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再也不想说话,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她以为秦墨琰要走,却没想到他根本没走,他在她身侧躺下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抱着一个瓷器。
“我既来了,又岂会轻易离开。”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也懒得计较了,都过去五年了,死抓着这点不放,毫无意义。”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有人说,于情爱之事,谁先动了心,谁就是最开始的输家,谁爱得更深,谁就是最后的输家,可感情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凡事走了心,哪有真正的输,又哪有真正的赢?
他不是愿意将就的人。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庄成双,他的要求好像就会不受他控制地无下限降低。
最开始,他要她的人和心,后来发现她的心实在难得,便觉得只要她信任自己、对自己有感情、不会欺骗也不会背叛,便足够了。
再后来,发现她着实难以信任他人,即便他掏心掏肺对她,她也始终存着一线,她捂着那深藏起来的心思,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
她对他是信任的,但是这信任始终不够,她始终不能全身心地信任他,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一退再退,退到现在,连爬上她的床,都得偷偷摸摸。
他活了二十多年,庄成双是唯一一个让他一败再败、一退再退的人。
他恼怒、愤懑、不甘。
可是他再如何愤恨,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注定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得一而再再而三继续无休无止地让着她。
罢了。
“睡吧。”秦墨琰吻了吻她的侧脸,低声说。
银明鸢不像秦墨琰,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琢磨那些纷繁复杂的感情问题
,她眼睛不大舒服,身体很疲累,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些动静,可是她累得连眼皮都没有抬。
又陷入了更沉的睡梦里。
天色将亮未亮,知香在外敲门道:“陛下,该起了。”
银明鸢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只能隐约看见屋里桌椅屏风的轮廓,她用力地虚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徒劳无功。
银明鸢揉了揉眉心,对知香道:“进来吧。”
知香领着一帮宫女进了屋,伺候银明鸢起床。
银明鸢问:“备汤药了吗?”
知香闻言,眯了眯眼睛,朝银明鸢的眼睛看去,见她的目光好似汇聚不起来,心下大惊,赶忙扬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
却被银明鸢一把抓住手腕。
“拿药来。”银明鸢松开她的手。
看得见,但是看不清楚,知香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宫女去准备汤药,除了初一十五,每日早上都要上早朝,总是忙忙碌碌的,银明鸢被知香一路扶着进进出出,早朝散了后,回到书房看折子时,已经到了巳时正。
秦昭进来找她时,银明鸢正在听知香念折子。
知香停了音。
银明鸢面上微喜,弯腰将秦昭抱到怀里,让秦昭坐到她的腿上,小小的孩子热乎乎的一坨,抱在怀里十分暖和,她轻声问:“宫里好玩儿吗?”
秦昭点头:“好玩儿。”
“南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如果你想出宫玩儿,就让姑姑陪你去,你有金牌,进出不用通禀,很方便,”银明鸢道,“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跟姑姑走散了。”
秦昭点头,随手拿了一本折子看起来。
这是一本弹劾的折子,来自御史台的某位官员,说的是绥安王府的
小公子闹市纵马导致两个普通百姓被伤的事情,弹劾绥安王教子无方,难怪女儿也不成样子。
秦昭字认得不全,看得半懂不懂。
她扬了扬手里的折子,问银明鸢:“娘,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事?”
银明鸢没有即刻作答。
知香凑过来瞧了眼,将折子上的内容说给秦昭听,秦昭的小眉毛立刻拧成两条扭着身子的毛毛虫,转头望向银明鸢:“娘怎么不回答?”
她把角度摆得这样明显,她娘随便一瞧,就能看清楚了呀。
银明鸢有些犹豫。
她这眼睛,时好时不好,实在没必要让太多的人知道,徒增担忧和伤心。
她含糊道:“娘刚刚在想事情,没听见你说什么,娘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让姑姑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秦昭知道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不想打扰她,乖巧地应了声“好”,就从银明鸢的腿上溜了下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望向她娘,见她娘瞧着她的方向,却又好像并没有看她,秦昭心下觉得奇怪,却没有多问什么,转头去找秦乐瑶。
守在门外的宫女将门关上,知香道:“陛下,您这么瞒着,怕是瞒不了多久。”
“能瞒一日算一日吧,指不定明日就好了。”银明鸢说。
她应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十分消极,但知香知道,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免只能叹一口气,拿起折子继续读起来。
秦昭和秦乐瑶去外面玩儿了一天,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去的几个宫女每个宫女手里都提了不少东西,有酱肉包、桂花酥、木头小风车、蛐蛐……
和一条狗。
那狗还比较小,大约是被人丢弃的,浑身脏兮兮的,饿得瘦骨嶙峋。
它被装在一个木笼子里,由宫女
提着回来的,一路上都在小声地汪汪叫,缺毛的身板缩成一团,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惊惶,到处乱看。
这是秦昭在路上捡的。
秦昭嫌弃它身上脏,还特地买了个笼子把它装进去,让宫女提回来,去给它洗干净,秦昭就在旁边看着,等宫女把狗洗干净了,她才拿了米饭过来喂狗。
小狗“汪”一声,甩着尾巴毫无形象地吃起了美食。
秦昭全副心思都在她带回来的这条狗上,连晚膳都没和银明鸢一起吃,银明鸢倒是松了口气,想到回到寝殿,还要面对秦墨琰,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
谁知秦墨琰今晚根本没有过来。
看着空落落的屋里,她半是惆怅半是庆幸,最后唇边不禁然地露出一个苦笑。
惆怅什么?
秦墨琰不来,就失望了?
银明鸢不想承认自己心里的那点期待,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诸脑后,拿了寝衣进浴房洗浴了。
五年前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银凌霄如今已经长大了,一言一行颇有他姐姐当年的风范,不仅刁蛮任性还狂妄无礼。
像当街纵马闹事这等事情,银凌霄的眼里,那都不算事。
绥安王得知自己因为银凌霄被御史台弹劾的时候,怒气就从脑门上直往上冒,一度有点要升天的意思,她揪住银凌霄的耳朵,下手极重,扯得银凌霄鬼哭狼嚎。
“娘,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娘,您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在街上骑马了!”
“娘,我耳朵要掉了,要掉了啊……”
银凌霄狼嚎的声音大得满府都能听见,绥安王武将出身,揪了他的耳朵觉得犹不解气,又一脚踢在银凌霄的腿弯上,踢得银凌霄“哎哟”一声,当即就跪了下去。
银桦驰
怒骂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你是要以你姐为榜样了,是吧?”
银凌霄委屈道:“我姐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银桦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姐做得,你姐做得个屁!她当年闹事纵马,被陛下亲眼所见,惹了陛下不快,陛下觉得她简直不成样子,才特地让她进宫受教,这些年,你何曾见你姐再去大街上骑马?”
“是啊是啊,我姐都被你们逼得不成人样了,难道你们也要把我逼得不成人样吗?”银凌霄当即反驳。
银桦驰又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
“去外面惹是生非就活成个人样了?你再敢惹事,让你娘被御史台弹劾,老娘就折了你的腿,看你还敢胡闹,”银桦驰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银凌霄防备不及,被踢得啃了一嘴的泥,听银桦驰道:“滚回去好生反省,一个月内不准出门!”
银凌霄被揍得够呛,根本爬不起来,还是两个小厮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路扶回房间去的,路上正巧遇到银凌月。
刚坏了身孕的银凌月被禁止一切上蹿下跳的活动,她被一个男人拉着手,那男人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叫江生,生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受过苦。
但是此人武功却很厉害,她姐不是他的对手。
银凌霄和他姐一样,极为不喜欢他。
但是她娘非要他姐娶这个没用的男人,她姐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逼娶了,但这三年,她姐都没有给过这个男人好脸色。
银凌月见他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问他:“你又闯什么祸事了?”
银凌霄觉得自己可冤枉死了,他揉了揉鼻子道:“还能是什么事情?不就是在街上骑了骑马,伤了两个人吗?结果两小题大做,愣是把我打了一顿,还不准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