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老孙变化,也只为你们,你怎么倒走了风息?这一洞里妖精,都认不得,怎的偏你认得?”
八戒道:“你虽变了头脸,还不曾变得屁股。那屁股上两块红不是?我因此认得是你。”
行者随往后面,演到厨中,锅底上摸了一把,将两臀擦黑,行至前边。
八戒看见又笑道:“那个猴子去那里混了这一会,弄做个黑屁股来了。”
行者仍站在跟前,要偷他宝贝,真个甚有见识:
走上厅,对那怪扯个腿子道:“大王,你看那孙行者拴在柱上,左右爬蹉,磨坏那根金绳,得一根粗壮些的绳子换将下来才好。”
老魔道: “说得是。”即将腰间的狮蛮带解下,递与行者。行者接了带,把假妆的行者拴住,换下那条绳子,一窝儿窝儿笼在袖内,
又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一根假幌金绳,
双手送与那怪。那怪只因贪酒,那曾细看,就便收下。
这个是大圣腾那弄本事毫毛又换幌金绳。
得了这件宝贝,急转身跳出门外,现了原身高叫:“妖怪!”那把门的小妖问道:“你是甚人,在此呼喝?”
行者道:“你快早进去报与你那泼魔,说者行孙来了。”
那小妖如言报告,老魔大惊道:“拿住孙行者,又怎么有个者行孙?”
二魔道:“哥哥,怕他怎的?宝贝都在我手里,等我拿那葫芦出去,把他装将来。”
老魔道:“兄弟仔细。”
二魔拿了葫芦,走出山门,忽看见与孙行者模样一般,只是略矮些儿,问道:“你是那里来的”,
行者道:“我是孙行者的兄弟,闻说你拿了我家兄,却来与你寻事的。”
二魔道:“是我拿了,锁在洞中。你今既来,必要索战。我也不与你交兵,我且叫你一声,你敢应我么?”
行者道:“可怕你叫上千声,我就答应你万声!”
那魔执了宝贝,跳在空中,把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声“者行孙。”
行者却不敢答应,心中暗想道:“若是应了,就装进去哩。”那魔道:“你怎么不应我?”
行者道:“我有些耳闭,不曾听见。你高叫。”那怪物又叫声“者行孙。”行者在底下掐着指头算了一算,
道:“我真名字叫做孙行者,起的鬼名字叫做者行孙。真名字可以装得,鬼名字好道装不得。”
却就忍不住,应了他一声,飕的被他吸进葫芦去,贴上帖儿。原来那宝贝,那管甚么名字真假,但绰个应的气儿,就装了去也。
大圣到他葫芦里,浑然乌黑,把头往上一顶,那里顶得动,且是塞得甚紧,
却才心中焦躁道:“当时我在山上,遇着那两个小妖,他曾告诵我说:不拘葫芦净瓶,把人装在里面,只消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敢莫化了我么?”
一条心又想着道:“没事!化不得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炼成个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火眼金睛,那里一时三刻就化得我?且跟他进去,看他怎的!”
二魔拿入里面道:“哥哥,拿来了。”
老魔道:“拿了谁?”
二魔道:“者行孙,是我装在葫芦里也。”
老魔欢喜道:“贤弟请坐。不要动,只等摇得响再揭帖儿。”
行者听得道:“我这般一个身子,怎么便摇得响?只除化成稀汁,才摇得响是。等我撒泡溺罢,他若摇得响时,一定揭帖起盖。我乘空走他娘罢!”
又思道,“不好不好!溺虽可响,只是污了这直裰。等他摇时,我但聚些唾津漱口,稀漓呼喇的,哄他揭开,老孙再走罢。”
大圣作了准备,那怪贪酒不摇。大圣作个法,意思只是哄他来摇,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
那魔也不摇。
大圣又叫道:“娘啊!连腰截骨都化了!”
老魔道:“化至腰时,都化尽矣,揭起帖儿看看。”
那大圣闻言,就拔了一根毫毛。
叫“变!”变作个半截的身子,在葫芦底上,真身却变做个蟭蟟虫儿,钉在那葫芦口边。只见那二魔揭起帖子看时,大圣早已飞出,打个滚,又变做个倚海龙。
倚海龙却是原去请老奶奶的那个小妖,他变了,站在旁边。那老魔扳着葫芦口,张了一张,见是个半截身子动耽,
他也不认真假,慌忙叫:“兄弟,盖上!盖上!还不曾化得了哩!”
二魔依旧贴上。
大圣在旁暗笑道:“不知老孙已在此矣!”
那老魔拿了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近前双手递与二魔道:“贤弟,我与你递个锺儿。”
二魔道:“兄长,我们已吃了这半会酒,又递甚锺?”
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犹可,又索了孙行者,装了者行孙,如此功劳,该与你多递几锺。”
二魔见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只手托着葫芦,一只手不敢去接,却把葫芦递与倚海龙,双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龙是孙行者变的。
你看他端葫芦,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这里陪你一杯罢。”
两人只管谦逊。行者顶着葫芦,眼不转睛,看他两个左右传杯,全无计较,他就把个葫芦揌入衣袖,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一样无二,捧在手中。
那魔递了一会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过宝贝,各上席,安然坐下,依然叙饮。孙大圣撤身走过,得了宝贝,
心中暗喜道:“饶这魔头有手段,毕竟葫芦还姓孙!”毕竟不知向后怎样施为,方得救师灭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