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双想不通其中关节所在,她如今是满腹疑问,却不知该找谁解惑,一时间难免心绪烦乱,脸色也不甚好看。
“我还有事,便先回府了,楚湘王请留步。”庄成双微微俯身道,说完话,她转身便朝邀月宫外走去,任凭楚湘王说什么,也全当没有听见。
待庄成双的身影消失无踪,梁言郡主上前道:“她很奇一三七怪。”
楚湘王望着庄成双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这位洛王妃,刚刚在撒谎。”梁言郡主肯定道,她自小就对人的面部表情变化十分敏感,诚然庄成双表现得很镇定,可是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还是没有逃过梁言郡主的眼睛,正因为她有这个本事,楚湘王才会将她带来此地。
“她一定知道碧落黄泉玉到底是谁的。”梁言郡主说。
楚湘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眉目,不枉姨母所托。”
庄成双心事重重地离开邀月宫,茹梅和知香皆知她心情不好,不敢多言,待上了马车,庄成双却突然吩咐道:“去庄府。”
茹梅赶忙劝道:“王妃,王爷说往后您去国公府,必须得有他陪着。那地方如今是个危险之地,王妃若非要去,还是等等王爷吧。”
“我有事,现在就要去。”庄成双不容置喙道,“茹梅,忘记我说的话了?”
茹梅不敢忘,庄成双曾说,她的丫鬟只有她一个主子,她的决定,无论对与错,她们都必须遵守,不得违抗,茹梅一直记得。
“王妃,您要去,奴婢不敢阻拦,可如今庄府里人人视王妃为仇敌,恨不得将王妃生吞活剥,王妃独自去,岂不是等于闯龙潭虎穴?”
“我自有分寸。”庄成双沉声道,“走吧。”
茹梅不敢再劝,
急得跳脚,知香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你放心吧,我刚刚已经派人去给王爷报信了,王爷回以最快的速度截住王妃。”
“那便好,还是你反应快。”茹梅松了口气,坐进马车里,知香坐在车厢外,特意嘱咐车夫放慢速度,等马车不疾不徐地赶到庄府时,秦墨琰已等了会儿。
庄成双刚下马车便看到秦墨琰的身影,她有点意外,面上却始终镇定。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秦墨琰问她。
庄成双望了望庄府恢弘的大门,目光有些悠远:“突然想回来看看祖母,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殿下是怕我出事吗?”
“你有庄国公亲手写的书信在手,这里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秦墨琰根本不信庄成双只是想回来探望老太君,去了邀月宫,转身就要来庄府,定然是楚湘王说了什么让庄成双起疑的话,否则她不会轻易踏足这里。
“殿下说得是。”庄成双苦笑。
她的确不该来这里,她已经不是庄家的子孙,庄家怎么样跟她已经没有关系,她怎么样,也跟庄家没有丝毫关系。
就算她想抓住庄国忠问她生母的事情,庄国忠也一定会如实告诉她,就算庄国忠如实告诉她,她得知了自己神秘的身世,那又如何?
她大仇未报,不可能离开。
况且,既然当初她将自己丢下,那么她们之间就再无关系。
天涯海角,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殿下说得是。”庄成双喃喃地重复了遍这句话,“我的确不该来这里,这就随殿下回去,殿下请上……”
“二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庄成双的话,她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远处庄玉玲骑在马背上,正急速朝这方奔来,她的身旁还有南王相陪。
到了府
门,他们用力地勒住马缰,骏马长嘶几声猛地刹住脚,庄玉玲和南王双双下马,庄玉玲还一边道:“祖母病危,二妹也得到消息了吗?”
庄成双眯起眼睛,摇头道:“没有,我来是因为其他事,谁说祖母病危的?”
“父亲派人到南王府通知我的。”庄玉玲有些失望,“看来父亲还没有消气,我们还是赶快进去看看吧,也不知道祖母到底怎么样了。”
“好。”庄成双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正准备抬脚与庄玉玲一道往里走,却忽然听到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声响振聋发聩,让庄成双直接愣在原地。
庄府里并没有人过寿,即便有人过寿,太皇太后丧期还不满一年,是不允许放鞭炮庆贺的,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这鞭炮声便只有一种可能。
“祖母!”庄玉玲猛地大叫一声,拔腿就朝里面冲去,南王看了眼秦墨琰,倒是什么都没说,紧跟庄玉玲而去。
庄成双的目光有些呆滞,直到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身旁的秦墨琰目光温和地凝着她:“走吧,进去看看。”
庄成双木讷地点点头。
百福院里上至庄国公下至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庄成双从那些人身边走过,踏入老太君的卧房,庄家的人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而老太君则安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盖着白布,庄成双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站在卧房的门口,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不能挪动分毫,她听到有人在骂她没良心、无情无义、不忠不孝,那些声音很是熟悉,但庄成双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到底是谁在骂她,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前世。
前世,直到她死,老太君都活得好好的,她死之前没有得到她的宠爱,她死的时候也没
有得到她的垂怜,至于她死后,她估计也不会有半分伤心。
因为她从未将自己看作她的孙女,她只是庄家用来换取利益的物件,等着物件失去了价值,她便没有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可是今生,她改变了庄玉浩的命运,改变了庄玉容的命运,就间接改变了老太君的命运,她竟然会走得如此突然,之前毫无预兆。
庄成双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她并没有多么难过,但也绝对不开心,她想,或许老太君终究算是她的血亲,她的离开到底还是让她心生感慨。
一个茶盅朝庄成双的脑袋当头砸来,她也不知道躲,幸而秦墨琰反应快,及时截住,秦墨琰毕竟是亲王,那些谩骂声已经难以入耳,他却生生忍了下来,但是竟然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对庄成双动武,他当下手腕翻转,茶盅朝着来的方向原路返回,精准地砸到大夫人的头上。
大夫人被砸了个人仰马翻,碰地一声倒在地上,吓得周围的人赶忙跑过去查探她的情况,秦墨琰的手重,这一下直接砸得大夫人头晕目眩,根本爬不起来。
“洛王殿下,洛王妃,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请回吧。”庄国忠沉声道,“我庄家大房如今已经支离破碎,你们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要我这条老命吗?”
庄成双望着大夫人眼冒金星的模样冷嗤一声:“庄国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老命对我们而言毫无价值。”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庄国忠厉声道。
“放心,我们这就走了,我在这里,老太君也不会走得安详。”庄成双冷然地笑了笑,转身就朝外走去,她脚步如风,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等上了马车,她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半晌才停歇,秦
墨琰掀开车帘坐进去,听到庄成双道:“老太君去世,庄玉容应该回来送她老人家一程的。”
“放心吧。”秦墨琰握住她的手,似乎想要将她的手温暖,“我已经派人去齐王府通知她了,她很快就会知道。”
庄成双勉力地笑了笑:“多谢殿下。”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已经很累,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眼睛,秦墨琰有些不忍,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庄成双难得没有挣扎,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眼睛紧紧闭着,似乎把自己缩进了龟壳里,不愿面世。
马车摇摇晃晃,虽然心中烦难之事甚多,但她还是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秦墨琰低头看着呼吸均匀的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到了洛王府庄成双还未醒来,秦墨琰干脆将她抱起,一路抱进垂纶水榭的卧房,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灵书小心地站在旁边伺候,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你们都退下吧,我在这里守她。”秦墨琰低声道。
屋内的丫鬟福了福身,尽数退了下去。
庄成双醒来时已是夜晚,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燃了一半,蜡油如小山般堆积在烛台上,灯下穿着雪白长袍的男子身影有些模糊,庄成双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
他安静地坐在烛台前看书,或许过于专注,并未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庄成双撑着手肘坐起来,她的动静惊动了秦墨琰,男子抬眸朝她望来,幽幽烛火下,他的目光温柔得如同化不开的暖阳。
“醒了?”秦墨琰淡淡笑道,他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起来吃东西吧。”
庄成双点点头,从善如流地下床,听秦墨琰漫不经心道:“刚刚南二打听到庄玉容在去给老太君送灵的路上,马受了惊,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