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双福礼:“我明白,我会尽我所能医治洛王殿下。”
贤妃娘娘深深地看了庄成双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
还未开始行针,庄成双额头上已满是大汗,她用衣袖胡乱地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对秦墨朗道:“七殿下,请扶着洛王殿下坐起来,将他的上衣脱下。”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装着细针的布袋,里面整整齐齐插了几十根银针,她揭开八角宫灯的灯罩,取出银针放在火焰上烤,再转身看向床上的时候,秦墨朗已扶着昏迷过去的洛王殿下坐好,两个丫鬟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脱洛王殿下的衣服。
男子精瘦的胸膛随着衣服的脱落而映入庄成双的眸底,她脸色大赫,飞快地别过脸去,一抹粉红从五官蔓延到颈项,羞赫难当。
此情此景,秦墨朗也甚是尴尬,因而没有过多地催她。
庄成双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如此深呼吸数次,才终于稍稍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潮,重新望向床上那紧闭着双眼的苍白男子。
虽然红潮并未褪去,但是,她已然镇定了许多。
庄成双行针的整个过程,洛王殿下都没有醒来,他好似只是睡着了,安静得没有任何反应,整整一炷香的时辰,庄成双行了十八针,将针取下后,她已是浑身大汗淋漓。
秦墨朗扶着洛王殿下躺下,刚刚行针消耗了庄成双太多心力,她收好银针坐在梅花攒心围栏矮脚凳上,双腿并拢,手肘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忍不住又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你怎么样?”秦墨朗问她。
庄成双摇头,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视着整个房间:“这个卧房不通风,而且潮湿闷热,生病的人住在这里,对身体和精神都是一种危害,你跟贤妃娘娘说,给洛王殿下换个房间吧。”
秦墨朗点头。
“还有
花几上摆的那几盆花,牡丹的香味过于沉郁,会使人精神萎靡,乏力气喘;玫瑰的香气虽然袭人,但是时间一长,却不利于睡眠;黑松会释放出较浓的松香油味,久闻会导致食欲下降和恶心。”
庄成双语气平缓,悠悠说道:“如果洛王殿下着实喜欢在室内摆放花卉,不如摆些吊兰、菊花、石榴、兰花或者一窜红吧,这些都是养生的花卉,既能装点房间,又对身体有利。”
秦墨朗示意丫鬟把房间里的花搬出去。
庄成双淡淡地出声阻止:“不用搬,给殿下换个房间吧,这个房间不适合他养病。”
小丫鬟们又停下手中的活来,等着下面的命令。
“去跟贤妃娘娘说,给四哥换个通风透气的房间休养。”秦墨朗深觉庄成双的语气有点奇怪,转头望着尚还在沉睡中的洛王殿下,问道:“四哥没事了吗?为什么他还没有醒来?”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事。”庄成双收回张望的目光,“我也在等他醒来。”
秦墨朗一时语塞。
如果洛王殿下一日不醒,庄成双就一日不能离开这里,当时将她带来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测到,庄成双此来是极为凶险的,很可能会有来无回。
“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补偿给你。”秦墨朗承诺道。
庄成双皮笑肉不笑:“等我能从这里安全地出去再说吧,你欠我的,我会要回来的。”
想到上次解救难民的事,秦墨朗讪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个错误的承诺。
丫鬟出去禀报后,贤妃娘娘快步走了进来,劈头就问庄成双:“我儿怎么样了?”
庄成双立刻站起身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回答:“殿下如今还在昏迷,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殿下醒来才能进一步诊断。”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庄成双扯了扯
嘴角:“殿下的病情虽然在险要关头得到了控制,但是他的意识陷入了深度沉睡,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谁也说不准,我无法给娘娘一个确切的答复,请娘娘恕罪。”
“你不是玄冥子的徒弟吗?怎么连我儿什么时候能醒都不知道?”贤妃娘娘勃然大怒,“你到底是怎么医治殿下的?”
身居高位的女人皆是如此,如果不是她,洛王殿下或许这个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可是贤妃娘娘却自动忽略了这点,只想要得到更多。
如今殿下没有醒来,她就怪到了自己的头上,丝毫不顾念她稳住了殿下的性命。
“娘娘息怒,既然我的性命与殿下的生死绑在了一起,自会竭力救治殿下。”庄成双反而比之前更加镇定,“当务之急,还是先为殿下清洗一番,再换个房间要紧。”
贤妃娘娘死死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南二,安排人为殿下沐浴,再将殿下移到垂纶水榭的卧房,派心腹看守,再派几个利落的丫鬟日夜伺候,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南二领命开始行动。
洛王没有醒来,贤妃娘娘一直守候在床前,庄成双低垂着脑袋,站在贤妃娘娘的身侧,时时关注着洛王的病情。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洛王始终没有醒来,卧房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随伺在旁的丫鬟们个个神色紧绷,小心翼翼。
高公公上前低声提醒贤妃娘娘:“娘娘,天色就要入夜了,该回宫了。”
依照惯例,后宫的嫔妃是不允许随意出宫的,这次贤妃娘娘出宫只因殿下病情加重,皇帝体念母子情深,下了特旨,否则贤妃娘娘是不可能来看洛王的。
“可皇儿还未醒来。”贤妃娘娘面目悲戚,“我想等皇儿醒来再回宫里。”
秦墨朗默不作声,庄成双悄悄朝贤妃娘娘瞥去。
高公
公语重心长:“娘娘,圣上隆恩浩荡,您却不可任性啊。”
贤妃娘娘眉目一凛,面上悲戚之色稍缓,逐渐被一种莫名的坚韧之人代替,她深深地望了眼洛王殿下,徐徐站起身来,看向庄成双:“你叫什么名字?”
庄成双不卑不亢地回答:“小女名唤庄成双。”
“庄成双……”贤妃娘娘细细咀嚼了遍这个名字,凝视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半晌道,“若此次你帮助殿下度过艰险,我必有重赏赐。”
庄成双跪下叩首:“谢贤妃娘娘,小女必当拼尽全力保洛王殿下安然无恙。”
贤妃娘娘满意地点头,亲手将成双扶起来:“你送我出去吧。”
庄成双有点意外,点头应:“是。”
“时辰不早了,我也随娘娘一道出去吧,我也该回府了。”秦墨朗起身说。
贤妃娘娘点了点头。
几人到了垂纶水榭的门口,见南二和几名身穿青布衣衫的守卫手持佩刀站在门口听后命令,不远处还跪了一众丫鬟婆子,贤妃娘娘神色有些疲惫地吩咐道:“你们听着,我见庄家二小姐庄成双行事做派素有章法,现下命令,洛王殿下府中的丫鬟婆子成双可任意调派,洛王殿下的身体也由成双全权负责,你们听命行事,切不可违抗成双小姐的命令。”
“是。”众人齐声应道。
庄成双心中一跳,强自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面不改色地立在贤妃娘娘身后。
贤妃娘娘见她并无半点意外之色,看她的目光不禁又深了几分。
秦墨朗仿佛预见到即将到来的事情般,纠结又怅然。
待他们都走后,垂纶水榭突然恢复了安静,无论是守卫还是丫鬟婆子,对庄成双这个空降的“主子”皆带着几分审度和小心谨慎应付的态度。
天蓝色的人工湖面波光粼粼,一阵微风吹来,空气里夹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
香,庄成双笔直地立在垂纶水榭的门口,突然间不知道自己的安排到底是否是真的正确。
“成双小姐,入了夜,天气凉,您请屋里坐吧。”穿着刺绣妆花裙的丫鬟上前低声道。
庄成双淡淡点头,转身走到紧挨着卧房的西梢间休息,丫鬟上了茶:“已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您照顾王爷辛苦了,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吩咐厨房给您准备。”
庄成双的确精神疲惫,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丫鬟,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知香,与知明、知莹两位姐姐一起,伺候殿下的饮食起居。”知香福礼回答。
庄成双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知香,我想吃点清淡的东西,你让厨房熬点荷叶粥,再配点腌咸菜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
知香应声而去。
庄成双趁此空当到卧房里为洛王把了把脉,他的脉象尚不平稳,时快时慢,也无醒来的迹象,若非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的病态,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庄成双微微有些唏嘘。
世人皆称,洛王之姿,胜却世间绝色,却不知,此等绝色却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无法搏击长空,纵然有千般智慧,万般姿态,也无用武之地。
上苍就是如此残忍,如若洛王没有终日缠绵病榻,凭他的惊才绝艳,在上一世,这明夏的天下,或许又是一番别样的光景。
许是真的应了那句话:物极必反,过慧易折。
庄成双坐到床边的锦杌上,吩咐道:“知莹,你去取一个透明的小盅来,知明,你去拿纸笔来,我要写一个药方。”
两人齐齐应是,很快退了下去。
知香进来了:“成双小姐,饭菜已经好了,就在西梢间,您请用吧。”
“你跟在殿下身边多久了?”庄成双轻轻搅动着碗里香糯可口的荷叶粥,挑眼看着在一旁伺候的知香,状似不经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