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燕捏着帕子,低垂下脑袋,状似不经意擦了擦唇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多谢世子妃好意,不过不必了,其他花儿虽然好,但是哀家独爱这鸳鸯藤。哀家明白对于哀家同阿湛哥哥过去那些事,世子妃行礼不舒坦。
世子妃心中有怨大可来找哀家,哀家奉陪到底,还请世子妃不要随便轻贱了阿湛哥哥。你也许不知道你口中弃之如敝屐的老男人,却是别人一生求而不得的天上月。”
还天上月?
慕千璃差点吐了。
冷不丁的他们家世子爷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白月光了。
“这么看来是本世子妃猜错了,看着情形不是我们家阿湛的缘故。那就好,本世子妃刚刚还在担心,如果是我家阿湛亏欠了太后娘娘你,本世子妃说什么也得让他负起责任来,现在不是就好。”
“哀家这人比较念旧,对那些旧人旧事总是多几分感情,当初种种只怪造化弄人,以至于……哎……这终究是哀家同阿湛哥哥的私事,既然阿湛哥哥不曾说与你听,哀家也不便说!”林初燕欲言又止,不知情人真以为他和容湛之间有几条腿关系呢。
慕千璃见她一眼不和就飚泪,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回头不忘狠狠地狠狠瞪了容湛一眼。
“佩服,太后娘娘不愧是当国母的人,这感情泛滥的就跟江河里的水一样,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博爱众生,人人有份,本世子妃自愧不如。
我慕千璃这人吧,就有一颗心,生来就霸道的很,他容湛既做了我慕千璃的安仁,他的过去未来和现在,他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只能是我慕千璃,其他什么小青梅小红袖都给本世子妃靠边站。”
慕千璃一把揪着容湛的衣领,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在他的唇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慕千璃一言不合发福利,可把世子爷美的,嘴角都弯弯的跟月牙似的。
不过世子爷是美了,其他人却受不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居然当众跟男人做此等……哎……”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知羞耻,这等放荡女子如何配当战王府的女主人!”
“够辣!世子爷还真是有福了!”
……
“你……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这样!你到底将战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林初燕皱眉,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画面。
慕千璃嗤笑一声:“别装的跟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似的,听说东锦那个先王可是死在你床上的,东锦谁不知道你当宠妃时花样儿是最多的。”
林初燕又羞又恼又委屈:“阿湛哥哥,你就任由你这世子妃如此羞辱哀家吗?”
“好了,阿璃,来者是客!”被点到名的容湛云淡风轻来了这么一句。
只一个客字竟惹林初燕泪眼汪汪,神色哀惋的瞅着容湛:“何时起,燕儿竟成了你生命中的客人了!”
林初燕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一般,本就弱不禁风的身体更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跌倒一般。
兰儿连
忙扶住她:“主子,你没事吧?”
林初燕摆摆手,强撑着站了起来,恭敬的对花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哀家身体有些不适,看来今日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太后身体重要,去,请太医过来给太后瞧瞧。”林初燕说要离开,反而让花皇后松了一口气。
这个林初燕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小丫头,能爬上东锦王太后,把持朝政她的手段绝对不似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弱。
慕千璃呢,又不是受欺负的主儿。
这两人碰上,非把这铜雀台炸了不可。
林初燕:“不必了!哀家只是受了点惊吓,又在池水中多泡了一些时日,休息休息便好。”
花皇后:“驿馆离宫中还有一段距离,太后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便留在宫中休息如何?”
林初燕:“如此就叨扰了!”
花皇后:“领太后下去休息!”
“是!”
林初燕这一走,但是场内气氛却不见多好转,哪怕有花皇后和南宫钰极力暖场,奈何众人兴致缺缺。
没了对手,慕千璃也闲了下来,百无聊赖的看着歌舞,一心盼着这宴会快点结束。
但慕千璃很清楚对很多人来说,她和林初燕那点小摩擦只是一个插曲,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显然还有更精彩的戏码要上演。
就见南宫钰给了花皇后一记眼神,后者有些小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挥了挥手让歌姬退下,而后缓缓从坐上站了起来。
“诸位请安静一下,今日请诸位前来除了庆祝我南朝劫后重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希望在座的各位见证一下!”
随着花皇后开腔,众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向她,神情十分的肃穆,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花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下台阶,一步步,她走的缓慢而稳健。
最后在慕千璃他们面前站定。
慕千璃米了眯眼,看着站在容湛对面的花皇后,心头生出一丝异样。
下意识视线朝南宫钰扫了过去,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冲着她微微一笑。
慕千璃心里一咯噔,隐约感觉到有些事情即将要发生,想要阻止,可是对方快她一步。
就见花皇后的身影在她眼前慢慢变低,最后竟直直跪倒在地上。
“山河动荡,民心涣散,本宫身为国母,却无力回天,如今本宫以一寻常百姓身份在此跪请世子登基为帝,力挽狂澜,稳固我南朝百年基业,护我百姓远离战火。”
说着,花皇后轻轻取下头上闪闪夺目的凤冠,身为南朝的皇后,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跪请外姓之人称帝就等于背叛了南宫家的列祖列宗!
这凤冠这皇后之位,她自是没有脸当下去。
花皇后此举一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巨石,短暂的沉默和震惊之后,瞬间惊起千层浪。
堂堂一国皇后居然跪请旁人改朝换代,这在古往今来绝对是头一遭。
其实有这等心思的人何止花皇后一人,在场的谁不
知道南宫家气数已尽,尤其是其他三国,都等着看南朝的笑话。
如果接任者没有能力,那么吞噬南朝将是他们接下来的主要任务。
现在的南朝急需一个强而有力的君王来领导,而能做到的只有容湛。
只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南朝的臣,南宫家的臣,若拥立容湛当皇后,一辈子便背上了谋朝篡位的罪名,这是要千秋万代唾骂的。
所以他们一直沉默,一直犹豫。
只是没想到在他们顾虑死后名声的时候,花皇后这个女流之辈竟然第一个站出来了。
说真的,改朝换代这话谁说都适合,可是唯独花皇后不适合,因为她是南朝国母,尊贵无比,一旦容湛登基为帝,她将沦为亡国废后,未来生活可见一般!
铜雀台内鸦雀无声。
事情的发展显然也超出了慕千璃的预料之外,只不过比起花皇后,她更摸不透的是南宫钰。
这人苦心布局这么长时间,现在可以说他是离皇位最近的,他完全可以利用给南宫恒解毒这事儿,威胁花皇后支持他。
但是他却没这么做。
先是开国太祖的遗照,如今又苦心筹划了这么一出,他这是真的要将阿湛推上那位置。
为什么?一旦江山易主,而且还不是姓南宫的,他再想登上帝位将难上加难!
慕千璃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只能求救的看向容湛。
容湛倒是比她镇定多了,不过看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讶然,显然他也一样很意外。
慕千璃见他蹙着眉头,眸中思绪翻飞,一时间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皇侄附议。请皇叔以天下苍生为念,登基为帝。”
继花皇后之后,南宫钰也站了出来,恭敬的跪在容湛的桌前。
有他二人带领,陆陆续续不少朝臣站出来响应,一时间大殿内跪倒一片。
花皇后给贴身宫人一个眼神示意,后者点头,不多时就见一群太监恭敬的抬着龙袍走了上来。
金线银缕,九爪金龙熠熠生辉,宛若真龙。
“恭迎吾皇登基。”众人齐声说道,声音响彻整个皇宫。
南朝上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众志成城过了。
慕千璃腾地从桌上站了起来,连龙袍都摆出来了,他们这是想效仿宋太祖赵匡胤来个黄袍加身,逼着容湛就范!
“本太子一向觉得世子爷有帝王之相,果不其然,南朝下一任皇帝就是你,真是恭喜恭喜啊!”阿塔那太子率先道喜。
他只怕是三国当中唯一一个希望南朝强盛,希望容湛登基了。
有实力的邻国不仅是威胁,同样也可能是盟友。
南朝经此一役之后,没有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定难恢复元气,这样一来他们西陵就算发生内乱,也不用担心南朝会背后捅一刀。
相反的,若是处理得当,他们还能互利互助!
“看来南朝新主已定,恭喜容世子龙困浅滩终飞腾。”元翊站出来,含笑恭贺,可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他一直都知道容湛是他们北漠的威胁,因此倒也没有
太多的波动。
反倒是他借此看到了很多好玩的事。
转头看向花皇后南宫钰等人,元翊的神情十分玩味。
“容世子确实是众望所归,不过真正令本皇子佩服的还是皇后以及南朝的诸位!历朝历代皇位更替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皇后和几位皇后能拱手将祖上打下来的江山让给外姓人,如此大度真是让人佩服,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这么想。”
容湛一旦登基,北容想要占据南朝的计划很可能就此湮灭。
本来以容湛的实力,在里外背后牵制的同时还能一而再抗击北容。
对于战王府,对于容湛,北漠可以是无计可施,唯一能够利用的便是战王府备受君主猜疑这一点,用来牵制战王府。
可一旦容湛当了皇帝,南朝上下再无人能牵制他。
元翊无法想象在容湛领导下,南朝上下一心,他们北漠哪里还有什么胜算。
所以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是元翊还是想努力给容湛的登基之路上加点障碍。
“多谢四皇子夸赞,只是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南朝也不是南宫家的南朝。本皇子生来便是皇子,享受百姓的馈赠,自然有责任为百姓谋福祉。本皇子素来认为天下为重,君王次之,只要百姓过得好,是南宫家的人当皇帝,或者是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帝王之位本来就是有德者居之,容王叔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更是天定之人,我等如此也不过是顺应天道。”
南宫钰微笑着还击,元翊是什么心思,他怎会不知,容湛当了皇帝,他们北漠吞并南朝的阴谋就得破灭。
想挑拨离间,可惜他不是他那位蠢父皇。
“十四皇子的心胸宽广,是本皇子浅薄了!”元翊眯着眼睛,这个南宫钰绝对不是简单人物,按理说若是他想,完全可以跟容湛争上一争,可是他却主动退让,他绝不相信这个男人如他表现的淡泊名利。
元翊在南宫钰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元翊虽摸不清这个南宫钰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显然他比他那些兄弟难对付多了。
能忍人所不能忍,舍人所不能舍,如果让他羽翼丰满,只怕会是他们北漠又一大威胁。
一个容湛已经让他们头疼不已,再加上一个南宫钰……
元翊目光不由一沉,看来北漠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铜雀台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容湛的身上,舞台已经搭好,就看他愿不愿意上台了。
慕千璃感觉到心脏就要从口腔中跳出来,紧张的看着容湛,生怕错过他每一个情绪。
帝王之位,九五之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坐不上那个位置,有人得到了却日夜难安,防来防去,搅得山河破碎。
如今这一切就摆在容湛面前。
真正的唾手可得。
从未怕过任何人的慕千璃,此刻却感觉到一股恐惧感自脚底升起来。
她自信能赢得过任何女人,可是慕千璃很清楚,自己从未赢过
他所守护的这片河山。
到底执手天涯逍遥一生,还是深宫长锁爱恨消弭,此刻只在容湛的一念之间。
似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容湛突然侧过头看向慕千璃,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笑容。
伸手触碰那一片金色龙袍,容湛的眼神颇为玩味。
“这龙袍做的倒是不错。线是漳州的金蚕丝,锦是云州的琉璃锦,这龙眼的珍珠来自云海的鲛人泪……一件龙袍上却把整个南朝囊括其中。”
众人:“……”
“诚如世子所说,穿上这龙袍,就等于把南朝江山,万千黎明的福祉扛在肩头,如果没有为南朝舍弃一切之心,还是不要披上的好。”花盛渊只怕是此刻场上唯一保持清醒头脑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容湛登基,但他并没有跟着花皇后他们起哄,也没有出言阻止。
在他的身后站着跟他一样态度的老臣,他们自成一派,不赞同也不反对。
这江山重担不是一般人挑得起的,同样的,一旦挑上去,就别想卸下来。
对容湛的能力,他们认可。
但是对容湛的决心,他们却没有办法保证。
如今的南朝已经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波折了,容湛如果不想一直挑起这担子,最好的做法便是一开始就不要接下。
花盛渊的意思容湛自然听懂了,默默的收回手。
“老侯爷教训的是。这江山重担本世子可挑不起,诸位还是另选他人吧。”
“如今放眼整个南朝,唯有世子一人能担大任,还请世子以天下苍生为念。”花皇后显然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明明他是最支持容湛的,可是眼见容湛就要成功登基,她不懂,为什么父亲却反而劝说容湛放手?
“世子既然不愿意,皇后和诸位又何必强人所难。还是带着众人退下吧!”花盛渊叹息一声,堂堂皇后跪在地上实在有失身份。
“父亲,请恕女儿不能答应!女儿如今代表并不是女儿人,而是天下百姓,满朝文武的意思。新帝一日不定,民心难安,到时候民怨四起,南朝将从内部溃败,父亲难道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吗?”
“多谢各位太爱,只是本世子当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容湛说。
南宫钰见此,不禁生出异样心思,他没想到真有人能抵得住权势的诱惑,再看看慕千璃,见她老神在在,似乎并并不打算趁机将太祖遗诏拿出来,助容湛登基,心下不由一沉。
“不知在下可有兴趣听本座说上两句?”两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口了,却是跟谁也不搭边的灵霄。
“不知国师大人想说什么?”南宫钰眯着眼,看到灵霄,想到的却是刚刚离开的林初燕,兴许这人是个突破口。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家也知道我国王太后出自南朝,与战王府更是交情匪浅。她知晓此间情况特意让人传来口信,她代表东锦支持容世子称帝,为表祝贺,东锦愿南朝签署五十年和平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