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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水光流淌

    她称呼庄成双四弟妹,她却并没有像景王妃或者成王妃那般唤她三嫂,无须多说赵凝霜也能感受到庄成双在刻意与他们拉开距离,但这般小心翼翼,实属少见。

    听说庄成双深得秦墨琰的重用,完全掌管内院之事,在某种程度上,庄成双对她的态度就相当于秦墨琰对秦墨天的态度,难道至今秦墨琰仍旧没有倒向他们吗?

    可当初陛下在处置西山别宫的刺杀案时,秦墨天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从此之后,秦墨琰再无可能倒向太子,只会被他一点一滴纳入羽翼之下。

    既然如此,庄成双对她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疏离?

    赵凝霜不禁疑惑。

    但当下不是她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她赶忙问:“我母妃情况如何了?”

    “贵妃娘娘摔了一跤,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我很遗憾。”庄成双叹息道。

    她的目光不由地朝寝殿望去,尽管门扉紧闭,里面仍然传来或低或高的抽泣声和说话声,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了,一阵阵地抽痛着,那个小生命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可怜的孩子,”庄成双喃喃道,表情甚是悲戚,“他已经有心跳了,那些想尽办法想要杀死他的人,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就不怕夜里鬼魅缠身吗?”

    赵凝霜就站在庄成双的面前,闻言,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庄成双却没有看她,转身快步朝交泰殿而去,娇弱的身影很快便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庄成双脚步虚浮地回到交泰殿,刚踏进去,交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朝她望来,庄成双恍若味觉,直到太子秦墨奎忽然问她:“洛王妃,外面情况如何?火势是否已经被扑灭了?”

    她的脚步陡然顿住,目光有刹那的迷茫,半晌后才

    定定地望向秦墨奎所在的方向,回答:“回太子殿下,火势已被控制住了,其余情况我并不知晓。”

    庄成双不想回答萧贵妃如何,陛下如何,皇后娘娘又如何这些问题,她话落后便面色灰败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目始终阴沉似水,拒人于千里之外。

    案桌下,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慢慢收紧。

    庄成双抬眼望去,秦墨琰沉静的眼瞳里倒影出她惨白的身影,他的手温厚有力,逐渐温暖了她的掌心,仿佛让她孤寂的忽然间有了陪伴。

    “殿下……”庄成双讷讷呢喃,想说什么,却又仅仅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她低下头去,再不言语,只是那一闪而逝的脆弱双眸中隐约有水光流淌。

    不知为何,秦墨琰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

    因为皇后娘娘懿旨在前,所以殿内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庄成双的回来让殿内对今晚起火之事的讨论进入了新的高潮,但是大家所说的都是表面上的东西,丝毫没有涉及后宫争斗。

    庄成双听在耳中,只想冷笑,坐在的这里的谁不是人精,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夜之事,岂会只是单纯地起火那么简单?

    庄成双不愿多言,秦墨琰也不会多问,他们在交泰殿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有太监进来传明夏皇旨意:“陛下有旨,传太子殿下到武英殿叙话,贤妃娘娘暂移居景阳宫,其余人等,各自回府,不得逗留。”

    传太子殿下?

    庄成双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这场大火,果然是烧到了坤宁宫和东宫的头上,只怕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更多的戏还在后头等着上演。

    而此时的庄成双却不知道,一切正如她所料。

    “妾身早就说过,萧

    贵妃腹中的孩子保不住,这场大火既然烧了起来,那个孩子怎么可能还在。”庄成双靠在车厢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马车的顶棚,讷讷地说,“他们是真的狠毒。”

    他们指谁,是皇后还是萧贵妃,秦墨琰一时无法断定。

    “殿下你会那么做吗?”庄成双的目光落到秦墨琰的眼睛上,猝然问道,“会为了得到那个位置而不折手断吗?会为了扳倒皇后或者萧贵妃而残害无辜的生命吗?”

    接连三个问题,每一个都狠辣而决绝,却更像是濒临绝境的人在寻找希望。

    秦墨琰迟迟未答,只是凝眸看着她,目光深远而隐晦。

    庄成双苦笑了下:“妾身知道,谋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既然藏身幕后搅弄风云,算计人心,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免伤及无辜,可是,可是……”

    她忽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用双手捂脸,不想让秦墨琰看见她的脆弱,只低低呢喃,她说:“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有心跳了啊!”

    她仿佛又感受到了前世腹中孩子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流走的痛苦,那种绝望的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痛苦,让她无法完全镇定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面上已无多少悲戚的表情,她淡淡道:“今夜亲眼看见萧贵妃鲜血淋漓地躺在妾身的面前,难免有些触动,说话乱了分寸,请殿下勿怪。”

    她却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侧。

    “我不会。”他说。

    庄成双一愣,怔怔地望着他。

    秦墨琰握住她的手,寒夜已深,她的手冰凉似水,让他忍不住心疼,握得更紧。

    “我不会那么做。”他说,口吻严肃而认真,“我不会为了达到目的去残害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要成大事,虽然难免伤及无

    辜,但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不会做。”

    庄成双露出一个柔弱无力的笑来:“能得殿下这句话,妾身今夜便可安心了。”

    “成双,”秦墨琰叹息,“我既然已经决定走上这条路,就绝不会回头,但是凡事皆有界限,不能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折手断,如果这样,我与齐王和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她与太子并没有多少仇恨,可就因为她知道太子并非明君,所以她不能让太子登上帝位,她与齐王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斩断齐王的羽翼,阻止齐王取太子而代之,但是她有她行事的底线,那些昧着良心的事情,她不会做。

    秦墨琰虽然淡漠寡言,但其实尤为心高气傲,他既然说得出,就定然做得到。

    然而,庄成双没有想到,她刚回洛王府还未脱下斗篷南大便匆匆来禀秦墨琰,太子妃性命垂危,请庄成双进东宫为太子妃诊治。

    进东宫?

    庄成双手上的斗篷险些落到地上,幸而灵书就站在她的旁边,眼明手快地接住,庄成双看向秦墨琰,果然见他表情凝重,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太子因为秦墨琰折了兵部的吕尚书和江湖上的所有势力,要说他对秦墨琰没有恨意,那是绝无可能的,她身为秦墨琰的正妃,东宫这个时候请她前去,真的只是因为太子妃病重吗?

    据她所知,太子虽然无德,但太子妃却温良贤淑,请她前去,到底是谁的意思?

    “我陪你前去。”秦墨琰道。

    南大闻言,碰地跪在地上:“殿下,东宫与我们洛王府早就结下仇怨,如今您就是东宫的敌人,您万不可亲入敌人的腹地,给太子殿下可趁之机。”

    这个时候,东宫最大的敌人乃是齐王,并

    无多少余力来对付秦墨琰,这点南大自然知道,但太子心狠手辣,有勇无谋,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难,对秦墨琰下狠手。

    他是整个洛王府的支柱,经不起半点风险。

    “南大总管所言有理,殿下放心吧,东宫虽然并不安全,但是妾身也并非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殿下不必冒险陪妾身前往。”庄成双让灵书重新为她披上斗篷,“妾身去去就回。”

    夜半三更,太子妃病重,独请庄成双前往诊治,太子还在宫内,他的确没有前往东宫的理由,秦墨琰虽然不放心庄成双,却也只能任由她去。

    “让南二护送你去。”秦墨琰道。

    庄成双点头,戴上披风的帽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叫她,庄成双回头。

    烛火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脸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在暗夜中温润似水,却又藏着点点冰凉,他温声道:“成双,无论你处于何种境地,都不必害怕,我就站在你身后。”

    庄成双怔了怔,忽觉鼻子发酸,眼眶温热,她忙吸了吸气,点点头,不敢再看秦墨琰,转身毅然地走了出去,细观之下,竟能发现那脊背已然挺直了几分。

    南九端来火盆,秦墨琰拥裘围炉,双腿盘坐在蒲团之上,脸上毫无半点笑意,冷然地吩咐静候在旁的南大:“即刻派人去通知中书令柳大人,就说太子妃病危,请他们务必前往太子府探病,派人去宫内禀报太子,务必要让陛下知道洛王妃进了东宫。”

    他这是在担心东宫暗扣洛王妃,以此要挟他做些他不想做的事。

    南大正要领命而去,又听秦墨琰冷声补充道:“传我命令,在东宫四周严加布防,时时刻刻注意里面的动向,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向我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