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囚樘写好书信,命侍从飞鸽传书至京城。
现下杭州府民不聊生,倘若凤国皇帝尚有良知,也不会任其自生自灭而不顾。
是夜。
麒麟宫偏殿灯火通明,凤修雅端坐桌前,正专心处理事务。
烛火摇曳,衬得凤修雅面容严肃,全然不似八岁少年。
殿中寂静无比,唯独翻阅文书时才发出“沙沙”响声,细微至极。
“殿下!”
小厮几乎是踉跄着进了房门。
“怎么了?”凤修雅稍稍皱眉,有些不悦。
“二……二公主……”小厮吞吞吐吐,模样十分紧张。
想起白日与凤珍见过一面,凤修雅顿时心揪成了一团。
“二姐可是遭遇了危险?”凤修雅立即起身。
“不是,二公主没事,是二公主身边的宫女玲珑,她死了!”小厮害怕得紧。一句话也说不明白。
白日里凤珍叫玲珑吃了潘贵妃送的糕点,小厮站在凤修雅身后,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那时院子里的人已然心照不宣,那糕点里十有八九有毒。
死……死了?
凤修雅后背发凉,冷汗直冒。
他失魂落魄般又坐回到了座椅上。
“殿下。”小厮担心凤修雅,倒了壶热茶递到了他跟前。
“倘若今日
不是玲珑吃了那块糕点,死的就是我母妃,对吗?”凤修雅怔怔看着前方。
小厮愣住,不知凤修雅是在问他,还是自言自语。
“孤一直知晓,潘家在朝中威严极重,四皇兄才识武艺又都在孤之上,父皇真正看中的人是他,并非是孤。但孤想不到,潘贵妃竟敢明目张胆要孤母妃的性命。要是母妃真死了,她又如何脱身,父皇可是要为了潘家置母妃而不顾,置整个白家而不顾。”
凤修雅紧抓住座椅扶手,仿若要将它捏碎一般。
“元贵妃逃脱此劫,便是万幸。殿下莫要多虑,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皇上封您为太子,必定是有所原因的。四皇子再能干,您地位还是比他高过一筹。再说了,您年纪尚幼,日后还有得进步。”
小厮小心翼翼宽慰凤修雅。
“孤出生时,就是太子了。所有人都在说,父皇是因为宠爱母妃,才封孤为太子。孤这位置坐着像是被施舍的一样。所以孤这些年来,同二姐都要比母妃和五姐亲近。孤一看到她们,就想起身边那些个闲言碎语。”
凤修雅双眸微虚,靠在座椅上休憩。
小厮手中还端着茶杯,递也不是,放也不是。
“孤自记
事起每日勤勉读书,学着打理朝政,那演武场的门槛都要被孤踏烂了,也难得听见父皇一声夸赞。如今甚好,区区一个妃子,也敢在孤眼皮子底下下毒,想要孤母妃的性命。”
说到最后,凤修雅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潘贵妃讨个说法。
但潘贵妃有皇上和潘家撑腰,她不怕的。她要是怕,今日也不会在那碟糕点里下毒了。
“庆言。”凤修雅唤了声。
“奴才在。”小厮连忙应道,弯着腰等候凤修雅吩咐。
“你从孤四五岁时就跟在孤身边,现在也有四年了吧?”凤修雅抬眸,慢悠悠的打量庆言。
庆言比他年长七八岁,瞧着亦有几分稚嫩。
他记得,庆言是他乳娘的儿子。乳娘死后,白氏便将庆言留在了他身边。
“是的,今年是第四个年头了。”庆言心生疑惑。
好端端的,凤修雅为何提及这些。
“以后还想跟着孤吗?”凤修雅问道。
庆言同凤修雅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凤修雅便如此盯着他。
“奴才的娘就是跟着元贵妃做事的,奴才现在能够留在殿下身边,也是得元贵妃和殿下您的恩赐。只要殿下愿意,奴才生生世
世跟随殿下,为殿下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小厮兀的明白了些什么,他说着跪下,重重朝凤修雅磕了个响头。
夜色渐浓,麒麟宫的灯火也熄灭了去。
这是凤莼第七日跪在白府门口。
白府看来铁了心不认凤莼,即便她再怎样恳求,白府也不松口。
傍晚,杭州城下了这两个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打在凤莼肩上,脸颊,浸湿她身上衣衫。
凤莼仍身姿挺拔,跪在地上。
不远处,沈囚樘双手背立,目不转睛望着凤莼背影。
周遭嘈杂声不断,来往百姓匆忙奔跑着赶回家去躲雨,唯独凤莼不动。
“都说白家清廉正直,一片仁心,现如今杭州百姓身陷饥荒,却只有凤莼有心想拉他们一把。反倒是平日里被夸得厉害的,现在全没了踪影。”沈囚樘不由得感慨。
凤莼臭名昭着,连其余三国也有所耳闻。沈囚樘自是听说一二,知晓凤莼原先是什么德性。
“外面雨下得厉害,要不然属下派人将凤莼送回去?”侍从提议。
沈囚樘刚要开口,就见不远处那抹身影倒下,躺在了雨泊之中。
他顾不得回侍从的话,立即赶到凤莼身旁。
凤
莼头晕目眩,眼前场景愈加模糊。
“你还好吗?”沈囚樘声音急切。
凤莼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但她毫无力气,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后,终是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凤莼已经躺在床上。
暖炉里正燃着火,满屋子充斥淡淡檀香味道,闻着让人想再睡会儿。
“你醒了?”沈囚樘见凤莼起身,放下手中事务走上前去。
察觉到不妥,他脚步刻意放缓了些。
“我怎么在这里?”凤莼皱眉,揉了揉太阳穴。
她只记得自己在白府门前跪着,之后忽然下了大雨,再然后就没了知觉。
“你着凉晕倒,正巧被我看见,就送了回来。”沈囚樘告诉凤莼。
凤莼摇头,好让自己脑子清醒。
“多谢沈将军搭救。”她身子不适,无法动弹,只能坐在床上,低头向沈囚樘道谢。
“从早跪到晚,也是难为你了。”沈囚樘轻笑,言语颇有些敬佩。
凤莼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却是苦涩得紧。
“再没有粮食供给,百姓们就真得活生生的饿死了。”
“要怪就怪你们皇帝心狠。我从未想过牵连无辜百姓,只不过是要回原本就属于我们梁国的领土,这要求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