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双纤纤素手捧着茶盅,心思百转千回,到底无法猜透深宫娘娘的心思。
“小姐?”灵书唤她几声庄成双皆没有反应,不禁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见庄成双蓦然回神,灵书狐疑道,“怎么小姐得了这么重的厚赏却不见你有半点开心呢?”
她的确由始至终都神情淡淡,而且心事重重,让几个丫鬟也不免心情沉重,茹梅细心地为她添上茶,厅堂里弥漫着茶叶的清淡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去。
“小姐有心事?”茹梅放下茶壶,忧心忡忡地问。
沁竹安静地立在旁边,目光时不时地去瞅庄成双的脸色,不敢插话。
“无事,你们把物件记录在册后,把箱笼抬到库房放好。”吩咐完,庄成双径直往书房而去,留下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将箱笼抬到库房后,丫鬟们顿时闲下来,沁竹和茹梅打了声招呼,先回自己卧房,路过赵妈妈的房间,见门虚掩着,她抬手轻轻敲了敲,得到准许后才推门而入。
赵妈妈正在给自己的小孙子做新衣裳,见是沁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压低声音道:“大夫人要你把今天娘娘赏赐给二小姐的东西誊抄一份送过去。”
沁竹端起水杯,几口水咕噜咕噜下肚,回答:“我都记在脑子里了,等会儿就写下来,我出入不方便,待我写好就交给妈妈,大夫人那里,就劳烦妈妈帮着走动了。”
能分一份功劳,赵妈妈自然一百个乐意,看沁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欢喜:“你我都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既然是帮大夫人办事,说什么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你去提食盒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听说雪梨院有什么动静?”灵书提着食盒进书房的时候,听到埋头看书的庄成双头也不抬地问她。
灵书一头雾水:“没有啊,不过奴婢碰到宛莹姐姐
了,她瞪了奴婢几眼,骂奴婢是小贱蹄子,奴婢不敢得罪她,没有回嘴,拔腿就回来了。”
宛莹明显反应过度,庄成双暗忖,庄玉容怕是在雪梨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丫鬟们受了惊,所以宛莹看见灵书才多了几分怨毒。
眼角余光瞥见书架上摆放的医书,庄成双的思维就自动自发地转到了洛王的病情上。
据说洛王生来体弱,可是她把脉的时候分明感觉到洛王体内有股很强的真气在流窜,这股真气蔽塞了他的经脉,加之他身体里累积的毒素发作,才会有此次的有惊无险。
洛王应是习武之人,一个在外人眼中体态羸弱的年轻皇子,背地里竟然还有心力习武,让庄成双不得不从其他方面来考量洛王这个人。
也或许,只是她多想了呢?
如果她预料不错,她很快就会被再次招进洛王府,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出能彻底根治洛王身体的办法来,否则,贤妃娘娘那关怕是根本跨不过去。
倘若师父在,兴许就事半功倍了,可惜……
翌日清早,庄成双在茹梅的陪同下前往雪梨院请安,她今日来得比往常早,大夫人还未起身,几个小丫鬟伺候端茶的端茶,送干果的送干果,伺候等在宴息处的庄成双。
她们忙得脚不沾地,将庄成双伺候得无微不至,与往常相比,显得刻意且逢迎。
这样的变化让庄成双不安,心头挠心挠肺的,总觉得这是风雨降临前的甜头,她低眉喝茶,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面上不动声色。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穿着绣妆花裙的秋霜扶着身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的大夫人慢悠悠地从卧房走了出来,期间还伴随着罗姨娘的拍马屁的声音:“今日天朗气清,夫人穿着这身衣服,看着更显年轻呢!”
庄成双闻声放下茶盅,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
给大夫人行福礼,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姨娘说得没错,母亲今日看上去更显得精神了!”
庄成双接了她的话茬,罗姨娘颇为意外。
这些时日庄语嫣几乎每日去扶双院的事罗姨娘是心知肚明,初初知晓的时候她很怕大夫人因为此事生怒,所以在她面前更显得卑躬屈膝,但是几日下来却未见大夫人提半个字,她又稍稍松了心,可每次见到庄成双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总觉得大夫人会将她没有在庄成双头上发泄而出的怒火迁怒到自己的身上,从而影响庄语嫣的前程,她其实知道庄语嫣去干什么,正因如此,她才没有阻拦。
室内茶香袅袅,大夫人端起白瓷浮纹茶盅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缓缓道:“你们一唱一和,嘴巴跟灌了蜜饯似的,倒是会说话。”
罗姨娘心头一跳,讪讪地不敢接话。
庄成双笑呵呵道:“我说的可是实话,母亲虽然平日里也神采奕奕,但是今天看着更是红光满面,莫不是府里有什么喜事?”
说着漂亮的凤眼里波光流动,惊奇地望着大夫人,好奇心思可见一斑。
大夫人轻轻捋开杯面上飘荡的茶叶,嘴角逐渐溢上笑意,看向仍旧还端端直立的庄成双:“别站了,快坐吧,我的确有事要与你说,不过不是什么喜事,就是寻常杂事罢了。”
庄成双道了谢,身体虚坐到锦杌上,心中却暗生警惕。
在老太君的眼皮底下,她和大夫人玩儿的都是表面工夫,明面上母慈女孝,但是暗地里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都在想方设法给对方找麻烦使绊子。
大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态度庄成双猜不准,但是她绝不会再掉进大夫人伪善的陷阱里,倘若大夫人觉着她庄成双良善可欺好戏弄,那庄成双只会拍手称快。
毕竟,轻敌很可能会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
“不知是何事,要劳烦母亲操心?”庄成双上身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大夫人见她态度诚恳,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
“按照府里的规矩,每位小姐院子里配给的丫鬟和粗使婆子的数目都是等同的,两名一等丫鬟、两名二等丫鬟、两名三等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你刚回来的时候因为遇到你大姐议亲的事,所以在下人的分配上给疏忽了,这事我和老太君提了提,意见达成一致,近日府里刚教好一批丫鬟,你等会儿随秋凡去挑几个机灵的伺候你的生活起居。”
扶双院虽然不大,但是再多住几个丫鬟进去却也不会显得拥挤,只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是因为她突然入了他人的眼睛,大夫人生怕外人议论她虐待庶女,还是有别的原因?
庄成双压下心底的忐忑。
她院里的沁竹和茹梅都是一等丫鬟,灵书是二等丫鬟,若再挑,便是挑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还有一个粗使婆子。
但是大夫人没提到挑粗使婆子,只让自己挑丫鬟,庄成双带着几分愧疚地说道:“这些小事还让母亲操心,成双倍感羞愧,谢谢母亲为成双考虑得如此周详。”
“这本是我早该为你安排好的。”大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庄成双的手背,“你离家五年,在庵中受尽苦楚,我本该多为你考虑才是。我们国公府家大业大,我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务,以往若是没有做好的地方,你莫与我计较,我往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罗姨娘见她们母女情深,露出见鬼的表情。
庄成双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大夫人在自己面前主动放低姿态,这不寻常。
凡是不寻常之事,十之八九皆存在某种不可为外人道的猫腻,但庄成双的心慌意乱丝毫没有表露在外,她起身福礼道:“母亲日夜操劳,成双的
事何等之小,母亲能为成双考虑如此之多,成双已经感激不尽,哪敢心生怨怼,母亲折煞成双了。”
大夫人眼里的笑意深更,拍着庄成双的手道:“你如此懂事,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气。”
庄成双讪然而笑。
从雪梨院出来,庄成双随秋凡去荟芳园挑丫鬟,荟芳园与雪梨院隔着八角凉亭和庄玉铃住的三间两层的浅云居,虽然看似不远,但是沿着回廊却会走上半盏茶的时间。
负责教养丫鬟的姚妈妈满脸带笑地出来迎他们:“知道二小姐今天要来挑丫鬟,我这个老婆子早就在这里候着了,二小姐,秋凡姑娘、茹梅姑娘,快里面请。”
姚妈妈在荟芳园的厅堂接待她们,几个小丫鬟端茶送水笑盈盈地伺候着,待她们歇息了半盏茶的工夫,姚妈妈含笑把丫鬟们叫进来,整整十个丫鬟分两队端端地站在厅堂的门口。
庄成双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丫鬟们身上扫过。
丫鬟们身高不一,皆敛声屏气地垂手而立,庄成双看不清她们的脸,姚妈妈就吩咐:“都把头抬起来让二小姐看看清楚。”
她们便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眼睛目视前方,体态规整,面带微笑,跟木偶似的。
姚妈妈笑道:“二小姐,新教出来的丫鬟都在这里了,您看您中意哪些个?”
“她们的卖身契呢?”庄成双顿了半晌问,“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我看看。”
姚妈妈目光闪了闪,然后去拿卖身契,很快折了回来,把卖身契递给庄成双。
庄成双青葱般的手指一页页翻过那些卖身契,这些姑娘有些是被父母卖进来的,有些是兄长嫂嫂卖进来的,还有自卖进府的,庄成双点名问:“谁是凝心?”
队伍中立刻站出一名长得高高瘦瘦的姑娘,皮肤稍稍偏黑,生了双杏眼,她朝庄成双福了福:“回二小姐,奴婢是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