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打量似的凝着太上皇,虽然她的目光凶狠,但是她着实不觉得她还有什么攻击力,她来此本就是瞧瞧她传说中的外祖长得何等模样,如今见着了,说不上失望还是欣喜,总之秦昭不愿意再留。
她道:“我走了,您好好养病吧,祝您早日康复。”
然而太上皇却又问她:“你爹是不是也来了?”
“我既然来了,我爹自然也来了,”秦昭说,“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便是您将我爹娘强行分开的,您这会儿问起我爹来,是想见我爹吗?”
太上皇愣住。
大约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还有条有理。
“孤的确想见一见。”太上皇引她说更多的话。
“我觉得您还是别见了,我爹记仇,是有仇报仇的人,您强行拆散了他和我娘,我爹见了您,指不定得直接掐死您。”秦昭道。
太上皇道:“你爹不会杀我。”
“您是我娘的娘,我爹当然不会杀您,我这不是怕我爹忍着不杀您而忍出个好歹来?”秦昭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您还想见我爹,您怎么有那个脸的?”
她也气!
这太上皇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太上皇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了起来,她瞧着秦昭,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的名字取得很好,昭昭天地,日月精华,极好。”
秦昭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说起她的名字来了,只觉得这快死的怕不是脑子也有病。
太上皇问:“你知道‘昭昭天地,日月精华’的意思吗?”
银明鸢下朝后听知香禀道:“郡主去了永安宫。”
银明鸢眉头一皱:“她自己要去的?”
“郡主在宫里溜达,自己溜达去了永安宫,还亮了您给她的金牌,也许郡主就是自己想去永安宫看看。”短
短时间的相处,知香已经对秦昭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位小郡主,不能视之为寻常孩子。
她脑子里装的东西和寻常孩子不同。
“去永安宫。”银明鸢说。
银明鸢一踏进永安宫就听到了太上皇的那句“昭昭天地,日月精华”,她面色一沉,大步上前,将秦昭拉到自己身后。
“什么‘昭昭天地,日月精华’,我女儿的‘昭’可不是那个意思。”银明鸢一路过来,走得飞快,身上夹裹了一丝冷气。
她态度极冷,太上皇听着,却不生气。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昭,就像猎人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猎物,道:“你生了个好女儿,五年前,你应该把她带到南都来的。”
“把她带到南都来,她还有命在?”银明鸢冷嘲一声,“您是怕我把这江山拱手让给别人,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地看上了秦昭?您可真会想,秦昭姓秦,不姓庄,他爹是明夏声名赫赫的亲王,不是庄国忠那个没用的废物。”
太上皇却只盯着秦昭,对银明鸢的话置若罔闻。
秦昭又被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我们赶紧走了,我不想呆在这里。”秦昭恶寒,总觉得太上皇看她的眼神,好像随时都要吃了她。
银明鸢抱起秦昭就走。
太上皇的目光一直追着她们母女离开,多日阴霾忽散,她竟意外地觉得今日的天气真好,那个小女孩,比任何人都要好。
玄青姑姑担忧地唤了她一声,“该进屋换衣了,再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说得是,”太上皇意味不明地笑了,“孤还不能死。”
银明鸢气力不行,秦昭到底五六岁了,她将秦昭抱出永安宫便抱不动了,只得把秦昭放下来,改牵她的手,沿着走廊走了一小段路,有宫女来报,说公主进宫了
。
昨日初见,秦昭对自己那位姑姑还是挺有好感的,顿时欢呼一声。
旁边的宫女紧接着又道:“公主还带了包袱。”
秦昭问:“她带包袱干嘛?”
银明鸢有些头疼地回答:“可能是又离家出走了。”
秦乐瑶离家出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第无数次了,这里她带了不少平时要用的东西入宫,她觉得她在楚湘王府实在是待不下去。
昨日秦墨琰他们离开后,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本以为今儿闹了一场,银明川能消停了,谁知道那狗男人竟然半夜三更擅自闯进了她的屋子。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半夜三更又因为白天的尴尬事情吵了起来,吵完了,银明川猛地一摔门,大步离开了去。
秦乐瑶实在不想看见银明川了,可别的地方她又不能去,只好进宫来了。
从王府到紫微宫的功夫,她将银明川从头到尾咒骂了无数遍,就差给他扎小人了,秦乐瑶气得要死,在见到秦昭的时候,这气才终于散了些。
“呜呜呜,四嫂,我这次进宫就不打算回去了。”秦乐瑶可怜巴巴地望着银明鸢。
银明鸢:“先住,回不回去再说。”
秦乐瑶:“呜呜呜,四嫂真好。”
宫里有了秦乐瑶和秦昭,就热闹了起来,楚漫进宫的时候,恰好看见秦乐瑶和秦昭在院子里玩儿,秦昭上去跟她打招呼,楚漫将她的小包袱还给她。
“这是郡主落在我府上的,知道郡主在宫里,顺便带了进来。”
秦乐瑶帮秦昭接了包袱,道了谢。
楚漫未与他们多言,进了紫微宫的书房。
外面的热闹气给书房也增加了几丝活气,书房里不仅有楚漫,还有礼部尚书蔡瑶,下个月望月台上要举办一场大型祭祀,这是南苍每年都有的
活动,银明鸢回到南都已经四年,自然参与过,对流程还算熟悉,但因为朝中官员有所变动,所里蔡瑶还是要来走个过场。
得了银明鸢的肯定,蔡瑶才拿着早就拟好的单子退下。
楚漫道:“陛下,微臣听说,您召回了林奕?”
这是楚漫今日早上才得到的消息,林奕这些年一直被银明鸢派遣到各处做事,今年在这里,明年又在那里,说银明鸢重用他,每当林奕在某个地方已经有所为的时候,银明鸢又将他派去了其他地方,说不重用,林奕做的事情,却又都挺要紧的。
以至于没人明白银明鸢到底什么意思。
上次楚漫想说的最合适去做扩充南江支流的人就是林奕,可当时银明鸢并不同意,怎么不过两日,她却又要将林奕召回来?
林奕现在应该还在盐城。
银明鸢点头。
“陛下将林奕召回来的意思,是想让林奕负责南江……”
“不是,”银明鸢打断她,“让林奕回来,是有别的意思。”
楚漫摸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一颗心有些七上八下的。
丞相之职原本是统领六部,但银明鸢觉得六部过于重要,若还有人统领,这统领六部的,便有几分能只手遮天的意思,所以自银明鸢继位后,便逐渐削弱了丞相的权利,丞相不再有统领六部的权利,六部各自为政,尚书最大。
而且这两年六部有四部都换了尚书,如此,丞相便被架空了。
空有一个丞相的职,却没有实权。
而有清正司在盯着,林相还不敢有丝毫的差错,凡事皆忍着,如今林府除却已经几乎不太可能被重用的林相,最有出息的反而是林奕。
但林奕对银明鸢的心思,众所周知,不是什么秘密。
楚漫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便是因为陛下知道
林奕对她的心思,所以才特地让林奕在南都之外的地方做事的,希望林奕远离她的时候能断了对她的心思。
但这个猜测她得不到答案。
楚漫被银明鸢打断了话,便不敢再多问,和银明鸢说起银子的事情。
一直快到午膳的时候,他们才谈完事情。
临到离开的时候,楚漫忽然听银明鸢道:“太傅觉得你年纪也不小心了,该成婚了,求朕给你赐婚,你有什么想法吗?”
楚漫乍然听到她问这件事,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声想。
她好半晌都没有做声。
而银明鸢似乎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点什么来,她道:“你性子静,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但你也该知道,女子最适合生育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能不错过,就最好不要错过。”
“微臣……”
“想别想着拒绝,你是朕一手最信任的人,朕将来会赋予你更大的权利,让你帮朕做更为要紧的事情,因此,朕希望你能早日安稳下来,只要是你想要的男人,朕都会尽量成全你,所以成婚的事情,你回去再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楚漫心中五味杂陈,拱手应道:“是,谢陛下。”
“去吧。”银明鸢道。
她前脚刚走,后脚瑛姑姑就进了书房,瑛姑姑面无表情道:“陛下,月郡主有了身孕,御医诊断,已经两个月了。”
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年银明鸢回到南都后,半刻也没有停歇地就把自己扔进了风起云涌的政坛之中,那时候,她身边还有一个护卫,便是梁言郡主。
后来陛下身体抱恙,朝中风云更迭,银明鸢逐渐大权在握,眼看跟着银明鸢的梁言身份水涨船高,越发尊贵,她的母亲荣信王却突然病逝,梁言就请了辞。
离开了南都,去了昆山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