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有小孩子在呼喊。
庄成双只觉得心脏一阵揪疼,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吹得她的脸颊生疼,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脸上的疼痛,就在不远处,朦胧的大雾之中,端端站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五官被雾气笼罩,庄成双看不清楚他的脸蛋,她抬脚朝那孩子走过去,她的脚步很快,可是无论她如何走,无论她走得多快,她始终看不清孩子的脸庞,也始终无法靠近。
忽然,她听到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啊?”
庄成双的眼眶忽然溢出泪来,眼泪瞬间淌了她满脸,她想告诉他,不是娘亲不要你,而是娘亲被奸人所害,自身难保,又怎么保得住你。
她想告诉他,若是娘亲早知道你的性命会受到威胁,就算娘亲变成就连自己都厌恶的恶贯满盈之人,娘亲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娘亲始终还是没有保住你,都是娘亲的错,是娘亲对不起你。
可大雾弥散,她的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孩子?
漆黑的夜里,庄成双泪流满面地醒来,她起身点燃房里的蜡烛,幽幽烛光将房间点亮,是整个扶双院里唯一的光源,她穿好衣服,披上斗篷,轻手轻脚地下楼去。
守门的赵妈妈被惊醒,见到庄成双的装扮不禁吃惊,又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忐忑不安道:“小姐,这么晚了,您孤身一人是要去哪里?”
庄成双冷凝着脸,并不回答,只冷冷地下命令:“把门打开。”
“可是……”
“赵妈妈。”庄成双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这扶双院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难道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不成?你且记住,我出去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
不过是十四岁
的小姑娘,可是有时候冷冽起来却有种令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赵妈妈吓得双腿忍不住颤了颤,哆嗦着开了门,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姐,您要去哪里都可以,可您好歹带个丫鬟在身边,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有人个照应总是好的。”
一边说着,赵妈妈已经开了门,庄成双却仿佛没听见赵妈妈说什么,抬步就走了出去,赵妈妈看着心急,眼看庄成双的身影消失不见,立刻转身去找沁竹。
沁竹还在睡梦中,听到敲门声悠悠转醒,开门见到赵妈妈焦急的脸色,正欲询问,赵妈妈却率先开了口。
“小姐刚刚披着斗篷出去了,是我给开的门,沁竹姑娘,你聪明伶俐,老婆子我求求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哪里担当得起!”赵妈妈快哭出来。
沁竹望着天上的玄月,估摸着时辰,一时间也惊诧不已。
这么晚了,庄成双出去干什么?
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跟她没有关系,她已经是议了亲的人,过不久就要放出去了,这个时候贸然插手庄成双的事,说不定她的前程都要就此断送。
“小姐有没有说去哪里?”沁竹和赵妈妈周旋起来。
“没有,小姐只让我给她开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那小姐身边带了几个丫鬟?”沁竹又问。
“一个丫鬟也没有带。”赵妈妈如实回答,“沁竹姑娘,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要不要这个时候去禀报大夫人?”
沁竹望着赵妈妈急不可耐的脸色,面露为难,“这个时辰,大夫人早就歇下了,您若是要去雪梨院,就只能禀报给秋妈妈,可小姐前脚刚出门,你后脚就去告诉大夫人,无论是小姐晚上出门的事还是你透露小
姐行踪的事,只怕都瞒不住。”
赵妈妈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若是庄成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这件事就算没有发生过,谁都没有过错。
若是庄成双出了任何意外,她却没有在庄成双出门的时候及时制止,以庄成双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自己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若是她现在去禀报大夫人,而庄成双后脚却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再把这件事情一闹,她不免被人说成是吃里扒外,到时候她就别想再在府里混了。
除非她去禀道大夫人,而庄成双恰巧又出了事,她顶多在扶双院待不下去,但是还有府里的其他地方可去,指不定大夫人看在她有功的份上,还会把她分派到好的地方去。
赵妈妈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这才来问问沁竹,想着毕竟以往都是雪梨院当差的,沁竹指不定会帮帮她,让她从这件事情中成功脱身。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大晚上地来求沁竹姑娘。”赵妈妈透过幽暗的烛光恳求地望着沁竹,却见到沁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摸不准庄成双今夜之行到底是何意,若是她想借此机会将赵妈妈从扶双院撵出去,自己贸然给赵妈妈出了主意,那岂不是坏了庄成双的计划。
她能有这么好的婚事,都是庄成双向老太君求来的,她又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茹梅是院里的头等丫鬟,又是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不如我带您去问问茹梅如何?茹梅向来比我有主见,有深得小姐的心,说不定她有办法。”
告诉茹梅……
“可小姐特地吩咐过我,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她出门之事。”赵妈妈道,“我来求沁竹姑娘已经是迫不得已,若是告诉茹梅,
小姐岂不是就知道了我没有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庄成双果然留了后手。
沁竹更显无奈:“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到底该如何做,还得妈妈您仔细想想,我劝妈妈现在还是先去门口守着吧,万一小姐回来了,岂不是没有个开门的人?”
赵妈妈失望地望着茹梅,口吻就带了几分怨怼,“沁竹姑娘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果然同以往已经不一样了,看来我来找你算是找错人了。”
赵妈妈落下话,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沁竹凝眉看了她的背影半晌,反手将门关上。
赵妈妈急得团团转,脑袋瓜子飞快地运转着,她想到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近来老太君对大夫人颇有不满,但是到底没有没收大夫人管家的权利,这个府里大事小事还是大夫人做主,庄成双没出嫁之前还得听大夫人的。
思及此处,赵妈妈立刻开门,疾步朝雪梨院而去。
长廊上挂着大红灯笼,从灯笼里发出来的烛光将庄成双脚下的路点亮,夏日的深夜,夜风轻轻吹过,撩起她额角的长发,她望着后院的方向长长地吁了口气。
门角亮着烛火,院门虚掩着,守门的婆子坐在低矮的木凳上,后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竹篾做的扇子不停地打扇,一面扇风一面驱赶蚊虫,脑袋时不时地朝门后瞥上两眼。
庄成双站在几人环抱的槐树之后望着后院的门扉,眉心死死地拧起,她正准备朝前走,忽见那守门的婆子站起来将虚掩的门打开,紧接着从门那边走进来两个婆子。
一个便是大夫人身边的秋妈妈,另一个也是雪梨院的人,秋妈妈进门后嘱咐那守门的婆子:“好好看着,不可懈怠。”
守门的婆子点头哈腰地称是,秋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和
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便往雪梨院的方向去了,那守门的婆子见她们走远,不屑地“呸”了声,嘀咕道:“神气什么?还不是大夫人身边的一条狗,成天就知道借大夫人的面作威作福,哼!”
庄成双哑然,看来这秋妈妈跟在大夫人身边,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待秋妈妈离开后,庄成双才朝后院的院门而去,那守门的婆子看见她,掩不住脸上的惊讶,奇怪地问:“二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
庄成双朝守门的婆子露出和煦的笑来:“睡不着,出来走走,谁知道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我刚刚远远看见秋妈妈从这里走过,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守门的婆子含笑道,端了根矮凳请庄成双坐,一边道:“那您也该带个丫鬟才是,这黑灯瞎火的,若是您那里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得了!”
“我也是临时起意,就没有让她们跟着。”庄成双语气温和地说,转而问:“这么晚了,秋妈妈不在雪梨院伺候母亲,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守门的婆子见庄成双说话语气柔和,也没有嫌弃她的矮凳,心中对庄成双就有了几分喜欢,有了感情做基础,心中自然少了几分警惕和戒备,说起话来便不加掩饰。
“后院不是关着大少爷房里的冬红吗?那丫头啊命不好,眼看着怀了少爷的孩子,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是刚刚却小产了,有人去雪梨院报信,然后秋妈妈就过来了。”
庄成双心中一条,紧接着问道:“那现在冬红怎么样了?”
“不知道。”守门的婆子回答,“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哪里都没去,我怎么知道。不过啊,这女人家小产是很伤身体的,估计那丫头就算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