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陆修燃的手微微蜷缩。
哪怕他明面上什么话不说话,但归珏对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从前他是归珏笼子里的困兽,如今是归珏捏在手里的风筝,他恨他,却也顾念他。
杀他的孩子,他始终做不到。
“你想怎么办?”
他解不出答案,就把问题抛回给冯婉吟。
大抵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冯婉吟微微颔首,道,“归珏当初留下这个孩子,怕的是有朝一日,你没能如愿登基,这个孩子便是陆烨谦唯一的皇子,这样大周皇室还是在他手里。”
“呵。我便知道,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是工具。”陆修燃的眼帘微微一颤,为自己刚刚涌起的几分恻隐之心而后悔。
“既然如此,那便杀了吧,但你亲自去。”
这话正合了冯婉吟的心意。
她拱手领命。
看着冯婉吟的背影,陆修燃眼底泛起暗暗的光。
昨日他去见了太后,阔别十年,母子再见。
哪怕是太后这么强势倔强的人,都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对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其实也不外是一些家长里短朝堂事非的话,但有一件事,梗在他心里,久久放不下。
那便是陆愉
仪的死。
他这个妹妹,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原本该过平安顺遂的人生,却被人当做工具,最后还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既然他回来了,这个仇,他一定报。
还有,冯婉吟是知道他秘密的人,这样的人,一定不能留!
冯婉吟独自来到董氏宫里。
自从前几日,她和陆修燃把宫城给控制后,便已经下令把董氏的宫人给全部裁撤掉。
此刻偌大的殿里,只有董氏和她当做救命稻草的孩子。
“董贵妃。”她轻轻唤。
董氏听见有人叫,蓦然回头,看见来人下巴微微一缩,倏然睁大眼睛。
“皇……皇后娘娘。”
像是见了鬼。
“看见我很意外?”冯婉吟衣着简单,披着斗篷,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从前她都是穿着一身端庄金灿的风袍与董氏相见,从未有过如此清爽的时刻。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董氏颤颤巍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喉间一咽,她到底不蠢,看见此情此景,明白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思。
“我没死,你很意外?”冯婉吟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眼底寒意透彻。
董氏睁大双眼,不敢说话。
冯
婉吟在她宫里渡步,看着殿中的金银饰品,忽然笑了。
“想当初,你这殿里也曾是堆满珍宝,如今也冷清了。”
“不敢当。”董氏连连推脱,“再风光,都比不上皇后娘娘……”
冯婉吟听到这句话,猛地停下脚步,不阴不阳道:“有什么比不上的,你这个贵妃当得有多风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闻言,董氏大惊,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尊荣。
连连叩头道:“不敢!不敢!我实在不敢!从前是我多有冒犯,求皇后娘娘饶我一命,往后余生,我一定吃斋念佛为皇后娘娘祈福!”
冯婉吟笔挺地站着,俯视着她,想起的全是那一夜,她身份被人揭穿,董贵妃等不及要落井下石的嘴脸。
也不知道,那时董氏可曾想过此生还有这一日。
“起来。”冯婉吟眸光一闪。抓着董氏的下巴,狠狠捏住,死死盯着她。
董氏痛苦地眼皮乱颤。
董氏越痛苦,冯婉吟便越兴奋,手上的力气又加重几分:“你看清楚,我不是皇后娘娘,我是一个卑微的江湖人,我是军妓生的女儿。”
“不不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董氏眼泪汪汪。
“是吗?”冯婉吟猛地反手掐住她脖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董贵妃果然有所长进。但,”她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太晚了!”
“咔嚓。”一声清响。
董氏原本挣扎的身体,彻底没有动静。
双目睁大,死不瞑目。
“哇哇哇……”小床上襁褓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不知是吓到,还是伤心。
冯婉吟擦擦手,走到小床边,把孩子抱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抱这孩子。
看看这孩子初初长出的容貌。
俊美,清秀。
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但,仅仅只是一瞬。
出了宫门后,她来到冯府。
掌灯时分,冯阳回来了。
他看见冯婉吟坐在上位,立刻火急火燎地屏退左右。
冯婉吟放下手中的茶盏,瞥了他一眼。
他马上走到冯婉吟旁边坐下,急忙道:“姐姐,你……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不在宫里陪着信王?”
“他又不是小孩子,要我陪。”冯婉吟回答。
“哎呀,我的傻姐姐!你从前那么聪明,如今怎么?你想想太后从来不喜欢你,而且也不喜欢大权旁落。如今这个紧要时刻,如果信王听了太后的挑唆,改变心意,
明日功成,卸磨杀驴,我们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太后?”冯婉吟侧眸问道。
卸掉伪装,冯婉吟如今彻底就是个在江湖上刀尖舔血过活的杀手,任凭谁来看,都想不到她曾经是当朝皇后。
她如今思考问题,只有这个人,杀还是不杀。
这是血隐阁教给她的。
“不是,太后哪里说杀就能杀的!”冯阳拍额无奈道,“太后是信王生母,日后信王登基,我们指望他,念着我们辅佐之功给,冯家封王封爵呢。如今功业未半,你把他母亲杀了算怎么回事?”
“弟弟,摄政王,你想不想当?”冯婉吟冷静地问。
“什么?”这句话把冯阳吓得不清,他立刻起身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才重新坐下。
冯阳小心翼翼道:“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当初我凭着冯家玉佩托人在醉香楼相见,曾与你说过,只要你跟着我干这一回,便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利。如今,我要兑现承诺,弟弟怎么不敢当了呢!”
“可……我当摄政王……信王是不会同意的。”
“我有说要他同意吗?”
冯阳深吸一口气,好奇道:“姐姐的意思,要造反?”