底里地喊叫。
脑袋懵懵的,她恍恍惚惚地想,桑浯那么好。
听到后来,于明辉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玻璃,传到她耳边时要穿过它,所以带了刺耳的划玻璃的声音,刺啦刺啦……
她全身都因为这样的声音而汗毛竖起,想要捂住耳朵,但是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过速,还是因为自己心跳快要停止了。
很奇怪,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然后她被于明辉抱起,看见他脸上那种令人战栗不已的神色消失了,重新充满了爱怜和焦急的担忧。
她在他的怀里一颤一颤的,看着他身后的景致在不断变换,颜色也各有不同。
那些颜色在她的眼里搅动着,最后混在一起,成了浓厚的黑。
*
清醒时眼皮还睁不开——这样说起来其实她也不知道着算不是算是清醒了。
周遭的环境大概还是有感知的,舅舅与医生的话也听了一耳朵,知道自己手术的成功率有多低。
睁眼时她被各种各样的管子困在病床上。
摘了氧气罩,换成鼻吸氧管,她对舅舅说:“让我给她打个电话吧。求求你让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说着哽咽了,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舅舅终于还是同意了,只不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要说的却是分手的话。
如果自己不久就会死去……
没有人知道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声音的冷漠和平静。
说了那些可笑的话,也不知道桑浯是否相信。
挂断电话后,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腔传来,瞬间侵入四肢百骸。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声音,身边于明辉的表情变得惊恐又担忧。
医生鱼贯而入,噪杂一片,地上再次响起的手机声淹没在各种声音中,最后不知道被谁一脚踩得支离破碎。
*
叶念斯深吸了一口气,唇角舒缓,“幸亏上天垂帘,手术、治疗,康复了一年。我不敢联系你,怕你担心,而且我舅舅也一直管着我。等我好了以后,才得知你已经去了国外,我也打听不到你的联系方式。再后来听到你的消息时,你已经回了国,并且订了婚。我以为……你不会再要我了,所以一直不敢来找你。直到后来舅舅肾衰竭……接下来你都知道了。”说完,她抿了抿唇,有一颗泪不小心地从左眼眼角滑落。
靳桑浯望着她,很认真、很用力地望着她。
下一个瞬间,她就被靳桑浯扑倒在床上,唇被印上另两片微凉的柔软,然后被完全入侵。
靳桑浯的吻也是那么的认真用力,充满了和她平时不一样的急切,柔软的舌不放过能触及的每一寸,像是要尝尽她的味道。
叶念斯搂主她的腰,感觉到紧绷的身体,也尽情地回吻她,仿佛以此可以补偿她们分开的那么些年。
渐渐地,叶念斯掌下的腰软了起来,感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濡湿,但那不是自己的泪。
靳桑浯离开了她的唇,翻身蜷缩在一旁,侧着身子将头置于她的颈窝,双手紧紧抓住她衣领,身体不住颤抖。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肩上的衣料被温热的液体打湿。
轻抚着靳桑浯的背,自己也不禁红了眼眶。
*
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叶念斯推了推靳桑浯,小声地问:“所以……你还喜欢我?”
靳桑浯一愣,随即轻轻地笑了,目光坚定而温柔,嗓音沙哑:“我爱你,一直都爱你,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叶念斯小小地勾起嘴角,然后也小小声地呢喃道:“我也爱你,我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爱你。”
两人紧紧相拥了一会儿,享受这迟来了五年的甜蜜。
叶念斯突然“啊”了一声,忙问:“几点了几点了?是不是已经迟到了?”说着便要起床。
靳桑浯笑着按住她的腰,说:“我今早给何经理说你和我去见客户了。”
不好请假的,昨晚去聚餐,今早又请假,肯定是喝多了,会有人说叶念斯工作不负责的。
“啊——”恍然大悟。
靳桑浯这时将她的腰搂得紧了一些,有些担心地问:“你还没说,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叶念斯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脸,“心脏已经痊愈啦,不要担心。”
靳桑浯还是不放心地皱着眉头:“但是你的胃病呢?还有,好像你血压也有点低。”
叶念斯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血压低的?”
“我看了你的入职体检。还有你昨晚胃疼,但是就是抱着我不肯放手,最后是格赫送我们回来的。他给你开了药,又给你量了血压的。”
叶念斯脸上一红,“我有抱着你不放吗?”又“噢”了一声,“怪不得,我说今早起来胃怎么不疼呢,是不是昨晚打针了?”
“不准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你的健康问题呢。”靳桑浯摆起严肃脸,“入职体检的项目有限,要不然明天你去做个全身体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