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书着急地跺了跺脚,就听庄成双语气有些无奈道:“我的前程大夫人自会做主,若是大夫人不做主,还有老太君,若是老太君不做主,还有贤妃娘娘,你瞎操心什么。”
灵书挠挠脑袋,觉得自家小姐说得有道理,悻悻地出去了。
夜深露重,浅云居里灯火未熄,正房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摆着一个红棕色的雕花小几,小几上是绿萍用白瓷浮纹茶盏刚刚沏好的信阳毛尖。
庄玉玲就坐在坑上听着绿真回话,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奴婢旁敲侧击,好容易让秋凡姐姐露了口风,大少爷今日刚进雪梨院就被秋妈妈领进了三小姐和大夫人所在的东次间,然后秋妈妈遣散了东次间服侍的丫鬟,换了自己在门口守着,大少爷大约在东次间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出来时表情很凝重,好像有什么为难之事。”
能有什么为难之事?
母亲行事素来不会避忌着自己,可是此次却是不同,三妹前脚刚提到要把庄成双许配给徐诚毅,后脚大哥就被招到雪梨院议事,这让庄玉玲忍不住就会胡思乱想。
“扶双院呢?有没有什么动静?”庄玉玲沉思片刻后问。
绿真摇头:“除了赵妈妈暗中向大夫人递了信,扶双院没有其他异常。”
庄成双完全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这似乎很正常,她刚回来,府中地皮都还未踩熟,每日除了给母亲请安或者偶尔去给老太君请安,就不见她何时踏出过扶双院的大门,她在府中没有全心全意为她奔走办事的丫鬟或者妈妈,更无法差遣其他院子的丫鬟和妈妈,又怎会知晓其他院里的动静。
庄玉玲心中五味陈杂。
就算真查出来母亲和三妹意图不轨,她这个当女儿的
,当亲姐姐的,又能做些什么?难道还真的能出手打自己母亲或者亲妹妹的脸不成?
庄玉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庄成双的日常照旧,每日都待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几个丫鬟很是清闲,要么聚在一起做做针线,要么学庄成双看看书,要么玩儿些小游戏,有庄成双这个不太喜欢拘束下人的主子,她们的日子似乎过得还挺欢快。
这日,庄成双依旧去雪梨院给大夫人请安,没想到有人来得比她更早。
正房的厅堂里已是茶香袅袅,庄玉浩身着宝蓝色云纹花团直裰端端地坐在正上方的太师椅上,秋霜半跪在他的脚边,正用手不轻不重地给他按摩小腿。
庄成双上前盈盈曲身给庄玉浩行福礼:“数日不见大哥,大哥近来可好?”
庄玉浩眼神寡淡地盯了她眼,他对这个庶妹素来不喜,许是她自小聪慧,总是能抢尽他们兄妹几个的风头,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又或许是母亲在他面前念叨了太多次。
母亲总说,若是没有庄成双,他们兄妹三人在国公府,在金陵城的地位自会有所不同。
后来母亲找清虚道长算命,从此看庄成双便越发不顺眼,好似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再往后没多久,庄成双就被送去水月庵给老太君祈福了。
本以为水月庵清苦的生活会磨掉她的灵性,谁知她却是越发伶俐起来,不仅和七殿下有私交,还让祖母对她刮目相看,就连贤妃娘娘都厚赏于她。
这些时日,他在外奔走,时常听闻身边有人提及庄成双,不少同僚或好友皆好奇相问有关庄成双的事情,问题五花八门,令他心生愤懑。
“听说你家二妹乃是神医玄冥子的
关门弟子?”
“听说你家二妹曾经出手救过七殿下的性命?”
“听说你家二妹曾经在水月庵修行整整五年,不久前才回到金陵?”
“……”
母亲所言甚是,有庄成双在,他们兄妹三人的光彩只会被庄成双掩盖,就像三妹所说,庄成双天生就是个掠夺者,她会夺走父亲的宠爱、祖母的偏爱、外界的目光。
“难得你还惦记着我这个大哥好不好。”庄玉浩压下心底“噌噌噌”往上冒的火气,盯着庄成双的目光竟然称得上柔和如轻风,转眼又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小丫鬟,口气就有了几分冷冽和训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伺候二小姐坐下喝茶!”
半跪在地上给他揉腿的秋霜冷不防地身体微微颤了颤,明显是被吓着了。
庄成双淡淡地笑,庄玉浩在国公府向来是横着走路,无论是老太君还是大夫人,对他都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因此就让他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性情,从来不懂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对喜欢的人就笑脸相迎,对不喜欢的就恶脸相向。
而他对自己更是没有好脸色,怎地今日突然换了面孔?
事及反常必有妖。
庄成双面上不露痕迹,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不多时,大夫人由秋妈妈扶着从卧房出来,刚见到庄成双,大夫人的嘴角眉梢就染上了笑意:“还是成双懂事,每天请安都来得如此早,不像玉容喜欢赖床,你们都还未用早膳吧,就在这里用吧。”
然后不待庄成双和庄玉浩回话,就转头吩咐秋凡去传膳。
这还是大夫人头一次留她吃早膳,而且她的态度……
庄成双心底越发不安起来,听大夫人问他们:“说说看,你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最近城中安泰,除了巡逻就是练兵,没什么要紧事。”庄玉浩回答。
大夫人就把目光转向庄成双,庄成双轻声道:“我寻常只是看看书,研究研究药理,洛王的病还没有治好,我不敢懈怠,希望能尽快找出根治洛王之病的法子来,让大家安心。”
大夫人闻言,目光中透出几分赞赏:“洛王殿下的身体是贤妃娘娘和皇上的心病,你若是能治好殿下的病,那就是我们国公府最大的功臣,可此事艰难,其间辛苦非他人所能体会,而你又仅仅身为女儿身,行事多有不便,辛苦你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大夫人第一次提到她救治洛王殿下的事,而她表情真诚,眉眼中有隐隐的担忧,好似真的为她操碎了心。
端端坐在座位上的庄成双听得心惊肉跳,却强自克制着自己的困惑和不安,感激地笑道:“有母亲站在成双的身后,成双不觉得辛苦。”
庄玉容和庄玉玲相继到后,姐妹俩搀扶着大夫人去东次间用早膳,庄玉浩、庄成双和庄语嫣紧随其后,气氛竟然格外地其乐融融。
用完早膳,众人又挪到厅堂喝茶。
大夫人笑吟吟道:“成双,你整日研究药理,着实辛苦,你又身单体薄,应该好好补补。”然后命秋狄去取了库房里的血燕来,给庄成双补身体用。
庄成双惊愕,望着大夫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重和感激:“成双谢谢母亲体恤。”
“二姐这才回来不过月余,母亲就越发偏爱二姐了,可真伤玉容的心!”庄玉容搂着大夫人的手臂撒娇,嗔怪地望着庄成双:“二姐可真是好福气!”
她的态度不再如之前那般阴阳怪气,反而变得娇嗔,似乎也在向庄成双撒娇。
庄成双不
自然地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到庄玉玲尴尬的笑容和庄语嫣狐惑的眼神,前者似乎对这样的变化并不感到惊讶,后者则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走出雪梨院,庄成双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敛起,变得沉重而严肃。
灵书觉察到她心情的变化,打量庄成双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主仆沉默地回到扶双院,刚踏进扶双院的大门庄成双的面目又变得柔和起来。
她吩咐灵书:“你叫茹梅到书房来见我。”
茹梅在正房的厅堂里教导新来的凝心、碧桃和珠云,虽然她们之前已被姚妈妈训导过,但是国公府家大业大,姚妈妈教得并不仔细,很多细节还需要茹梅一点点告诫她们。
茹梅正说到庄成双的喜好,见灵书进来,便止住了话音,问灵书:“小姐回来了?”
灵书表情沉沉地点了点头,茹梅见状,心知有事,就听灵书道:“小姐让你去书房。”
茹梅心中“咯噔”一下。
“小姐似乎心情不好,你回话时小心着点。”灵书低声说,想了想又飞快地补充,“不过小姐素来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发脾气,许是因为其他事情,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真是……什么都叫她给说完了。
茹梅不敢再耽搁,转身去二楼的书房,一面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思前想后也没想到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再想到庄成双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对她们从不会苛责,等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茹梅敲门,得到准许后推门而入:“小姐,您找奴婢?”
庄成双淡淡地笑,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赞赏:“你不愧是祖母身边养出来的人,把扶双院上下管理得很好,我很满意,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